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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卷 第 3期衡水学院学报Vol. 10, No. 32008 年 6 月Journal of Hengshui UniversityJun. 2008吉尔伽美什英雄形象解读程 春 兰（惠州学院 外语系，广东 惠州 516007）摘 要：吉尔伽美什是古巴比伦英雄史诗。主人公吉尔伽美什的英雄形象经历了由善恶同体的半神式英雄到勇敢与 怯懦共存的凡人式英雄的变化过程，这一过程反映了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对世界的认识经历了由神主宰世界到人对抗神 并渴望人自己主宰世界的过程。关键词：吉尔伽美什；英雄形象；演变； 解读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3-2065(2008)03-0050-04吉尔伽美什史诗沉寂了 2000 年之久后，来说，也更具有现实意义。从 19 世纪 80 年代开始，经楔形文字研究者从语言英雄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学和文字入手逐渐地使其“再生”。随后的一个多它的内涵和外延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而日益增世纪，各国学者从不同的角度，运用不同的方法，加其现实内容，而不合时代的特征被不断剔除。不如社会历史批评、生态批评、结构主义、神话原型同时代的人总是会在历史英雄身上挖掘出符合时代批评等对史诗吉尔伽美什进行了不同的研究，要求的优秀品格，展露出英雄人物新的人格魅力，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吉尔伽美什被介绍所以有些英雄不仅具有历时性，也具备共时性。到中国后，学术界对这部史诗的研究已经起步。不一、善恶同体的半神式英雄少学者一般都把第一部分内容作为史诗的主题，认史诗讲述的是民族英雄的故事。在西方文学为第二部分是消极的，这种解读自有其道理和理中，英雄最初是指对生者有影响的死者的灵魂，杰由。但笔者以为第二部分十分重要，它甚至比第一出的祖先、首领和勇士的灵魂。古代史诗中的英雄部分更重要。因为第二部分关涉人类自身问题，是大多是神和人所生的后代，处于神人之间，既不完人类在认识自然与人自身关系中迈出的一大步。史全是神也不完全是人。他们是人的保护者，有着伟诗的第一部分只是人类早期的人与神之史诗。在后大的英雄业绩，为了人类利益同恶魔作斗争1。随半部分的叙述中，消解了吉尔伽美什作为神的英雄着时代的变迁，英雄的概念出现了流变的过程，英形象，建立了作为凡人的英雄形象。吉尔伽美什这雄身上最初的神性渐渐褪去，他们由半神半人变为一英雄形象经历了从“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又由伟大的人蜕变为平凡的人。英雄离神越来人”的半神式英雄到有情感、有恐惧、有智慧的凡越远，距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贴近平凡的生活。古人式英雄的发展演变过程。从这一演变过程中，我巴比伦史诗吉尔伽美什大体上是古代两河流域们可以看出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对世界的认识经历神话传说和英雄故事的总集，是目前所发现的最早了由神主宰世界到人对抗神并渴望人自己主宰世界的史诗，它与荷马史诗、印度史诗等并称为世界五的过程。吉尔伽美什的这一英雄形象的发展过程是大古代史诗，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最伟大的文学作人类不断认识自己，认清人类位置和地位，不再把品，是人类跨进文明时代门槛的最早记录。史诗的自己的命运系于神而系于人自己，人抛弃神而肯定主人公吉尔伽美什本是公元前 2700 年公元前自身的过程。这种认识就是人类的智慧，是人类赖2600 年乌鲁克（Uruk）城邦的国王,是一个真实的以生存的基础和前提。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智慧人类历史人物,他的功绩被苏美尔人代代相传，公元前才得以生存和发展。对人类来说，吉尔伽美什3000 纪晚期，征服了苏美尔的闪族人把它们译成中的凡人式英雄形象是更真实的。站在人类的立场自己的语言。公元前 1900 年左右，一位闪族说书收稿日期：2008-03-25作者简介：程春兰（1970-），女，湖北武汉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惠州学院外语系讲师.第 3 期程春兰 吉尔伽美什英雄形象解读51人把有关吉尔伽美什的四、五个故事汇编在一起成 为一部史诗，吉尔伽美什被演绎成为神话人物和文 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已被译成近 20 种现代语言的“标准版本”主要出土于位于尼 尼微（Nineveh）的新亚述国王亚述巴尼拔(前 668年前 627 年, 一说为前 669 年前 633 年)图书 馆 (library of Ashurbanipal) 。 是 用 阿 卡 德 语 （Akkadian language）写成的。吉尔伽美什记述了古代美索不达米亚英雄吉尔伽美什的故事和宏伟业绩。然而与荷马史诗及印度 史诗的英雄们不同，吉尔伽美什首先是作为一个暴君 登场的。他是从危害居民开始，最后才走上为民造福 的道路，成为被人民传颂的英雄。吉尔伽美什的人格 “具有双重性，是神人同体、善恶同体，这表现为民 众对他的尊敬爱戴与对他的憎恨诅咒兼具”2。在吉 尔伽美什的开篇，吉尔伽美什是一个暴君，他凭借 权势抢男霸女，强迫城中居民为他构筑城垣，修建神 庙，人民对他充满怨气。史诗这样写道：吉尔伽美什不给父亲们保留儿子， 日日夜夜，他的残暴从不敛息。吉尔伽美什不给母亲们保留闺女， 哪管是武士的女儿，贵族的爱妻！3此时的吉尔伽美什不是英雄，而是有着美丽外表 的残酷统治者，他们的主神阿努听到了人们的申诉， 要求创造之神阿鲁鲁创造一个与吉尔伽美什势均力敌 的对手恩奇都与之抗衡，来纠正他的错误。恩奇都的 降生、与吉尔伽美什战斗以及二人最终成为好友共同 为民除害的过程是史诗构建吉尔伽美什形象的过程。 在对吉尔伽美什英雄形象的构建中首先是对他的外貌 描写：自从吉尔伽美什被创造出来？ 大力神塑成了他的形态， 天神舍马什授予他俊美的面庞， 阿达特赐给他堂堂丰采， 诸大神使吉尔伽美什姿容秀逸， 他有九指尺的宽胸，十一步尺的身材！329神赐给吉尔伽美什英俊的外表，奕奕的丰采，并 且有着神的血统，他的父亲是人，母亲是女神宁孙， 吉尔伽美什“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强 悍、聪颖、秀逸”。至此，吉尔伽美什具备了英雄的 第一个特征，即外貌和才智。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结 成友谊之后，他们先后战胜了沙漠中的狮子，杀死了 杉树林中为害人民的怪人芬巴巴，又共同杀死了残害乌卢克城居民的“天牛”等等。在对怪人芬巴巴的斗 争中，吉尔伽美什表现出无比的勇敢和坚定。芬巴巴 十分厉害，他“嘴一张就是烈火，他吐一口气就置人 于死地”。开始时，恩奇都怕战斗失利，一再劝阻吉 尔伽美什不要去征伐。吉尔伽美什这样回答他：我的朋友啊，你那英雄的威风为何消失不见？ 让我走在你的前面！我一旦战死，就名扬身显。 吉尔伽美什是征讨可怕的芬巴巴 战斗在沙场才把身献! 为我的子孙万代，芳名永传。335史诗的这一部分表现了吉尔伽美什“人生的不 朽在于创造伟业的思想”2105。通过这一段可知吉 尔伽美什对死亡的必然性是有认识的。这里表现出 吉尔伽美什的献身精神和为人民造福的荣誉感。也 可知吉尔伽美什对死亡的必然性的认识，故勇敢选 择“战斗在沙场才把身献!为我的子孙万代，芳名 永传”，用使生命得以延续的另一种方式流芳 百世来抗拒死亡。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砍死了芬巴巴，救出了伊 什塔尔女神，为民除了一大祸害。女神获救后，向 吉尔伽美什求爱，遭到拒绝和奚落，她羞恼成怒， 求其父天神阿努造一头“天牛”来残害乌卢克居 民，以为报复。面对天神阿努的神威，吉尔伽美什 与恩奇都毫无惧色；他们勇敢地战胜了“天牛”， 又一次拯救了乌卢克居民。经过这样的考验，吉尔 伽美什具备了英雄的第二个品质，那就是英雄行 为。通过对吉尔伽美什的外貌、才智、血统和行为 的描述，吉尔伽美什作为英雄形象被构建起来了。如果说与芬巴巴的战斗表现的是吉尔伽美什的 勇敢，杀死天牛则表现了吉尔伽美什对抗诸神的勇 气。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为民造福的英雄行为受到 了乌卢克居民的热诚称诵。诗中对他们杀死“天 牛”凯旋的情景做了生动的描绘，那热烈欢迎的气 氛和无限赞美的词句体现出群众对英雄们的热爱。 吉尔伽美什英俊雄伟，面对危险和死亡毫不畏惧， 勇往直前。人们崇拜他，称颂他为“英雄中的英 雄”。至此，吉尔伽美什作为一个带有神性的英雄 形象彻底构建起来：即他是神与人的后代，有着神 的血统；神赐予他英俊的面容和神力；他部分是 人，部分是神；借助神的帮助，他和恩奇都打败了52衡水学院学报第 10 卷所有的敌人，赢得乌卢克居民的拥护与爱戴。二、勇敢与怯懦共存的凡人式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中，吉尔伽美什的英雄形象 在叙述过程中，经历了由有着超然力量的半人半神式 英雄到集勇敢与怯懦于一体的凡人式的英雄形象的演 变过程。人物形象也在此过程中得以丰富和圆满。在前半部分即从第 1 至第 6 块泥板（巴比伦文学 是靠刻在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记载下来的），吉尔伽美 什的英雄形象是一个面容俊秀，丰采堂堂，无人可与 之匹敌，为人所不能为的超人（superman）。但从第 七块泥板开始，史诗的叙述改变了方向，吉尔伽美什 的形象有了极大的转变。如果说前半部分表现的是吉 尔伽美什为神的一面，那么后半部分则表现他为人的 一面。半人半神、力量无限的英雄光彩淡化了，吉尔 伽美什作为为民除害，无往不胜的英雄形象被消解 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畏惧死亡的平凡人。我们在“吉尔伽美什、恩奇都与冥府”中看到了 后来出现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的关于死亡的典型主 题,尽管它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的。从叙述中可知， 由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杀死天牛，得罪了主神。诸 神集合起来商议，决定“他们当中必须死一个”。神 决定了他们的生死，恩奇都受到死的惩罚，而吉尔伽 美什被神留了下来。尽管吉尔伽美什有各种能力，他 却不能把恩奇都从死神手中解救出来。对恩奇都的突 然病逝，吉尔伽美什悲痛欲绝：他在朋友跟前不停地徘徊， 一边把毛发拔弃散掉， 一边扯去，摔碎身上佩戴的各种珍宝。 从恩奇都之死，吉尔伽美什感受到死亡的可怕： “我的死，也将和恩奇都一样。 悲痛浸入我的内心， 我怀着死的恐惧，在原野徜徉。”356他“一见狮子之类便连连颤抖”；在马什山看 到把关的蝎人，吉尔伽美什“现出一副惊恐失色的 脸”。吉尔伽美什恐惧了，害怕了，甚至垂头丧气 了。曾经的英雄气概消失了，英雄似乎变成了懦 夫。变化的不仅是他的品性，吉尔伽美什的外部特 征也变了。他的“脸色表明缺乏充足的、舒适的睡 眠 ”； 他 “ 身受了失眠的折磨， 手脚为忧伤所 缠衣服已经破烂”。他杀死野兽与活物， 吃它们的肉，穿它们的毛皮。先祖乌特纳庇什提牟 说他“体内满是污垢”。豪情逝去，丰采不再，吉尔伽美什的这个形象是 对其半神式英雄形象的消解。然而，史诗对吉尔伽美什的描述并没有就此中止，在瓦解半神式英雄的过程 中，一个新的形象建立起来。这个形象的变化，正可 用解构（deconstruct）一词来描述。deconstruct 由 3 个 部分组成，即 de-con-struct，de-为“解”， con-为 “建”，struct 为“结构”，故解构（deconstruct）一语的本意为“解建构”，在解构原有结构的同时建造 新的结构，二者是共时性的。与人类对“英雄”的认识流程相一致，在这部 史诗中，对英雄的构建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 段，英雄在天上，处于神与人之间。他虽然不是完 全的神，但也不是平凡的人。他有神力；第二个阶 段，英雄从高天上降至人间，神力没有了，但他拥 有了新的东西，那就是人的智慧和勇气。吉尔伽美 什依旧是英雄，但与前者不同的是，这个英雄身上 充满人的情态和感受，也充满人的智慧和勇气。尽 管他知道“在太阳之下永生者只有神仙，人的 寿数毕竟有限”；从恩奇都之死，他明白了神 对人命运的主宰，吉尔伽美什第一次意识到人与神 的分离。但面对诸神对人类命运的安排，他没有坐 以待毙，而是开始认真思索人的生死和命运，用人 类的坚毅和勇敢去对抗诸神对人的裁定权。经过原 野上的彷徨，吉尔伽美什终于决定要“奔向那乌巴 拉图图之子，乌特纳庇什提牟”，去寻求永生的 秘密。怀着探索人生奥秘的愿望，他历经千难万险 到远方去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在漫漫艰苦路途中， 面对各种危险，他战胜人类天性中的弱点，坚持到 底，不放弃任何可能成功的机会。他走进山谷，尽 管“一见狮子之类便连连颤抖”，但“他手执板 斧，从腰带把剑拔了出来。象箭一样下到它们 中间，他把它们驱逐，杀败”。在马什山 看到把关的蝎人，吉尔伽美什“现出一副惊恐失色 的脸”，“但是，他向他们搭了话，硬仗着胆。”史诗这一部分在表现吉尔伽美什的探索和反抗 精神的同时，也把英雄的勇敢与胆怯展示得淋漓尽 致。在人与神的对抗中，人注定是一个失败的角 色，因此史诗在叙述吉尔伽美什的这一行动中充满 浓厚的悲怆意识和人文精神。蝎人告诉吉尔伽美什 没有人能够知道死和生命的秘密；大力神舍马什对 他说“你所探求的生命，恐怕不会获得”；女主人 劝诫他；甚至连先祖也告诫他人死是神的意志，一 切努力都是白费。但吉尔伽美什不为所动，坚定地 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直至实现他所有的努力。当 吉尔伽美什途经马什山时，守山的沙索利人曾对他 进行劝阻，告诉他他的愿望难以实现，吉尔伽美什第 3 期程春兰 吉尔伽美什英雄形象解读53回答说：纵然要有悲伤和痛苦， 纵然要有奇寒和酷暑， 纵然要有叹息和眼泪，我也要去! 373吉尔伽美什听了他们的话，虽然心情沉重，但他 并未因此失去信心，一意向前。当他得知有一种仙草 可以“将生命获取”、使人长生不老时，就毫不犹豫 地下到海里去摘取：吉尔伽美什一听这话，便开了“水闸门”， 他把沉重的石头绑在双脚， 他跳进深渊见到那棵草， 他取了草，草把他的手扎了。388得到了仙草，吉尔伽美什准备把它带回乌卢克 城为居民造福。为此，他激动地对船老大说：乌鲁舍那庇哟，这草是棵非凡的草， 人们靠它可以长生不老。我也吃它，好重返少年，青春永葆。389可是在他去冷水泉洗澡时，“有条蛇被草的香 气吸引”，把仙草给叼跑了。这意外情况的发生使 他不胜伤悲。虽然吉尔伽美什的长途跋涉最后没有 得到什么结果，但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却意 义深远。这种一心要认识自然法则、不畏艰难的探 索精神，敢于怀疑和反抗神主宰人的命运的勇气， 是人类对众神的挑战。吉尔伽美什寻找长生之法并 不是只为他自己，而是为所有的人。因此，他反抗 神意便具有普世的意味。史诗最后部分描写了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灵魂 的对话，一方面反映了吉尔伽美什对朋友的深切怀 恋，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渴望了 解和探索人死后灵魂的居所冥府的强烈要求和 愿望。最后，当吉尔伽美什知道了人类的命运和关于人类命运的真理，他学会了接受事实：人难免一 死。这是一个具有悲剧意味的事实，也是古代苏美 尔人对人类命运探索所得到的结论，他们最终与现 实达成了和解。在第 11 块泥板的结尾，吉尔伽美 什对人类成就感到自豪和骄傲4 ， 他没有沮丧， 没有气馁，而是宁静、平和地接受事实。这就是人 类的最大智慧生存智慧。希腊神庙上的箴言 “认识你自己”表达的是同一智慧，即认识到人是 要死者，神是不死者。至此，吉尔伽美什成为了另 一种英雄一个智者。随着人类对自己和自然界 认识的加强，人类积聚了越来越多的智慧。对于人 类的生存发展和人类的幸福而言，智慧比英雄行为 更有意义。史诗的这个结论与其说是吉尔伽美什对 自己命运的认识，不如说是在人类漫长的进化过程 中，人类对自己命运的认识和总结。史诗中的英雄时代已经远去，但吉尔伽美什的 战斗与保卫、失去与寻求、艰难漂泊与返回家园的 寓言仍然意味深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吉尔伽美 什的英雄形象不仅具有文学价值，而且具有人类学 意义，对于人类今天寻找家园的努力具有重要的启 迪意义。注释： 文中引文中的为石板上的残缺部分，文字为后人想象中加上的。以下同。参考文献：1 聂珍钊.外国文学史：第 1 卷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 版社，2004：53.2 邱紫华.吉尔伽美什的哲学美学解读J.外国文学评 论，2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