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学专业论文）《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pdf

i 摘 要 摘 要 红楼梦蕴含着深厚的精神意蕴，书中包含着古今中外作家所执着追问思考 的那些普世性问题，如人为什么而活着（人生意义） ，人应该怎样活着，人生的根 本困境，我是谁，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等等。这些问题都关乎着人的精神生活， 具有终极关怀的性质。终极关怀意蕴使红楼梦具有了超越一般文学作品的思想 深度、人生深度、哲学深度。这种终极关怀意蕴，是红楼梦思想价值的一个极 为重要的方面，是红楼梦达到的精神深度的重要标志。 “终极关怀是文学精神价值的最大体现” ， 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成为文学研究的 对象。然而，已往对文学作品的研究大多注意的是社会层面、现实层面，对其中的 终极关怀精神却关注不够，或者说还没有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对红楼梦的研究 也不例外，虽然成果累累，但是从“终极关怀”角度讨论的却并不多见。这不能不 说是红楼梦研究的一个遗憾。有鉴于此，本文从红楼梦 （一百二十回）文 本出发，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分析探讨红楼梦中所蕴含的终极关怀意蕴。 本文从以下几个部分展开论述： 前言部分首先介绍了红楼梦在思想艺术等方面的成就，以及在国内外文学 领域所产生的影响和传播情况。其次梳理了红楼梦自成书以来，不同时期人们 对它研究的发展和流变，分析了不同流派的研究方法及其各自的侧重点与不同点。 最后说明了本文的写作目的和切入点，即在终极关怀的视角下来分析研究红楼 梦 ，介绍了对文本中所蕴含的终极关怀精神的研究意义，目的是希望红楼梦 思想意蕴的研究有进一步的拓展和深入。 第一部分，分析红楼梦对人生意义问题的思考。从虚无意识和反抗虚无两 方面来论述：在虚无意识中分析了作者在宇宙终极的视角下对人生意义的理解，论 述了作品中透露出的带有消极色彩的人生虚无思想倾向；反抗虚无，是从作品中所 包含的对生命价值意义追寻的愿望来论述作品中所存在的很明显的对虚无的反抗 意识。 第二部分，论述了红楼梦对“自我”的思考与认识，即“我是谁”的问题。 董学文，张永刚著： 文学原理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年版，第 260 页。 ii 首先从甄贾宝玉这一对艺术形象入手，对作品中的甄贾宝玉现象做了梳理。在第二 小节中主要从甄贾宝玉这两个人物形象入手，分析其所包含着的“我是谁”这一问 题，并分别介绍阐释了人的自我意识、自我认识、 “灵”与“肉” 、归属感等，从这 几个方面论述了作品中对于“我是谁”这一问题的独特追问和理解。 第三部分通过“石”与“玉”意象的对立、理想与现实、动机与效果的错位， 分析红楼梦中的人本困境：首先从“石”与“玉”这一对立意象入手，论述了 在宝玉身上发生的本真与异化；理想与现实一节中，分析介绍人类在现实存在基础 上对理想的悬设和向往， 以及人类始终存在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论述了 红楼梦 中以宝玉为主的人物所面临的理想困境；最后从人际交往中人与他者之间、人类个 体本身等方面来论述动机与效果的错位。 第四部分从“有限”和“超越”两方面来论述阐释红楼梦中包含的对有限 与无限的思考以及对其的超越意识。宇宙是人类生存的大背景，宇宙无限而个体、 人生却有限，这是人类生存的一个最为根本的困境。在无限广袤的宇宙中，无论从 时间或空间维度，人都显得极其有限，而这种人的存在有限性与宇宙的无限性便使 人想要超越它去追寻生命的意义，寻求精神生活的家园。 最后一部分为结语，对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作出总体梳理：在人本问题 上， 红楼梦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对待这些问题的处理方式。而从不同时期不同文 学作品对这些人本问题的思考中，可以了解人类的心灵的发展史，所以对于各个时 期的文学作品中的终极关怀精神意蕴的研究是很有必要的。 关键词： 红楼梦 ，终极关怀意蕴，人生意义，自我认识，人本困境 iii abstract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with profound and deep spirit meanings contains many philosophical items, which have been the single-minded pursuit of most authors, ancient and modern, chinese and foreign. why survive? (the meaning of life) whats the way? whats the essential predicament we must undergo? who am i? whats desire, dream, life and death, tribulation etc.? all of these items have been playing a key role in peoples spirit life, which we called as ultimate concern. it is not only the essential part of the ideological value of this masterpiece, but also an important sign of the literature depth it achieved, which gives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 deeper meaning about thought, life and philosophy. “the ultimate concern can most unlimitedly embody the value of literature spirit.” so it should be understandably taken as the object of literature study. however, it is difficult to find the study on the ultimate concern, because most studies concern about the social meaning and reality influence of literature compositions but ultimate concern. it is also happened in the study o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lthough with abundant study achievements, there are seldom on the “ultimate concern” of this masterpiece, which is an indeed regret. based on this condition, this essay will analysis and discuss the ultimate concern of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from the 120 chapter. this paper aims to discuss six parts as follow: in preface part, firstly, it illustrates the achievements in thought aspect and art aspect of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moreover, it mentions effects and transmission in western literature field. secondly, it demonstrates the process of research development in different periods and it analyses the emphasis, differences and main characteristic of various schools and research methods after a dream in red iv mansions was written. finally, it explains the purpose and entry point. in other words, it analyses and researches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from an ultimate concern angle. it presents the researchful significance of ultimate concern in the article in order to break through and do further research of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research, especially in ultimate concern research. in part one, it analyses life significance issues in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and it discusses from both nihilistic sense and anti-nihilistic sense: in the nihilistic sense part, it explains the understanding of life significance for both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and author under the universe ultimate angle. furthermore, it expounds a group of people who have the tendency of nihilistic thought and these thoughts are negative thought. the hope of pursuing life value which is discussed in anti-nihilistic sense part is an obvious anti-nihilistic sense. in part two, it discusses self thought and self-consciousness. in other words, this is the question of who am i? . in the first part, the phenomenon of baoyu zhen and baoyu jia are analyzed by author. in the second part, author focuses on baoyu zhen and baoyu jia and analyses the issue of who am i? . furthermore, it demonstrates self awareness, self-consciousness, soul and body, sense of belonging. from these aspects, this article particularly explains the question of who am i? . in part three, author analyses the difficulties for different characters by using different methods, such as contrasting shi and yu, contrasting ideality and reality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ffect. first of all, in the contrasting shi and yu part, author analyses changes of baoyu jia. secondly, in the contrasting of ideality and reality part, author analyses and introduces the imagination and hope of human beings based on the reality and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ideality and reality. moreover, it demonstrates the dilemma of all characters, such as baoyu. finally, in differences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ffect part, it is demonstrated from different aspects, for instance, 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among people and v individual. in part four, in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it illustrates the deliberateness of limitation and limitlessness from two contrary aspects, “limited” and “beyond” and how people can overcome them. universe is the place for human beings to live. universe is limitless, but life is limited. this is a tough nut for humans. compare with the limitlessness universe, human beings seem extremely limited from both time and space. however, the limitation of human beings existence and limitlessness of universe lead human being to pursue the meanings of life in order to seek the yard of spiritual life. in the conclusion part, it is going to make a conclusion of ultimate concern. for the essential question, a dream in red mansions has its own understanding and its own way to deal with problems. nevertheless, the process of spiritual world of human beings can be understood from different literature in different periods regarding deliberate of essential question. therefore, it is significant important to do research of ultimate concern of literature in various periods. key words: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ultimate concern, self-consciousness, essential predicament 前 言 1 前 言 前 言 （一） 红楼梦的成就及其影响 红楼梦作为我国四大名著之一，在文学史上有着极高的地位，无论是在思想还 是艺术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在我国小说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红楼梦 成书于清乾隆年间，作者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成就这么一部说不 尽的红楼梦 。曹雪芹用一生心血完成了前八十回，据说由高鹗续写了后四十回，也 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一百二十回红楼梦 。 红楼梦在成书之后就开始被人们普遍关注，历来为人们熟知、欢迎、研究，可 以说从作品成书时对它的评论（ “脂评” ）就开始了，两百多年来红楼梦带给读者讨 论不尽的话题。只要是涉及红楼梦的话题，大多都众说纷纭、争论多多，光是作品 的主题就有多种说法。 红楼梦具有多方面的艺术价值，带给我们的是宝贵的精神财 富。 红楼梦无疑是一部奇书。作品不仅在国内，而且在国外，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曾传入到日本、朝鲜、越南、泰国、缅甸、新加坡等亚洲国家,19 世纪 30 年代开始传 到俄国、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希腊、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阿尔 巴尼亚、荷南、西班牙等国，在国外有着多种译本，据统计已在全球出版发行上亿册， 拥有无数读者。 鲁迅先生评价说： “ 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 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 “至于说到红 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 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 ” 这样的评价是对红楼梦价值的极高肯定。这 部作品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无疑是一部巅峰之作。 红楼梦在超越了已往才子佳人小 说的基础上，提出了“意淫”的概念，以写实的精神将人们的感情世界予以描写，在写 实上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作品以现实生活中的逻辑将人物置于平常生活中，以自然 之笔来写人，力求自然的表现人物性格。 红楼梦中出场人物多达数百人，其中给人 留下深刻印象、有着丰满形象的人物也为数众多。典型人物如宝黛钗、王熙凤、大观园 王国维等著： 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点评红楼梦 ，团结出版社，2004 年版，第 143 页。 王国维等著： 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点评红楼梦 ，团结出版社，2004 年版，第 140141 页。 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 2 众多女子等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作品在人物描写上尽量自然的展现出了人物的独有 性格，将人物的个性与共性相统一。在叙事上也将全知叙事同限知叙事完美的结合了起 来，于处理中游刃有余。作品大量采用了心理描写，对人物内心描写极其细腻鲜明，深 刻发掘了人物的精神世界，这在传统小说中并不多见。 可以说红楼梦已经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文化财富。 红楼梦以宏大的结构， 广阔展现了当时社会各个层面的生活、人情等，以现实主义写实兼以神话幻境虚构等的 艺术表现手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描写，成就了中国小说史上的一大高峰。 （二）研究现状分析 红楼梦自问世便拥有大批读者，人人争相传抄，影印后更是“家家喜阅，处处 争购” ， “光绪初，京朝士大夫尤喜读之（指红楼梦 ） ，自相矜为红学云。 ” 对于红 楼梦的研究，早在成书时期就已经有了，脂砚斋对其做的批注其实就是一种研究。这 些研究红楼梦的学问被称之为“红学” ，其中“包括研究红楼梦的思想意义、艺 术价值、创作经验、作者曹雪芹的生平家世， 红楼梦的版本、探佚、脂评，等等。 ” 在红学研究史上，以 1919 年的五四运动为界划分为“新红学”与“旧红学” 。在旧红学 中，影响最大的流派是评点派和索引派，他们以传统方法来评点、阐释红楼梦 ，他 们有不同的出发点， 但重点基本都在于探索他们认为作品中有可能映射的当时历史事实, 其中不免会有牵强附会的问题发生，但他们对红楼梦艺术上的见解和在研究上的贡 献也是不可忽视的。在此期间，王国维同他 1904 年问世的红楼梦评论是旧红学研 究中引人瞩目的一项重要研究专论， 这是红学史上第一篇较为详实全面的论述 红楼梦 的长篇专论，其中不乏新颖观点，为红学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王国维在对红楼梦 的研究上首次引用了西方学术方法，摒弃了旧的牵强附会的研究方法，将叔本华的理论 引入红楼梦研究，论述了作品的悲剧意识。新红学在“五四”运动的基础上开创了 对红楼梦研究的新道路。当时许多新的理论学说的大量输入给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 视角和方法， 红楼梦研究也由于这些新思想的影响而发生了新的变化，不断产生出 新的学术观点。胡适在 1921 年发表的红楼梦考证可以说是新红学的开端之作，是 红学研究上的一大转变。新红学的研究重点在于作者的身世经历、版本等方面的系统考 冯其庸，李希凡主编： 红楼梦大辞典 ，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 年版，第 1070 页。 冯其庸，李希凡主编： 红楼梦大辞典 ，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 年版，第 1070 页。 前 言 3 证，认为红楼梦所写乃作者曹雪芹之家事，这逐渐取代了旧红学的研究方法而引发 出了新的研究方向。新红学把文本与作家的身世、生活、交游等结合起来，为更全面深 入的研究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做了铺垫。但是他们有人将小说同作者的身世等同， 认为 红楼梦 是作者的自传更将其归为曹雪芹之家事， 从而降低了作品的文学、 美学、 文化价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作家出版社首次整理出版了红楼梦 。其后又不断举行各种 纪念曹雪芹的大型活动，例如 1962 年至 1963 年，学界举行了各种纪念曹雪芹逝世 200 周年的活动。1963 年举办“纪念曹雪芹逝世 200 周年展览” ，展出了有关作者和文本的 大量珍贵资料文物。2003 年举行了“纪念曹雪芹逝世 240 周年大会” 。1979 年我国在研 究红楼梦的历史上第一次编辑出版了专门研究性刊物，包括红楼梦学刊 （由中 国艺术研究院所创办） ， 红楼梦研究集刊 （出版第十四辑后停刊，由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与上海红楼梦研究者联合创办） 。在这些大型活动和专刊中更是出现了 许多重要的论文，这些都极大地促进了对红楼梦和曹雪芹的研究，使“红学”得到 了长足发展。迄今为止， 红楼梦研究中还存在着诸多的分歧讨论，对作品、作者等 的研究仍持续发展着。 在红楼梦的研究方法中，主要有五十年代后的现实主义文学研究，重视作品反 映的社会现实问题，以及小说人物的典型化等等。另外还有浪漫主义研究、自然主义研 究、象征主义研究等等，都分别从不同角度给予作品以多维度诠释。对于文本的研究又 可大致分为主题研究、艺术研究两大方面。其中又细分出思想、人物、诗词、美术、服 饰、建筑、园林、饮食、医药等等。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红学研究已逐渐呈现出 了多元化、多角度的发展趋势。例如，王蒙 1991 年的红楼启示录 ，他将自己身为作 家的创作经验、曹雪芹的人生经历等结合起来对其进行研究。梅新林于 1995 年从哲学 角度入手所写的红楼梦哲学精神 ，将文本中包含的中国哲学精神作了主要论述。刘 上生 1997 年出版的走进曹雪芹红楼梦心理新诠 ，从心理学角度将文本与作者的 心理联系起来作了系统论述。还有以叙事学来系统研究红楼梦文本的，于 1998 年 问世的王彬的红楼梦叙事 。 然而，已往对文学作品的研究大多注意的是社会层面、现实层面，对其中的终极关 怀精神却关注不够，或者说还没有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对红楼梦的研究也不例外， 虽然成果累累，但是从“终极关怀”角度讨论的却并不多见。这不能不说是红楼梦 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 4 研究的一个遗憾。近年来也有学者注意到了文本中的终极关怀精神，这方面的论文如： 贺信民的 反认他乡是故乡论曹雪芹的文化反思与终极关怀 ， 屈峰、 李晨阳的 “黛 玉葬花”中透露出的终极关怀精神和杜薇的妙玉形象所寄寓的人生终极关怀 ；专 著方面有刘上生的 走进曹雪芹红楼梦心理新诠 ， 其中第五章余论为 “终极关怀” ， 从本原哲思、运数诠释、 “情” “空”矛盾等方面展开论述。这些论文论著固然都涉及到 了红楼梦的终极关怀精神，但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终极关怀精神是红楼梦思 想价值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是红楼梦在思想意蕴上达到的深度的重要标志。为 此，本论文试图对此作出自己的分析和论述，以求教于方家。 （三）终极关怀视角下的红楼梦 本文从终极关怀的角度来解读红楼梦 ，原因在于，这部作品涉及到了诸多关乎 人的生存的根本问题，因而具有超乎一般作品的深层精神意蕴。文艺学在研究文学艺术 及其规律时应充分注意到文学作品中的深层精神意蕴，即关注文本中的终极关怀精神。 终极关怀也译为“终极关注” 、 “终极关切” 。 “终极关怀就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 人与自身的各种矛盾的探求和不断解决，也就是对人类存在的终极理想、终极意义的探 求，亦即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关怀。 ” 终极，关乎存在的本原，属于本体论，关怀 就是关心、关注。终极关怀体现在人生问题上即追寻生命的意义，寻求活着的安身立命 之本，或者叫寻求灵魂的归宿，心灵的家园。 “寻求生命意义的根基， 也就是寻求对人类具有普遍适用性或普遍约束性的终极价 值。这种终极价值是衡量人类全部思想和行为的最高标准，而人类所追求的一切较小的 目标都只是达到这种终极价值的途径或手段。对终极价值的关怀，构成本体论的最激动 人心的终极关怀。 ” 同时，哲学与文学又是不同的， “由于文艺学研究对象（文艺现象） 的特殊性质，也就决定了文艺学终极关怀的对象，主要不是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而应 该是人类生命存在的终极价值。 ” 丹麦理论家勃兰兑斯曾将文学史等同于人类的心灵发 展史，不同时期不同人也自然会有着对人本问题的不同理解。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墨客就 一直关心着心何以安的心灵归宿、精神家园等问题。例如白居易在诗文中就有“我生本 无乡，心安是归处。 ” （ 初出城留别 ）又有“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 ” （ 吾 陶富源著： 终极关怀论：人的哲学之悟 ，安徽大学出版社，2004 年版，第 10 页。 孙正聿著： 哲学导论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年版，第 93 页。 胡山林著： 文学艺术与终极关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 320 页。 前 言 5 土 ）只要有人就会有精神追求，人的存在有限性与宇宙的无限性使人想要超越它去追 寻生命的意义，寻求精神生活的家园。 不同于哲学那样有着清晰明了的逻辑框架结构、理论性表述，文学作品中的终极关 怀意蕴往往同作品内容、人物环境等等紧密结合在一起，渗透于作品的字里行间。终极 关怀渗透于作品中大致有两种形态， “一种是独立存在，即专门以人本问题为题材的作 品。 ” 作者在自觉的思考下， 于这样一类作品创作中集中的体现了对人的终极关怀精神， 例如作家史铁生和他诸多关注人本问题的作品。 “第二种形态是渗透于社会、历史乃至 娱乐等各种题材的文本之中。例如红楼梦 ，内容异常深刻和丰富，各种意蕴都有， 而其中自然也充满了终极关怀精神。读过红楼梦的人都能感到其中深沉奥妙的艺术 魅力，感到其中蕴含的人生哲理，但它到底是什么，却理不清、看不透。这时候迫切需 要评论家出来帮助读者破译这一精神之谜，帮助理清混沌一团的审美感悟。 ” 红楼梦中蕴含着深厚的终极关怀意蕴，在最普通的社会生活中朴素的关注着人 本问题。书中包含着古今中外作家所执着追问思考的那些普世性问题，如人为什么而活 着（人生意义） ，人应该怎样活着，人生的根本困境，我是谁，欲望，理想，生死，苦 难等等，这些问题都关乎着人的精神生活，具有终极关怀的性质。 红楼梦正是在精 湛的艺术表现中蕴含着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和感悟，将终极关怀精神意蕴渗透于文本之 中。本文拟从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文本出发，探讨其中所蕴含的终极关怀意蕴。 胡山林著： 文学艺术与终极关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 329 页。 胡山林著： 文学艺术与终极关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 329 页。 一、人生意义的探寻 7 一、人生意义的探寻 一、人生意义的探寻 人类生命存在的价值意义问题，是一个人类面临的至大至深的人本问题，关乎人为 什么而活，也只有人才会关心这一问题并对其一直苦苦追问着。这一问题自然也是曹雪 芹思考的大问题， 曹的思考成果通过主人公贾宝玉这一艺术形象体现在 红楼梦 之中。 红楼梦一书中贾宝玉由大荒山而入世，最后又回归青埂峰下，他的身上带有一 种先天的感伤气质，对于人生意义有着形上的本体叩问。整体看来，围绕着贾宝玉的人 生经历展现给大家的是一副宏大的封建社会大家族场景，四大家族的没落、人物的凄凉 命运结局、宝玉看破红尘回归了大荒山，经历的“色”越是鲜妍明媚， “空”就越是强 烈。故事的悲剧性显现出了一种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的价值观念，在作品中人生似乎表 现出了一种无意义的虚无感伤基调。但是，贾宝玉在整个人生历程中对“情”的追求又 是不可忽视的，于他看来，在那样一个封建价值观念压抑个性发展的地方，唯有“情” 才是人生意义之所在，甚至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不仅如此，作品对众女子的美好的描写 对她们的赞美，更透露出一种对生命价值的关怀。由石头记到红楼梦 ，作品名 称的转变或许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由客观叙事转向带有感情色彩的主观情感渲染。 一如宝 玉是在追求与追求而不得之中挣扎着的，追求不得而幻灭后又回归大荒山起始处。在由 大荒山入尘世经历一番又回归的圆圈式故事中， 是红尘更真实还是大荒山才是寄托，红 楼梦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一）虚无意识 虚无感是红楼梦透露出的一种强烈的情感体验，很大程度上这来自作者曹雪芹 自身的真切体验， 红楼梦是他的泣血之作。 曹雪芹生于官宦家族， 幼时身为大族世家公子， 后来遭逢变故家道中落， 穷困潦倒， 中年时又遭遇幼子夭折，一生起伏巨大。作者的实际人生遭际使他对人生如梦、荒诞无 常有着切身的体会。作家在创作作品时，有时会不同程度按照自己的意图并通过自己的 加工创造，使作品展现出倾向于自我意志的一面。也就是说作家的审美意识会体现在作 品中。这在红楼梦中也就自然的表现为深刻强烈的荒诞和虚无色彩。正如故事结尾 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 8 处所言：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 （一百二十回）无 论作者还是宝玉，一生辛酸化作人生虚无之感伤情绪，种种荒唐可悲使这种虚无感愈加 放大,人生由来就如同一场梦，这是作品中带有的一种人生如梦之叹。书中，宝玉（背 后是作者）的特殊经历必然使他对人生意义价值等产生矛盾感，他一方面努力地生活， 一方面又面临着人生追求心灵寄托的逐渐破灭， 在心灵寄托破灭后则必然会对整个生命 过程价值意义等进行反思和发出对所谓“色”的怀疑（当然，虚无对宝玉来说本身就是 一种先验的存在） 。 红楼梦以宝玉对存在本身的关怀为出发点，以他的生活经历为基 础，发出对人生意义（或曰“究竟为何而活” ）的理解、挣扎与追问。 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时炼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头，单单剩了一 块未用。这石通灵性，一日正当嗟悼之际，遇一僧一道谈论红尘中荣华富贵等事，听后 便凡心渐炽，经过央求由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一僧一道）携入红尘亲自经历一段，最 后仍由一僧一道携带复回归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这块石头（也可以说是贾宝玉） 由大荒山而入尘世经历一番，在红尘中“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之后又回归至大荒， 一切结束重归于起始。这样一来，一切都像是命定好了的，经历一番到头来仍是回归大 荒，一僧一道称之为： “复还本质，以了此案。 ”整部作品以及贾宝玉自身也都由此在故 事伊始便带上了一种先验的虚无性。 从第一回里贾宝玉前身的那块石头想要到人间去经 历一番时，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话语中已经透露出对虚无意义的总体理解： “那红尘 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 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 （第 一回）意即红尘中各种欲求之“色”难以持久， “人非物换”的有限人生之中，物则更 加有限。到第五回宝玉游太虚幻境，通过“金陵十二钗”判词和多首词曲又对众多人物 的命运结果以及作品的总体走向结局给予了明确的预示， 提前告诉读者故事以及人物的 结局。宝黛之间，更是注定了“还泪”的“木石前盟”爱情以幻灭告终。通过神话、暗 示等来预示故事结局，作品是在经历一番后回头看的全知视角下，在预知了“落了片白 茫茫大地真干净”之后，才来讲述贾府一切，这也来自于作者对自己人生的一种追忆似 的反思。作者从宇宙终极的角度，将人生置于宇宙洪荒中，大荒山的时间维度是无穷无 限无边无际的，而在无穷的时空中，个体短短数十载就越显得有限与渺小。神话传说无 疑给虚无感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超验的色彩，一切是既定的，那么人生似乎就是无意义的 曹雪芹，高鹗著： 红楼梦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年版，第 1648 页。本文所引红楼梦原文，均出自此版本。 一、人生意义的探寻 9 虚无（在这里， “虚无”是原本就具有的，是先验的原初的，无可逆转的） 。这种超验的 神话、预示、谶语、预言性的诗词等在作品中并不显得突兀，可以说这呈现出了作品所 独具的人生态度和逻辑秩序。 红楼梦这种虚无意识带有一种明显的宿命色彩，且通过拉开时间与空间上的距 离，更兼不断的加以间离，改变描述中的常规，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笔法，对生活 本体进行形上的独特理解与探索。 我们不妨用布洛的 “心理距离” 和布莱希特的 “间离” 说来对此加以分析。布洛所说的心理距离是一种超越个人实际功利目的等的心理状态， 是和能够对我们发生影响的事物之间所保持的一种距离感。 而时间空间都可以影响心理 距离的产生和心理距离的远近，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个体的心理态度。 王国维认为： “诗 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 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 在文艺创作中，心理距离同样需要 艺术家自己在再创造活动中努力给予平衡掌握，艺术家对宇宙人生、物我关系的不同态 度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红楼梦的故事主线为贾府的盛衰变迁，但作者则在故事起始时拉开时间与空间 上的距离，将起始放置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时间上甚至可以追溯到女娲补天，于 时间交代上非常模糊并“无朝代年纪可考” 。在文中作者通过石头之口解释说： “不过只 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 ” （第一回）时间空间距离的拉开、淡化 是一种主观生成的对“色”的怀疑，是对虚无的凸显，宝玉是贾府之宝玉更是大荒山中 那块女娲补天所留之石，他的所在是无可计量的洪荒。如同王蒙所认为的： “作者着眼 的不是朝代年纪 ，而是超越朝代年纪的、更具有普遍性和共同性的事体情理 。事 体情理这四个字是用得好的。 事体指的是生活，是社会和宇宙，是本体论。 情理 两个字指的是人的概括分析与人的态度反映，是主体性的强调，是认识论。女娲 纪元本身就很辽远无边。叫做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 ，这才当日地陷东南 ，当日 从 不知几世几劫 的大无限大问号中生， 谁能说的明晰呢？从这个远远的哨位来观察， 时间顺序与时间距离又能有多少意义？这里， 时间的确定性的消失与人生的实在性 的消失具有相通的意义。时间的淡化、模糊、消失即人生种种的淡化、模糊与消失，色 既然只是空，也就没有时间性可言。 ” 整个故事时间空间上的拉开距离，以及故事承启 施议对译注： 人间词话译注 ，岳麓书社，2003 年版，第 99 页。 王蒙著： 红楼启示录 ，三联书店，1991 年版，第 298-302 页。 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 10 转接无悬念式的按照预先的轨道往前发展，都是与作品中的那种宿命式的虚无分不开 的，因为按照红楼梦按照作者的观点来说， “空”和虚无是无可逃避的。 不仅如此，故事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在不断地利用各种神秘的预示来强调“空” ，对 “色”做出间离，努力做到在经历红尘诸“色”的时候而不忘其“空” 。 “间离”虽然是 布莱希特针对戏剧而非小说提出的，他说： “戏剧必须使观众吃惊。要做到这一点就必 须运用对熟悉的事物进行间离的技巧。 ” 但这些对于小说来说也有相通之处。有关讲述 贾府热闹生活的篇幅，其整个描写展现出的是一幅“花柳繁华”之地的“烈火烹油”式 景象，不过作品在其间不断出现一些情节，如暗示、顿悟等等。例如二十二回， “听曲 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写到，元春从宫内送了灯谜给贾府人猜，贾母因 见元春有这兴致自己更是欢喜，贾政因贾母高兴，大家便准备了吃食玩物等物来赏灯猜 谜取乐。对这样的聚会描写按说该是热闹开心的，大家聚在一起也会兴致越发浓厚。但 是众人所做的灯谜却让贾政有了悲哀的预感： “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 因而将适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 只垂头沉思。 ” （二十二回） 后来宝玉和凤姐 “中邪” 时，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道出了关键： “只因他（宝玉的玉）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 不灵验了。 ” （二十五回）既然一切皆因“被声色货利所迷” ，那么就必然会有不断的宝 玉的顿悟和间离了。 红楼梦 中出现的神话、 幻境、 谶语等等不断间离着贾府 “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 。 如果从接受者角度来讲， 作品的这种处理可以使读者在阅读 “色” 时， 也可以收到对 “色” 的间离效果而不至于只见“色”而忽略了“空” 。这也正反映出作者的一种人生虚无的 心理倾向。作品中，无论是那个现实世界之外的大荒山无稽崖，还是随处可见的间离， 都是作者不断的将“空”摆在“色”的面前。这样的间离在作品中比比皆是，由此宝玉 （甚至包括作者自己）也就在不断的习惯了贾府热闹生活、声色犬马时可以从中不断抽 离出去，防止“因色而忘空”或陷入“色”难以自拔。宝玉在终究要归彼大荒之前提下， 短暂下凡入尘世经历的种种就越显得有限和虚无。 作者的悲观人生虚无感使他设置出了 一处超越于具体时空之外的所在大荒山， 将时间、 空间距离的拉开淡化就是同现实、 同具体时空之间的分离，是虚无感的显露。 同时，宝玉基本是以一种无功利的态度诗意的生活着的。他是贾府中的富贵公子， 宝钗口中的“富贵闲人” 。他内心追求向往自然，会常常厌烦富贵并将其等同于对他的 伍蠡甫等编： 现代西方文论选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年版，第 157 页。 一、人生意义的探寻 11 束缚。他在心理上时刻同“色”保持着距离，且宝玉时时的顿悟，产生对“色”的距离 感，也更使他不断地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投身于性情的世界中以期找寻到能够使他得 到平静的精神家园。他只是单纯依靠自己内在的情感体悟，在人生意义究竟为何上进行 着形而上的原初思考。某种意义上说，本体的原初的比观念的更能引起惊异。 红楼梦总体表现出的这种人生虚无感，由好了歌及好了歌解就可窥一 斑。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将世间人们所追求的列出了几大主要方面，如“功名” “金 银” “姣妻” “儿孙” ，然后又一一给予了反驳否定。不仅如此，甄士隐听罢随即又做了 一“解”让跛足道人听了直呼“解得切，解得切” ，在“解”的最后不无总结性的说道：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 （第一回）这其中体现出了一种对人的存在意义的虚无感幻灭感。 作品通过预先知晓未来结局的神化人物之口来暗示整个故事的走向， 将人生各种欲 望追求给予了否定。然而，这种否定不是单单绝对意义上对“色”本身的否定，更是一 种对有限生命中的“色”之有限的否定。也就是说，人从生下的那一刻起每个人就都面 临着死亡， 既然生命有限， 那么一切外物欲望就显得虚无、 不可依恃或者说是无意义的， “色”是有限在无限中逐渐消亡。再加上作者连同宝玉的特殊人生经历，于是作品里， 在有限生命中的那些“色”就是“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太虚幻境中的收尾飞鸟各投林一曲，更是对全 书的总章式暗示，这支曲实际上就是对这种虚无情绪的一种诠释。曲子以一种回过头来 看一切的总结视角对“色”做出定义，前面部分是同好了歌一样都将“色”之种种 欲求给予了价值意义上的否定，最后则针对“色”总结性的说道：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第五回） 无论是好了歌对“功名” “金银” “娇妻” “儿孙”的否定，还是整体上的暗示， 无不对应着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所说的红尘中“富贵场、温柔乡”的“不能永远依恃” ， “不能永远依恃”的结果就是其价值意义上的虚无，认为“色”是虚无不是人生意义之 所在， “色”不能作为人生意义的依托。宝玉认识到了人类的渺小与浩瀚宇宙的巨大反 差，而且他当时所处环境又有着同他理想间的差距，于是他的情感中充满了虚无厌世情 调。但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热爱生活的人，他对此不甘心，他的思想中仍有着对生命意 义追寻的愿望，存在着很明显的对虚无的反抗意识。 红楼梦的终极关怀意蕴 12 （二）反抗虚无 人生意义等人本问题是人类的永恒话题， 同时也是文学家艺术家执着思考和表现的 永恒对象。曹雪芹也在不停地寻找， 红楼梦在色之虚无之下，似乎更倾向于情世界。 而作者自身也并没有真的趋向于虚无，而是执着的发愤著书，将生命、精神倾注于他这 部血泪写成的书中。史铁生曾在论及为什么要写作时说： “去除种种表面上的原因看， 写作就是要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一个生物过程，更是 一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