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忠毅公轶事 方苞.doc

左忠毅公轶事 方苞先君子(1)尝言(2)：乡先辈(3)左忠毅公视学京畿(4)。一日，风雪严寒，从数骑出(5)，微行(6)入古寺。庑下(7)一生(8)伏案卧(9)，文方成草(10)。公阅毕(11)，即(12)解貂覆生(13)，为掩户(14)。叩之寺僧(15)，则史公可法也(16)。及试(17)，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18)注视(19)。呈卷，即面署第一(20)。召入，使拜夫人(21)，曰：吾诸儿碌碌(22)，他日继(23)吾志事，惟此生耳(24)！及(25)左公下厂狱(26)，史朝夕(27)窥(28)狱门外。逆阉(29)防伺(30)甚严，虽(31)家仆(32)不得近(33)。久之，闻左公被炮烙(34)，旦夕(35)且(36)死，持(37)五十金，涕泣谋于禁卒(38)，卒感焉(39)。一日，使史更(40)敝衣草屦(41)，背筐(42)，手(43)长镵(44)，为除不洁者(45)，引入，微指(46)左公处。则席地(47)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48)，左膝以下，筋骨尽脱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呜咽(49)。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乃奋臂以指拨眦(50)，目光如炬(51)，怒曰：庸奴(52)！此何地也？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53)，老夫已矣(53)，汝复轻身而昧大义(55)，天下事谁可支拄者！不速去(56)，无俟(57)奸人构陷(58)，吾今即扑杀(59)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击势。史噤不敢发声(60)，趋而出(61)。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曰(62)：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崇祯(63)末，流贼(64)张献忠(65)出没蕲、黄、潜、桐(66)间，史公以凤庐道(67)奉檄(68)守御。每有警(69)，辄(70)数月不就寝(71)，使将士更休(72)，而自坐幄幕(73)外。择(74)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75)而背倚之(76)，漏鼓移则更番代(77)。每寒夜起立，振衣裳(78)，甲上冰霜迸落(79)，铿然(80)有声。或(81)劝以少休(82)，公曰：吾上恐负朝廷(83)，下恐愧吾师也(84)。史公治兵(85)，往来桐城，必躬造(86)左公第(87)，候太公、太母(88)起居(89)，拜夫人于堂上(90)。余宗老(91)涂山(92)，左公甥也，与先君子善(93)，谓狱中语乃(94)亲得之于史公云(95)。注释：(1) 先君子：对已故父亲的敬称。(2) 尝言：曾经告诉(我) / 曾经(对我)说(过) 。(尝：曾经。言：说、告诉)(3) 乡先辈：同乡的前辈，指左光斗。因方苞和左光斗都是桐城人，而方是后辈，所以这样称呼。(4) 视学京畿：在京城地区担任考官。(古代称担任考官为视学。京畿：指京城和京城附近的地区)(5) 从数骑出：让几个骑兵跟随他出行。(从：作使动动词用，解作使. (跟)从。) 因此，从数骑出，就是使几个骑兵跟随他出行)(6) 微行：隐藏身分，沿小路走。( 把微行解作隐藏身分，亦可 )(微，隐行也(说文解字) ，即隐藏身分。行：小路)(7) 庑下：厢房里面。(庑音无，廊屋，即厢房。下：里面) (8) 生：老师称弟子，或弟子自称，即学生。(9) 伏案卧：伏在书桌上睡觉。(案：案，几属(说文解字，即长方形的桌子。卧音饿，本义是人伏在几案上休息，引申解作睡觉)(10) 文方成草：文章刚完成了草稿。(方：刚刚。草：草稿)(11) 阅毕：看完了(史可法的文章草稿) 。(阅：看。毕：结束、完成)(12) 即：就、便。(13) 解貂覆生：脱下自己的貂皮外衣，用来披在书生的身上。(解：脱去。貂：貂皮外衣。覆：覆盖)(14) 为掩户：即为(之)掩户，意谓替(史可法) 关上门。(15) 叩之寺僧：询问寺中的和尚。(叩：询问。之：没有实义)(16) 则史公可法也：就是史可法。(i. 史可法：明崇祯年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清兵入关后，史可法在南京拥立福王为帝，获福王加封武英殿大学士。清兵南下，史可法督师扬州，孤军奋战七昼夜，城陷，自杀不果，被清军俘虏，不屈被杀。 ii. 则史公可法也以则.也，构成为文言判断句 ) (17) 及试：到了考试(的时候)。(18) 瞿然：惊奇地。( 瞿音据，惊奇(形容词)。然：形容词词尾，表示. 的样子)(19) 注视：集中视线，凝目而望。(20) 面署第一：当面书写，定为第一名。 (面：名词作状语，意思是(当面)(21) 使拜夫人：即使(之)拜夫人，让史可法向左光斗的妻子低头拱手行礼。( 使：叫、让。被省略了的兼语之，指史可法。拜：向人低头拱手行礼的礼节行为 )(22) 诸儿碌碌：所有的孩子(都)庸碌无能。(诸儿：指左光斗的所有儿子。碌碌：不成才、平庸的样子 )(23) 继：继承。(24) 惟此生耳：只有这个书生(史可法)了。(惟：仅独只有)(25) 及：到了. 的时候。(26) 厂狱：明朝设东厂，缉查谋反等案件，由太监掌管，成为皇帝的特务机关。(27) 朝夕：早晨和晚上，意谓从早到晚、时时刻刻。(28) 窥：伺机图谋。(解说：左光斗被关进厂狱后，在狱外的史可法，时刻等待一个能进狱探望左光斗的机会 ) (29) 逆阉：指叛逆的宦官。 (30) 防伺：防范侦察。 (31) 虽：即使。(32) 家仆：家中的仆役。 (33) 不得近：不能接近。(34) 炮烙：古代一种酷刑，用火烧红铁器灼在受刑者身上。(35) 旦夕：早晚，比喻时间短促。 (36) 且：将要，快将。(37) 持：拿、握。(38) 涕泣谋于禁卒：(史可法) 泪流满面地向狱卒寻求办法(让他进狱探望左光斗) 。(涕泣作谋的状语，解作泪流满面(地)。谋于：向.谋(办法)(39) 卒感焉：狱卒被史可法对左光斗的情义所感动。(感：被动用法，解作被. 所感动。焉：兼词，即于此，文中意谓于史可法对左光斗的情义)(40) 更：改换、变换。(41) 敝衣草屦：破旧的衣服和草鞋。(敝：破烂。屦：音句，鞋。)(42) 背筐：背着竹制的载物器具。(筐：音匡，盛物的方形竹器 )(43) 手：名词词类活用为动词，拿着的意思。(44) 长镵：音惭，长柄的铲子。(45) 为除不洁者：一作伪为除不洁者，即伪装作清除秽物的人。(46) 微指：暗中指示、偷偷地用手指指向。(47) 席地：把地当作席。(席：用草茎、竹篾等编成的垫子，可坐卧。文中的席，名词词类活用为意动动词，解作以为席)(48) 辨：分辨、辨认。(49) 抱公膝而呜咽：抱着左光斗的膝盖就哭泣起来。(而：结构助词，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状语的标志地字，在句中有时可不必译出 )(50) 乃奋臂以指拨眦：于是奋力举起胳臂用手指拨开眼眶。(乃：然后、于是。以：用。眦：音字或寨，眼眶 )(51) 目光如炬：(左光斗因愤怒而使)目光像火炬一样明亮。(52) 庸奴：不中用的奴才。(53) 糜烂至此：腐败到了这个地步。(54) 老夫已矣：老夫(老人家自称，文中指左光斗) 完了。(已：停止、完结 )(55) 汝复轻身而昧大义：你又轻视自己不明大义。(汝：你。复：又。轻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性命)。昧：不明白。大义：正道，该当做的事情 ) ( 补充说明：眼见国家腐败，左光斗即使身受炮烙，仍然觉得没有任何事情比起振兴国家更为重要。所以他便万万不能容许史可法这个他认为有能力把国家拨乱反正的人，为了对自己的私人感情，甘冒大险来探望他而置救助国家的大事情不顾了。因此，他才怒骂史可法轻身而昧大义，才对他说不速去，无俟奸人构陷，吾今即扑杀汝！)(56) 去：离开。 (57) 无俟：不用等待。(58) 构陷：编造、设计罪名来陷害。(构，音构，文中的意思是谋)(59) 扑杀：击杀。(60) 噤不敢发声：闭口不敢出声。(噤，音禁，闭嘴不作声 )(61) 趋而出：快步地走出(牢房)(趋：快步走向前走。而：结构助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地字 )(62) 以语人曰：即以(之)语人曰，拿这件事告诉人说的意思。(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曰：(史可法)后来经常泪流满面地述说这件事，拿这件事来告诉人说)(63) 崇祯：明思宗朱由检的年号。 (64) 流贼：到处流亡作乱的盗贼。(65) 张献忠：明末流寇，自称大西国王，后为清兵所杀。(66) 蕲、黄、潜、桐：即今湖北省的蕲春县、黄冈县和安徽省的潜山县、桐城县。(蕲，音旗)(67) 凤庐道：主管凤阳府、庐州府的道员。道道员，明代的军政长官。(68) 奉檄：奉上级的命令。(檄，音瞎，古代官府用以征召、晓谕或声讨的公文 )(69) 警：警报。 (70) 辄：每总是。(71) 就寝：上床睡觉。 (72) 更休：轮流休息。(更更替) (73) 幄幕：军中的帐幕。 (74) 择：选择。(75) 蹲踞：屈着两膝，形状如坐，而臀不着地。(蹲，音敦或全)(76) 背倚之：指相互背靠着。(背，名词作状语，用背的意思 )(77) 漏鼓移则更番代：每过一更鼓的时间，士兵就轮班替换。(漏，古代用滴水以计时间的器具，名叫铜壶滴漏。鼓，打更的鼓。番代：轮换 )(78) 振衣裳：抖动衣裳。 (79) 迸落：散乱落下。(80) 铿然：清脆响亮的声音，文中形容冰霜落地的声音。(81) 或：有些人。 (82) 少休：稍作休息(83) 吾上恐负朝廷：对上(或仰天、抬起头望天)，我担心(自己的表现)有负朝廷(对我的)厚望。(84) 下恐愧吾师：对下(或俯地、低头)，我担心(自己的表现)使(九泉下的)老师惭愧。(愧吾师的愧字，作使动动词，解作使.惭愧)(85) 治兵：治理军务。(86) 躬造：亲自拜访。(躬亲自。造音醋，造访，到访 )(87) 左公第：左光斗的府第。(第府第)(88) 太公、太母：指左光斗的父母。(89) 起居：泛指日常生活。(90)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