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 散文阅读 父亲的河流素材.doc

父亲的河流 父亲病了，躺在病床上，整天念叨平阳河。我的心疼了。泪眼迷蒙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位白发老人踯躅在平阳河前，心事重重。 平阳河是父亲的生命河，它孕育了父亲生命，而父亲，要用一辈子的思念去感恩这条河，因为，父亲的故事总是和这条河有关。 父亲说，平阳河的源头是龙王的泉眼，有一棵仙草长在泉眼处做塞子。如果有谁拔掉这棵仙草，就如同在大海底部掏了一个洞，滔天巨浪就会从泉眼里喷涌而出，平阳河立刻就变成一片汪洋。 我在听这个故事时，先是惊奇，后是害怕，害怕谁会在拔草时，不小心拔掉那棵仙草，把我、父母和村子整个吞掉。于是就做噩梦，在梦中哭喊着醒来。母亲责怪父亲，不应该给孩子讲这个故事，看把孩子吓的。父亲笑着安慰我说，那棵仙草长在和天连接的地方，人是够不到这棵仙草的。 我不再做噩梦。后来，一直也没有人拔掉仙草，渐渐我就把这事忘记了。但平阳河的源头成了我心中的迷，总想有朝一日，步行逆着平阳河向西，然后向北，再向北，找到它的发源地，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这个梦想一直没有实现。后来顺着狭窄的公路，我驱车看到了它的源头。它的源头根本不像父亲描述的那样有一座山，山下的泉眼里长年淙淙流淌一股清澈的河水。它的源头很普通很纤细，纤细得就像我家河沟里的溪水一样。一路上袅袅婷婷走来，汇聚了许多河沟里的支支汊汊，然后变成一条清清亮亮的大河，从我家门前流过。 河流也是会长大的。源头是小丫头，流啊流啊，流到下游时，变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我对父亲说这些话时，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的头发斑白了许多，牙齿也有些脱落了。他喝着酒，咂摸着桌子上的咸鸭蛋，酒精里的脸有些酡红了。火花从他的眼里冒出来，他长叹一声，平阳河是条宝河哪，从古至今养育了多少代人啊！多少代！ 平阳河是太行山脉的又一条血脉，在巍峨大山的夹裹中顺势而流。从北向南，大约四十多里，然后左转，自西向东，约七八里，在我村的东南角向南滔滔而去，流入京津的备用水源地王快水库。平阳河在自西向东距离不长的区域里，养育了我的祖父和祖母，父亲，我也便在平阳河水的乳汁里呱呱诞生了。 小时候的父亲，光着腚在清凉的河水里玩耍；把小脚丫踏在细绵的河沙里，听凭河水在脚丫处挠一个浅浅的坑；在裸露的石头底下捉过小鱼；在大岩石下面的深水里钻过水猛子；在笑声哗哗的河水里洗过泥泥的腿肚子；在冬日的河水里捞过冰凌子，嘎巴嘎巴嚼得脆生生香 长大后的父亲，用平阳河水浇过小麦，看着清清的河水汩汩漫过小麦的根部，微风下的麦穗旋了一个涡，风好像长了手脚，在那里一直跳舞；春日的父亲劳作了一个晌午后，用河水洗过他的农具和身体，春季的河水乍暖还寒，但已是相当透彻了，它跳了一个舞，又翻了一个跟头，从父亲的手脚下悄悄溜过；夏日里的父亲用过平阳河水洗过澡，他钻在一个大岩石后面，听任河水带着柔沙，在他的脖颈像一条泥鳅或者一条小鱼般轻轻滑下；秋日里的父亲趟过平阳河，用平板车去拉河对岸的庄稼，车轱辘在河水里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一道道水花便在车辙里翻腾起来 我懂事后，父亲就在河对岸的三线厂当工人了。三线厂离我家五里地。每天他趟过这条河，越过一道山梁就到了。厂里嘹亮的号声，长了一双长长的翅膀，在工厂响了，在我村也就响了。清晨，父亲在雄壮的号声中，跨过这条河；黄昏，当夕阳在河水里投下一个火红的圆球时，父亲的身影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出现了。 平阳河水也会给父亲出难题，比如洪水时节。每年夏天的洪水总会把河里的简易桥冲毁，河水暴涨时，有时会到大人的腰部。但父亲不怕，他说，他一直吃平阳河水长大，这点洪水又怎么他了？他说这话时，眼珠子突出来，对母亲阻挠他上班的行为很不耐烦。他批着墨绿的雨衣，一如既往向河边走去。我和妈妈撑着雨伞，一路小跑跟着他。雨仍然哗哗地下，打在雨伞上便开了花。河水好像被闪雷吼大了肚子，一个晚上胖了那么多，隆起的部分淹没了河滩，漫到了地边，还翻着浪头，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的，有的浪头里还裹着被撕裂的树枝和树干。 母亲说：“咱别去上班了，这么大的水” 父亲说：“这点水怕什么，年轻时候比这大得多的水我还淌过呢！” 母亲不再说话，只是嘱咐父亲要小心，千万小心，要试探着走路。父亲“嗯”了一声，便卷吧卷吧裤腿下了河。滔滔的洪水里，只看到父亲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这个黑点被一个浪头压住不见时，我和母亲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等这个黑点再次出现时，我们的心就像从一个高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扑通扑通响，不知道站在河对岸跟我们招手的父亲是否听的到。 父亲说，他十七八岁时，爷爷没钱给要娶媳妇的大伯盖房子，他就到洪水里捞起了许多被洪水冲下来的木头。粗一点的木头做了梁，细一点的木头做了椽子，最终给大伯盖起来两间新房。父亲说这件事时，眼睛骄傲地望着我们。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纸，又从一个铁皮盒子里磕出一点烟丝，卷了起来，在用舌头黏住烟卷之前，慢悠悠地说：“你们放心吧。平阳河长着眼哪！它不会吃掉它养育的子民” 那时的父亲行色匆匆，家里有一群正在长大的孩子等着吃饭，他肩上的担子像平阳河水那样沉重。靠着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连村里的口粮钱都不够。于是父亲就思谋着给我们弄点营养品改善伙食。想来想去，父亲就把目标对准了平阳河。 夏日的河道，阳光像下了火。父亲埋头搜寻着河边软软的湿泥。他突然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拨开了一株细圆叶子的小草，那里有几道浅浅的爬痕。父亲的目光追踪着这些爬痕。突然他伸出双手，插向软泥，从泥里抠出一只圆圆的乌龟。回到家，母亲烧起一锅冷水，把乌龟放进去，看乌龟在里面“刷锅”，当天的饭桌上便多了极为珍贵的元鱼肉。 日子久了，父亲就总结了乌龟的许多习性。他说，凡事都有踪迹，乌龟也不例外，它们会在它们的活动区域留下足迹，顺着这些踪迹寻找，一般能捉到乌龟；他还说，乌龟在六七月份会出来晒太阳，在这个月份的浅滩上搜寻，也会捉到乌龟父亲的眼睛便在村子里出了名，很多人慕名前来，央求父亲给他们久病的父母或是羸弱的孩子捉几只乌龟补补。父亲从不推辞，有时候，他会从我们吃的乌龟肉里分出一部分，端给邻居的孩子和老人吃。 这些都成了父亲最为幸福的回忆。这些回忆一直伴随着他的老年生活，成为他饭后的谈资。每每喝高了的时候，父亲酡红的脸上便漾满了往事的快乐，而这些快乐往往是以平阳河开始的。 他离不开平阳河和平阳河冲积而成的土地。退休后，他在一个春天回到了家乡。回家的第二天，父亲沐着暖暖的春阳，在地里干了一上午农活。他感觉好舒畅啊！父亲哼哼着民间小调，肩扛着农具来到了河边。他想像以前那样好好洗涮一下。 他急急地脱完鞋子，要把脚伸到水里的时候，他发现河水的颜色变了。整个河道翻滚得都是黄黄的泥汤浆子。起初他以为，是上游发洪水了，但后来发现，水量并没有增加。父亲疑惑了，他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他没有回家，而是像我当年梦想的那样，步行逆着平阳河水，一直向上游挺进。 父亲终于弄明白了。上游的矿产富饶，矿产经济早在几年前就泛滥开来，尾矿水像一条条蟒蛇，从犄角旮旯的夹缝里，汹涌流到主河道里；河道里随处可见吸铁砂的机器，他们张着大口，饕餮着河道里的沙子，然后吐出一股一股的污水，毫不知耻地向下游流去。 父亲愤怒了。回到家，他立刻给相关部门打了电话，又上访了几次，然后像一个英雄那样等待着胜利的消息。父亲等啊等啊，始终没等来河水的清亮，父亲沉默了。难道平阳河的清澈就像逝去的青春，再也回不来了吗？他呆呆地坐在河畔，望着平阳河水，一坐就是半天。 我知道，一介草民，是无法改变这个现实的。我们劝父亲，你看，平阳河流域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你才回来住几天啊，何至于为此事伤了身体？父亲举着酒杯，一只手敲打着饭桌，什么？几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他们凭什么这么糟蹋！他们在犯罪啊！犯罪啊！ 后来，弟弟把他接到了县城。原以为，父亲离平阳河远了，便眼不见心不烦，静享起他的老年生活了。但时间一长，父亲就想家了，想河了。弟弟只好带他回老家，到平阳河畔走走，但平阳河水依然浑浊不堪。回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