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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迷思中解释循环的哲学解构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法律解释实践长期以来被一种对文本原意确定性的追求所主导,尤其体现在对立法者或制宪者原意的探寻上。这种追求预设了法律文本具有单一、客观、可被发现的固定意义。然而,哲学解释学,特别是其关于解释循环的理论,对这种确定性迷思提出了根本性的挑战。本研究旨在运用哲学解释学的核心概念,对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的迷思进行哲学解构,重点剖析解释循环在法律解释过程中的运作机制及其对所谓原意可获致性的颠覆。研究采用理论思辨与文本阐释的研究方法,主要分析哲学解释学经典文献与法律解释理论的相关论述。研究认为,法律解释本质上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循环过程:对文本整体的理解依赖于对其部分的把握,而对部分的理解又预设了对整体的某种前见;同时,解释者的前理解(历史、文化、法律传统、个人经验等构成的视域)与文本自身所蕴含的历史视域在解释活动中必然发生视域融合。这一过程决定了任何解释都不可能是一种对原意的纯粹复原或客观镜像,而必然是一种在特定历史语境下,解释者与文本持续对话、意义不断生成的创造性活动。原意本身亦非固定不变的实体,其内容的确定依赖于解释者的视角和追问方式。因此,对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的执着是一种认识论上的迷思。承认法律解释的内在循环性与视域性,并非导向虚无主义或任意解释,而是要求一种更负责任、更具反思性的解释实践,正视解释活动中不可避免的主体性介入与历史性约束,并在具体的法律共同体中寻求意义的相对稳定性与公共可接受性。关键词:法律解释;原意;确定性;解释循环;哲学解释学二、引言法律作为调整社会关系、规范行为模式、分配权利义务的核心载体,其有效实施高度依赖于对其文本意义的准确理解和适用。因此,法律解释构成了法学研究与司法实践的枢纽环节。在漫长的法律思想史中,如何确保法律解释的客观性、确定性与可预测性,一直是法哲学家和法律实务工作者孜狗以求的目标。尤其是在成文法传统下,对立法者或制宪者在制定法律时所欲表达的原初意图或原始含义(统称原意)的追溯,被许多流派视为实现法律确定性、约束司法擅断、维护法治正当性的根本途径。无论是严格的文本主义、历史主义的意图探寻,还是某些形式的原旨主义,其背后都潜藏着一个共同的认识论预设:法律文本蕴含着一个确定的、独立于解释者而存在的原意,解释者的任务就是通过恰当的方法,客观地发现并复原这个原意。然而,这种对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的信念,在哲学层面遭遇了深刻的挑战,其中尤以哲学解释学的洞见最具颠覆性。自施莱尔马赫、狄尔泰以降,特别是经由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转向和伽达默尔的深化发展,哲学解释学揭示了理解本身所具有的根本性的解释学循环结构以及理解的历史性与视域性特征。解释循环并非早期解释学所认为的可以通过方法论克服的逻辑谬误,而是理解得以可能的基本条件:我们总是带着既有的前理解(偏见、传统、语言)去接近文本,这种前理解塑造了我们对文本的初步预期,而在与文本的互动中,这种预期又不断被文本所修正、深化,从而形成新的理解,进入下一轮循环。理解不是一种主体对客体的单向把握,而是一个主体与客体、现在与过去之间持续进行的、视域不断融合的对话过程。如果哲学解释学所揭示的理解的本性是普遍有效的,那么它必然对法律解释领域中关于原意确定性的迷思构成致命一击。当我们将法律文本(无论是宪法、法律还是合同)视为解释的对象时,解释者(法官、律师、学者乃至普通公民)同样无法摆脱解释循环的规定性。他们不可能以一种零度状态去发现一个纯粹客观的原意。相反,他们必然带着自身的法律知识背景、价值观念、对社会现实的认知、对案件具体情境的判断等复杂的前理解结构去阅读和阐释法律文本。这些前理解不仅影响着他们如何划分文本的部分与整体,如何选择相关的历史语境,甚至影响着他们如何界定原意本身所指涉的对象(是作者的主观心理意图,还是文本在当时语境下的客观公共含义?)。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在于:哲学解释学关于解释循环的理论,具体是如何解构法律解释中原意确定性这一迷思的?解释循环的各个环节(前理解、部分与整体、视域融合)在法律解释实践中如何具体运作?这种解构对于我们理解法律解释的性质、法律的稳定性与变迁性以及司法裁判的正当性,具有何种深刻的意涵?本研究的目标并非彻底否定法律解释追求确定性和客观性的努力,也非主张一种无法无天的解释相对主义。恰恰相反,本研究旨在通过哲学层面的深刻反思,揭示对原意确定性的执着是一种不切实际且可能带来负面后果的迷思。通过深入剖析法律解释中不可避免的解释循环,本研究试图论证,法律意义的生成是一个动态的、历史性的、主体介入的过程。承认这一点,并非放弃法治,而是为寻求一种更符合人类理解本性、更具反思性和公共性的法律解释实践奠定哲学基础。本文将首先回顾法律解释理论中关于原意与确定性的主要观点,以及哲学解释学关于解释循环的核心思想。随后,将阐述研究所采用的哲学解构与理论阐释方法。核心讨论部分将系统运用解释循环理论,从前理解的介入、部分与整体的辩证、视域融合的必然性等角度,逐一解构原意确定性的迷思。最后,在结论中总结观点,并探讨承认解释的不确定性之后,法律实践如何可能以及未来研究的方向。三、文献综述本研究旨在运用哲学解释学的解释循环理论,对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的迷思进行哲学解构。这一跨学科的探讨需要对法律解释理论和哲学解释学两个领域的核心文献进行梳理与评述,以明确本研究的理论定位与对话对象。首先,在法律解释理论领域,关于法律文本意义确定性及原意地位的争论源远流长。大致而言,存在着强调确定性与约束性的流派和强调灵活性与创造性的流派。前者以各种形式的文本主义、意图主义和原旨主义为代表。文本主义(Textualism),特别是其新近的形式,主张法律的意义应严格依据文本的通常含义或客观含义来确定,反对探究立法者的主观意图,认为文本自身提供了足够的确定性。意图主义(Intentionalism)则将解释的目标直接指向立法者制定法律时的真实意图,认为只有找到并遵循这个意图,才能保证法律适用的忠诚性。原旨主义(Originalism)作为宪法解释中的重要流派,主张宪法的意义应被其制定或批准时所具有的原始公共含义或原始意图所固定,以此来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维护宪法的稳定性。这些流派虽然在具体方法上有所差异(如关注文本本身还是关注作者意图,关注主观心理还是客观含义),但其共同的哲学基础是对法律文本意义具有某种客观确定性的信念,并且认为存在一种(或几种)可靠的方法可以通达这种确定意义,其中,原意(无论是作者意图还是原始含义)往往被视为最重要的确定性来源和解释的终极目标。对这些流派的批评主要集中在其方法论上的困难(如何可靠地探知历史意图或原始含义?)、对语言模糊性的忽视、以及可能导致法律僵化、无法适应社会变迁等方面。与之相对,强调法律解释灵活性与创造性的流派则对文本确定性持更为怀疑的态度。法律现实主义(LegalRealism)早在二十世纪初就指出,法律规则本身充满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法官的判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其个人背景、价值观甚至偏见的影响,法律是法官在具体案件中所说的东西。德沃金的目的解释理论(Purposivism)虽然不否认文本和历史的重要性,但主张解释应以探寻和实现法律背后的原则和最佳道德证成为导向,解释过程必然包含创造性的道德判断。批判法学(CriticalLegalStudies)则更进一步,认为法律文本本身就是权力斗争和意识形态冲突的产物,其意义是根本不确定的、流动的,法律解释不过是服务于特定政治利益的修辞策略。这些流派虽然批判了确定性迷思,但有时因其对法律自主性和规范性的过度消解而陷入相对主义或虚无主义的困境,未能充分说明法律实践中意义相对稳定性和规范约束力何以可能。其次,哲学解释学,特别是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的工作,为理解解释这一人类基本活动提供了深刻的本体论洞见,直接挑战了主客二分框架下的客观确定性观念。海德格尔将理解视为此在(Dasein)的基本存在方式,而非仅仅是一种认识论活动。他提出了理解的前结构(Vorstruktur),包括前有(Vorhabe)、前见(Vorsicht)和前把握(Vorgriff),强调任何理解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我们置身其中的存在论预设。所谓的解释循环(HermeneuticCircle)并非从无知到有知的线性进步,而是理解本身的存在论运动:我们总是从一个整体性的前理解出发去把握部分,而对部分的理解又反过来修正和深化对整体的理解。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将其应用于人文科学的理解。他批判了以自然科学为楷模的客观主义方法论在人文领域的滥用,强调理解的历史性(Wirkungsgeschichte,效果历史)和视域性(Horizont)。解释者总是处于特定的历史视域之中,带着由传统、语言、文化所塑造的偏见(Vorurteil,此处为中性词,指前判断)去遭遇文本。理解的发生,不是要克服偏见以达到客观的原意,而是要意识到自身的偏见,并在与文本所蕴含的他者视域的对话中,实现视域融合(Horizontverschmelzung)。这种融合不是一方吞并另一方,而是生成一种新的、更丰富的理解。因此,文本的意义并非固定在过去的原意中,而是在每一次成功的解释(视域融合)中被重新生成和丰富。理解总是包含着应用,即理解必然关涉解释者当下的处境和问题意识。将哲学解释学的这些洞见应用于法律解释领域,其颠覆性是显而易见的。它直接瓦解了文本主义、意图主义和原旨主义所依赖的客观原意基础。如果任何理解都无法脱离解释者的前理解和历史视域,如果解释循环是理解的必然结构,如果意义是在解释者与文本的对话(视域融合)中生成的,那么,所谓回到过去、客观复原立法者原意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哲学上的天真。尽管已有部分法学家(如德沃金在某种程度上,以及后现代法学、法律与文学运动等)吸收了解释学或后结构主义的思想资源来批判法律形式主义和确定性神话,但系统性地运用伽达默尔式的哲学解释学,特别是解释循环这一核心机制,来专门解构原意确定性这一在法律实践(尤其是司法裁判)中依然具有强大影响力的迷思的研究,尚显不足。现有研究或停留在对解释学理论的一般性介绍,或将其作为支持某种特定解释方法(如目的解释)的论据,而未能充分挖掘解释循环理论本身对于揭示原意追求的内在矛盾与认识论困境的潜力。本研究的切入点和理论价值正在于此:它试图超越法律解释方法论内部的争论(文本vs.意图vs.目的),而从更基础的哲学解释学层面,系统性地运用解释循环这一分析工具,来论证原意确定性为何是一种迷思,这种迷思是如何产生的,以及承认解释的不确定性之后,我们应如何重新理解法律解释的正当性。本研究旨在为法律解释理论提供一种更具哲学自觉性的反思视角,弥合哲学解释学与具体法律实践之间的鸿沟。四、研究方法本研究的核心任务是对法律文本原意确定性的迷思进行哲学层面的解构,其主要的理论武器是哲学解释学中的解释循环概念。鉴于研究对象的抽象性与理论性,本研究在方法论上采取的是一种哲学思辨与理论阐释相结合的定性研究路径。研究的目的并非提出一种新的法律解释技术或规则,也非对特定法律文本进行具体的解释实践,而是旨在通过对法律解释活动本身进行哲学反思,揭示其内在的认识论结构与局限性,特别是挑战那种认为存在一个单一、客观、可被完全复原的原意的普遍信念。本研究的整体研究设计框架可以被界定为一种概念考古学与批判性理论建构。一方面,它试图挖掘并重构法律解释实践中(尤其是原意探寻派)所隐含的关于意义、文本、作者意图和解释者角色的认识论预设,并将其置于哲学解释学的批判性审视之下。另一方面,它试图运用哲学解释学的核心概念(如解释循环、前理解、视域融合、效果历史),来建构一个更符合人类理解本性的、关于法律解释过程的替代性理解框架,这个框架承认并拥抱解释的内在不确定性与历史性。本研究不涉及传统的经验数据收集(如问卷、访veis、实验)。其研究材料或分析对象主要是两类文本:第一类是哲学解释学的经典文献,特别是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以及相关解释者的著作,这些构成了本研究的核心理论资源和分析工具。第二类是法律解释理论与实践中的相关文本,包括但不限于:阐述文本主义、意图主义、原旨主义等解释流派的代表性法学著作与论文;具有影响力的司法判决(特别是那些围绕原意展开争论的判决)中的解释理由部分;以及立法说明、历史档案等被认为是探寻原意的辅助材料。这些法律相关文本并非作为被解释的对象本身,而是作为展现原意确定性迷思运作方式以及解释循环实际发生的例证来加以分析。数据分析(在此语境下应理解为文本阐释与理论论证)的技术与方法主要包括:概念辨析与界定:首先对核心概念如原意(区分作者主观意图、原始公共含义等)、确定性(区分绝对确定性与相对稳定性)、解释循环(区分恶性循环与存在论循环)、前理解、视域等进行清晰的哲学界定,这是展开有效论证的基础。理论应用与阐释:将哲学解释学关于解释循环、前理解、视域融合等核心原理,系统性地应用到法律解释的情境中。具体而言,就是分析法律解释者(法官、学者等)是如何带着其法律传统、社会经验、价值判断等前理解来接近法律文本的?他们是如何在文本的部分(具体条文、词语)与整体(法律体系、立法目的、社会语境)之间进行循环往复的理解的?他们当下的视域是如何不可避免地与文本(及其产生的历史)视域发生融合的?通过这种阐释,论证为何客观复原原意在哲学上是不可能的。批判性解构:针对主张原意确定性的理论(如原旨主义),运用解释循环理论对其核心论点和方法论主张进行批判性质疑。例如,质疑其如何能够悬置解释者自身的前理解?如何能够在历史文献中客观识别出唯一的原始含义或意图?如何处理原意本身可能存在的模糊性、矛盾性甚至沉默?揭示这些理论在追求确定性时所陷入的内在矛盾和认识论困境。建构性论证:在解构迷思的基础上,尝试提出一种更具反思性的法律解释观。论证承认解释循环和不确定性,并不必然导致司法任意,反而可以促使解释者更自觉地意识到自身解释活动的历史性、语境性和责任性。探讨在解释循环的框架下,法律意义的相对稳定性是如何通过法律共同体的传统、惯例、对话和制度约束得以实现的。整个研究过程将以逻辑严谨的哲学论证为主导,辅以对法律解释实践中典型现象的哲学反思。研究的有效性不取决于数据的量化处理,而在于其理论框架的融贯性、概念分析的清晰度、论证过程的说服力以及对核心问题回应的深刻性。五、研究结果与讨论本研究的核心旨意在于运用哲学解释学的解释循环理论,对法律解释实践中长期存在的原意确定性迷思进行哲学层面的解构。通过对相关理论文献与法律解释现象的阐释与批判,研究揭示了追求单一、客观、可复原的原意在认识论上的不可能性,并论证了法律解释本质上是一个受解释者前理解与历史视域深刻影响的、意义在循环往复中不断生成的动态过程。(一)解释循环对客观发现原意模式的颠覆传统上,许多法律解释理论(特别是意图主义和原旨主义)将解释视为一种类似于考古发掘的过程:法律文本如同埋藏的宝藏,原意是其中隐藏的珍宝,解释者的任务就是运用正确的方法(如历史考证、语言分析)将其挖掘出来,并呈现给世人。这种模式预设了主客体的截然二分:解释者是中立的、客观的观察者,文本和原意是独立于解释者而存在的、等待被发现的客体。然而,哲学解释学的解释循环理论彻底颠覆了这一图景。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强调,理解并非始于一片空白,而是始终从某种前理解(Vorverständnis)出发。在法律解释中,这意味着法官、律师或学者在接触任何法律文本之前,就已经沉浸在一个复杂的意义网络之中。这个网络包括他们所受的法律教育、对法律体系的整体认知、对特定法律术语的习惯性理解、所处的社会文化环境、个人的人生经验和价值观念,甚至包括对案件具体事实的初步判断。这些前理解构成了他们理解法律文本的出发点和预期视野。解释循环的第一层含义体现在部分与整体的关系上。对法律条文中某个词语或短语(部分)的理解,离不开对其所属条款、整个法案乃至整个法律体系(整体)的参照。例如,理解刑法中故意一词的含义,需要参照刑法总则关于主观罪过的规定、相关司法解释以及整个刑法体系的目的。但反过来,对整个法律体系或立法目的(整体)的把握,又必须建立在对具体条文和概念(部分)的理解之上。这种部分与整体之间的相互依赖、循环往复的阐明过程,本身就排除了线性地、一次性地把握原意的可能性。解释者总是在对整体的初步预期(前见)的指引下切入部分,又通过对部分的细致分析来修正和深化对整体的理解。解释循环的第二层,也是更深刻的含义,体现在解释者与文本的关系上。解释者并非站在历史之外的上帝视角,而是身处特定的历史视域(Horizont)之中。他们带着当下的问题意识、社会关切和知识背景去叩问历史上的法律文本。文本本身也携带着其产生的历史视域。法律解释的过程,不是单方面地进入文本的视域去复原原意,而是解释者自身的视域与文本视域之间发生融合(Horizontverschmelzung)的过程。伽达默尔强调,这种融合并非消除差异,而是在差异的张力中生成新的理解。这意味着,即使我们能够通过历史研究最大程度地接近立法者当时的思想或文本在当时的公共含义,这种接近也必然是通过我们当下的理解框架和语言来进行的。我们无法真正成为古人,无法完全摆脱自身历史性的规定。原意对我们而言,永远是被当下所中介、所阐释的原意。例如,当现代法官解释几百年前制定的宪法条文(如美国宪法中的正当程序条款)时,即使他们声称遵循原旨,他们对程序、正当性等概念的理解,也必然受到后续法律发展、社会变迁以及自身所处时代精神的影响。他们进行的不是复原,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原意的再创造和应用。因此,解释循环揭示了法律解释活动中主体性介入的不可避免性。解释者不是被动的接收器,而是积极的参与者。他们带来的前理解或偏见,并非需要被彻底清除的障碍,而是理解得以发生的条件。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偏见都是合理的,解释学强调的是对自身偏见的自觉与反思,并在与文本的对话中对其进行检验和修正。(二)原意本身的不确定性与多义性除了解释过程本身的循环性与视域性,原意确定性的迷思还源于对原意本身的过度简化。即使我们暂时搁置解释者的主体性问题,试图考察那个客观存在的原意,也会发现其内部充满了不确定性。首先,立法者意图本身就常常是模糊的、多元的甚至是矛盾的。现代立法往往是集体决策的产物,众多议员、委员会、利益团体参与其中,他们对同一法案可能持有不同的理解和期待。试图从中提炼出一个单一、统一的集体意图往往是困难甚至不可能的。即使是对于单一作者的文本,其意图也可能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或者作者本人也未能清晰地预见到文本在所有情境下的应用。其次,原始公共含义同样面临困境。语言本身是流动的、多义的,特定词语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公共含义往往也存在争议和多种可能。确定这种公共含义需要复杂的历史语言学考证,其结论本身也依赖于解释者的选择和判断,从而再次陷入解释循环。再次,法律文本往往具有开放结构(OpenTexture)。为了适应未来不可预见的情况,立法者常常有意使用概括性、原则性的语言(如合理、公共利益、诚实信用)。对于这些条款,探寻一个精确的原意来涵盖所有未来可能的情况,本身就是不现实的。它们天然地要求后续的解释者在具体情境中进行创造性的填充和具体化。因此,原意并非一个如同物理事实般坚固、单一的实体,而更像是一个依赖于解释者追问方式和阐释框架而被建构出来的概念。对原意的不同界定(主观意图vs.客观含义;具体规则vs.抽象原则),本身就已经是解释活动的一部分,而非解释活动的客观起点。(三)确定性迷思的功能及其批判既然原意确定性在哲学上如此可疑,为何它在法律实践中依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这需要从其社会功能层面进行分析。追求原意确定性的核心诉求,在于维护法律的稳定性、可预测性以及司法的客观性与合法性。通过将解释锚定在一个看似客观的历史基点上,可以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权,防止其将个人偏好或政治立场带入判决,从而维护法律的统治而非人的统治。这种诉求在法治社会中具有重要的正当性。然而,本研究认为,对确定性的迷思化追求,即将其绝对化、客观化,并将其等同于对原意的机械遵循,反而可能带来负面后果。第一,它可能导致法律的僵化,使其无法回应社会变迁带来的新问题和新需求。第二,它可能掩盖了解释活动中不可避免的价值判断和选择。法官在声称遵循原意时,其对原意的选择性重构本身就可能蕴含着特定的价值取向,但这种取向却被客观性的外衣所遮蔽,使得判决理由显得不够透明和诚实。第三,它可能导致对法律文本的过度技术化处理,忽视了法律作为一种实践智慧,其解释本应包含对情境、后果和公平正义的考量。(四)拥抱解释循环:走向反思性的法律实践承认法律解释的内在循环性、视域性与不确定性,并不意味着法律将陷入任意与混乱。伽达默尔强调,解释虽然是创造性的,但并非主观任意的。它受到来自文本本身、历史传统、法律共同体的规范以及实践情境的多重约束。前理解并非纯粹的个人偏见,它也包含了法律人经过长期训练所内化的法律原则、规则体系、解释惯例和职业伦理。这些构成了法律共同体的共享视域,为解释活动提供了基本的框架和参照。视域融合的过程,要求解释者对自身的偏见保持警惕和反思,主动与文本进行对话,倾听文本可能揭示的、不同于自身预期的意义。这种对话过程本身就具有规范性。法律解释的应用维度,要求解释者将文本的意义与当下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相结合,并对其解释所可能产生的社会后果负责。这种面向实践的考量,也为解释提供了重要的约束。因此,放弃原意确定性的迷思,不是要放弃对法律确定性和客观性的追求,而是要将这种追求建立在更现实、更具反思性的哲学基础之上。这意味着:承认法律解释中不存在一劳永逸的正确答案,意义总是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中被不断生成和协商;强调解释者(尤其是法官)对其解释选择的理由进行充分、透明的公共证成;重视法律共同体内部的对话与共识形成机制;在尊重法律文本和历史传统的同时,保持对社会变迁和正义需求的开放性。这是一种更负责任、更具智慧的法律实践态度。六、结论与展望本研究的核心论旨在于,通过引入哲学解释学,特别是其关于解释循环的理论,对法律解释领域长期存在的原意确定性迷思进行了系统的哲学解构。研究表明,那种认为法律文本(无论是宪法、法律还是合同)蕴含着一个单一、客观、独立于解释者且可被完全复原的原意(无论是立法者的主观意图还是文本的原始公共含义)的信念,在认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法律解释,如同所有人类理解活动一样,本质上是一个受解释循环结构规定的过程。解释者无法以价值中立或历史真空的状态去接近文本,而必然带着由其法律训练、文化背景、时代精神和具体问题意识所构成的复杂前理解或视域进入解释过程。对文本部分与整体的理解相互依赖、循环深化。更重要的是,解释是一个解释者视域与文本视域不断对话、碰撞并最终达成视域融合的动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意义并非被单向地发现,而是在互动中被生成和应用于当下情境。因此,任何声称能够客观复原或绝对忠实于原意的解释方法论,都忽视了理解活动本身所具有的不可消除的主体性介入和历史性规定。所谓的原意,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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