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汀阳：《长话短说》摘录

赵汀阳 赵汀阳 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北京 东方出版社 北京 东方出版社 20012001 年年 1111 月月 一个人或者本来就是或者永远不是哲学家 希腊人早就知道智慧和知识不是一种东西 赫拉克利特说 博学并不能使人智慧 老子主张 绝圣弃智 智就是知识 序 老子曰 道可道 非常道 应该解释为 可遵循的道理并非永恒的道理 第二个 道 不是言说 而是指遵循 序 一个观念就其本身而言无所谓对错 哲学考虑的问题是观念构成的思想图画如何使思 想的能力和魅力最大化 如果把观念比作棋子 它的好坏在于所处的位置 而不是它 本身 换言之 哲学就是思想的博弈论 序 1000 年时的中国是宋朝 军事很弱 但经济 文化都是世界一流 相比之下 西方在 中世纪里徘徊 但此后 西方文明发展了 东方的文明去走向衰落 汤因比说 多数 古老文明都死了 只有西方文明保持了活力 中国文明虽没有死 但也是勉强维持 3 科林伍德说 历史归根结底就是思想史 4 中世纪虽然没有伟大的思想 却训练了严密的逻辑 这对后世西方人迷信逻辑产生了 一定影响 其实 用完美的逻辑论证的东西很可能实际上是荒谬的 4 5 注重逻辑的语言发展 很可能是西方科学发展的原因之一 中国很早有科学技术 但语言和思想的重心偏重文学 所以没有推进科学的发展 5 宋明理学对于儒学的发展并没有创造性的突破 理学和心学和阿奎那对待神学的企图 一样 也想为儒学寻求理论依据 但他们用的是文学性的暗示 隐喻方法 所以不太 奏效 新儒家基本上是继承了孟子的路数 而这个路数比起孔子已经有水平上的差异 了 5 主观主义有两个困难 一是内心的心理过程无法证明其自身 而是无法有效推论他心 和我心的一致性 6 中国传统的心灵有着极细腻的敏感 但缺乏怀疑精神和肆无忌惮的思维 而肆无忌惮 的思维是创造性思维的必要条件 6 儒家把心灵片面理解为伦理之心 道家的深刻又限制在个人的狭小天地里 因而 心 灵的单调化和私人化成为中国心灵的两个基本缺陷 这就导致了 1840 年以后 中国遭 遇现代化挑战时 因为没有强大的具有公共效果的理念支撑 导致精神的软弱和涣散 6 文艺复兴是后来西方思想和社会革命的预热 文艺复兴追求艺术和科学上的成就 这 一发展导致了心灵的全面开放 奇思异想成为可能 精神的全面开放意味着并不是有 由信仰来决定一切 而是由理性来决定一切 宗教的力量无意中被削弱了 但人们并 没有放弃宗教 而是反对那些坏的基督教制度和对于宗教的坏的解释 宗教改革让人 们相信 每个人可以直接和上帝沟通 不需要教会来作为中介 7 十七世纪科学的进步 使人们开始崇尚科学 人们歌颂牛顿实际上是歌颂人类可以像 上帝那样狂妄起来 这种思想为后来所谓的 主体性原则 提供了思想背景 9 在现代经验科学出现以前 科学主要是理论形式的 以数学 逻辑学和哲学为典型 9 培根把经验科学的归纳方法加以理论化 这是个突破性的成就 但培根很自负 认为 演绎和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他对数学的评价也很低 9 与培根相反 笛卡尔则偏爱纯粹的理性 笛卡尔式的怀疑 成为哲学的经典思路 笛 卡尔认为 一切经过怀疑才能确认 唯一不能怀疑的是思想的自我 9 现代知识问题并没有超越希腊哲学的深度 10 人们把拯救的功能分给科学 把安慰的功能留给上帝 11 如果说 农民意识 导致了某种狭隘偏执 那么 西方的这种重实证的商民意识导致 了另一种狭隘和偏执 12 潜意识当中不仅包括弗洛伊德所说的非理性的潜意识 可能有包括了理性的潜观念 维特根斯坦说 不能只看人们真心喜欢什么 更要看人们在实际行为中真正的选择 维氏这话可能说的就是 理性潜观念 心理学 人类学等很多学科都试图解释人类文 化行为的潜观念 14 对科学的错误理解和对商业的错误理解以及二者的结合形成了现代观念体系 科学主 义使得任何故事都只有一种书写方式 商业主义使得任何故事都只有一个主题 15 亚当 斯密认为 每个人都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因此 如果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和环境 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会同时促进公共利益的最大化 追求个人利益比关于公共利益的 乌托邦 更有价值 马克思则在投资与产出的差异中发现了 剩余价值 发现了对 劳动的剥削以及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 如果所亚当 斯密把政治问题引向经济 而 马克思则重新讲经济问题引到政治上来 看来 政治和经济是一对问题纠结模式 16 利益最大化的趋向要求垄断和管理制度的无限扩张 使得现代社会的不公正和相互约 束 自我约束成为无处不在的东西 当然 人可以有自由 假如你去追求那些无利可 图的东西的话 你很有自由 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你将投身一个巨大的不自由的落网 16 福柯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可能是后马克思主义批判中最有力的 16 尊重他人的生命和财产平等的权利 却忽视他们的精神价值和文化的平等权利 是现 代西方价值观念的根本局限 19 自由主义是一个思想结构上十分特殊的理念 他只要求保证人们自由选择权利的秩序 但不去为人们策划生活目标和价值取向 21 全球化时代的特征包括 跨国资本改变了国家和经济的概念 网络改变的时空的概念 商业文化对所有文化的打击等 22 未来不见得是现实的逻辑结果 也不见得是现实问题的 头疼医头 的对策的结果 22 文化全球化导致了各种民族文化的多样性解构 导致了文化主张和思维方式等多方面 混同驳杂的凌乱场面 23 赵汀阳反对学科的进一步细化 而是主张统整化 哲学化 24 赵汀阳反对人们学科的科学化 反对心灵解读的科学化 25 商业更为关心的是心灵为弱点而不是心灵的优越性 因为只有心灵的弱点才有利用价 值 26 有人说 大众文化没有深刻问题 其实不然 大众文化专门找深刻问题 只是将深刻 问题肤浅化而已 人们的内心深藏的欲望很容易被大众文化捕捉到 于是 英雄与暴 力 天才与犯罪 武侠书 恐怖片 电视交友等一切原本是隐秘的欲望一时间被公开 化并主流化了 商业和知识的结合使得一切都变成了商业策划 26 在现代初期 资 产阶级战胜了贵族 后期 平庸的心灵则试图战胜天才和美德 把一种大众化的文化 精神和伦理意识推广开来 26 看待一种思想是否是精神财富 应该从它造成的实践性事实来判断 精神必须变成物 质 才能够变成真正的历史 因而 爱因斯坦的理论 弗洛伊德理论 甘地的思想 毛泽东思想 邓小平理论才是真正的精神财富 30 社会制度和相关的实践所表达出 的观念才是一个时代真正的观念 31 把当下看作历史是历史学的一种非常有用的眼 光 32 20 世纪的一个根本的特点就是许多事情转眼间就变成了历史 32 很多事 情在编年意义上和现在是不等距的 但感觉起来是一样的遥远 这就好像 286 电脑和 马车一样遥远 33 19 世纪的人如果在一个小城市里拳打得不错就会很出名 但现在人们或许只认可世界 级的拳王 34 正是因为异化 人的行为才有价值 人本身究竟是什么 谁也说不清 人虽然是文化 的创造者 但文化比人要强大 人摆脱不了文化的束缚 35 现象干涉本质甚至创造 本质 这是 20 世纪突出的事实 36 哲学的诱惑不是一种感性的诱惑 而是一种观念的诱惑 哲学水平的评价就像艺术水 平的评价一样 很难 41 哲学并非是一种知识 因而 我们很难比较哪一位哲学家 更伟大或是那一种哲学更好 42 哲学是对于思想的思想 维特根斯坦说 哲学是一种思想疗法 45 语言是一种生活行为 使我们拥有世界和思想的一种形式 它必须保持生活的魅力 否则便无法理解和表达生活的问题 48 现代汉语在人文科学方面的表达显得不太成 功 一些翻译过来的概念 不仅没有成为白话 反而成了黑话 49 关于生活和社会 的思想和理论 无论从事实上还是道义上说都应该是一种 公共事业 由此 人文社 会科学的语言就不能和日常语言不兼容 50 但是 学术语言的 日常化 并不是指 通俗化 51 对于一个价值多元的社会而言 普遍主义可能是一种实践上的不公正 57 吉登斯指 出 现代思想试图借助理性来反对传统的独断 但是 理想就是允许怀疑的 当怀疑 在理性的所有可能性中充分展开时 我们发现了确定 可靠的原则与标准的缺失 58 概念和逻辑应该是哲学所特有的思考方式 而不是特有的内容 哲学思考的问题应该 同样是生活中的重要问题 而不是逻辑中的重要问题 62 唯一的知识更具有真理性 多元的价值主体更具有美学价值 68 存在就是被感动 to be is to be moved 一切文化哲学都应该直面生化的价值和生 活的直观 69 哲学是思想的艺术 就像纯艺术是感觉的艺术 90 维特根斯坦说 艺术要做到好像 什么也没说 但却说出了一切 104 专业性并不等于学术性 掷铅球也可以很专业 但不能说是学术性 118 假如哲学对于人类各种思想观念来说并不是一道必要的工 序 那么 他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性 只不过是一种有技巧的废话而已 哲学这 个行业还很不成熟 可以说是一个早生而晚熟的领域 119 未来的哲学不是要把世 界看成什么样子 而是要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121 任何一门人文学科的基本构想都是哲学化的 哲学不应该在旁观望 而应该应该插手 局内的事情 这样 哲学就变小了 但很实在 126 希腊人认为 只有知识才能表达作为世界本质的理念 而意见只是乱哄哄的俗人之见 现代社会显然打破了这一理念 以至于形成诸如 现象高于本质 之类的见解 130 物质生活使我们的正常生活 物质生活不仅仅是物质的 它也是精神生活 131 后现代可以理解为一种悖论的现实主义 它并不表达什么理想图景 而是对现代生活 的一种现实的描述 134 与后现代最为接近的是怀疑论 正如利奥塔所说 后现代 特别表现为对 元叙事 的不信任 后期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被认为有后现代风格 也 被说成是一种新怀疑论 135 特别典型地体现后现代态度的可能是德里达的结构主义 福柯的知识 权利分析 136 实际生活中的人们心情可能是复杂的 并内没有纯粹的所谓现代或是后现代心情 138 怀疑论是不信任某些东西 而悖论是什么都不信任 包括自己 138 历史就是解释 历史学家感兴趣的就是解释 历史学家感兴趣的不是某个事件是什么 而是它意味着什么 213 汤因比非常正确地看到 文明死亡的根本原因是自杀而不是他杀 215 哲学问题的根本意义不在于解决和结论 而在于保持 成问题 的力度 从而刺激人 类的想象力 回避思想的哲学化 就等于把问题简单化 237 儒家主要是一套实用性的伦理规范 而且是一套不够全面的伦理规范 它仅仅说明了 一种社会秩序 但没有设计出生活的诱惑和意义 一个不包含精神诱惑的伦理体系是 不好的 251 罗素不仅是哲学家 还是数学家和逻辑学家 并且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257 罗素和 他的老师怀特海一样 都是天才 258 维特根斯坦认为 几乎所有的哲学问题都是伪问题 264 人们不仅需要朴实的而理 解 还需要荒谬的想象 或者说 对人类生活而言 真理和胡说同样重要 265 尽 管维特根斯坦被认为是现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 但他的谈话风格显然不属于现代 而更接近古代希腊 特别是苏格拉底 265 希腊哲学的传统有这样一个优势 那就 是哲学家被允许在直觉的鼓舞下谈论和怀疑一切可能的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希腊哲学 一方面重视逻辑论证 另一方面有很喜欢使逻辑论证走样 而近于诡辩 265 逻辑只是用来规范思维的 但生活和世界是灵动的 苏格拉底和维特根斯坦代表着一 种肆无忌惮和灵活思考的思想传统 中国的老子 孙子大概也属于这种风格 266 罗素是维特根斯坦的老师 他们互相很敬重 267 维特根斯坦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10 岁时 自己做了一台缝纫机 267 维特根斯坦的父亲是一个亿万富翁 他把自己 继承的遗产全部送给了别人 维特根斯坦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268 维特根斯坦 虽然被分析哲学家奉为宗师 但他自己去不认为是分析哲学家 维特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