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人民性与民主倾向

试论《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人民性与民主倾向

作为“俄罗斯文学的父亲”，普希金对各种方面的贡献。他不仅创造了大量文学作品,丰富了俄罗斯文学的宝库,奠定了俄罗斯的现实主义文学的基础。尤其是在文艺批评方面,他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现实主义的人民性理论,其贡献是巨大的。他的作品《叶甫盖尼·奥涅金》是最能反映其人民性理论的代表作。别林斯基曾经指出过:“奥涅金可以称为俄罗斯生活的百科全书和最富有人民性的作品”。1对于人民性,在19世纪初的俄国文坛上是一个久久争论而未得到答案的热门话题。人们已经意识到当时作品中的平庸、干瘪晦涩和娇柔做作,埋怨文学作品中缺少人民性,要求作品通畅明快,要求作品反映一定的问题,要求作品起伏跌宕,引起人们的情趣……,可是对于什么是人民性,却没有人能够确切说明。有人认为,人民性在于从祖国历史中选取题材;有人认为,人民性在于谴词造句,只要是用俄语写的,使用俄国成语的,就具有人民性;更有一班御用文人,站在反动的统治阶级立场上,把迷信保守、乐天知命、苟且偷生、忠于沙皇等落后因素说成是“人民性”。年轻的普希金也参加了这场争论,并于1826年写下了《论文学中的人民性》这篇短文,申述了自己的观点,之后他又在许多诗歌和短论中补充完善了自己的观点。他的人民性理论可以概括为二点,一是民族性,二是民主倾向性。这在他的长篇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表现得最为充分。普希金认为人民性首先应表现为民族性,这包括用俄语进行创作和从祖国历史中选取题材。他说:“作家的人民性是一种只能为本国同胞所赏识的优点。对于别人来说,它要么就不存在,要么可能是一种缺陷。”2又说:“气候,政体,信仰赋予每个民族一幅特殊的容貌。”3如何反映俄罗斯民族的特殊容貌,首先就应该用俄语进行创作。当时的俄国,以崇尚法语为荣,上流社会用法语交际,一口流利的法语会使你身价倍增。许多贵族作家都崇尚用法语来写作,这使俄罗斯文学处处打上了法兰西的烙印。普希金对此深恶痛绝,并对俄罗斯民族的优美语言被摒弃而感到惋惜,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他讽刺性地写道:直到如今,女人谈情说爱,从来不用俄语表白心迹,我们的国语真是高不可攀,不肯附就尺牍的文体。他讨厌在古朴的俄罗斯语言中看到欧罗巴的矫柔做作和法兰西的精雅雕琢的痕迹。他认为粗犷、纯朴对他更为适宜。当然普希金所提倡的用俄语创作并不是单指“人民性在于谴词造句”,他主张从俄罗斯民间的文学中汲取营养,“我们有自己的语言,鼓起勇气吧!我们有自己的风俗、历史、歌谣、童话等!”④4在这一方面普希金可以说努力在身体力行了。他从小的时候起常听鲍尔诺的农奴用俄语给他讲故事,外祖母汉尼拔也教给他民歌、童话、诗歌等。在他一生的漫游、流放过程中,无时不在吸收着俄罗斯语言和民间文学的营养:北方的乡村;米哈伊洛夫斯科耶的树林和湖水;黑海港和吉卜赛的人群;鲍尔金诺的丛林和别尔斯克郊区;扎哈罗沃村的民间舞蹈;圣山集市沸腾的人声;顿河自由哥萨克的传说;黑海水手粗犷的吹牛故事;伏尔加河上纤夫的呻吟和雅依克河上普加乔夫老兵的歌声,这些都在他的作品中如数珍珠般献给我们。在《叶甫盖尼·奥涅金》这部诗体小说中,诗人把他在大自然中发现的一切优美风光都用俄罗斯的优美语言写了出来,让我们看看这几幅俄罗斯的风景画:附近山峦的皑皑白雪,被春日的阳光赶得无处躲藏,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顺坡而下,淹没了草场。大自然露出明朗的笑容,睡眼惺松地迎接春光。蔚蓝的天空,明亮得耀眼,树木的枝桠依然疏疏朗朗,但已披上绿色的绒毛;早晨的庭院一片洁白,白花坛,白屋顶,白色的院墙;玻璃窗绘出玲珑的花纹,树木都穿上银白的冬装;远处是一片金黄的麦田鲜花烂漫,绿油油的草场,疏散的村落隐约可见,三三五五,成群的牛羊。以上这些优美的词句都是普希金用地道的俄罗斯语言写的,没有丝毫的雕琢、造作,是那么自然、纯朴而又真挚。那白雪、溪流、天空,那金黄的麦田,绿油油的草场,成群的牛羊,以至于窗上的冰凌花都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中,引起我们无数美丽的遐想。至于塑造人物所使用的语言,普希金运用的更是得心应手了。奥涅金,作者用的是一种纨裤子弟的公子腔,居高临下,文雅并用,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他接到了达吉雅娜的信,冠冕堂皇地对达吉亚娜说:我可以毫不恭维地对您说:您就是我昔日理想的结晶,我只会选择你作我的伴侣,聊以安慰我这凄苦的一生,您会给我带来温暖和欢乐,我会有多么幸福……无法形容!你空生得丽姿惠质,怎耐我不配你情意绵绵。然后,他居高临下地,板起面孔教训达吉雅娜: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够了解你,缺少经验,会铸成不幸。这样,一个患了忧郁症的“多余人”形象就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达吉雅娜,普希金写她:“孤僻、沉默、多愁善感,象小鹿一样胆怯害怕。”她质朴、坦荡、羞怯,象是没有受过任何空气污染的世外桃源中生存的人。她爱上了奥涅金,便告诉他: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的命中早已注定,在你面前我泪眼盈盈,把终身大事许给了你。达吉雅娜这种坦荡的心底表白与莫斯科上流社会贵族小姐的娇柔做作的语言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即使达吉雅娜嫁给了公爵,成了公爵夫人,她依然那么坦率地承认:我至今仍爱你(何必说谎),可是,我既然嫁了别人,就要对他一世忠贞。她,依然是那么真挚,没有染上上流社会的习气;她,依然是那么忠贞,无论是对奥涅金,还是对公爵;她,依然是那么质朴,仍然向往她的恬静的乡村生活:我情愿抛弃,这假面舞会的破烂衣裳,这豪华,这热闹和纸醉金迷,去换取满架诗书和故园荒凉,和我家那间简陋的小屋,几株老松,郁郁苍苍。从这里我们依然能感觉出那个“相信俄罗斯民间传说,相信梦,相信用纸牌占卜,相信月亮的预兆的达吉雅娜的纯朴形象。难怪别林斯基称她为“俄罗斯的灵魂”。而正是这种质朴无华的语言,才使她的美好灵魂得到体现。《叶甫盖尼·奥涅金》中还有那老奶娘的地道的俄罗斯民间语言:我的瓦尼亚比我年青、亲爱的,而那时我是十三岁,媒婆到我父母那里,跑了两星期,最后父亲就嫁了我,因为害怕,我偷偷地哭泣,人们解开了我的辨子,把我带进教堂。别林斯基曾赞美到:“人民的诗人,真正的民族诗人,就是这么写的”!乳母的话简单而通俗,没有一点琐屑或平庸。别林斯基又接着写道:“我们有很多诗人,对民族性那么全神贯注,而恰就在这个民族性上落后,他们只是在浮夸的枝节上摘了些成就,多可惜!”5普希金采取了明白如画的俄罗斯语言,大量民歌风味的口语使《叶甫盖尼·奥涅金》浅显易懂、朴实无华,散发一种浓郁的俄罗斯的纯朴芳香。值得一提的是,诗人为了真实地反映俄罗斯的现实世界和诗人的内心感受,为适应诗体小说的需要,在俄罗斯诗歌形式的基础上,采用了四步抑扬格的十四行一组的新的诗节——奥涅金诗节。这种诗节更利于语言表达,变化多姿,摇曳多态,增添了小说的俄罗斯风味。因而别林斯基认为:“普希金比他以前的任何诗人都更是俄国民族的诗人”。6普希金谈到民族性,还有一点就是要从祖国的历史中选取题材。因此他研究俄罗斯过去的历史,兴奋地阅读卡拉姆辛的俄国史和俄罗斯古老的编年史。他的历史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及以17世纪普加乔夫起义为题材的《上尉的女儿》都是悉心研究祖国的历史,并以敏锐洞察力加以完成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就概括了俄罗斯19世纪初的社会生活:这里有彼得堡的奢侈荒唐,乡村地主的愚蠢无聊,牧歌乡村的恬淡宁静,繁华都市的空虚、喧嚣,老一代人的空虚乏味,年轻一代的迷惘与痛苦。总之,19世纪初的俄国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以极大的真实性反映在作品里了。所以,别林斯基不仅称《叶甫盖尼·奥涅金》是“俄罗斯生活的百科全书”,而且称它是一部历史小说,尽管小说中没有一个历史人物出场。高尔基也说:“它比以前卷帙繁多的著作还要更切实地、更正确地说明并描写了那个时代”。7普希金人民性理论的另外组成部分便是:人民性在于真实地反映人民的生活和人民的命运,在于文学的民主化倾向。“普希金把俄罗斯人民,把他们的劳动生活、语言、诗歌和世界观看成自己本身的创作技巧和意义的主要来源。”8“直到普希金,才开始了俄罗斯文学,他的诗中跳跃着俄罗斯生活的命脉。”9普希金的作品反映人民生活和人民的命运不是一部分,而是几乎全部。他从《乡村》到《驿站长》,直至适应时代的需要写出的《致恰达耶夫》的正义诗篇无一不是对祖国的歌颂,对自由的渴望,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憎恨,对未来生活的想往……。正因为如此,普希金便获得了人民的诗人,俄罗斯民族诗人的桂冠。《叶甫盖尼·奥涅金》创作于1823年,1825年爆发了俄国历史上十二月党人起义。在这以前,俄国由于沙皇专制制度的压抑,许多秘密团体不断建立,各种暴动此起彼伏,普希金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流放到南方的。正如诗中写道:“我有一时也在那浪迹,但北方对我并不适合。”《叶甫盖尼·奥涅金》反映的不仅仅是主人公所代表的贵族知识分子的苦闷彷徨、忧郁而又无能为力,而且反映了整个时代的情绪。奥涅金脱颖聪明,才智过人。他不同于那些苍老的贵族。荷马也不喜欢,却读得下,亚当·斯密,因此,他是个异常渊博的经济学家。这就是说,他会对人议论,说明一国怎样能致富,它需要的并不是金银,反而是什么“天然的产物。他受过资产阶级文明熏陶,读过启蒙时期的著作,颂扬拜论的自由和个性解放。他也曾有过热情和一时的冲动,试图改变农奴制:于是这偏远一角的圣贤,就把古老的徭役制度,改为赋税,减轻农奴的重担,农奴高兴得给他祝福。奥涅金的知识才华并不能与他的生活相和谐,纸醉金迷的生活使他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也使他对周围现实的黑暗认识得深刻:奥涅金的口吻有些刻薄,起初令人不安,但后来我也就听惯他那种针砭,那俏皮的机智含着愤慨,他的笑语一半是辛酸。奥涅金的感情早已冷却,世俗的喧嚣使他厌倦。他从城市到乡间,再从乡间到城市,最终一事无成。他的心充满了厌倦、无聊,甚至无聊地和连斯基决斗,心浮气躁杀死了年轻的友人。这表明他追随上流社会的习气,不能从根本上摆脱他贵族生活的烙印,不能真正的脱俗超凡。他从根本上不清楚俄国,更不清楚俄国人民。作者从奥涅金身上体现出了一个时代的重要问题,就是俄罗斯进步的知识分子与人民脱离的问题,这也是十二月党人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因而,奥涅金是一个真实的性格,他的玩世不恭,愤世嫉俗,自我否定,无能为力是作者对现实做了深刻的考察和长久的思索而精心塑造的独特的典型。普希金是最广泛的人民利益的代表,从这部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处处洋溢着对人民的热爱。诗体小说的另一个主人公达古雅娜是一个有着一颗“俄罗斯灵魂”的妇女形象。达吉雅娜生长在乡间,从俄罗斯民间故事和古老传说里汲取了丰富的精神养料,心里充满了对俄罗斯农村和俄罗斯大自然的热爱:她爱早起,站在阳台上,独自迎接熹微的晨光,当她离开她的故乡,又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她用多情的目光把一切看过一遍,满心的忧郁:唉,别了,平静的山谷,别了,亲切的树林和山峦!你们都留过我的足迹;再见吧,欢欣的大自然,再见吧,平和、美丽的天空,她性格纯朴、真挚,象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很久以来,她少女胸中,就已积压着情愫和郁闷,她在期待……某一个人。她爱上了奥涅金,一往情深,坦坦荡荡,“奶妈,我爱上了一个人”。她的爱情“没一点是装样,对于男子,她是那么信任”。她对奥涅金真挚坦露:我的心再没有别人能够拿走!这是上帝的旨意,命中注定我将永远是为你所有。我把命运交到你手里,然而,达吉雅娜如火热情却遭到奥涅金冷水一击,奥涅金已经玩惯了爱情的游戏,她辜负了少女的一片真诚爱心。在经历这感情的重创时,达吉雅娜消瘦、苍白,然而坚强地挺过来了,仍就顽强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但即使奥涅金对她这样无情,却并不怨恨他。她乘月色,走进奥涅金曾经居住过的庭院,在奥涅金读过的书中对奥涅金有了更深的了解与同情。作者曾经写到:达吉雅娜土生土长,生就一副俄国人的心田。深厚的感情,真挚的爱恋,朴实的心灵,纯洁的道德,所有这一切使达吉雅娜成为俄罗斯最迷人的妇女形象。普希金对达吉雅娜怀着深深的感情,甚至对她的名字也溶进了自己的感情。达吉雅娜在普希金的时代是只有婢女才使用的名字。普希金不仅采用了这个普通的“平民”名字,而且始终称她为“我的可爱的达吉雅娜”,“达尼亚,我的理想”,这显然反映了诗人爱人民的一种倾向。小说中还有许多农奴形象,这些形象比起地主、老爷们的形象要高贵得多。值得一提的是老奶娘菲利波耶芙娜的形象。在这个形象中,普希金明显地溶进了自己的妈妈阿琳娜·罗吉翁诺夫娜的血液、生命,倾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