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对立，互以为鉴

1 / 6 共生对立，互以为鉴 鲁迅的小说名篇药的情节结构长期以来在中学语文教学参考资料及各种阐释性的文章中，一直持明、暗线说，明线是主，暗线为宾，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第三册教学参考资料的观点：药的主要情节，由明、暗两条线索构成，华家的故事是明线，夏家的故事是暗线。明线是：老栓买 “ 药 ” ，小栓吃 “ 药 ” ，茶客谈 “ 药 ” ，华大妈上坟，控诉封建统治阶级毒害人民，揭示群众愚昧、落后的现实；暗线是：夏瑜就义，夏瑜的血被吃，茶客谈夏瑜，夏四奶奶上坟，揭露封建统治阶级残酷 镇压革命的罪行，热情歌颂革命者的英勇斗争。最近我在撰写鲁迅小说的艺术系统时，又系统地研读了鲁迅的呐喊与彷徨，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这里就药的情节结构谈一些粗浅的看法。 以人教社教参为代表的这种分析，最首要的问题，是否定了药这一小说独特的形式，离开其特定的形式去分析，去归纳其思想内容，这样似乎只是根据这样明暗两条线，一主一宾的排列，并由此引出小说的主题，只是在评论两种社会思想现象，而不是在谈小说。另外，区分这一明一暗，一主一宾的结构的依据是什么？在小说的描写中，作者并未作出 如此的区别。在作品所提供的艺术形式中，华家故事与夏2 / 6 家的故事是共生对立、互以为鉴、相与发生的。 为了说明这一观点，我们先考察一下药的时序变形，根据小说的情节内容，我们先将故事按照自然时序复原： 夏瑜的叔叔夏三爷为了保住性命，向官府告密，使从事反清活动的青年夏瑜被捕，夏三爷被赏二十五两白银。 夏瑜被捕入狱后劝牢头造反，牢头红眼睛阿义打了夏瑜。 康大叔在夏瑜将被处决前，把消息通告华老栓一家。 华老栓夫妇为了治愈久患痨病的儿子，在一个秋天的早晨由老栓赶去 刑场，向刽子手买下了一个蘸了厦瑜被砍头后的血的馒头。 华老栓夫妇将人血馒头烤烘后让儿子吃下，因为大家都相信这能治好痨病。 第二年的清明，华大妈在给儿子小栓上坟时，遇到了也来给儿子上坟的夏瑜的母亲，她们儿子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 夏瑜坟上有一只花圈，使其母亲疑虑不解，他以为儿子被冤枉而显灵给她看，希望儿子的灵魂驱使一只在树枝上停着的乌鸦飞上坟头，以证实这一点，但乌鸦不动。待到两位母亲离开时，那只乌鸦突然 “ 哑 ” 的一声大叫，向远处飞去。 从复原后的时序看， 夏瑜之死与老栓买药之间的联系，3 / 6 在小说文本中首先是自然的时间联系，其次是因这一带的陋习而导致的偶然联系。华老栓夫妇所以要买人血馒头是陋习所致，至于这个馒头上的血是什么样人的血，那是毫无关系的，在他看来，盗贼与革命党人，都一样是犯人，因此，人血馒头上蘸的是夏瑜的血这一点，对华老栓无任何特别含义，纯属偶然。 小说的故事被叙述后，时序变化了。小说可划为四个部分，首先被叙述出来是老栓准备买药，买药经过，烘药和吃药，也就是上述序列中的 ， 关于夏瑜被捕入狱的事件被后置了。即延迟叙述，这样做的目的，从写作 惯例上看，是为了集中，将场景以华老栓一家的半天活动为中心相对集中起来。 后置的另一作用，是为了制造悬疑，设置气氛，也是鲁迅小说中常见的手法。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是为了对比，将自然的时序变为艺术的时序。在夏瑜被砍头时，华老栓正满怀希望地等待买人血馒头，他在刑场的一边目睹了刑场的盛举；在茶客们议论夏瑜事件时，华小栓的吃药效果 “ 包好 ”“ 一定全好 ”“ 好运气 ” 的议论，像一个强有力的旋律，响彻了夏瑜故事的整 个过程，厦瑜之死与华小栓治病这两个本来无关的偶然事件，被置于共同的语境之中，这件事的性质、意义截然不同，一旦被强行扭结在一道，其间的巨大张力，迫使读者运用智性作出思索与阐释。时序变形，被作家运用来创造了一个艺4 / 6 术的对立结构，正是这一对立结构，为小说思想内容的表达提供了直观的形式，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一艺术形式，是无所谓其思想内容。在这个基础上提出约的主题，控诉了什么，揭露了什么，才 “ 名正言顺 ” 。 前面所列的时序中的 被作为小说的结尾，这一结尾，从时间上讲与吃约已相隔有半年之久，在时序上似乎与吃药 是自然时序关系，传统的理解分折是这样的。其实，我认为吃药与夏瑜的故事已经共置在一个对立的艺术结构之中，因此，这里的时序不是仅承接华小栓吃药而来的，而是承接前面的对立结构而来，是这一对立结构的深化与强化，不是一般所分析的是自然时序，而是一个艺术性的时序。如用图式表示，是： 附图 图 而不是如一般所说的明线与暗线的主宾关系。 我们特别应该明确的是，复瑜的故事是通过一系列的眼睛与嘴巴得以表现的，这些眼睛与嘴巴构成了一个镜子的长廊，给夏瑜的言行一个客观的社会定位，革命者的自我估价、自 我感觉、以及动机是一回事，革命者的社会形象、效果又是一回事，华家的故事其实质上是厦瑜活动的一个特定环境，这一环境构成了对于革命者革命的巨大讽刺；革命在这一环境之中，显出了它的滑稽、荒谬，华家的故事是对于革命的严峻批判。同样，革命者夏瑜的故事也构成了华家活动5 / 6 的背景，在这一背景的对照之下，中国社会的落后，群众的愚昧与冷漠自私，给凸现出来。结尾的对比性场景强化了前文的对比，第一层次的对比，是两个坟的对比，是穷人的儿子的坟，埋在同一块土地上，可是 “ 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 限 ” 。这条自然的界限，具有文化的意义，可是层次不同！地狱里的人们也是自划等级，互不关怀的。这两座坟又确是不同，厦瑜的坟上有花圈而小栓的坟上没有，华大妈 “ 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 ” 华大妈虽然跨过了那条小路，流露了她的同情，但花圈将他们深深地隔开了，因为她的儿子没有。爱，母爱在这里并不博大。两位母亲也是如此隔膜，如此互不相关！这一共生对立的结尾，同时又与前文的对立结构形成对比，这可以说是第二层次的对比。革命的死了，花圈也只为群众、尤其是母亲提供了一个发挥迷信想头的资料。在母亲的眼中， “ 革命 ”“ 造反 ” 是对她儿子的冤枉，她儿子应该死不瞑目，在这里，对于革命的讽刺更深入一层。以伟大的母亲的胸怀尚不能理解、认可革命，这革命是什么革命？其意义何在？！这里有滑稽，更有悲哀。革命，革命者除了以牺牲带给告密者以白银，带给刽子手一包洋钱，带给华小栓一副无效的药，带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