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经济与户籍制度.doc

计划经济与户籍制度默认分类 2008-12-24 17:43:59 阅读28 评论0 字号：大中小订阅 出自：/blog/static/478304012008112454359317/第一章一、 最纯粹的计划经济假设某个农业国没有对外贸易，并且只有一家国营企业为国内提供所有的、各种工业产品。那么，该企业的纯利润就是：全部产品价值减去工人工资再减去所需农产品原料价值和税收。由于该企业是唯一的雇主，所以完全可以决定职工工资水平和总额。由于该企业是唯一的农产品原料收购者，所以完全可以决定农产品原料的价格。工矿原料和中间品自然由该企业自己生产。由于不存在市场竞争和风险，生产完全可按国家指令性计划进行。该国决定最大限度发展该企业,实现高积累，就会：（）将农产品原料收购价压至最低；（）努力保证农产品原料供应总量；（）将职工工资水平和总额压至最低；为此，国家必须：、抑制、防止形成职工和农民之间自发的市场；、职工工资平均化和实物化，但收入高于农民；、农业生产强制化（因无利润），并抑制农村的手工业（因其产品与工业产品有竞争）；、严格控制职工人数；、企业少生产消费品，多生产工业设备,即短缺经济；在这些努力之下，以年为周期，该企业会稳步实现高积累，主要表现为大型设备的增加和更新，实现初步工业化。但此时，该国家和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城市和农村在各自范围内收入高度平均化；职工贡献相差很大，且随着技术升级继续扩大。但很难评估个人的具体贡献，高贡献的开始不满大锅饭，低贡献的不思进取。工资水平每次整体提高，就会增加城乡落差； 、产品价格难以确定；、物流越来越大，管理难度越来越大，生产进度协调难度增加，生产计划越来越难制定，资源在该企业各部门、车间、分厂之间的配置效率越来越低；4、职工整体老化。集中支付退休金必然消耗企业积累。低工资、低退休金使职工家庭养不起闲人。老职工子女充分就业与新职工择优选拔难以两全；5、政企不分；6、职工生活水平提高不大，职工人数增加不多。以上就是最纯粹、最简单计划经济30年最可能的表现。当然，在具体的国家经济中，从来没有这样纯粹、简单的计划经济，因其总会多少受市场规律影响，看到货币和价格的影子：对外贸易，农民之间自发的交易，城市自发形成市场，农民发展手工业，特殊人才的需求（需要特殊激励），国营企业与集体企业并存，国营企业不止一家且独立核算，等等。但是，将计划经济极端化、简单化之后进行分析，就比较容易看清它的存在价值和发展逻辑。计划经济可以通过国家权力实现快速积累；计划经济更适合小规模、简单分工经济；计划经济更适合早期工业化；计划经济更适合发展民族工业；计划经济不排斥专制传统（或者说，专制传统给计划经济造成的消极影响小）；即便在很多领袖级的人物看来，“计划”也要比那只“看不见的手”更好理解。实际上，计划经济的基本模式不但早就大量存在于自然经济时代的农户内部，也普遍存在于市场经济时代的企业内部。它早就被人们理解，并且从未失去意义。二、中国选择了计划经济，计划经济造就了中国特有的户籍制度浏览当前数量可观的专著、论文，会发现对中国户籍制度的批判往往从对计划经济的批判着手。固然，是中国特有的计划经济造就了中国特有的户籍制度。但脱离了特定的历史条件，对计划经济的错误批判，就会造成对户籍制度的错误批判。计划经济已然成为过去，可以不必关心它的“名誉”是否因误解而受损，但否认计划经济是在中国这样落后的农业国迅速实现工业化的必要策略和全民选择，会把我们引上歧路，例如，认为当时存在一个“市民”处心积虑算计“农民”的大阴谋。这会使户籍制度与计划经济一起，提前20年处在受批判的位置上。比如俞德鹏先生觉得，当年国家在对待城乡的态度上，很难跳出保障市民利益的思维框框，牺牲农村，维护城市，这是因为学者和决策者都是城市居民，自然会更多站在市民的角度考虑问题。1当年梁漱溟先生也提出类似意见，认为执政党亏待了农民。但俞先生和梁先生都是学者和城市居民，事实上就很同情农民。问题的实质在于，国家的希望在于发展城市及工业。没有城市中发展起来的工业，中国就不能摆脱落后挨打的命运。即便使农村有人饿死，工业发展也不能停顿下来。发展大工业所必需的资本积累，马克思之前的思想家就早已看出其中的残酷性。顾准先生在分析资本主义时曾指出：“一句话，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贫富不均现象总是突出的。理由何在，不难找到。要通过资本主义来现代化，必然要鼓励创业精神和牟利动机，必然要把资本主义的积累看作人类的福音。可是资本主义把社会积累委托给资本家。”2农业社会的羊只吃草，但进入工业时代时就会吃人，因为工业利润大于农业地租。社会主义工业化奠基阶段没有把社会积累“委托”给资本家，国家行政力量就走上前台。有数字表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整个50年，农民赋税占政府收入的20%30%，国家通过高额的农业税和统购统销，每年从农村转移出900亿至1000亿斤粮食。灾荒时期的非正常死亡几乎集中于农村，农民为初期的工业化奉献了巨大的积累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版权出版的工业化蓝皮书中国工业化进程报告回顾新中国工业化的历程时，指出：传统的社会主义工业化模式主要是学习苏联的赶超型经济发展战略，其基本特征是：（）以封闭的计划经济体制、极低的人均国民收入为基本国民经济背景；（） 以快速发展赶超资本主义国家、建立独立的工业体系、满足国内市场需求为目标；（） 以优先发展重工业、优先发展国有经济并逐步实现对其他经济成分的改造、采用高关税和高估本币等方式推进进口替代、采用外延增长方式改善工业生产布局和区域经济不平衡为四项基本的工业化战略。在当时的背景下，新中国刚刚成立，受到西方发达国家的敌视和封锁，而苏联的发展又为我国树立了榜样，这使得这种道路选择具有合理性和必然性。道德追问很容易引起感情共鸣，但冷静下来，我们会发现当时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如今翻老帐，要求城市向农村“还帐”，这绝对没问题，但也要承认，当年城市向农村“借帐”也没错。对计划经济曾经的成功，杨小凯先生在其著作百年中国经济史笔记中曾指出：“通过保持农产品对工业品的相对低价并控制所有企业，这种体制利用全部企业的国家所有权和中央计画来获得国有工业部门的高利润。国有企业的高利润被用来模仿高储蓄率、高投资率和重工行业比轻工行业更高的增长率。这种工业发展模式由资本主义工业化过程所创造。依据史和杨 (Shi and Yang,1995也见Sachs and Yang, 2002，第12章) 的斯密模型，重工业的高增长率通过增加生产的迂回生产链条和生产资料行业的收入比重来实现，这是劳动分工演进的一个方面。”“企业的国家所有权和中央计画体制被用来组织综合性的工业投资规划，这些规划在对多种工业品的市场还不存在时，同时创立了许多非常专业化的工业企业，这种综合性的国家投资规划引发了劳动分工网路规模的大跳跃，这使高度专业化的工业行业种类发生跳跃。”4这也解释了50年前，同样急于发展民族工业、与中国同属落后农业大国的印度，为何也表现出对计划经济的浓厚兴趣。象美国、英国这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一开始对中国、苏联等国家搞计划经济心怀警惕、抵触，真实的原因的确是如其所言“不公平竞争”，迄今依然纠缠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5这从反面证明了这一策略的价值。当然，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他们多虑了：理想主义激起的热情很容易演变成官僚主义的严寒。而一旦承认，实行计划经济是在中国这样落后的农业国迅速实现工业化的必要策略，就不难推导出最相适应的制度安排城乡隔离、限制迁徙的户籍制度。肯定当时的计划经济却又否定城乡隔离、限制迁徙的户籍制度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论断。户籍制度对计划经济的贡献，当然被严谨的经济史研究者所认识：“户籍制度的普遍建立能为政府对基本必需品的统购统销提供最可靠的控制手段，反过来，粮食等基本必需品的统购统销又为限制人口自由迁徙提供了最强有力的控制工具。户籍制度的成效是显著的，在经过了制度建设必须的过程之后，人口迁入和迁出量由1960年的各3300万人降为1961年的各1900万人，1963年降为各1300万人，1965年为各1500万人。全国户籍制度把中国公民按照出生地划分为农业户口和城镇户口，持城镇户口的公民在就业、教育、社会保障等方面享有特殊待遇。”“户口”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一个重要产物，计划经济能够为当时中国的经济建设做出一定贡献，户籍制度的作用不可忽视。李强认为户籍制度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屏蔽”制度，其核心是在为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资源之间的关系建立起秩序。该制度将人口的大多数限制在农村，仅允许居住在城市的人享有城市的基础设施。户籍制度有力地执行了剥夺农民以进行生产积累，全力发展城市和工业的政策，使中国的工业化水平大大提高。国家通过统购统销的方法来扭曲农产品价格，以压低城市的工资率，在当时资本十分稀缺的情况下保证了资本密集型的重工业的发展；而户籍制度则防止了农业中劳动力这一生产要素的转移。虽然农民依然贫穷，但中国那时已拥有核武器和人造地球卫星，而城市居民尤其是全民所有制企业的工人，享受到以福利分房、公费医疗、退休养老保险为代表的社会福利。6中国城市规划研究院高级规划师赵燕菁认为，户籍（管制）制度会如此长寿最重要的原因是户籍制度从20世纪60年代初起动时，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政策，它和其他城市政策（如规模政策）一起，是一项更大的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更大的国家战略就是计划经济下的工业化资本积累模式。新中国成立时，中国的城市化水只有10.6%，是一个典型的农业经济社会，如何获得启动工业化的原始资本是新政权必须首先考虑的重大问题。朝鲜战争的爆发和冷战的开始，使中国完全脱离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这时，只有前苏联能够提供中国工业化的资本。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前苏联的援助成为中国工业化资本的主要来源。但是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开始恶化，工业化积累的外部资本来源完全断绝，迫使中国在工业化初期，就必须将工业化完全建立在内部的积累上。此时，中国工业化原始资本积累的来源，只能是中国最大的传统产业农业。利用工农业产品剪刀差，是当时中国孤立的国际经济环境下的唯一选择。为保证由于工农业产品剪刀差产生的从农村转入城市的隐蔽收入不为自然流入城市的人口所分享，防止由于巨大的城乡利益差对农村劳动力的吸引，导致人口无节制涌入城市，城乡间不得不用户籍手段锁闭起来。按照这个逻辑可以判定，户籍制度作为一个限制城乡人口流动的制度，实际上是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的，其核心标志是将人口划分为吃商品粮和不吃商品粮两大类，其后所有相关政策，都是这一制度的配套。因此，户籍制度不仅不是限制人口迁徙的原因，它本身也是一个更大战略选择的结果。7当然可以说，从最根本上讲，是高积累、工业化的发展策略决定了中国特色的户籍制度。没有行政力量的维护，60年代初，农村不会死那么多人，但涌入城市的难民也会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工业化推回起点。为了保证工业化的进程，城市必须维持一种相对于农村的先进水平，这不是城市居民对国家的要求，而是工业化对城市的要求。中国依靠对农村的有效控制实现了工业化初期的积累，发展起现代工业城市，相对英法靠对殖民地的剥削，美澳对新国土的大农业开发，德日的对外战争，可谓闯出一条新路。但也有人尖锐地说这是城市对农村的殖民地化。不管怎么说，中国人用从农民嘴里省出来的粮食为资本搞起了工业，踉踉跄跄搭上了现代化快车。执政党对农民的承诺就是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很快就消灭，工业化的红利将在全民范围内分配。诚意其实不用怀疑。1958年11月召开的全国工业书记会议上曾有一种乐观的估计：“社会主义生产建设的全面跃进，使得劳动力从过剩转变为普遍不足，历史上长期存在的失业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1958年城市人口净增2066万人。事实证明，资金也没有过剩，粮食也没有过剩，过剩的只是劳动力。大跃进泡沫破灭后，在工业化惠及全民的期待上，短期内谁也不能再那么乐观了。1961年到1963年，全国共精简职工1800万人，压缩城市人口2600万人。此举堪比从身上割肉，剧痛无比。为更有效地使用有限的资金来发展工业、发展城市，只能出此下策。另外，粮食短缺对城市规模的限制也日益明显。总人口在增长、粮食总产量在徘徊，无法自给，甚至需要进口。这就又产生了一个粮食安全的问题。要求农村增产粮食的压力增大，农业组织对农民人身的控制加强，宏观上控制非农业人口规模的压力加大。这是历史发展过程中人未能彻底摆脱土地束缚的表现。农民满足自身再生产外能剩余多少粮食，决定了非农业人口的规模。国家对城市人口的机械增长和“农转非”的态度也就只能是“控制”、“严格控制”。为了优先发展工业，国家对非农业人口的粮食需求满足甚至超过了生产粮食的农民自己！三、计划经济下的市民福利在优先发展工业、发展城市的阶段，在以农养工、以农补工、工不补农的阶段，城里人过着比农村人好得多的日子。与作者一样，很多人（35岁以上者）对这种制度安排造成的差别有着锥心的记忆。但冷静地思考这段历史，就应该看到，当时城市的这种优势，一旦采取开放姿态将会迅速摊薄。顾准在分析资产阶级产业革命为何未能在西班牙发生时，认为西班牙的统治者对城市杀鹅取蛋的压榨，使它在航海、商业、殖民的伟大成果，竟然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上毫无着落。8想吃鹅蛋的当然不限于统治者。享受必然减少积累，这方面存在着本书一开始就提到的“张老大困境”。马克思也认为城市应当获得“现代的意义”。很显然，尽管面临巨大的压力，中国政府仍然小心翼翼但又坚决地维护了稚嫩地成长起来的工业城市没有被落后的小农生产这一汪洋大海湮没，城市不仅发展了，而且具有“现代的意义”。农村对城市发展早期成本的承担减轻了资本积累时期工人阶级所受的剥夺，独成体系的工业体系在外部封锁下建成，毕竟达到了当初的根本目的。俞先生认为：“偏偏有一部分国民竟要依靠行政之手先富起来，而且要求达到与西方不相上下的现代气质”，认为这对另一部分国民来说就无异于一场没有尽头的苦难，是不合理的。但这种分析有些情绪化。象中国这样的大国，落后的农业大国，城市化是一个较长的过程，有先有后，“行政之手”的干预使其质变加快，一部分原城市居民搭了便车，虽有损公平，但对另一部分国民来说却不是无尽的苦难。质变完成后，量变城市人口激增的时代总会到来。对计划经济时代户籍制度的批判，矛头之一是城市“高福利”制度形成的“市民特权”。相对于农村，城市居民享受着医疗、教育、交通、取暖、住房、就业、退休、低价生活消费品（特别是粮油）等多个方面、多种形式的高福利。这是市民生活优越于农民生活的主要体现。常见的批评是：二元户籍管理制度背景下，城市居民享有的种种特殊补贴、社会福利制度、社会保险以及社会保障、医疗、教育、公共服务等，农民没有机会享受，结果在客观上也造成了城市居民与农村居民收益和福利待遇的差距。既然国家在当时实行的是高积累、低消费的总方针，又为什么给市民提供这样一种高福利呢？这对农民公平吗？其实，相对于城市的生产率（原高于农村），城市市民的收入（工资加福利）并不高。城市对国家工业化所需积累的贡献越来越高，在计划经济时代就已经超过了农村。也可以说，市民享受的各种福利源自他们的劳动创造。在劳动生产率相差悬殊的城乡实行相同的工资福利，不能称之为公平，只能是更大的不公平。对计划经济下的市民福利，还要看到它在城市高度平均化的一面。在城市内部，各行各业，不同工种，不同岗位，当然在劳动生产率上存在着极大的差别。但这种低工资、高福利的分配制度却有意忽视了这一点。市民不是因为其不同的岗位、工种，而是凭借其相同的城市户籍身份商品粮户口，去领取十分近似的工资福利。 “拿手术刀的不如拿杀猪刀的，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种“手脑倒挂”反映的就是这种情况。城市在这种分配制度之下，实际是有吃亏的有赚便宜的。吃亏的是拿手术刀和造导弹的，赚便宜的是拿杀猪刀的和卖茶叶蛋的。在城市内部，这种表面的高度平均化分配实际蕴涵了深刻的不公平，并严重制约了劳动生产率和生产积极性的提高，最后难以为继。当城市日渐摆脱对“剪刀差”依赖时，户籍制度在城市的价值也主要体现在为平均分配提供技术条件上。城市就象“一大锅饭”（不同城市的“锅”有大有小“饭”的质量亦有差别），市民每人一个碗盛饭，一人一碗，不能多盛。城市户籍身份商品粮户口就是这个碗。这个道理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那时的人们把商品粮户口称之为“铁饭碗”。农民与城市户口“拿杀猪刀的和卖茶叶蛋的”相比，劳动生产率差不多，却在分配上相差极大。这种差距就是城乡差距。农民当然可以认为这是对农民的歧视和给市民的特权。但如果农民与城市“拿手术刀和造导弹的”相比，就不会这样想。人总是倾向于同自己能力、贡献相当的人相比，于是“歧视”“特权”的印象十分普遍。能力、贡献不同的人如何相比呢？在计划经济时代这是一个始终无法解决、没有解决的问题。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市场经济。我们今天已经看到，市场把“拿杀猪刀的和卖茶叶蛋的”还原到农民收入的档次，而不是把农民拔高到“拿手术刀和造导弹的”收入档次。我们还看到，计划经济解体后，农村人均收入与城市人均收入相比，差距更大了。这回答了当年的福利是谁的特权，谁的歧视。也揭示了导致计划经济走向解体的矛盾正是来自于它的大本营城市，而非农村。当计划经济走向解体的钟声敲响时，确实打破了城市某些人平静的美梦，但这也绝不是每个农村人的福音。四、计划经济时代的农民负担中国农民为中国的工业化最初积累提供了宝贵的支持。这就是建国后国家通过垄断农产品市场、压低农产品价格、抬高工业品价格，实行所谓“剪刀差”，筹集工业资本。对此，任何从工业化中受益的人都应铭记。但有三点必须说明：第一，“剪刀差”并非存在于全部计划经济时代。中国农产品，特别是粮食，收购价并非一直低于国际市场。农村始终贫困，工业越来越倾向自身积累。第二，“剪刀差”用于工业化初期资本积累，并非城市消费。如果国家没有从农村拿走，当时农村会好过得多，但这笔财富大部分并不会因此成为农业积累或农村工业资本，最有可能被消费掉。工业化实现不了，整个国家将会面对国际市场的“剪刀差”。第三，正如叶圣陶先生著名的多收了三五斗中揭示的那样，即便在完全市场经济条件下，农民也无法左右粮食等农产品价格。国家出面实行统购统销，搞“剪刀差”，不过是决定了农业剩余的去向（是国营工业资本而非私人工商业资本）而已，不应过分强调对农民的剥夺（“你不夺，我就夺”）。在“剪刀差”时代，农村财富流向城市，但农民对此并不象八十年代对农民负担那样反应激烈。重要原因之一，是农民以集体形式承担了这种负担。在农村实行集体经济的情况下，农民收入在整个农村范围内也是高度平均化。对集体经济贡献小的农民、农户是集体经济的受益者，较少不满情绪。对集体经济贡献大的的农民、农户不是集体经济的受益者（甚至是受害者），其不满情绪首先指向所在集体，而不是基层政府。这种不满情绪会以各种消极怠工的方式表现出来，损害的主要是集体经济的活力。如果国家没有在农村实行集体经济，没有建立强有力的基层群众组织，这种高强度的、抽血式的财富转移，很难想象会激起农民多大的反抗，可能就进行不下去。通过农村实行集体经济，固然实现了这种转移，但也透支了农民对集体的热情和信任，使得集体经济在这种抽血停止后，也难以象以前一样将农民团结正在一起。集体经济的信誉是这种转移付出的重大代价之一。当我们在今天意识到需重建这种信誉时，发现成本的确不菲。农村的贫困，最根本的两个原因与城市无关：一是农业的衰落。粮食生产力的提高连同需求的无弹性造成增产不增收。二是人多地少，农业难以象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那样大规模农场化、工业化。五、计划经济后期的低效率来自城乡隔离还是平均分配？一种当前成为主流的批评是：中国的户籍管制制度不利于劳动力要素的流动，严重影响了城市经济以至整个国民经济，城乡户籍这一制度性安排限制了农民乡城之间的自由流动，在一定意义上剥夺了农民进城选择就业和获得收入的机会。城乡隔离加速了计划经济的解体。这些说法以经济学常识、原理的面孔频频见诸于大量的学术刊物和一般媒体。我不认为计划经济的根本矛盾存在于城乡之间的那条隔离带上，而是认为存在于城市内部。即便城市面对一个完全开放的农村劳动力市场，如果坚持搞指令性计划生产和平均化分配，这种模式（你可以称之为计划经济，但印度称之为经济计划）仍然走不远。因为：首先，开放的、面向城市的农村劳动力市场并不擅长向城市提供高端人才，即最优质的劳动力。如果有这种劳动力，中国的户籍管制对他们从来就网开一面。“高考”就是这样一种选拔。其次，在中国整个资本饥渴的计划经济时代，城市不缺一般劳动力。假如农村劳动力市场以更低劳动力价格（更低的工资）为城市提供了相同数量、但质量稍好（比如稍稍年轻）的一个劳动力群体，替代相应的市民劳动力，确实符合市场价格规律。有一种观点讲：“在人口自由流动的条件下，所有劳动力都可以参与所有的地区性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在这样充分竞争的劳动力市场里，劳动力交易成本会大大降低，劳动力资源将获得重新和最佳的分配，而且劳动力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将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人们将为争夺一个待遇高的工作而展开竞争，为获得更好的工作而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从而使经济得到迅速发展。”但把人从岗位上赶下来容易，从城市赶走就不易了。经济学用“外部性”来解释这种市场失灵。这种看上去不错的交易实际不易达成，或虽然达成但意义不大。这是因为存在着容易忽视的外部成本谁来（花钱）安抚那些失业者？挑动城乡之间近乎同质的劳动力竞争，到底有多大好处？反正胜利者和失败者一样多。保持劳动者一定的稳定就业，对城市，对雇主，都有很多好处。在这个较低的层次上的竞争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十分有限。印度的情况充分说明，数量庞大的城市贫民也会很快终止这种人口转移。一种常见观点认为：城乡二元社会经济结构下特有的户籍管理制度对于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产生了深刻影响，造成了城乡发展差距和收入不平等上升。其实，如果穷人总数不变，只会充当计算平均收入时的分母，归入城乡又有何区别呢？城市的财富增长一定会高于农村，但这与城市赤贫阶层有何关系？再者，在城市计划经济平均分配体制下积极性受挫的是高端人才，即最优质的劳动力。即便打破城乡户籍隔离，他们也感受不到竞争压力。而城市的一般体力劳动者，本来就是计划经济平均分配体制的受益者，不需要额外激励，已经有较高的劳动积极性。中国的户籍管制的确在城乡间筑起一道藩篱，但它圈起的城市圈子，在很长时间里，不是太小了，而是太大了,积累了太多太多的“搭便车者”。由于前期工业化过于迅速和忽视选拔、轻视技术（提倡苦干、精神刺激），导致中国城市人口的构成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即随年龄老化，劳动力质量迅速下降（绝对下降如职业病的后果，相对下降是知识落后于设备、技术发展）。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展开了详细谈。总之，如果看到劳动力也处在一个“消耗”的过程中的话，不加选择和培训迅速召集而成的城市人口（其规模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相对稳定）自然表现得“不耐消耗”。当作为“人手”的劳动力耗尽时，作为“人口”需要休养的成本之大，以及支付高峰的突然到来，让政府措手不及。这个教训足够深刻，“临时工”用工做法的出现，其实是反思这一教训的产物。何时拆除这道藩篱呢？第一， 需在城市打破平均分配体制，又有起码社会保障之后；第二， 资本不再匮乏，城市创造出大量新的就业机会时；第三， 还要能做到“穷人回得去，能人留得下”。六、计划经济总会走进死胡同，城市户口不再是“铁饭碗”国家规模的计划经济最终一定会走进死胡同，这是因为其自身存在难以解决的矛盾：计划经济的优势是可以轻易控制积累率，但过分强调积累意味着生产发展了但生活水平没有相应提高；经济规模的膨胀和分工复杂化导致无人胜任制定相应计划的重任；产品的价格日益被扭曲，个人的贡献无法准确衡量，分配上平均化“大锅饭”，生产积极性受打击，等等。工业化蓝皮书中国工业化进程报告回顾新中国工业化的历程时，将其概括为：由于缺乏重工业与其他产业的协同发展机制，导致了“重工业重，轻工业轻” 的结构性缺陷，轻工业及其他产业严重落后，表现出“高积累、低消费、低效率” 的特征。消费品严重短缺，消费需求受到严格抑制。工业尽管保持了较高的增长速度，但工业与一、二、三次产业之间，轻重工业之间，积累与消费之间的关系极不协调，资源配置和结构状况存在明显缺陷。工业化过程经常处在工业高速增长结构关系失衡调低工业发展速度恢复比例关系再提高工业发展速度的反复循环过程中，国民经济增长处在严重波动的状态中。国民经济因结构矛盾而缺少稳定、持续的增长能力。杨小凯先生则强调了计划经济的先天不足，指出：“（计划经济）模仿资本主义成功的工业化模式和资本主义企业内部模式，是通过破坏产生工业化和组织的成功模式的资本主义制度基础设施来实现的。这是第一次中央集权化的经济制度的社会试验。”他认为中央集权的社会试验的先决条件是在设计制度安排的部门建立垄断权，这是通过否认传统的财产所有权观念来实现的。在设计制度安排的部门缺乏公平竞争意味著被选择的制度安排不可能有效。苏联式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是由一个政府有意设计的体制，而不是从自发的演进和参与者通过公平竞争与产权的自愿交易的交互作用中出现的。9归根结底，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只是后起国家为实现赶超而“走捷径”的一种阶段性策略而已。同样道理，家庭、企业、地区也会采取类似策略。在具备了若干条件的某些农村地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功运用这一策略，曾经和正在建造一些最年轻的新城市。这种策略的阶段性（短期有效性）在于杨小凯先生引述萨克斯 (Sachs,1996) 分析的原因，即模仿发达资本主义经济的工业化模式的策略，在缺乏资本主义基本制度时，能够产生短期令人瞩目的增长绩效。然而，当模仿的潜力已经耗尽，或者劳动分工的网路变得日益复杂的时候，这种策略的长期代价将超过它的短期效益，因为这种体制没有自我制度创新能力及相关的制度基础设施。于是，当工业经济（也是规模经济、商品经济）基本成长起来后，市场经济的优势就明显了。与计划经济相比，经济学家曾把市场经济制度产生的效率总结为以十点：1，产权效率。即因产权明确而带来的效率。产权明确，则社会经济活动的责任者和收益者明确，因而可以大大提高资源的使用效率。2，交换效率。市场经济使商品供求双方直接面对，使供给方能直接依照需求方的个性要求生产商品和选择商品，从而大大增加交换效率。3，信息效率。市场经济直接由价格来传达经济信息。价格几乎集中了如供求关系、商品成本等所有市场行为的信息。商品供求双方只需了解价格信息，即可以快捷简明地获取经济决策所必需的信息。4，决策效率。市场经济由价格提供市场信息，又直接让价格来作出经济决策，故而决策会更快捷准确。5，自发性效率。社会需求种种新的微妙变化，市场都能作出迅速准确的反映，并快速满足市场需求，无需专门的政府职能部门进行组织安排。6，创新效率。市场经济的竞争使得生产者为了在竞争中胜出，必然要不断研发新技术、新产品，研究如何降低生产成本。7，分配效率。市场经济根据个人对社会产出的贡献大小来决定其收入，以充分调动生产积极性，因此分配更合理。8，竞争效率。竞争是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依靠这一机制，让最能合理高效地利用资源的生产者存在和发展，让浪费资源的生产者不断退出。9，企业组织和管理效率。企业为了能在竞争中胜出，必须注重人才的使用和培养，注重组织生产、管理生产制度、经验的积累和研究，从而更有生产效率、管理效率。10，大规模生产效率。市场竞争带来的企业兼并机能，带来了规模经济，规模经济能减少分散经营因为资源分散而带来的资源浪费，减少社会因为过多分散经营而造成的管理成本的重复投入，等等。市场经济制度是淘劣存优的经济制度，是现有经济制度中最为有效、最低成本的经济制度。10当历史发展到某个阶段时，这些优点使它成为解决计划经济所积累诸问题的不二选择。当城市的计划经济成为工业化的消极因素时，计划经济不得不退出城市。为城市计划经济（分配制度）配套服务的（城市）户籍制度商品粮户口也失去了意义。原因在于它们已无助于继续工业化、现代化。城市为工业化选择了计划经济，又为继续工业化放弃了计划经济。当计划经济走到尽头时，服务于计划经济的许多制度就变得不堪一击。当城市的高度平均化分配体系失去存在价值时，与此配套的（城市）户籍制度商品粮户口，也变得近似废纸。凭本事，而不是凭户口挣钱吃饭，“铁饭碗”不存在了。从此城市内部的分配，在大部分时候涉及不到户口了。唯一涉及到的情况吃低保，已经不是劳动报酬，不是光荣，更象施舍，更象耻辱了。城市对农村人口产生的吸引力仍在，但这种吸引的机制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吸引的对象也与以前有重大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所谓“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户籍制度已经成为计划经济的最后堡垒”，这种说法就言过其实了。在很多地方，取消户口的“农业、非农业”划分，并没有遇到预期的阻力，秘密可能在于这样做没什么意义。这算什么“堡垒”!计划经济留下了一个制约向城市转移人口的遗产：数量可观的、需要特殊照顾的城市低收入人群。这些不乏老资格的市民，没有从开放的市场中分享到多少劳动力升值的好处，而是无限怀念衣食有保证的计划经济时代。有人苦口婆心地呼吁：“城市人应该有勇气来自农村的新城市人的生存竞争，城里的领导人（国家干部基本上居住在城里）必须有勇气还农民予公平”。话是不错，但在没有起码安置、解除顾虑时，对自己弱势身份终于清醒过来了的城市低层民众凭什么“应该有勇气”呢？城里的领导人需要有勇气面对的是境况不堪一击的这些人，而不是“来自农村的新城市人”。城市社会保障的话题因此而起。七、结论在加重工业化初期农村的贫困方面，国家选择计划经济会使自己在道义上成为农村的债务人。计划经济时代城乡之间存在收入差距和制度藩篱（隔离），但隔离和差距之间不是单纯的因果关系。不论中国、印度这样的国家采取什么样的公共财政政策和人口政策，这种差距总是存在。哈耶克在其巨著自由秩序原理第二十三章曾论证过：“如果农业和其他行业之间出现了这样一种人力的再分配（re-distribution of manpower），那么从长远来看，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那些继续从事农业的人不应当从经济进步中获致与其他行业的人同样多的利益。但是，只要农业人口相对来说过于庞大，人力分配的变化（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