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囚笼里的惆怅

【课外阅读】囚笼里的惆怅秋夜，晋阳宫里，隋炀帝派驻晋阳宫副宫监裴寂与晋阳令刘文静在昏暗的灯光下饮酒，侍酒的女仆站在灯影所及的立柱旁，杯里的酒仍然是满满的，许久两人都不举杯，气氛看起来很沉闷。其实，天上的夜空并不闷沉，繁星闪烁，只有片片的云在流动，时有流星飞快地划过夜空。还是刘文静打破了沉寂：“玄真君，喝了这杯吧，管它世事如何变化呢！移星换斗乃是天之常理，该换就是要换的。难道说偌大个天地，还容不得你我找个安身之地？只不过，这个晋阳宫恐怕不是一个可以久呆的地方了。”裴寂默不回应，却拿起酒杯，将酒倒进嘴里，任凭散落的酒洒在长袍上。女仆走过来再把酒斟满。此时，远处突然明亮了起来，只见城垣上烽火台一个个烽火节次点燃，为这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夜晚增添了更加不安的气氛。裴寂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敞开的窗前，凝望着远处燃烧的烽火，大声喊道：“天下将要大乱了，我将在哪里安身啦？”刘文静稳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大笑起来：“玄真君的这句话，可正是英雄豪杰所说的呀！难道说，你我必定要任人宰割，终身低贱么？”刘文静的这几句话显然发生了作用。裴寂禁不住回应：“那又能怎么样？我们生为隋朝的臣，死为隋朝的鬼，难道我们要造反不成？”裴寂的话听起来好像对自己的职守很是忠诚，仔细玩味，则带有试探的意味。刘文静立刻就听出了味道，他笑了笑，紧逼了一步：“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与大隋江山一起沉沦喽？只怕我们愿意与它一起沉沦还不能呢！如今皇上不仅嫉恨才俊之士，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杀掉了，还嫉恨任何秉持忠于国家、君主的谏官、良臣，大臣们遭到猜忌，也一个一个地被格杀了，连王公们都在担心自己死的时候头颅能不能周全呢！要么被朝廷杀死，要么被四方蜂起的盗贼杀死，玄真君将要选择哪一个呢？”裴寂一怔，马上又镇静下来，生怕刘文静觉察到似的。然后，一本正经地反问道：“即便情形真是如肇仁兄所说，那么谁能振济苍生，安定四方，还天下一个太平呢？是你，还是我？我没有这个才略，也不敢有这个非分的想法。”刘文静接过去说：“文静不才，也不能担此大任。但有一个人，堪当大任。”“谁？”“唐公子！那是个非常的人物。他的心胸豁达，怀抱天下，神明妙断，又英勇无比，这是汉高祖刘邦、魏武帝曹操式的人物啊！这可能是上天给予我们这个危乱之世的安排吧！”“他？” 裴寂言罢，却没有再说什么。彼此又陷入沉寂。太原府的大牢里，刘文静一身囚服，在牢房里度步。显然，他对自己早晚会被朝廷关进大牢有思想准备，既然天下人都不免要在这乱世中经历生死劫难，自己也不会有例外，只不过，这个对他来说还是来得早了点，他的政治抱负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如同说他正要摆开架势大干一场的时候，自己的手脚被突如其来的连坐之祸给束住了，如此，他感到惆怅。原来，礼部尚书杨玄感起兵叛隋，而曾做过隋炀帝左亲卫府大都督的李密，因为从小与杨玄感交往密切，被拉进了起义队伍。如此，与李密有关系的人士都受株连，而刘文静则因为与李密有着姻亲关系，被下了班房。虽然身陷囹圄，他还是心存念想，相信会有人来救他出去的，要不然“天生我才必有用”又如何解释呢？当然，他尽管自负才高，却也还有些自知之明，或者说，他还知道敬畏，特别是敬畏具有雄才伟略的大人，古人都说过“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他虽然自负，还是把自己看成“君子”，而不是古人所说的“大人”。对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物，他大多是持一种瞧不上的态度，但是，他对一个人还是非常敬畏的，这就是他曾跟裴寂提起的那个唐公子，尽管他比唐公子年长。这唐公子，名世民，在太原留守兼宫监唐公李渊的诸子当中排行第二，长子李建成，老三李玄霸，老四李元吉，老五李智云。世民也被称为“二郎”。除了玄霸早夭、智云尚年幼外，兄弟三人皆有才略和胆识，又唯二郎世民才性最为突出，也是刘文静最为要好和膺服的一个。对隋朝必亡的趋势，刘文静过去常与“二郎”议论，只不过，彼此都没有把话说得明亮，尤其是没有透彻地谈论是否举义旗、起兵旅，加快结束那本来就应该结束的时代。毕竟那是国家利害，搞不好会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现在情况不同了，一来天下形势已经明朗，兴兵起义不再被看作是一种作乱，而是解民倒悬，连傻瓜都要造反了；二来自己横竖已是罪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与隋朝决裂。此时，他心中最大的系念，就是翼求二郎有所动作。想到这里，他走到牢房的枷栏前，用力摇动那把冰冷的铜锁，又转身走到透气的小窗户跟前，喃喃自语：“二郎啊，你在哪里？”正说着，李世民一身兰衣便服已经到达牢房，只见他行走匆匆，脚下生风，狱吏带着小跑在前面引路，转眼来到了刘文静的狱房。刘文静喜出望外，紧紧抓住李世民：“公子终于来了，我可是盼着你啦！”“兄弟受苦啦。”“我受点苦不足惜，这里的狱吏对我还算优待，只是待在这里身心不自在，整日想着国家兴衰，社会治乱，却英雄无用功之地，有计难施。”刘文静急于把话题引到主题上去。“仁兄有何高见，快快讲来。”李世民显然也是奔着主题来的，自刘文静入狱之后，他便失去了可以商议大事的人，只是他并不想先入为主，更愿意刘文静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讲出来。刘文静虽然日夜盼望李公子来共襄大举，但在这个已经来到的乱世里，要想苟全自己，必须要多几个心眼，于是，他习惯性地要试探一下对方，甚至不免要采取激将法刺激一下，其实，这已经是最后的试探和刺激了，反正他已经准备出招了。于是，看到李公子急切的神情，他却故意放慢了声调，带着挑逗的语气说：“如今天下四面八方丧乱的火势正旺，完全失去了裁制，这只有商汤、周武、汉高祖、及其汉光武帝这样的人物才能平定的。”这句话确起到了作用，一向稳沉持重、善于观察却不多言的李世民显然被逼到一个必须正面回应的地步，此外，他也觉得是该把话说明亮的时候了，便毫不客气地说：“你如何知道没有这样的人呢！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儿女温情相忧的。世道即将发生天地翻覆的变化，我今天来的目的，正是为了与你共同商议大计，你就不要绕弯子了，请直接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吧！”李公子的这番话对于刘文静来说，似久旱甘雨，渴望已久。尽管说他早已看好他是汤、武、高、光同类的人物，但除非李公子亲口讲出来，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抱负和担当天下大任勇气，那么他的见识始终便没有得到应证，如今他得到了，心里的那种满足感使得他把满腹话儿不加任何掩饰，也不打一分折扣地和盘托出了：“如今，皇上在南方巡幸，朝廷的兵马大批都聚集在河南、洛阳一带，而起义滋事的盗贼成群结队，大的团伙侵连州县，小的也能阻隔山川。像这样的团伙在全国数以万计，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巨大力量，亟须出现一个真主来取而用之。如果真能投合天机，奋臂大呼，那么四海皆会响应。现在汾阳、晋阳躲避盗贼的人士都还在，兄弟我素来与这些豪杰有交道，一朝号召，十万人马立刻可以聚集起来，加上令尊唐公掌握的府上几万兵马，一旦下令，谁会不遵从？浩浩荡荡地挺进关中，以威震天下，如此王业可以成就了。”听道这里，李世民开心笑了起来：“仁兄的话正合我的意思！”刘文静说：“我等公子的这个话也很久了！”言毕，两双手抓在了一起。剩下来的事是如何动员唐公李渊下决心，如何组织、联络各路宾客、豪杰，而李渊下决心起兵乃是问题的关键。虽然说李渊对于隋将亡灭也是看得清楚，但要举义旗灭隋，则还是难下决心的。李世民与刘文静商议，由裴寂来劝说李渊。本来裴寂和李渊都对起兵灭隋有些犹豫，李世民和刘文静抓住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裴寂因为看到隋朝将灭，炀帝滞留江都，无暇顾及晋阳宫，而他也有意结交李渊，便你来我往地经常彻夜饮酒，裴寂还悄悄地把晋阳宫的宫女引到李渊身边侍奉，这对裴寂和李渊来说都是要命的罪行，都深怕事情败露。而裴寂还有把柄握在李世民、刘文静手里。他们专门出资使人与裴寂赌博，每次故意让裴寂赢，裴寂也因此上了瘾，事后又拿赌博这件事来告诉裴寂，意思是知道他赌博，但是不会去告发他。又把裴寂引晋阳宫女侍奉李渊一事故意说给裴寂听，裴寂心里清楚这是死罪。这把裴寂的仅有的那一分犹豫彻底打消了。关键的人物就只剩李渊了。大业十二年，突厥人进犯陇右李渊和王仁恭驻守的防地，他的副将高君雅被突厥人打败了，丢了城池，朝廷追究责任，李渊造到弹劾。隋炀帝以李渊和马邑太守王仁恭抵御造反的起义军不力，下令将李渊和王仁恭押解江都。这事情让李渊感到大祸将要降临，此前李金才同样是因为这个罪丢了脑袋，灭了族，这是活鲜鲜的前车之鉴。虽然李渊以称病免强躲过了这一劫，但始终心有余悸。更让他心里不塌实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处流传的“李氏当王”的图讖。尚在动乱之前，就已经流传着这个图讖，意思是李氏家族将要替代杨氏家族，成为新一代的王朝。就是这个图讖，差点害死了他。隋炀帝当时听到了图讖的说法，从而对李渊横竖看不顺眼，却又没有证据说李渊就是图讖上想要革隋朝命的那个“李氏”。人们常说看不起眼的时候，就会把人看扁了；而看不顺眼的时候，则会把人看丑了。隋炀帝果真就把李渊给看丑了。有一天，隋炀帝举行宴会招待群臣，看李渊的面皱，不顺眼，就把李渊叫作“阿婆”。李渊回家，心里很是郁闷，窦夫人再三询问，李渊才告诉她实情，不想这位贤惠的夫人却得出了一个“阿婆”的“正解”，说：“这是吉兆啊！公封于唐，唐者堂也，阿婆即是堂主，堂主即是唐主。”这才让李渊高兴了起来。不过，在李渊看来，他自己心里有这个事情，隋炀帝心里也有这个事情，炀帝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找个茬把他给杀了。炀帝既然连一个诗比他本人写得好的都不肯放过，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危及到他的江山的人呢，他还恨不得把所有姓李的都杀了去呢！每次想到这里，李渊就不自在。大业十三年，天下已经大乱，各地豪杰、叛军蜂起云涌，皆各称王。刘武周起兵马邑，称皇帝；薛举起兵金城，号西秦霸王；窦建德起河间，号长乐王；杜伏威起淮南，号吴王；李密起于巩县，号魏公；其他郡县拥兵称王者无计其数。李渊表面上平静，仍旧与裴寂在晋阳宫饮酒，心里早已忐忑不安，不过，这位沉稳多于豪迈、深算多于机智的太原留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甚至在那帮早已躁动的青年豪俊看来，他显得有些木讷。但时间与机会是不容错过的，该是动员李渊起兵的时候了。一日晚上，晋阳宫里，酒过十数巡，裴寂收起了闲散的姿态，叫退了陪侍的宫女和左右侍卫，正身肃容，向李渊拱手说：“在下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禀报大人。”李渊正在酒酣的兴头上，仍然一幅不经心的样子：“有事直说吧，何必如此的肃敬？”“事关大人安危，更涉及国家社稷的安危，不得不肃敬。”李渊听他这么讲，也敛起身子，稍稍前倾：“大人请讲。”“二郎在暗地里正广泛接纳士人、豪杰，打算起义，平定天下的动乱。”“你说什么？二郎打算造反？我把他拿下，送江都去。”李渊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狐疑，却又自语：“他会这么干的，会的。”边说边在房子里来回度起步来。裴寂紧接着话茬：“二郎其实也正是为了大人的安危计量才这么做的。如果有人将我以晋阳宫女侍奉大人您这件事泄露出去，不仅是我，大人您也不免是死罪。这是二郎采取的是一个紧急应对措施呀！目前各项准备事项已经就绪，大家都愿意跟随唐公起义，灭掉那独夫，平定天下，重振乾纲。不知唐公意下如何？”李渊停下了在房子的度步，转过身来，对裴寂说道：“此事重大，容我与二郎等商议再做决断。在这之前，你当守口如瓶。”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太原府里，李渊召集部下及其二郎世民等紧急磋商，这是李世民当面向李渊陈述见解的时候了。他慷慨有度，力荐起兵：“如今皇帝昏聩，国家失去控制，陷入混乱，如果还要对隋朝尽忠守节已经没有意义了。反倒是，朝廷高官行事失了准则，而公正、清廉的大人们纷纷遭受刑戮。事情已经紧迫了，应当尽早定下大计。再说，晋阳兵士、战马精干强壮，晋阳宫的战略物资储备充足，以这些条件兴举大业，何用担心不成功的？长安城里，代王年幼，没有主见。如今关中豪杰都起义了，但又各自为阵，彼此缺乏联络与统属，即便他们想要凝聚成一股力量，不知该向谁靠拢。唐公如若高举义旗，向西挺进，安抚这些豪杰，就会拥有这些力量，这就如同探视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样容易，从而，一举成就千秋大业。如果我们还不采取行动，那么等待我们的要么是囚笼，要么是举族夷灭。大人还等什么呢？”世民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李渊，他点头称许：“二郎言之有理。容我仔细想想。”第二天，李渊正面回应了二郎的建议，他说：“我昨夜里思量了一宿，觉得你的建议很在道理。唉！如果举事失败，使我们家破身灭的是你；如果举事成功，把家变成国的也是你了！”此后的日子里，李世民和刘文静再次督促裴寂规劝李渊。这个时候，在马邑起兵造反的刘武周，攻占了汾阳宫，也自称皇帝。而汾阳则正是李渊镇守的要地，这无疑是对李渊保持最后平静的关键一击，他镇守的太原府也不可能安稳，他也不再能够保持过去那种饮酒装糊涂的态度了。李世民再次规劝李渊：“大人若还不肯下决心，那么大祸就要降临了。”在无路可退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