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窦娥之我见

本色窦娥之我见 被节选于中学教材的元代杂剧窦娥冤，教参认为它的意义在于深刻揭露了元代黑暗的社会现实，热情讴歌了被压迫人民的反抗精神，认为塑造窦娥的形象在于“对传统封建制度以及维护这个制度的思想、道德、习俗表示抗争”。窦娥的形象是反封建的英雄形象。笔者认为，此种分析对700多年前的元代作家关汉卿及其作品中的人物，过甚其辞，有夸大的嫌疑，因此，本人从以下几个方面作了深入的分析： 一、从杂剧的开端来看： 窦娥的命运极其悲惨，她三岁丧母，七岁别父，被抵债当童养媳，十七岁守寡。在社会面前，她是十足的弱者，令人凄然，但她对此不明就里，时代给她规定的观念使她默认了不公正的命运，她承认了这一社会秩序。这从以下两支唱词可以看出： 油葫芦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到七岁与父亲离久。嫁的个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筹；撇的俺婆妇每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瞅？ 天下乐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 她不怨天尤人，只怪命运不公，说是“八字儿载着一世忧”、“前世烧香不到头”造成的。此时的她只想恪守妇道，苟安于人世。诚如鲁迅在灯下漫笔中指出的那样，中国人民在历史上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第二种是“暂时做稳了奴隶”。此时的窦娥，虽遭生活不幸，却安于现状，可谓“暂时做稳了奴隶”。 二、从杂剧的发展看： 但“好”景不长，蔡婆因为放了高利贷引来了张驴儿父子，面对这一矛盾，窦娥的情绪有了波动，这可从以下3支唱词中看出： 后庭花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梳着个霜雪般鬏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中年万事休！旧恩爱一笔勾，亲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青哥儿你虽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刬的便巧？蛾眉成配偶？想当初你夫作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筹，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 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婆婆也，怕没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张驴儿做嘴脸科，云）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个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正旦不礼科，唱）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婆婆也，你岂不知羞！俺公公撞府冲州，挣得铜斗儿家缘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叫张驴儿享受？（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 最后张驴儿无意中药死父亲，嫁祸窦娥，借此威逼窦娥成亲，蔡婆劝窦娥：“孩儿也，你顺了他吧！”窦娥更是坚决反对，“婆婆，你怎这般言语？”“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并不惜与张驴儿到公堂相见。她之所以不留情的讽刺婆婆，痛骂张驴儿父子，虽然可能是看清了张驴儿父子的卑劣，但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维护那个社会大力提倡而她自己虔诚遵守的贞节观。窦娥从小接受父亲窦天章的道德灌输：女子必须从一而终，贞节对于女子之重要胜过生命，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3岁丧母，7岁被典押，20岁亡夫，已认命了，“八字儿载着一世忧”，“前世里烧香不到头”。她为自己立下了今生“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的誓愿，一心想为婆婆尽孝道，为逝去的丈夫守贞节，后半生守住一个女人的本分。“节义”的观念就成为支撑她的精神力量。 但逼婚未成，又出现了短暂的稳定，从张孛老死后她劝蔡婆的话中可以看出： 斗虾蟆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症候自知。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寿数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又无羊酒缎匹，又无花红财礼；把手为活过日，撒手如同休弃。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论议。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晦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也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A惶泪。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痴，便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当被诬陷时，她愤怒，但仍寄希望于官府： 牧羊关大人你明如镜，清似水，照妾身肝胆虚实。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他推道尝滋味，吃下去便昏迷。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大人也，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 她相信父母官的公正。因为她认为自己虔诚地遵守伦理道德，贞孝两全，理所当然地受到官府的保护。直到无辜受刑，拒不屈招，她的情绪又有所变化，但为了婆婆又压抑了：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 黄钟尾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怎肯便放了你好色荒淫漏面贼！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到如今待怎的？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她惨遭毒打，含冤负屈，仍然想着婆婆，甚至当被押赴刑场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不幸，而是怕婆婆看见自己戴枷锁而伤心。窦娥对蔡婆的态度集中典型的反映了传统社会的道德观念孝。 三、从杂剧的高潮看： 面临“求做奴隶而不可得”，窦娥的情绪逐渐上扬： 正宫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能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临刑前发了著名的控诉：血溅白练，六月飞雪，三年亢旱。这一段文字历来被认为是窦娥反抗精神的标志。不可否认，由于一系列的打击，使窦娥对天地鬼神表现出了怀疑。正如祥林嫂在临死前对“灵魂”有无的疑惑一样。落后愚昧的中国劳苦百姓，对于为封建统治辩护、麻木自己灵魂的天地鬼神思想，历来是信奉无疑的。而天地鬼神的要义，说穿了无非就是善恶果报、宿命论。凭空许给你来世的幸福，目的是要你做一个现世的驯羊，一任他们剪毛剥皮，死而无怨。窦娥当然不可能抗拒、背叛这一“从来如此”、世代相传的天地鬼神的观念。她的怀疑，并非是对神权的大胆谴责，对封建统治的强烈控诉和根本否定，她的怀疑可以从以下两方面来解释： 1、窦娥反对的天地，否定的天地是封建官吏中的个体，即贪官酷吏，并非封建官吏的群体或封建制度。以她的出身、地位、意识，与其说是对命运、对“天地”神明存在怀疑，不如说是一个恪守秩序又被秩序出卖的小人物的对个别贪官酷吏的仇恨、否定。因为下文就有“你道是天公不可欺，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她坚信，贪官酷吏只是个别人，整个社会秩序必然是合理的。有耍孩儿为证：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这说明她仍相信正义在天，公理在天，头上的“湛湛青天”清官能昭示她的奇冤，还她的一个清白，她指天斥地，但最终仍把希望寄托于天地即统治者。 2、窦娥的呼天抢地，指天斥地，这种内心感情的极度发泄，与其说是表现了她的反抗，不如说是表现一个善良、服从于那个社会秩序却被那个社会秩序吞噬的人的不满与无奈。以呼天抢地来宣泄内心强烈的不满与无奈，表现心中的大喜与大悲，这也是我们民族的一个共性的心理机制。我国传统思想中很早就有了因果观念，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佛教盛行后又与其轮回报应相结合，积淀在整个民族的心理之中。而这种画饼之举一旦破灭，便表现为极度的绝望，极度哀痛。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有言“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可见“天地”蕴含着我们民族独特的悲剧意识、感受和体验。窦娥冤把悲剧主人公内心难以言状的冤苦情绪通过呼吁天地的外在形式，淋漓尽致地抒发出来。四、从杂剧的结尾来看： 窦娥死后，化作鬼魂，执着地寻找青天大老爷为自己伸冤洗屈。终于其父窦天章任肃政廉访史为其洗脱罪名，故事获得了大团圆的结果，皆大欢喜。窦娥对孝道、贞节的维护，终于获得了封建秩序的承认，正义取得了胜利。窦娥这一“孝妇”、“节妇”的形象得到了颂扬。自然地，窦天章所代表的封建法制和封建秩序得到了颂扬。至此，该剧社会意义获得了张扬。 因此，纵观全文，窦娥冤是一出性格的悲剧，她先是作为被买卖的童养媳，后来又成为无依无靠的寡妇，最后沦为阴谋的牺牲品，在社会面前，她是一个十足的弱者，她的一生都受人操纵。哲学家康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