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谏逐客书》（原文、注释、译文、简析、总评）

李斯《谏逐客书》（原文、注释、译文、简析、总评）谏逐客书①李斯01【原文】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②求士，西取由余于戎③，东得百里奚于宛④，迎蹇叔于宋⑤，来丕豹、公孙支于晋⑥。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⑦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⑧，移风易俗，民以殷盛⑨，国以富强，百姓乐用⑩,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⑪，举⑫地千里，至今治强⑬。惠王用张仪之计⑭，拔三川之地⑮，西并巴、蜀⑯，北收上郡⑰，南取汉中⑱，包九夷⑲，制鄢、郢⑳，东据成皋之险㉑，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㉒，使之西面事秦，功施㉓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㉔，强公室㉕，杜私门㉖，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㉗四君却㉘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注释】①选自《史记·李斯列传》(中华书局2014年版)。李斯(?-前208)，楚国上蔡(今属河南)人，子的弟子，入秦为客卿。前237年，秦王嬴政接受宗室大臣建议，下令驱逐在秦的六国客卿。李斯身在被逐之列，于是作此书劝谏，为秦王采纳。②〔缪(mù)公〕即秦穆公。③〔西取由余于戎〕由余，原为戎王的臣子，后人秦为秦穆公重用，帮助秦国攻灭西戎众多小国，称霸西戎。戎，古代对西部各少数民族的称呼。④〔东得百里奚于宛(yuān)〕百里奚，原为虞大夫:虞亡时为晋所俘，作为晋献公女陪嫁之奴入秦。后逃亡到楚国宛(今河南南阳)地，为楚人所俘，秦穆公知道他有才能，以五张公羊皮将他赎回，授以国政，号“五羖(gǔ)大夫”。⑤〔迎蹇叔于宋〕蹇叔，白里奚的朋友，有才能。因白里奚荐举，秦穆公请他人秦，委任为上大夫。⑥〔来丕豹、公孙支于晋〕不豹，晋国大夫丕郑之子,不郑被晋惠公杀死后，不豹投奔秦国，被秦穆公委任为大夫。公孙支，秦大夫。来，招致、招揽。⑦〔并〕兼并，吞并。⑧〔孝公用商鞅之法〕孝公，即秦孝公，战国时秦国国君。他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使秦国日益富强，奠定了日后统一天下的基础。商鞅，公孙氏，名鞅:卫国人，战国时政治家。因功封于商(今陕西商洛东南)，号商君，故称商鞅。⑨〔殷盛〕殷实，富裕。⑩〔乐用〕乐于为用。⑪〔获楚、魏之师〕指战胜楚国、魏国的军队。前340年，商鞅率军大败魏军，俘获魏公子印(áng)，逼迫魏割河西之地与秦。同年又南侵楚，战况不详据此，当也是秦军获胜。⑫〔举〕攻克，占领。⑬〔治强〕安定强盛。治，社会安定。⑭〔惠王用张仪之计〕惠王，即秦惠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孝公之子，初号惠文君，后称惠王。他任用张仪为相，采取连横策略，屡败魏、韩、赵、楚等国，降服巴、蜀，取得许多土地，使秦国更为强盛。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纵横家。⑮〔拔三川之地〕攻取三川之地。拔，攻取。三川之地，指黄河、洛水、伊水相交之地。秦惠王时，张仪请出兵三川，未能实现。至秦武王时攻取。⑯〔巴、蜀〕巴，指巴国，在今四川东部和重庆一带蜀，指蜀国，在今四川中部偏西一带。前316年秦惠王派张仪、司马错等率军攻火巴、蜀，在其地分别设置巴郡、蜀郡。⑰〔上郡〕原为魏郡，在今陕西北部，前328年被魏割让分秦。⑱〔汉中〕原为楚地，在汉水中游一带，前312年被秦攻取。⑲〔包九夷〕吞并九夷之地。包，吞并、括。九夷这里指当时楚国境内各少数民族所居之地。⑳〔制鄢(yān)、郢(yǐng)〕控制楚国鄢、郢之地鄢，楚国别都，在今湖北宜城东南。郢，楚国都城，在今湖北荆州市荆州区西北。前279年，秦将白起攻取鄢，翌年又攻取郢。㉑〔东据成皋之险〕在东面占有成皋这样的要隘。成皋，原为韩邑，在今河南荥阳，地势险要，前249年被秦攻取。㉒〔散六国之从〕拆散六国结成的合纵。当时韩、魏燕、赵、齐、楚六国联盟抗秦，称为合纵。从，同“纵”。㉓〔施(yì)〕延续。㉔〔昭王得范雎，废穰(rǎng)侯，逐华阳〕昭王即秦昭襄工，战国时秦国国君。范雎，战国时魏国人。先被昭王拜为客卿，指出秦昭王母宣太后擅权，权贵用事，将危及昭王的统治。昭王遂下令废宣太后，将穰侯、华阳君等贵戚放逐到关外，并拜范雎为相，封于应(今河南平顶山西)，称应侯。穰侯，即魏冉，宣太后异父弟，曾多次任秦相，封于穰(今河南邓州)，称穰侯。华阳，即华阳君芈(mǐ)戎，宣太后同母弟，曾任将军等职，与魏冉同掌国政，受封于华阳(今河南新郑北)，故称华阳君。㉕〔公室〕王室。㉖〔杜私门〕抑制豪门贵族的势力。杜，堵塞、封闭。私门，对公室而言，指权贵大臣之家。㉗〔向使〕假使。㉘〔却〕推辞，拒绝。【译文】我听说官吏们商议驱逐客卿，私下里认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寻求贤士，向西从西戎招揽了由余，向东从宛地得到了百里奚，从宋国迎来了蹇叔，从晋国招致了丕豹和公孙支。这五位贤才，都不是秦国土生土长的，可秦穆公重用他们，吞并了二十个诸侯国，于是称霸西戎。秦孝公采用商鞅的变法主张，改变了旧的风俗习惯，百姓因此殷实富裕，国家因此富强兴盛，百姓乐于为国家效力，诸侯各国纷纷亲近归附，战胜了楚国、魏国的军队，攻占了上千里的土地，直到今天秦国依然安定强盛。秦惠王采纳张仪的计策，攻取了三川之地，向西吞并了巴国、蜀国，向北收服了上郡，向南夺取了汉中，吞并了九夷之地，控制了鄢城、郢都，向东占据了成皋这样的险要之地，割取了肥沃富饶的土地，于是拆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使它们向西侍奉秦国，功劳一直延续到今天。秦昭王得到范雎，废除了穰侯，驱逐了华阳君，加强了王室的权力，抑制了豪门贵族的势力，像蚕吃桑叶一样逐步吞并诸侯各国，使秦国成就了帝王之业。这四位君主，都是依靠了客卿的功劳。由此看来，客卿哪里辜负了秦国呢！假使当初这四位君主拒绝客卿、不接纳他们，疏远贤士而不任用，那么秦国就不会有富足有利的实际，也不会有强大的名声了。【简析】本段以历史事实为核心，采用举例论证的手法。李斯选取秦穆公、秦孝公、秦惠王、秦昭王四位秦国历史上的贤明君主，逐一列举他们任用非秦籍客卿（由余、商鞅、张仪、范雎等）实现称霸、富强、拓土、成帝业的关键功绩。通过大量具体史实的堆砌，展现了客卿对秦国发展的决定性作用，直接反驳了“逐客”的合理性——四位君主皆因客卿而成就大业，足以证明客卿“不负于秦”。段落结尾以假设反问（“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强化观点，从反面论证逐客的危害，为全文的劝谏奠定了坚实的事实基础，语气恳切且极具说服力。02【原文】今陛下致昆山①之玉，有随、和之宝②，垂明月③之珠，服太阿之剑④，乘纤离⑤之马，建翠凤之旗⑥，树灵鼍⑦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⑧不为玩好⑨，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⑩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⑪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⑫、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⑬之簪、傅玑之珥⑭、阿缟⑮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⑯佳冶⑰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⑱，弹搏髀⑲，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⑳，《昭》《虞》《武》《象》㉑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㉒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㉓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注释】①〔昆山〕昆仑山，古代以出产美玉而闻名。②〔随、和之宝〕即随侯珠与和氏璧，传说中春秋时随侯得到的宝珠和楚人卞和所获的美玉。③〔明月〕宝珠名。④〔服太阿之剑〕佩带太阿剑。服，佩带。太阿，古代名剑，相传为春秋时著名工匠欧冶子、干将所铸。⑤〔纤离〕骏马名。⑥〔建翠凤之旗〕树起以翠羽装饰的凤形旗帜。建，树立。⑦〔灵鼍（tuó）〕即扬子鳄，古人认为有灵性，皮可蒙鼓。⑧〔犀象之器〕用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⑨〔玩好〕供玩赏的宝物。⑩〔駃騠（juétí）〕骏马名。⑪〔西蜀丹青〕蜀地出产的丹青颜料。丹，丹砂，可以制成红色颜料。青，青雘（huò），可以制成青黑色颜料。⑫〔下陈〕古代殿堂下放置礼品、站列姬妾的地方。⑬〔宛珠〕宛地出产的宝珠。⑭〔傅玑之珥（ěr）〕镶嵌着珠子的耳饰。傅，附着、加上。玑，不圆的珠子，这里泛指珠子。⑮〔阿（ē）缟〕古代齐国东阿所产的细绢。⑯〔随俗雅化〕娴雅变化而能随俗。⑰〔佳冶〕娇美妖冶。⑱〔击瓮叩缶（fǒu）〕敲击瓮、缶来奏乐。这是秦国的风俗。瓮，用来汲水的陶器，口小而腹大。缶，一种瓦制的打击乐器。⑲〔搏髀（bì）〕唱歌时拍打大腿以应和节拍。搏，击打、拍打。髀，大腿。⑳〔《郑》《卫》《桑间》〕指郑国、卫国一带的乐曲。桑间，原是卫国濮水边的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南，相传卫国青年男女常在濮水上欢会歌唱。㉑〔《昭》《虞》《武》《象》〕都是传说中的古乐名，这里泛指古乐。《昭》，即《韶》，传说中舜时的乐曲。㉒〔适观〕适于观听。㉓〔人民〕和下文的“众庶”，都是百姓的意思。【译文】如今陛下得到了昆仑山的美玉，拥有随侯珠、和氏璧这样的珍宝，悬挂着明月珠，佩带着重阿剑，骑着纤离马，树立着翠凤旗，架着灵鼍鼓。这些珍贵的宝物，没有一样是秦国出产的，可陛下却十分喜爱它们，这是为什么呢？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可以使用，那么夜光璧就不能装饰宫廷，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就不能成为供玩赏的宝物，郑国、卫国的美女就不能填满后宫，骏良駃騠这样的骏马就不能充实宫外的马厩，江南的金锡就不能被使用，西蜀的丹青就不能作为绘画的颜料。用来装饰后宫、充实堂下、娱乐心意、愉悦耳目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可以，那么宛地出产的宝珠装饰的发簪、镶嵌着珠子的耳饰、齐国东阿出产的细绢做成的衣服、锦绣华美的饰物就不能呈现在陛下面前，而那些娴雅变化、娇美妖冶、体态窈窕的赵国女子也不能侍立在陛下身旁了。敲击瓮、缶来奏乐，拍打大腿来应和节拍，唱着呜呜的歌声来使耳朵愉悦，这才是真正的秦国音乐；郑国、卫国一带的乐曲，《昭》《虞》《武》《象》这些古乐，都是异国的音乐。如今陛下抛弃敲击瓮、缶的秦乐，而取用郑国、卫国的乐曲，放弃弹筝而选择《昭》《虞》古乐，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不过是为了眼前的快乐，适合观听罢了。可现在选拔人才却不是这样，不问是否有才能，不论是非曲直，不是秦国人就驱逐，是客卿就赶走。如此看来，陛下所看重的是美色、音乐、珠宝、玉器，而所轻视的是百姓啊。这不是用来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策略。【简析】本段运用对比论证和类比论证，将“重物”与“轻人”的矛盾鲜明呈现。首先，李斯罗列秦王所喜爱的珍宝、器物、美女、音乐，皆非秦国出产，却被秦王欣然接纳，以此说明“取用外物不分地域”的合理性；随后笔锋一转，指出秦王在人才选拔上却奉行“非秦者去”的标准，形成强烈对比。通过“器物无国界而人才有国界”的矛盾，揭露秦王逐客令的荒谬——同为“异国之物”，珍宝可享、音乐可听，贤才却被驱逐，本质是“重物轻人”的短视行为。段落中排比句式的密集运用（“致昆山之玉……树灵鼍之鼓”“夜光之璧不饰朝廷……西蜀丹青不为采”），增强了语言气势，让对比更加直观，层层递进地论证了逐客令与秦王“跨海内、制诸侯”的目标相悖。03【原文】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①细流，故能就②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③，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④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⑤以资⑥敌国，却宾客以业⑦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⑧”者也。【注释】①〔择〕同“释”，舍弃。②〔就〕成就。③〔充美〕丰裕，繁盛。④〔五帝三王〕五帝，《史记・五帝本纪》指黄帝、颛顼（zhuānxū）、帝喾（kù）、唐尧、虞舜。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开国君主，即夏禹、商汤和周武王。⑤〔黔首〕指平民、老百姓。黔，黑。平民百姓以黑巾覆头，故称“黔首”。⑥〔资〕资助，供给。⑦〔业〕使成就霸业。⑧〔藉寇兵而赍（jī）盗粮〕给敌人提供武器和粮食。藉，同“借”。赍，送给、付与。【译文】我听说，土地广阔的地方粮食就充足，国家强大的地方人口就众多，军队强盛的地方士兵就勇敢。因此，泰山不拒绝细小的土壤，所以才能成就它的高大；黄河、大海不舍弃细小的水流，所以才能成就它的深邃；帝王不拒绝百姓，所以才能彰显他的德行。因此，土地不分东南西北，百姓不分异国他乡，四季丰裕繁盛，鬼神降下福泽，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于天下的原因。如今陛下却抛弃百姓来资助敌国，拒绝客卿来使诸侯成就霸业，让天下的贤士退缩不敢向西而来，停住脚步不敢进入秦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把武器借给敌人，把粮食送给盗贼”啊。【简析】本段以道理论证为主，辅以比喻论证，从宏观层面阐述“广纳贤才”的治国之道。首先，李斯提出“地广→粟多”“国大→人众”“兵强→士勇”的逻辑前提，再以泰山包容土壤、河海接纳细流为喻，类比“王者不却众庶”的道理，说明“包容”是成就大业的根本。随后，引用五帝、三王“地无四方，民无异国”而无敌的历史经验，进一步佐证“广纳”的正确性。最后，笔锋直指当下的逐客令：“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并以“藉寇兵而赍盗粮”的形象比喻，点明逐客令的本质危害——削弱自身、资助敌人，将逐客的错误上升到“危及国家根基”的高度，为全文的劝谏提供了理论支撑，逻辑严密且层层递进。04【原文】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译文】物品不出产在秦国，可是珍贵的有很多；贤士不出生在秦国，可是愿意效忠的有很多。如今驱逐客卿来资助敌国，损害百姓来增益仇人，国内使自己空虚，国外又和诸侯结下怨仇，想让国家没有危险，是不可能做到的。【简析】本段是全文的总结与升华，篇幅简短但力度十足。首先，以“物不产于秦而可宝者多”呼应第二段的“重物”，以“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呼应第一段的“用客”，形成前后照应，让全文逻辑闭环。随后，直接点出逐客令的三重危害：“资敌国”“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层层递进地揭示其对秦国的致命影响。最后以“求国无危，不可得也”收尾，语气坚定，直接点明逐客令的最终后果，既回应了开头“窃以为过矣”的核心观点，又以强烈的警示意味促使秦王醒悟，完成了劝谏的最终目的。总评《谏逐客书》是李斯在秦国面临“逐客”危机时写下的一篇奏疏，文章以“逐客为过”为核心论点，从历史、现实、道理三个维度层层递进，最终成功说服秦王嬴政取消逐客令，为秦国招揽天下贤才、统一天下奠定了重要基础。从写作背景来看，《谏逐客书》的诞生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公元前237年，秦国宗室大臣以“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为由，建议秦王驱逐所有在秦的六国客卿。此时李斯身为楚国籍客卿，正处于被驱逐之列，这篇奏疏既是为自身辩护，更是为秦国的长远利益着想。李斯没有局限于个人安危，而是站在“跨海内、制诸侯”的战略高度，剖析逐客令的危害，精准击中了秦王渴望统一天下的核心诉求，这也是文章能够被采纳的关键原因——劝谏者与被劝谏者的利益诉求达成了高度一致，让“逆耳忠言”变得顺理成章。在论证结构上，《谏逐客书》呈现出“由浅入深、层层递进”的鲜明特点。文章开篇直接亮明观点（“窃以为过矣”），不拖泥带水，让秦王迅速把握核心立场；接着第一段以历史事实为据，列举秦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位君主任用客卿成就大业的事例，形成“用客则强”的历史佐证，从时间维度证明逐客的错误；第二段转向现实，以秦王喜爱的异国珍宝、美女、音乐为例，对比秦王“重物轻人”的双重标准，从生活场景切入，让论证更具直观性和说服力；第三段上升到治国道理层面，以泰山、河海的比喻和五帝三王的治国经验，阐述“广纳贤才”的必然性，从理论高度夯实论点；最后第四段总结全文，点明逐客令的三重危害，以“求国无危，不可得也”的强烈警示收尾，环环相扣、无懈可击。在论证手法上，李斯将举例、对比、比喻、排比等多种手法融为一体，让文章既有事实依据，又有逻辑力量，还有语言气势。举例论证方面，第一段选取的四位君主、五位客卿，都是秦国历史上的标志性人物与事件，真实可信且极具代表性，“并国二十”“举地千里”“散六国之从”等具体功绩，让“客卿之功”一目了然，避免了空洞说教；对比论证贯穿全文，第二段中“异国珍宝可享”与“异国贤才可逐”的对比，凸显秦王的短视；第一段中“用客则强”与“却客则弱”的假设对比，强化了逐客的危害；比喻论证则让抽象的道理变得形象易懂，第三段中“太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的比喻，生动诠释了“包容”的治国之道，“藉寇兵而赍盗粮”的比喻则精准概括了逐客令的本质，让人过目难忘；排比手法的密集运用更是文章的一大特色，如“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等句式，不仅增强了语言的节奏感和气势，更让论证显得铺陈有力、不容辩驳。在语言风格上，《谏逐客书》兼具“雄辩性”与“实用性”，既气势充沛，又精准务实。李斯作为法家代表人物，其文风简洁明快、直言不讳，没有儒家文章的迂腐说教，也没有纵横家的虚浮诡辩，每一句话都紧扣“逐客为过”的核心论点，每一个论据都服务于“说服秦王”的最终目的。文章的语言既讲究对仗工整、句式整齐，如“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又不失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