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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爱有天意 冷泠第一部 第一章 温浅相信这世上有天意,在他第一次看到许宜依的时候。宜依站在长长的复式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浅。纯白的绣花上装,纯白的绣花裙子,头发松松地夹在脑 后,散下几绺垂在脖子上。脸圆圆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笑容绷得很紧,目光带着敌意,却偏偏像冰面下挤出的温泉,只一瞬就拂过了春的气息。 许宜依相信这世上有天意,在她第一次看到温浅的时候。温浅站在豁然打开的门前,盛夏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了明黄的轮廓。淡青的衬衫,淡青的布裤,衬着苍白 的肤色,更显得两个眼睛像龙眼核一般黑亮。但在宜依看来,温浅的出现就像一个闯入别人家的歹徒,她有预感,她那沿着规划行进的美丽人生将被这个不速之客彻 底打乱。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虽然宜依那时只是个12岁的小女孩。但女人的直觉往往也很肤浅,只猜得中前头,而猜不中结局。 爸爸妈妈笑着招呼宜依,把温浅推到了宜依面前:“这是温浅哥哥,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啊。”宜依近距离地瞪着温浅,温浅低着头,长长 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也挡住了宜依那可以杀死蚊子的电波。先来个下马威的作战计划因为对手的缺席而流产了,宜依十分不甘,正打算在言语上加点猛料,妈妈抢先 一步开腔了:“依依,小浅,别光站着啊,过来吃饭!”宜依只好作罢,一扭头进了餐厅。 接下来的事不出宜依所料。自从这个温浅来了,家里的重心就整个偏移了。过去的太阳现在充其量就是个月亮,上至父母,下至保姆,全围着温浅转。本来属于宜依 的鸡腿也是先进温浅的碗里,还好鸡有两条腿,不然宜依恐怕只有闻鸡腿的份了。每天爸妈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温浅回来没;李妈一口一个“少爷”叫得别提多欢 了;就连接送他们上学放学的司机王叔也是不等到温浅绝不发车。一个月下来,宜依终于忍无可忍了!客人还有走的一天呢,这个温浅,搞不好她出嫁了他还赖着不 走呢! 不过更令宜依气愤的是,这个温浅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没病的时候像有病,成天白着一张脸,时不时就皱皱眉头,声音轻得像蚊子一样。这不今天,他又因病 不能去上课了。宜依一个人躺在宽敞的车子里,惬意地就像躺在无人的海边。不过身体放松脑子可没闲着,她开始盘算着如何把温浅从家里赶出去。 没和许宜依深交的人一定会以为宜依是那种绝了种的淑女,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就彬彬有礼。宜依在学校里是个大红人,她出名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她成绩好,擅长 朗诵演讲唱歌跳舞,真正的才貌双全;二是因为在那年头就有私家车接送的是少之又少;第三个原因是每到下课时,大家就会看到一个男生像逃命一样从教室走廊一 路跑过,后面追着一个手举原子笔满脸凶相的女生,男生天天都不同,女生次次都一样那就是许宜依。宜依从小就不惧异性,她那时自命为“打针 nurse”,把原子笔当针桶,哪个男生不小心惹了她,她就操起原子笔捅过去,管他是不是爹妈生的。而且宜依从小就口才一流,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吵嘴对骂样 样在行。可是,一碰到温浅,她的十八般武艺统统歇菜。不知道哪个斯基曾经说过,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棋无对手。冤啊,真是比窦娥还冤 其实,爸妈当时说要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宜依就举双手双脚强烈抗议,可惜一个小学生还不具备决策权,所以宜依只能无奈地接受温浅被领进家门的事 实。宜依很清楚,董存瑞炸碉堡式的蛮力在爸妈面前根本行不通,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欺负温浅,搞不好被赶出去的还是自己呢。所以,宜依动用了一个小学生全部 的智慧,得出了一个结论:要让温浅自己待不下去而离开! 第二章 那段岁月几乎成为了宜依人生的一大污点。每次和凌璃斗嘴的时候,凌璃总是一脸阴笑:“看你现在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别忘了你那时是怎么算计温浅的!” 凌璃是宜依如假包换的闺中密友。宜依有很多朋友,陪着逛街的,定期闲聊的,一起发颠的,讨论严肃问题的,各式各样,各取所需,各尽其能,但是如璃是最特别 的一个。不仅是因为她是以上各项活动的主力选手,而且她和宜依做了十年的同学,看透了宜依的双重性格, 当年也曾为了“伟大的友谊”不惜扭曲自己原本善良的性格(宜依发出了不屑的“切”声)为宜依出谋献策。现在倒好,这厮倒打一耙,把自己当时的行径归咎为 “年少无知,受人(“人”加着重号)教唆”,平日里叫“小浅哥哥”的媚样足以让人呕吐晕倒整整二个小时。现在,在温浅的房间里,为了“讨个说法”,两个疯 丫头又大打出手了。 温浅微笑地看着宜依上蹿下跳,和凌璃争得面红脖子粗,思绪早已飞到了“当年” 温浅刚被带到许家时,新的生活让他局促不安。许叔叔和许阿姨很疼他,王叔和李妈也待他很好,除了那个骄傲得像孔雀的大小姐。 温浅的房间在宜依隔壁,两个人又同校,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宜依从来都没有拿正眼瞧过他。每天温浅都对宜依说“早上好”,“晚安”,可是宜依从 来都像石头一样毫无反应;上学的时候,两个人坐一辆车,宜依也是从头到尾盯着窗外,把身边的人当空气;放学的时候,宜依不是赶个大早让司机先把自己送回 去,就是能拖就拖,让司机先把温浅送回去;吃饭的时候,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宜依就会借题发挥,不是说:“哎呀!这鸡这么瘦,一点肉都没有,看了都恶 心。”就是放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故意吃那么少给谁看啊!”;在学校里,如果有人称温浅为她“哥哥”,不管在哪里,宜依都会立马冲到那人跟前,挥动着她 的“针桶”呐喊:“别把我和那家伙扯到一起!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家人!” 温浅再木头也知道,宜依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温浅并不感到难过。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突然变得温暖的环境里,宜依冰冷 的态度是唯一让他熟悉的东西。温浅不是那种有心机,擅长讨好别人的孩子,但他却强烈地希望能和宜依好好相处,只要宜依能像许叔叔他们一样叫他一声“小 浅”,他就心满意足了。 温浅并不知道,宜依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温浅也不知道,从某一天起,宜依开始用眼角的余光追随他的一举一动;温浅当然更不知道,当他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宜依一直在门外偷偷地张望;温浅只知道,一直到升入初中,宜依都像陌生人一样喊他“温浅”。 第三章 心理测验:“日”加一笔,想到什么字?宜依选择“由”。答案是: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其实宜依很容易被收服,只要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可以让她感动不已,仇恨皆抛。对于温浅,她只是受不了他的横空出世,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关注。 说起来优秀的人都有这毛病,听惯了表扬难免自恋,自恋了就难免心智上有些不健全,典型表现在不是焦点就浑身不舒服。就拿宜依这种自恋狂来说吧,过去同学提 起她都说“许宜依,就是X班那个很漂亮学习也很棒的人”,后来慢慢的就变成“许宜依,就是温浅的妹妹(伴随着口水和玫瑰花瓣)”,这极大地打击了咱们宜依 的自尊心。 虽说温浅本人没做什么对不起宜依的事,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的存在客观上对宜依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每次看到温浅柔和的目光和安静的微笑,宜依也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她的自制力太好,抑或是让她很受伤的状况太多,所以一直无法与温浅和解。 “当年是谁听说我的遭遇就为我鸣不平,鼓动我誓死捍卫自己领地,又是谁一看到浅就犯花痴,临阵倒戈?是你凌璃!”宜依不顾形象地乱吼一气。 换个人面对辩论队队长出身的许宜依多半会哑口无言,神经短路。可是对于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凌璃来说,她早就有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见凌璃脸不改色 心不跳,冷笑道:“那当年是谁口口声声说温浅和她没关系,结果却把欺负他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又是谁想出损招捉弄温浅,结果害人害己,看到温浅发病还懊悔得 嚎啕大哭?如果我记忆力没退化,那人应该是你许大小姐吧。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还需要我继续罗列吗?” 宜依的瞳孔随着凌璃的吐纳放大又缩小,脸上的红晕弥漫到了脖子。的确,她是最没资格谴责别人的,因为作为主帅,她却在战斗变了节,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自己的敌人。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温浅第一次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女生们都沸腾了。她们发现,原来现实中也有可以和楚留香相媲美的白马王子。温浅的出现,抢走的不仅是宜 依的光芒,还有许多自命为帅哥而跟温浅一比就像蟑螂的男生。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许家少爷,所以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不敢轻举妄动。但在宜依的极力否认 下,学校里渐渐有人用蔑视的眼光看待温浅,而那些小混混,也在酝酿着报复的阴谋。 周三是例行班会的日子,通常那天放学都很晚。宜依磨蹭到校门口,却发现只有一辆车子,旁边没有温浅这个大灯泡。宜依将升入六年级,面对初考的压力,提早回家几乎成了梦想。而温浅也好像是看透了宜依的伎俩,无论多晚他都等在门口,然后再和宜依一块儿回去。 宜依慢慢习惯了华灯初上的时候,走出压抑的教室,看到温浅斜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等待。树阴中透射着蓊郁的光,泻在温浅的头上,轻柔地蔓延到他的脚边。他的目 光落在修长笔直的腿上,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无法让他改变视线。但就像有感应似的,只要宜依的脚步一靠近,他就在第一时间抬起头,扬起嘴角,绽开美丽的笑容。 每次对上这样的笑容,宜依总能听见自己的胸腔清脆的破碎声,这到底是什么呢?那时的宜依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 今天没看到温浅,宜依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空的。王叔跨出驾驶位,迎上宜依,急切得问:“小姐,少爷呢?怎么他还没出来?”宜依原本以为温浅先回去 了,听到王叔这么说,也不安起来。“六年级今天没开班会,一个小时前就放学了啊。”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你等等,我回去看看。”边说,宜依边掉头就跑, 自然没看见王叔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个大鸭蛋。 第四章 温浅用手死死地抠住胸口,双腿颤抖,视线渐渐模糊,他将背紧贴在墙上,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他的面前站着四个一脸痞相的人,温浅认出三个是他的同学,而另外一个比他们都大,像是中学生的样子。 其中一个人说:“大哥,就是这个小子,明明就是从孤儿院抱来的,还装成大少爷耀武扬威,哥儿几个忍他很久了。”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劈劈啪啪地压着指关节:“有我撑腰,你们看谁不顺眼都不要客气。老实说,我平生也最讨厌这种人了。没人要的野种!” 温浅的耳边嗡嗡作响,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听不完整,但最后的那几个字却准确无误地传入了他的耳朵,像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温浅将胸口抓得更紧,努力平复 着呼吸,然后他抬起挂着血的脸,直视为首的混混。他的目光是那么冰冷且带着仇恨,那个“大哥”明显地打了个冷战,他恼羞成怒地揪住温浅的头发,狠狠地在温 浅惨白的脸上甩了个耳光。温浅本来就是凭着一股傲气强撑身体,被这样一扇,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再也站不住,只能任由自己顺着墙缓缓划落到地上。见温浅倒 下,其他三个混混也抢步上前,就在他们抬起脚准备往温浅身上踹的时候,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于是三人的脚停在半空,身子同时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他们的“大哥”抱着后脑勺,脸上写满了惊慌,强壮的身子摇摇欲坠。 宜依找遍了每一间教室,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到了操场后面杂草丛生的“无人地带”,接着她就看到了眼前这番景象。在千钧一发之际,宜依将手中的保温瓶砸了过去。幸运的是,投篮飞镖一向很没天分的宜依这次却投得又准又狠。 “许宜依?!”那三个和宜依同校的小流氓失声惊叫,脸都吓白了。其中一个硬是提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不承认温浅,是,是你家的人吗?” 宜依妩媚一笑(那段时间排演话剧,宜依饰演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王,所以这种杀人于无形的眼神手到擒来)“我是不承认他是我的家人,我就是看不过去想管管 你们有意见吗?”宜依将两手慵懒地抱在怀里,用左脚作支点,右脚的脚尖在地上划着弧线。这本是一个无意的动作,但在那些家伙看来,就像是巫婆在下咒。随着 土地上的半圆不断加深,他们的腿抖得越发厉害,冷汗也冒了出来,而他们的“大哥”就在宜依诡异的腔调中,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昏了过去。 “还不快滚?”宜依一声令下,那三个小混混像得了特赦令般架起“大哥”,落荒而逃。“站住!”宜依转过身,手下败将们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回过头来。夕阳 为宜依批上了一件黄晕的斗篷,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扫过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褪去了之前笑意,如同暗夜蝙蝠般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宜依用标准的普通话 一字一句地吐纳:“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温浅,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宜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冷笑“逊毙了!”等她调整好情绪回过头,温浅已经扶着墙站了起来。他的脸很平静,眼睛紧闭着。就在宜依以为他要晕倒的时候,温浅突然张开了眼,用意味深长的眼光与宜依深深对视。 这是宜依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他眼中的烟花绽放了又灰飞烟灭,消失了又重新升腾。世界在这样的凝望中沉静,宜依的心跳也慢了下来。真的好漂亮,这是宜依 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多年之后,宜依发现了一首歌,那首歌准确道出了她当时的感受:“你眼睛睁开,是面湖水。湖清澈见底,漂着落叶”。第五章 我们的老祖宗真是太有智慧了,怎么会想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般富有普遍性和哲理性的话呢? 宜依天真地以为昨天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可一到学校,她发现自己完全估计错误。关于“许宜依美人救英雄”的传闻满天飞,而且主题之下还衍生出了各种版本。这 些家伙,写作文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有如此丰富的想像力!更令宜依吐血的,枉称最了解她的“知己”凌璃,竟整整一天朝她投来阴笑,挤眉弄眼的次数和力度让宜 依担心她的睫毛都要掉光了。 宜依为什么会救温浅呢?她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因为我善良啊,怎么会对这种暴力行为视而不见呢?(平时你对男生施展暴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道德啊!) 而且不管怎么说,温浅现在都住在我家,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汗滴禾下土)还有!我这么恨温浅都没有动手,那些皮痒的凭什么啊!(彻底无语) 就算宜依能找出一百个借口,也无法解释回家后自己那匪夷所思的行为。昨天晚上,爸爸把几近昏迷的温浅抱上楼后,我们的许“骨气”竟然躲在自己房里,跪在床上,耳朵贴着墙壁,偷听温浅房间的一举一动,而且这变态的行径持续了一整夜。疯了,全世界都疯了! 温浅知道宜依的德性,所以那天的事他绝口不提,可是这并无助于宜依深陷泥沼,不可自拔。这几天,他们好不容易突破零度的关系又跌至冰点。对此,温浅唯一能 做的就是想往常一样待宜依,因为他发现宜依真不是普通人,小小年级就应验了那句俗语“女人心,海底针”。想到这儿,温浅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只能以不 变应万变了。 温浅收拾书包下楼,看到宜依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温浅走到宜依身边,问道:“王叔还没来吗?”虽然温浅的声音很轻,宜依还是吓了一跳。温浅没注意到宜依见到鬼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依依你别着急,可能路上塞车了。”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为了给自己打剂强心针,宜依决定马不停蹄地实施下一步计划。趁爸爸出差,妈妈值班,她把李妈遣去老远采购,算准了李妈晚上九点前不可能到家,再通知王叔学校郊游,要在外过夜,叫他不用来接人。再加上今天提早放学,自己就可以搭凌璃的顺风车回家了。 老实说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凌璃,告诉温浅,告诉自己:许宜依没有也永远不会接受温浅! 宜依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怎么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呢?凌璃老家有事,请假一周,没来上课。宜依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出租车的影子,却把温浅给等来了。 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他们面前,是温浅的同桌。“温浅,上来一起走吧。我爸说今天有个什么晚会,这条路戒严了。”宜依差点儿没有昏过去,“我真是上帝的宠儿啊,每次做坏事报应都来得这么快。”突然间,她打了个哆嗦,“要是温浅走了,我怎么办啊” “谢谢,前面有车站,我和依依一起回去。”宜依第一次发现温浅的声音这么好听。这个黄昏,温浅低沉温柔而又不失坚定的回答成了宜依心中永恒的定格,在后来无数个被泪水浸染的夜晚,这个声音总在宜依的耳边萦绕,不眠不休: “我和依依一起回去” “我和依依一起回去” “我和依依一起回去” 第六章 宜依跟着温浅穿过纵横交错的立交桥,绕过长长的十字路口,发现城市的黄昏并不是车窗里看到的样子: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街道拥挤而凌乱。宜依暗想,如果没有身边的人,自己一定会迷失方向吧。 突然,宜依看到好多人从自己身边飞奔而去。“发生了什么事?”还来不及问,宜依的手就被握进了一只大手。宜依的目光沿着自己的手臂往下看,再从两手交叠处向上望去,是温浅。 温浅牵住了宜依的手,将她猛地一拉:“依依,快跑,戒严的时候只有很少的公车允许通过呢。”宜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自觉地跟上了温浅的脚步。风夹着尚未消尽的暑意在宜依的耳边呼啸而过,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温浅的手。 这是一双不同于爸爸的手,修长但骨节突出,柔软的掌心和生着硬硬的茧的指肚是那么不协调。透过这双手传来微微的凉意,宜依在一瞬间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但最后,她只是皱了皱眉,更紧地回握温浅,希望用自己的温度温暖这份冰凉。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许宜依第一次坐公车的日子,也是宜依发誓就算用爬的也再不坐公车的日子。电视里不是总演女主角一个人坐在公车里托着腮想心事 的场景吗?大家不要被上当了,那全是假的!实际上公车即不宽敞也不干净。特别是夏天,你裸露的肌肤总在司机频繁的刹车中和旁边人裸露的肌肤黏来黏去;要是 不巧那位仁兄刚做过剧烈运动,你就会从好不容易挤进车窗的风中闻到怪异的气味。 宜依被两个男人前胸贴后背,她对于公车的美好想像在窒息的空气里彻底破灭。但是这能怪谁呢?是谁好好的专车不坐要来找苦头吃呢?“自作孽不可活!”宜依从 踏上车的第一秒钟起就开始不断咒骂自己,她已经放弃了挣扎,无奈地等待着终点的到来。就在这时,一双手把宜依从两片三明治间拉了出来,推到空出的窗口。换 平常宜依可能会喊“流氓”,但她对这双手已经不再陌生了。 温浅将两只手按在宜依身边的车窗上,用整个身子在这如拉丁鱼罐头的车厢内为宜依留出了一片方圆。温浅的气息轻轻地飘到宜依的脸上,弄得宜依痒痒的;他的汗水从额头流入领口,不一会雪白的衬衫就湿透了。 “真是不公平啊,这男生连汗都是香的。”宜依盯着面前的白色失了神,漫长的路途,就在宜依纷乱的思绪中到了尽头。 公车上的炼狱只是上天对宜依惩罚的开始,望着长长的坡道,宜依快哭出来了:“没事住半山腰的别墅干什么啊,讨厌的老爸老妈!” 温浅走出了几步,一回头看到宜依还站在原地没动。他努了努嘴,正要说什么,宜依已经迈步追了上来。她怎样也不能坐在这儿啊,事已至此,就算是蹭她也要蹭回家! 走到大约四分之一的地方,宜依开始踉踉跄跄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情况。今天时装表演彩排,宜依穿的是对小女孩来讲已经很恐怖的四厘米高跟鞋。其实走到车站脚就在痛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宜依盯着自己的脚,担心它不争气崴一跤,一不留神撞到了温浅的胸膛。她抬起头,发现温浅也盯着同样的地方。一阵惊慌,宜依不自觉地把脚缩到身后。猛然地, 温浅蹲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对宜依说:“我背你吧。”看着宜依的嘴和瞳孔同时放大,温浅忍住笑,眨了眨眼:“还是说你想光着脚走回去?” 宜依被彻底打败,她再怎么有骨气也不能以脚被捅成马蜂窝为代价啊。宜依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她僵着身子爬到温浅背上,感到温浅的身子不可遏抑地摇晃了一下,却无比坚定地往前走去。 一路无语,缓慢的脚步声和清亮的蛙叫衬得夜更加静谧,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如果是现在,宜依一定会很感激上帝安排的这个恶作剧,她会安安静静地靠在温浅的肩上,让两个人的体温蔓延到心的最深处。因为这是温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背宜依走那么长的路;因为后来宜依每夜每夜在这条路上寻找呼喊,可是再也找不到温浅当日的笑容。 可惜,那时的宜依还只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这令她无所适从。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都笑了。“你先说吧。”温浅侧过脸,用眼中深深的笑意鼓励宜依。 “对不起!”很少有人道歉也这么理直气壮,温浅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把脸转过去,看似无心地听着背上的宜依喃喃自语。 “是我跟王叔说不用来接我们的,不然就算戒严,他也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 “我,知道啊。”沉默了一会儿的温浅突然开口。 “你知道?”宜依吓得差点滑下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温浅不动声色地把宜依向上托了托,“你一路上都在生自己的气,后悔得要命,对吧。” “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做演员了”宜依吐了吐舌头,头头缩得低低的。 听到这一段,凌璃已经从凳子上蹦到了桌子上。“这么好的戏我没看到?!”凌璃快把自己的胸锤破足顿断了,“许宜依第一次吃瘪的样子我竟然没看到?!”说着就要拿头抢地。这都是后话了。 露越来越重了,宜依挺着脖子东张西望:“你说不会有鬼吧” “哪来的鬼啊,有也是强盗。”温浅觉得好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大小姐怕鬼? “什么强盗,你别吓我啊 ” “没关系,强盗来了也是你先跑,我掩护。” “我想到一个笑话。” “嗯?” “一天,两个人在山上遇到了狗熊,其中一个人拔腿就跑,另一个却在不慌不忙地换钉鞋。那个人问你换钉鞋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跑过熊吗?!另一个人抬起头说我只要跑过你就可以了。听到这个笑话,你想到什么?” “嗯”温浅歪着头深吟了一会儿,“磨刀不误砍柴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若干年后宜依看到樱木花道,惊觉那厮的的笑声跟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像啊。 等宜依平复了爆笑,两个人又沉默起来。正想着要找个什么话题,只听温浅说:“宜依,唱首歌吧。” “好,我想想,有了”宜依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眼睛” “噗”温浅的自制力永远比宜依强,“你怎么唱这首歌啊?” “我现在看到的都是天上的星星,没办法想到别的嘛。”宜依皱了皱眉头,温浅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虽然他在笑,但却掩藏不住喘息声。宜依从温浅的肩上探出脑袋:“累了吗?累了就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就算我再怎么不济,背你回家还是可以的。”刚才他真的看到了满天的星星,但是这不是宜依歌声的效果,而是罔顾自己身体的代价。温浅努力调适呼吸,他不想让宜依看不起他。 “哼,算了吧,你背上的骨头都把我嗑疼了。” “那倒是事实,不过依依,你可不轻啊。” “好啊,臭温浅,你敢取笑我!我哪里胖了,哪里胖了” 一段漫长而艰难的的路途,就在两个人的打闹中走到了终点。看到许宅的一角出现在视线中,宜依和温浅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多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啊!”这是他们当时共同的心声。 看人生坎坎坷坷,看世界匆匆忙忙,尽管人间纷纭复杂,我们因为有了这个迷人的晚上,也会闯过巨大的风浪。 浅,今夜我在这里轻轻吟唱,你,能听见吗? 第七章 宜依坐在桌前狼吞虎咽,不是说饥不择食,而是这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呜,你可以去做厨师了!”宜依从一嘴的东西里硬是挤出了吐气的空间,就算是冒着喷饭的危险也要好好地表扬表扬耐性超好手艺一流的温浅。 “我当过厨师的帮手,所以会做一点东西。”小时候,为了赚钱,能做的工作他都做过了。比起扛沙袋什么的,帮厨要轻松多了,而且还能把饭店的下脚料或是剩饭剩菜带回家。温浅怜爱地看着宜依十指并用,如闹饥荒的样子,微笑着往她碗里舀了一勺汤。 宜依知道自己别提有多无耻了,所以她不敢看温浅,只能把头埋在饭碗里。 四十分钟前两人回到家,看到屋里一片漆黑,宜依这才想起李妈被自己打发出去买东西了。她狠狠地敲了敲脑门,缩着头闭着眼等着温浅大发雷霆,可是好一会儿都 没有动静。宜依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看到厨房里灯火通明,两个炉灶都烧着水,温浅扎着李妈的围裙正伏在池子边上洗米。宜依的良心此时此刻就像被放在铁板上 烧,备受煎熬。 “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宜依蹭到温浅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我一个人可以了,你先上去洗个澡,半小时后就能吃了。”虽然宜依没看到温浅的表情,可是从声音判断,温浅并没有生气。 于是四十分钟后,宜依就很无耻地坐在饭桌前,上演了之前的那一幕。 “我吃饱了!”宜依将筷子一放,飞也似地逃上楼。 温浅盯着宜依的背影,无奈地笑笑,一手收拾碗碟,一手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其实在公车上,温浅的胸口就开始疼了,最初是闷闷的疼,后来就变成了刺痛。背着宜依的时候是弯着腰的,再加上一路上说说笑笑,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但呼吸终 究是困难,眼前也出现了一个一个白点。温浅咬着牙撑回家,早已是昏昏欲倒,剩下的力气够不够支持他走回房间都成问题,可他偏偏还不能休息。 就算饭已经准备好,温浅也吃不下去。通常胸口疼的时候,他都是吃什么吐什么。可是宜依不行,折腾了这么久,等到李妈回来,宜依恐怕早就饿得胃穿孔了。温浅知道宜依自责,但他顾不上安慰宜依,他要乘自己还没有晕倒之前把饭做好。 温浅庆幸自己把宜依支开,没有让宜依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此时每一个熟悉的动作都让温浅喘息不已,心跳快得就像要胸腔里蹦出来一样。眼前的白点越来越多,随着他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渐渐密集,白点终于连成了一片,变成了无边的漆黑。 温浅无力地任由身体顺着案台滑落,他用仅存的力气揪着自己的胸口,趴在冰冷的地板苦苦地呼吸。等到眼前不再发黑,他再用手抓着水池,挣扎地爬起来。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一顿可以在二十分钟内做好的饭却足足延续了四十分钟。不过只要宜依喜欢,怎样都值得。 宜依回房后发现忘了把书包带上来,只好硬着头皮再次下楼。她刚走门口,就听见“锵”的一声脆响。是碗打碎的声音。宜依微微一愣,然后快步跑下楼去。 一进厨房,宜依就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地上的碗摔成了好几瓣,碎片落得到处都是。在碎片中央,温浅咳得直不起腰,身子弓着,不住地颤抖。 “温浅!”宜依惊呼,顾不上绕开碎片便径直冲了过去,正好接住温浅瘫软下去的身体。 “你怎么了?”宜依急得连声调都变了,可温浅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喘息,无法回答宜依。 宜依扶住温浅,咧咧跄跄挪到客厅。温浅再也支持不住,“咚”地跌入沙发。 宜依知道温浅身体不好,可是在她跟前发病这还是头一回,宜依看着温浅痛苦地蜷成一团,手足无措。 “你的药呢?”宜依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发抖得厉害。 温浅努力地吸了几口气,睁开眼睛:“药,药在,在书包里。”说完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书包,书包”宜依慌忙地到处翻,最后在厨房的地上看到了温浅的书包。宜依粗鲁地扯开袋子,平时常看到妈妈往温浅的书包里塞一个小瓶子。“就是这个了!”宜依跌跌撞撞地跑回客厅,将药一把倒进了温浅的嘴里。 “小浅!”宜依听到了一声绝不亚于自己的惊叫。李妈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一阵风似的从宜依身边掠过,抱起温浅跑回房间。 眼前不再转着温浅那冒着冷汗的苍白的脸,耳边不再充斥着温浅痛苦的喘息,宜依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她就这样静静地跪在沙发前,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拿过角落的扫把,清理碎片。 温浅的书包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书和考卷散在周围,他连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赶着帮自己做饭吗?桌上杯盘狼藉,但温浅面前的筷子却连动都没有动过。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粗心?那么自私?!温浅已经够可怜了,他不过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对他? “许宜依,你是个大混蛋!许宜依,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宜依顺势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双臂,将头埋在膝盖上放声大哭。 这是一个多事的夜晚,楼上的温浅已经昏睡了过去,而楼下的宜依却不肯放过自己。她举起三根手指对着月亮狠狠赌咒:“我许宜依如果再欺负温浅,就,就出门被自行车撞死!喝水噎死!吃饭撑死!” 第八章 等宜依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凌璃早就没影了。 “交友不慎!”凌璃我们走着瞧吧! 突然,宜依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一回头看见温浅还保持着她和凌璃进来时的姿势。不同的是,他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眼睛一动不动。 宜依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将手放在他的右肩。 “浅,在想什么呢!”隔着厚厚的衣物,手掌还能触到清冷的骨骼,宜依的眉头不由地紧锁。爸爸妈妈一天都没有拉下地给他进补,为什么他还是那么瘦?班上的男生到了这个年纪,个个都像吃了激素一样猛长肉,为什么他却越来越瘦? “没想什么?”温浅感到肩膀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回过头发现宜依正盯着自己,“凌璃呢?她回去了?” “早跑了!还说你没在想心事。”宜依慢慢仰起头,温浅已经推开了椅子,和宜依面对面地站着。如果平视,宜依只能看到温浅的肩膀了。 “是吗,呵,不好意思走神了。”温浅习惯用这种溺爱的语气和宜依说话。转眼,宜依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学校里很多男生都仰慕她,可惜只限于仰慕。因 为宜依的样子变了,本性还是没变。她不再虐待男同学了,平时也挺淑女的。但是只要一碰到和温浅有关的事,火爆脾气就上来了。有一次,一个代课体育老师不明 白情况,定下了体育课不得请假的规定。宜依从教室窗口看到温浅在跑步,差点儿没把校长室给端了。 “依依,过两天要期末考,我帮你补补数理化吧。” 宜依的嘴蹶得跟鼻尖一样高:“算了吧,上次你把自己都累病了。我就算考三十分也不要你再帮我了!”提起那件事,宜依至今还心有余悸。 我们许宜依什么都好,就是理科不好。小学的时候不是没看到小数点,就是粗心算错,不知道被严厉的数学老师打过多少次手心。好在她一直都能用令人咋舌的语文和英语成绩来擦数学的屁股。不过上了中学,讨厌物理和化学也来凑热闹,宜依就感到力不从心了。 温浅就没有这种烦恼。宜依从来没见他读过书,却以门门接近满分的成绩考入了全省第一的高中。所以在宜依中考的紧要关头,温浅就提出要帮宜依辅导数理化。 那天晚上,温浅房间的灯到了十一点还没有熄灭,在肚子闷响第八次之后,宜依终于受不了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饿死了你等等让我先吃点东西。”温浅的笔还停在一个正方体的体对角线上,宜依已经“蹭蹭蹭”地跑到厨房了。 说起来都不好意思,宜依对厨艺一窍不通,但煮方便面却是无人能敌。现在她已经放好了调料,剪好了葱花(大家注意,不是用刀切,而是用剪刀剪),只等水开了。突然,她灵光一现,屁颠屁颠地从橱子里又掏出一袋“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温浅一手抵着头,一手揉搓着太阳穴,“嘭”的一声,宜依端着两碗面“好烫好烫”地回来了。温浅连忙起身接过宜依手中的碗,看了看说: “你这么饿啊,煮了两碗呢。” 宜依抓着自己的耳朵,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猪啊!还有一碗是给你的!”说着便自顾自开动了。猛塞了几口,终于安抚了不断抗议的肚子,宜依才发现温浅面前的碗还原封不动地摆着。 “干嘛?不喜欢啊!” “没有没有,我喜欢吃方便面。” “吃得这么慢,难怪吃不胖。”宜依看着温浅吃一口嚼几下再慢慢吞下去的斯文样,在心里小声低估。 隔着书桌,宜依没有看到温浅的手紧紧地按着胃。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温浅的胃并不比他的心脏健康。 医生早已警告过温浅,夜间千万不能进食,更何况是不消化的方便面?可是,这是宜依第一次给他煮东西。辣辣的面条,细细的葱,热气腾腾的汤,才吃下第一口,胃就像烧了一样难受。但温浅不想放下碗,他吃得很慢,他想永远铭记这份温暖。 第二天,是毕业考的日子。宜依面前的碗都要见底了,温浅还没有下来。 “小浅今天不用上课吗?”妈妈在瞟了楼梯二十三次后终于开口问宜依。 “不对啊,今天也是高中期考的日子。是不是太晚休息睡过头啦。” “宜依你吃着,我上去看看。” 宜依把最后一口粥吞进肚子的同时,楼上传来了惊叫声。宜依和爸爸李妈一起冲上温浅的房间,就看到妈妈抱着温浅,哭着喊:“老公,快打电话叫朱医生。”爸爸“嗖”地就不见了。 “依依,你们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东西吗?”妈妈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质问宜依。 “我们,我们吃了方便面。”宜依顾不得委屈了。温浅的脸埋在妈妈的手臂,宜依看不到他的脸色,担心极了。 “方便面?!你竟然给他吃方便面?!你”妈妈气得浑身发抖。 温浅扯住了她的袖子,抬起头哀求:“阿姨,你别责怪依依,她不知道。而且,是我自己要吃的。”他费力地把脸转向宜依:“依依,你别担心,快去学校,考试,考试不能迟到。”说着说着,只剩下“咝咝”的抽气声了。 “依依,对不起,妈妈太着急了。你听小浅的话,先去考试。李妈,你送宜依出去。” 宜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李妈推了出去。等她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站在学校门口了。第九章 全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目瞪口呆地盯着许宜依在开考后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交了考卷。 宜依来不及等王叔,自己打了的就往家赶。站在温浅房门口,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宜依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转动了门把。 温浅房里的窗帘是橙黄色的,当阳光透过那一片明净射入房内,整间房就像天堂里开满了向日葵的花园,温暖,和煦,圣洁。 宜依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温浅床前。 温浅周身笼罩在黄晕中,可是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安祥。他的脸上密密地都是汗水,细碎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前额,被单下的身子蜷缩着,微微发抖。 宜依慢慢地探下身子,不自觉地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轻刮着温浅紧锁的眉头。 感觉有人在碰触自己,温浅挣扎地张开眼睛。因为痛楚而模糊的视线,好一会儿才捕捉到面前的景象。 “依依?”温浅的声音喑哑,却带着欣喜。话音刚落,嘴就猛得泯紧。 依依,在哭?她美丽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脸庞静静地滑落,“簌”地落在淡黄的被单上。 宜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原来不想哭的啊?虽然内疚虽然心疼,但宜依从小到大也没有为了一个人,哭得这么像琼瑶剧的女主角。但偏偏地,一看到温浅,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揪紧了,鼻子酸地像喝了醋,眼泪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温浅心慌意乱:“依依.”他将身子用力一拱,颤巍巍地想要擦拭宜依脸上的泪水,可病中的身体不听使唤,耳边嗡嗡地响,胃撕裂般疼,手还没有够着宜依,一阵眩晕,身子就向后跌去。 “小心!”宜依一把抱住了温浅。等他不再摇摇晃晃,这才一边扶住他,一边在床头坐下,轻柔地把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你这个傻瓜!干嘛不告诉我你不能吃方便面?!”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过失,温浅才会生病,刚才因惊吓而咽回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依依乖,不要哭。”温浅忍着胃里的翻涌,无力地抬手抹着宜依脸上的泪水,“那碗面真的很好吃啊,我觉得用任何代价来换,都值得呢。” “我不管什么值不值得。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我就生气了!”明明是在责怪他,听来却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下次不敢了。”温浅放下手,不动声色地伸回被子里,抚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他抬头看了看钟,“依依,你不是九点考试吗,怎么十点就回来了?” “考完了。” “这么快?” “嗯”宜依想了想,怎样都骗不过去,还是说实话吧,“我没有都做完,算好了一定能及格我就交卷了。” “依依你.” 温浅挣扎着又想坐起来,宜依连忙按住了他:“你别着急,只是毕业考又不是中考。” 温浅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他还是连累了宜依吗。这样想着,胃更疼了。 宜依低着头,六神无主地看着怀里的人在几秒钟前突然没了声响,只是拼命地蜷起身体。不管她问多少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都得不到回应。好在被单因为温浅的翻动掉到了地上,露出了他紧紧抱着肚子的双臂。 “是胃疼吗?温浅?”宜依用力掰开温浅的手臂,探手下去找那折磨他的地方。 宜依是个连心肝脾肺动脉静脉都分不清楚的“生物盲”,但她却一下子就找到了温浅的胃。因为发烧,他全身都在发烫,只有那里像冰一样。摸到之后,宜依想都没想,就凭感觉一下一下地按摩起来。 宜依温热的手掌接触到自己冰凉的胃,温浅明显地打了寒颤。随着按摩的进行,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将头靠在宜依的颈窝,疲惫地依着身后柔软的躯体。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空气就像凝滞了一般,两个人都在全心全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总有人不知趣地打扰别人的快乐。 李妈端着药站在门口,一句“小姐”虽是给吞了回去,两个一睁大就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眼睛还是泄漏了她此刻的惊愕。 被李妈这么一吓,两个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先前一门心思都在温浅的病,也没注意到温浅正紧紧地偎着自己。他肌肤的高温透过两个人薄薄的衣服传递给了宜依,宜依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和爸爸都没有这么亲近过,温浅他? “我”宜依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温浅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恩”的一声栽倒在床上。 “小浅?!”李妈和宜依同时叫出了声音。李妈放下碗,麻利地扶起温浅,抓过枕头让温浅靠在上面。 李妈一回头看到宜依还楞在当场,两只摆出搀扶温浅姿势的手还来不及放下。李妈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小姐,水开了,我要下去准备午饭了。这药,你喂少爷喝吧。”然后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宜依和温浅都觉得尴尬,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最后,宜依轻不可闻地呼了口气,认命地端起药,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依依,我自己来吧。” “算了吧,你看你说话都费劲。”依依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温浅的嘴边。 那药依依看了都恶心,温浅却很配合地喝光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宜依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依依?” “嗯?”宜依将空碗放到一边,拍了拍地上的被单,轻轻盖在温浅身上。 “依依,那个,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淡黄的被单映着他发亮的眼睛,脸因为高烧而透着鲜明的红晕。 “我刚才叫你什么?我刚才.啊!”宜依这才想起刚刚情急之下,和李妈一起叫他“小浅”,一片红霞飞上了双颊。 “怎么,有意见啊。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了!”宜依假装生气,一边偷偷地观察温浅的反应。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你能叫我“小浅”,那是我的梦想啊!温浅急急忙忙地辩解。 “你喜欢?那我可不干!我才不要叫你小浅呢!.我要叫你,浅:)” 宜依不动声色地看着温浅的表情从紧张到失望再到惊喜,心说这个男孩子真是太可爱了。既然他这么高兴,以后就叫他“浅”吧! 于是就这样,“浅”这个名字正式走入了许宜依的生命。第十章 爸爸妈妈满意地看着家里的小霸王一个劲地往温浅碗里夹菜。 “浅,胃不好要多吃菜。白菜,青菜,花菜,萝卜各吃一点儿好不好?” “浅,今天李妈做了猪心汤,你不喜欢吃肉就多喝点汤,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 “哎呀,你别老光吃肉末茄子嘛,再这样以后不让李妈给你做了!” 整顿饭,宜依的筷子从这个盘子飞到那个碟子,叽叽喳喳地像饭店的推销员,自己已经在扒白饭了还浑然不知。 许妈妈向许爸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地放下了碗筷,进了房间。 “老公,据我这两年来的观察,依依很关心小浅,而且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小浅马上就满十八岁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宣布那件事了?”难怪许妈妈和凌璃这么谈得来,两个人都是超级无敌大八卦。 “嗯。”许爸爸沉思了一会儿,“我也觉得现在是最佳时机。” 这厢在交头接耳,那边温浅和宜依并排坐在沙发上。 “浅,平安夜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宜依猫到温浅身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好啊。”温浅的声音少有的轻快。平安夜?和依依两个人的平安夜吗?这样也好,留下宝贵的回忆,今后就不用害怕孤独了。 年少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但我们还是希望时间能走得再快一些。我们有那么多来不及拥抱的梦想,那么多来不及付出和收获的爱,只有留待将来去慢慢回味,慢慢怅惘。 12月24日,全世界,夜未眠。 宜依拉着温浅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开心得跟钻进米仓的老鼠似的。温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用沉溺的眼光追随着宜依跳脱的身影。路上的人友好地相互点头和祝愿,大人牵着孩子,一家团团圆圆。如果天天都是平安夜,人间是不是就不再有分离? 宜依知道,温浅并不如他所表现得那样开心,他跟每个人都和和气气,每天都笑眯眯,那只是性格而不是心情。做这样的提议不是因为宜依好玩,她只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快乐去感染温浅,扫去他眼底的寂寞和悲伤。 “浅,累不累,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温浅今天出奇地投入,这反而让宜依隐隐不安。 “依依,我们晚点儿回家好不好?我想等新年的钟声。” “好啊,爸妈那儿就先斩后奏吧。”宜依把温浅脖子上的围巾系紧,拉了拉他的帽子,将他的手捧到自己腿上细细搓着。在家里,宜依给他加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至少问了十遍“这样会不会冷”才放心带他出门。可是现在,隔着兔毛织的手套,他掌心的冰冷还是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 宜依的温暖带来了一丝困意,可是现在还不能睡啊,温浅提醒自己。他要打起精神,努力记住这个夜晚,这样,明天离开了也不会有遗憾了。 广场里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翘首等待着时针和分针零点的重合。 “五,四,三,二,一!”礼花升上天空,刹那芳华。周围的人紧紧拥抱,宜依尖叫着,钻进了温浅的怀里。 “浅,新年快乐!”宜依踮起脚,在温浅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温浅一愣,随即绽开了笑容。从来没有见过温浅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宜依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的人渐渐融入了绚烂的背景,但这抹微笑,却成了夜空中比焰火还要明亮的星星。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有温浅清冷却融润的声音,自天际缓缓飘来,一下一下地砸在宜依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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