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研究的责任与价值——叶敬忠.doc

社会科学研究的责任与价值时间:2009-08-07 22:01来源:未知 作者:发展管理系 点击: 112次 叶敬忠（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副院长）（此文根据2008年11月11日人发讲坛社会科学研究的责任与价值录音整理，并经作者审阅修定，标题为后加）一、引 言非常高兴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大家进行交流。早在上半年的时候，李桦书记就给了我这个任务，让我给同学们讲讲我自己的一项研究留守儿童研究。我想，给大家讲留守儿童研究对于我来说是比较容易的我已在不同场合展示过多次，而且材料如PPT等都是现成的。但是我认为今天的讲座不应该是一堂专业课，所以我想是否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分享一下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的经历和感悟。我们在座的同学在一定意义上说也是社会科学研究者，有的同学将来还会读硕士、读博士，或者毕业后从事的就是社会科学研究。最近几年，我做了一些研究，有一些经历，也有一些感触。我要讲的内容都是我的经历、我的体会、我的感触，言为心声，是由衷而发的。我也希望能与同学们进行非常自由的对话。不久前，荷兰瓦赫宁根大学的朴罗格教授来访时提到：“大学是一个自由的舞台”，的确，假如大学里都没有自由的话，这个社会就更谈不上自由了。我觉得在我们现在的社会里面，条条框框实在太多了，大家可能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听这个讲座，你能不能在下面的一个半小时或两个小时内忘掉外面的物质世界？关掉你的手机，然后跟着我所讲的内容，看看是不是能够进入社会科学研究者的一种境界。可能我现在说得有点玄乎，但我争取通过这个讲座使大家找到这样一种感觉。我们做社会科学研究的人常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很多人，包括我们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都会问：“社会研究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大家可能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到底社会科学研究能起什么作用呢？我们很多同学，特别是大一大二的同学常常会带着一种冲动，想通过自己的某些行动去为社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并且认为研究也就是这样的。但他们发现，很多研究者确实写了很多文章，而文章发表以后，著作出版以后，好像就都束之高阁了。所以社会科学研究到底有什么作用？特别是在现今这样一个社会，这让他们感到迷惑。“物欲狂欢横扫中国，国人陷入精神贫困”，一篇文章标题这样描述当今社会的特征。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大家更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或许很多同学有这样一种想法：默默地做研究还不如早点着手，着手干什么呢？通过关系去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大家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啊，特别是在中国目前的这种就业特点下，很多时候是“父母就业”、“朋友就业”。大家都知道什么叫“父母就业”、“朋友就业”吧？就是你的就业是通过父母、通过朋友的关系而实现的。一个调查显示，30%多的新参加工作的公务员，其父母就是公务员。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很多同学感觉到努力还不如父母有广泛的社会关系网络更有作用，父母的关系对自己的将来，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是，我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其实大家应该也很明白，那就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特别是对你一生的职业生涯来说，我们的价值永远不是在就业或者在物质面前暂时的稳定，暂时的满足。真正的价值，我相信一定是通过自己创造的。这里我想用自己作为一名大学教师、作为一名研究人员的体验，与大家交流一下我的感悟和体会。因为我认为研究过程中的收获一定是来源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来自真诚的态度，来自勤奋和努力。唯有这样，我们作为社会科学工作者、研究者，才能够实现自己真正的价值。二、两个研究案例从两个研究案例开始，我先给大家展示一下我与我的团队做过的两项研究，然后谈谈我对社会责任感的理解，对研究中态度的理解，对研究中勤奋的理解，还有就是关于社会科学研究者的价值。两个研究案例分别是“农村留守儿童研究”和“农民视角的新农村建设研究”。第一个，“农村留守儿童研究”，是2004年到2005年做的，我和我的团队在陕西、宁夏、河北、北京四省共十个县的十个村调查了161名留守儿童，140名非留守儿童，还有很多留守儿童的监护人、学校的老师、社区的组织者等。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出版了专著关注留守儿童，包括英文版的。此外还发表了十余篇学术论文。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这个研究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呢？事实证明，这个研究在社会意识的建立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对我们这个研究，新华社做了两篇专题报道：“中国一千万留守儿童现状堪忧”；“农村留守儿童逾千万，四成不知父母在哪打工”。国内的其他媒体，包括网络、电视、报纸，也都做了很多相关报道。比如报纸的报道包括21世纪经济报道、北京青年报、农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文汇报、广州日报、中国日报、人民日报等等。一些国外媒体也做了报道，如路透社，华尔街日报。很多电视台也对我们这个研究做了深入的报道，包括中央一台、二台、十二台、少儿频道、新闻频道、中国教育台、凤凰卫视等等。凤凰卫视的社会能见度节目更是做了一期关于我们研究的专访。关于留守儿童的讨论在社会上有很多学说，或者叫很多学派。我们这个研究的结果发布以后，创立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学说就是人民网报道中列为首要的“关爱说”。我们国内有很多专门研究人口的研究机构，包括一些髙校的“人口研究所”、“人口学系”，他们也针对留守儿童提出了各种学说，“政府责任说”、“三农根源说”、“国民教育体系说”我们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能够在全国有那么多专门的人口研究机构的情况下创建出自己的学说，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现在在全国范围开展的针对留守儿童的行动，大多采用了我们的“关爱说”。在百度上搜索“关爱留守儿童”词条，有近50万条结果。另外，这项研究也起到了很大的实践指导作用，在四川省青神县开展的针对留守儿童的行动，被称为“青神模式”，这个模式的具体内容，也就是他们的具体做法，按照县妇联主席袁晓霞的说法，全部是按照我们关注留守儿童这本书中提出的建议来开展的，如“托管家庭”、留守儿童档案、亲情电话、社区活动室、心理咨询室等等，都是我们的研究所提出的关爱留守儿童的建议。所以说，留守儿童这个研究在社会意识的建立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百度上做一个简单的研究，把2004、05、06、07年关于留守儿童的媒体报道统计一下，可以发现2004年只有861篇，而到2007年已经是34100篇。不仅数量上，在报道内容上也产生了积极变化。2004年一般的报道都是关于留守儿童的恶性事件，而在我们于2005年发布研究成果后，当年就有更多的关于留守儿童安全、心理方面的报道以及一些官方或者学术机构的成果，包括“关注留守儿童”成为主题。2006年的报道就有了更深入的探索和更多的相关研究，包括国家层面的。2007年，“留守儿童”则成为中国媒体十大流行语，对留守儿童的关注持续升温，并且进入许多两会代表的提案。特别是2006、2007年，很多委员的提案是针对留守儿童这个主题的。所以，通过这个研究案例，我想给大家展示的是，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我们的研究工作到底能起什么作用。第二个研究案例是我们在2006年开展的“农民视角的新农村建设”研究。我们团队2006年在甘肃、河北、湖南、江西四个省的8个县8个村，调研了480个农户，还访谈了很多村干部、县、乡干部等。成果也包括出版了一本专著农民视角的新农村建设，还发表了20余篇研究论文。这个研究起了什么作用呢？我认为在政策的制定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为新农村建设中的农民参与以及倾听农民的声音做了非常有力的论述。我们提出了“农民集体失语说”。现在很多机构会引用的这一话语，正是我们在这个研究里所提出来的。我们认为：“在轰轰烈烈的新农村建设讨论与行动中，我们听到的主张和建议几乎都是来自两个群体，首先是官员，从高官到村官；其次是专家，从著名学者到普通研究人员；而农民作为新农村建设的主体和最终受益者，却在这场关乎自己家乡建设和自身利益的新农村建设中集体失语了。虽然农民在理论上被一直认为是新农村建设的主体，但当前的现状是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成了他们建设家乡的代言人。我们认为，丧失话语权的农民是不可能真正参加新农村建设的，而没有农民声音的新农村建设一定也是纸上谈兵”，这就是我们所发出的声音。不知道同学们是怎么看待这个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每每回忆起这样一种声音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是那么地铿锵有力！这是我们的研究团队在对那么多农户进行调研之后发现的真实社会状况，是灌注了我们的情感发出的一种声音，一种呼吁。这就是我们研究的作用。我们这个研究还给政府提供了关于新农村建设的九大问题、九大建议，在2006年11月我们把建议递交给了国务院，11月11日我们就得到了国务院领导的重要批示，批示指出，“农大教授的来信和研究成果反映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需要关注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根据深入调查研究得出来的，关系到党的方针政策的正确理解和贯彻，也关系到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和农民的切身利益，值得重视。”我记得十七大报告在电视直播结束以后，四川的一位官员给我发来短信说“你们的研究被中央采纳了”，因为他看到了报告中有“发挥亿万农民建设新农村的主体作用”。当然，十七大报告不一定是因为我们这个研究而那么写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作为提出了这样建议的研究者，我们还是挺欣慰的。这也是我们人文与发展学院的一个重要的成果。这一研究也有很多媒体进行了报道。新华社有六篇报道，每一篇都涉及我们这个研究的成果，如“叶敬忠：新农村建设的九个问题亟待关注”、“六成二农民单纯从事农业”、“男耕女织已成往事 女性正成为农业生产的主体”、“农业专家指出：中国新农村建设面临挑战”、“试点村做法不利于新农村建设 难以大面积推广”、“新农村建设不能嫌贫爱富”，这些都是新华社的报道。南方周末推出了整个版面的报道；另外还有中国青年报、中国经济时报、中国经济导报、农民日报、文汇报、中国日报的报道，等等。新农村建设中，在我们这个研究之前，是没有“农民视角的新农村建设”这样的提法的。2006南风窗的“为了公共利益年度榜”将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被评为最佳年度组织奖，上榜理由是“做农民的传声筒”。这个研究最近还获得了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是最近十五年来我们学校获得的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的第一个一等奖。我们由此可以看到社会科学研究在政策制定方面可以起到的重要作用。通过这两个例子可以看出，社会科学研究在社会意识的建立、在政策制定等方面可以起到的重要作用。大家也许会想，政策有什么用处啊？影响有什么用处啊？大家想想小岗村，30年前的一个承包制对中国粮食生产、扶贫的作用，不比那么多自然科学家做出的那么多品种大吗？所以，社会的某一个机制、某一个体制的安排很可能超出自然科学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或者起到自然科学所起不到的作用。那么，如何才能取得这样的研究成果呢？我觉得，任何研究成果的取得都没有捷径，更不可能靠投机取巧或某个人的天资聪明。我自己的体会是，其关键在于三个方面：一个是责任，即社会责任感；一个是态度；一个是勤奋。三、社会责任感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什么是社会责任感？也许大家会说每个人都有社会责任感啊，那么对于研究者来说，社会责任感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我是这么考虑的，在我们的社会里，我们每天都会面对各种社会现象、各种社会行为、各种社会问题、各种社会实践，大家想想，你们每天面对这些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可能很多同学是司空见惯，孰视无睹，见怪不怪。我觉得社会科学研究者一定要善于问为什么，作为一名社会科学研究者，假如你对周围的事件、周围的问题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话，那将是一种灾难，为什么呢？因为那样的话，你不可能选出任何一个研究题目来，假如你认为所有事情本来就是那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都一样，你就不会知道可以做什么。所以，一名社会科学研究者的社会责任感主要体现在面对这些问题、现象时一定要多提为什么。比如说有这样一幅照片，大家可能看过，一个卖红薯老人的三轮车链条被城管剪断了，他自己蹲在墙边流泪。看到这一照片，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作为我们学院的学生，你们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会产生一种冲动去做些什么？我看到这张照片后就在想：这个卖红薯的老人在城市的存在可能对城市人口的生计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否则，若只是为了自己的收入可能也存在不下去。假如你是社会科学研究者，你会不会做这样一个研究？研究卖红薯的老人对城市人口的生活、生计起了怎样的作用？有什么样的功能？假如通过你的研究向人们展示：原来城市人口的生活根本离不开他们。若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觉得很欣慰？这也是通过你的力量，你的能力来为他们做的一点事情。这里举一个关于务工人员的例子，我们城市经常会讨论一个现象叫“瓜农进城”，就是种植西瓜的老百姓进城卖瓜，这在很多地方有很多讨论，一些地方还出台了很多限制措施。媒体报道的几幅照片显示，南京市禁止瓜农进城，近40辆运瓜车被堵在南京长江大桥北关卡过不了江，13岁瓜农女儿小菁菁苦等12小时，被蚊子叮10处。这就是我们经常会遇到的现象。遇到这样的现象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在有的城市，瓜农们东躲西藏，夜晚便在僻静的城市街头露宿。有的城市采取了在进城的入口处设瓜市的办法，集中交费统一管理，但收效甚微，没人为了买个西瓜跑那么远的路。这样的政策其实十分荒唐、可笑，正如郑州某市民所说，“在往年，哪年不吃千把斤西瓜？！可今年，提起西瓜我就伤心。为买一个瓜吃，我花了仨钟头，走了三公里路。过一把瓜瘾成了奢望。”大家想一想，不论谁，能为了一个西瓜开车几个小时去那个所谓的“瓜市”买个西瓜回来吗？但有的地方就这么做了。你看到这种做法你是怎么想的？作为一名社会科学研究者，你是不是可以做一点研究，去证明瓜农对城市人口生计所起的作用，去发出你的声音？有一次接受采访时，我说围堵不如搞好服务，我想，现在瓜农进城为什么就影响市容影响交通呢？这些瓜农看到警察就跑，那能不影响交通吗？假如这些瓜农见到警察就像我们小时候接受的教育那样，有什么困难就找警察，那也许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问题。我用这样的例子是想给大家展示，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你要对周围的社会现象、对社会问题多提为什么。另一个例子是关于农村寄宿制小学。我初中的一个同学，现在是某个小学的副校长，有一次，他跟我谈起他所在的地方搞寄宿制小学，我说似乎很多地方都在推广寄宿制学校，而他却说，寄宿制小学在农村其实不行，学生在学校里就跟在集中营一样，为什么呢？大家知道，农村的寄宿制小学可不像城市的寄宿制小学，有钢琴老师教钢琴，还有什么公园可以带学生去游玩，等等。而农村的寄宿制小学，音乐老师城市都不够用的，他们能去农村吗？而对于学校的管理者来说，学生的安全是最为重要的，所以学生是不让出校园的，在这种情况下，学生的生活就是上课自习上课自习上课自习，要你这样你受得了吗？何况都是八九岁的儿童？据说某省教育厅领导去某县考察，县里跟他汇报说农村搞寄宿制学校好，因为可以把师资力量集中起来，有利于教育资源的整合，该领导回去后就下发了一个大力推广寄宿制学校的文件。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你要多问问题，对于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学生会有坐集中营的感觉？针对这一现象，我们做了一个研究，也发表了这方面的文章，在2008年2月份中国教育学刊的首篇就刊发了我们对农村寄宿制小学有关政策的分析，正如文章摘要说，“农村寄宿制学校在学生管理中功利性、目的性强，忽视教育的细节和过程，对教师的考核和激励不足，中央和地方的政策设计和执行存在偏差。”这就是我们社会科学研究者可以发挥的作用。大家经常还会遇到这样的例子，如2007年新华社的报道说，“甘肃114万扶贫项目通过验收 只见三牛棚一头猪”，经常会有这样的报道。2004年新华社记者的一项调查表明，财政支农两千亿，农民受益“毛毛雨”。2004年北京青年报的报道说，“亿元救灾款竟成唐僧肉”，还有2004年北京青年报报道的发生在石家庄的事情，“鲜牛奶为何倒进臭水沟？” 2004年当阜阳奶粉事件发生以后，市场对奶粉的需求降低，与奶农签定了合同的公司不需要那么多的鲜牛奶了，怎么办呢？企业用不了，就提高检测标准。一个农民怎么也弄不明白：“一样的养殖场，一样的牛奶，怎么今天是一级奶，明天就变成了四级奶？”而一家奶站的工作人员说出了原委：“关键是奶多了！企业用不完，检测标准就严了。企业不收购，只好倒掉是不是质量不合格，这个不太好说。如果企业需要鲜奶100吨，奶农只能提供80吨，那怎么检验都合格；如果你交来了150吨，那最后总要有几十吨不合格。”这是2004年就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在给学生的讲课中经常分析这些案例，其中隐含了某些共性的东西。2008年石家庄又出现了三鹿奶粉的三聚氰胺事件。据说，三聚氰胺的事件发生后，最高兴的是国外提供检测三聚氰胺设备的厂商，每套设备是100多万元，而且大有全民检测三聚氰胺的态势。我们的电视媒体报道关于三聚氰胺事件时，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检测员在实验室里拿着试管和滴管在进行检测。这是我们的一种定势思维，认为问题就是出在检测环节，因此大家都去做检测工作。其实大家应该仔细想一想，这个事件的重点不是在检测的环节上，而是在生产与组织等整个供应链的过程当中，不同群体、不同团体的利益与权力关系问题。我认为三聚氰胺这个事件不应该只靠那些自然科学工作者的检测来解决，而应该靠我们所有社会科学工作者去分析在生产与销售的链条中，有哪些相关群体，在这些群体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怎样去协调这些利益冲突？所以，我认为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很多事情是需要靠我们社会科学工作者去做的。还有一个报道，大家可能会觉得很可笑，北京青年报报道，2004年7月14日民政部有关负责人强调，民政部、财政部将对各地中央救灾资金管理使用情况进行监督检查，不及时下拨和违规使用中央救灾资金的省份，如再发生特大自然灾害要求中央补助时，民政部、财政部将不予补助或减少补助数额，并予以通报批评。这可是官方的消息，是新华社的报道，而不是我杜撰出来的，只要是我们学院的毕业生，我想肯定不会起草出这样的文件。在面对上述这些现象的时候你怎么思考？我当然做了些思考，还写了文章，我提出了“发展干预中的权力滴流误区与农民组织”的观点，指的是，我们社会里有不同的社会行动者，包括一些群体、组织与个人，他们之间的互动关系包括冲突、竞争与谈判，使得他们之间存在显著的不连续性，其中一个群体的利益与权利难以由另外一个群体来保证。但现实生活中经常存在这样的认识误区，如认为农民的利益可以由“公司农户”中的公司来保障，这就像经济学里的滴流效应误区，即认为落后地区的发展可以由发达地区来带动。比如说，上海的发展可以带动陕西的发展，但现实是上海发展了以后，陕西更多的人才与资本都去了上海，反而制约了陕西的发展。我谈这些的目的是想让大家明白一个社会科学的道理。比如我们刚才举的这个例子，某一个公司在跟农民互动的时候，即常说的“公司农户”，你觉得“公司农户”能保证农民的利益吗？那不可能！因此出现了石家庄的“鲜牛奶倒进臭水沟”的现象。所以说，在发展干预过程当中，在相关群体之间存在着这么一种叫权利滴流的认识误区。那么，农民的利益应该靠谁保证？只有他自己啊，比如成立农民组织。这部分我主要讲的是大家在面对这样的一些社会现象时应该怎么思考，我这里有四川省青神县一位小学生杨洋写的一篇特别短的作文，题目是：“一个人”，内容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家。一个人想，一个人笑，一个人哭。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去打工了，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母爱，就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清了。我考试从来都不及格，自信心有多差就不用说了。上学期我考了最后一名，这学期我不想考最后一名了。”在看了这样一封信后，你又是怎么想的？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或学习社会科学的学生你怎么想？面对这样一封信，假如社会科学研究者都不去想该做些什么，那就是缺乏社会责任感。所以说，社会责任感对于社会科学研究者来说可以促进思考，对于我们阅读了的文献、观察到的社会现象和我们经历的事，我们要多问为什么，这样就可以提出研究选题。比如说我们的留守儿童研究，就是因为我们在农村调研中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即发现很多儿童在家，而父母外出了，儿童与老人留在农村，相依为命，我们就思考，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我们研究的缘起，就是要带着社会责任感去思考，你就可以提出这样的研究选题来。我们的新农村建设研究也是同样的情况，2005年底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了新农村建设的目标，并且把它作为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任务，在2005年底和2006年初，我们发现北京每天都举办很多研讨会，参加的都是学者和官员，讨论的是千里之外的农村建设问题。当时我们就思考，这么多人在讨论农村的建设，那么农民是怎么想的？农民有什么需求，农民对中央的新农村建设有什么期待？由此，我们提出了研究选题，即“农民视角的新农村建设”研究。我前面列举的所有例子，包括我们的所有研究，发表的所有文章，都是对社会现象的观察和分析，并加以思考和研究。没有一个是苦思冥想、闭门造车而实现的。美国社会学家劳伦斯纽曼在其编著的社会研究方法里说：“如果社会研究者不能在社会实践中应用社会研究，无法与日常的实践保持协调，他们就只能玩一种象牙塔游戏。不久，公众和社会就会对其失去信任、理解和支持。”我们有的研究人员喜欢玩一些理论，玩一些新的术语，其实他提出来以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还有不少人热衷于理论创新，前一段时间伦敦大学的亨利伯恩斯坦教授来访时说的一句话，我记忆犹新，他说：“For social research, theoretical innovation does not always take place.”也就是说，理论创新并不是每每发生的，但更重要的是要在实践中去找一些创新。美国著名的批判社会学家米尔斯说过，“社会学家的想像力是可以培养的，但如果没有大量的常规研究，则这种情况一定很少发生。”所以，我们的研究一定要基于我们日常的生活、日常的实践，带着一种社会责任感去思考各种社会现象、社会行为、社会事件，这样，我们就会发现处处留心皆“研究问题”。四、态 度下面来谈谈态度。我认为社会科学研究者一定要有一个真诚的态度。这种真诚的态度是指对待研究本身、对待研究成果，特别是对待我们的研究对象农民的态度。对于研究本身，我们做研究的出发点不能是为了某些功利的目标，而应该是自己在实践中出于一种责任而开展的研究。对于研究成果，我们不能仅是为了文章而文章，不能仅是为了评奖、评职称等，研究需要遵循客观的规律，不能说因为需要几篇文章来晋升教授，因此才准备做研究，准备写文章。关于态度方面，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研究者对我们的研究对象农民的态度。对待农民，我们一定要有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态度，一定是由衷的，而不是装出来。其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是否真心地尊重农民，大家包括农民兄弟，都会是很清楚的。下面我介绍一下我们在河北省易县坡仓乡的四个村已经开展了10余年的研究经历，那里也是我们学院固定的长期研究基地。为什么要选择固定的农村社区做长期的社会研究呢？这与我自己的个人经历有关。1994年至1998年期间，我做了很多大型国际发展项目的咨询工作，内容包括项目的基线调查、项目设计、项目监测、项目评估、项目管理、培训与推广，等等。做这些国际发展项目的咨询工作，使得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但是每每反思：做了那么多的项目，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出差那么多次，总觉得去过的农村越多反而越不了解农村。为什么会这样呢？举个例子，若做一个月的项目咨询工作，我们首先会到省里了解项目的总体情况，需要三五天的时间，最后还回到省里总结汇报，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而一个项目一般会涉及四五个县，若选择去三个县，去每个县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而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同样需要留出熟悉情况和离开前总结汇报的时间，其中用于村庄考察的只有三天左右的时间，若某一天去某一个村，一般早饭后（因为有外宾，一般早饭很晚）坐车先到乡里，寒暄后午饭，杯觥交错后由乡领导陪同去村里，最后在村里能停留多长时间呢？可能也就半小时，因为还得在晚饭前回到县里，那里县领导还等着举行晚宴（对一个县来说国际项目一般都很重要，因此领导自然也就很重视）。这段时间的工作，美其名曰：国际发展咨询工作，其实就是“发展旅游”。我做了那么多的项目，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出了那么多的差，但半小时的时间是根本不能了解村庄的。有一次我在北京市延庆县珍珠泉乡八亩地村为国际计划的农村生计项目做调研，遇到了一位农村妇女叫刘燕秀，她是四川人，在北京打工时认识了现在的丈夫而嫁入村庄，她自己身体不太好，家境也比较贫困，她希望项目支持她家在村头开一个小商店，我们起始觉得支持农村女性开展生计发展活动，既是她自己积极提出的想法，即所谓的参与式，又符合国际发展中讲究的“性别敏感”，何乐而不为？但在第二次到村里做农户访问时去了一位残疾人家里，进门他就问我们是不是要帮刘燕秀开小商店，我很诧异，他说“你们要帮她开小商店的话，那我就完了”。原来这位残疾人两年前遇车祸受伤，还要抚养两个孩子，他也开了个小商店，其实就是在家里卖盐、啤酒、火柴等，这些商品四处散落在屋里，根本看不出是商店。我想用这个例子来说明发展旅游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到村里半个小时就做决策，但不知道这样的决策可能会给其他农户带来灾难性的影响，而我们的项目决策有多少是通过半个小时的村庄考察做出来的啊！也许很多连村庄都没有去。因此，我们做农村社会、农村发展研究的，多么需要花时间、花功夫去深入了解农村社区的复杂情况。所以在1999年时候，我们就选择了河北省易县坡仓乡的四个村作为我们学院的长期固定社会实验室，开展持续的社区观察和社区研究。我们在易县工作这么多年，所有时间都是住在农户家，吃在农户家。易县的老百姓怎样评价我们的老师和学生？我可以充满自信地说：高度赞赏，倍加肯定，非常喜爱！不少老师和学生都去过，不用我多讲，当地老百姓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来评价我们农大的师生，都是特别好的。因为我们学院的研究人员在易县这么多年都非常尊重我们的农民兄弟，而且都是真诚地、发自内心地。一位村民告诉我说，“农大的学生特别有知识”。这个有知识是什么意思呢？原来他觉得他自己的儿子没知识，他儿子也在一所高校读书，“五一”回家时带了五个同学回去，每次吃完饭他们几个同学就都躲到他自己的屋里，在县城工作的姐姐专门回来看他，他也不和姐姐多说话，也不和父母聊天。而我们中国农业大学的学生，到村里见到人就打招呼，“叔叔”、“阿姨”的，让村里人感到很温暖，吃饭时总是帮着端饭，收拾碟盘碗筷，还总是与农民一起吃饭。村里人说自从我们农大师生去了村里，村里人见面也说“你好”了，也许我们的行为产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作用。我想特别说明，我们真的做到了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在称呼人、吃、住等方面永远改变不了的态度，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是我们发自内心的真诚，是我们为人行事的价值体现。我也发现，有的研究者出差的时候，县里请吃饭，县长还没有说话呢（这时候需要说几句话的），他们就开始动筷子，还满有道理地说不用讲究那么多嘛，并宣称“要自由一些”。不少人学过人类学，知道应该重视当地的文化，在县领导邀请你吃饭时，他一般会在吃饭之前说几句话，举杯欢迎外来者。你标榜研究文化，却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不去了解别人的文化，不去尊重别人的文化，这就是典型的文化沙文主义。这也是我们平时以什么态度去和我们的研究对象进行互动的细节问题。我们在做留守儿童研究时，学院的张克云老师利用空余时间帮孩子们缝补衣服、洗头剪发，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我们团队的女同学、女老师在农村调研时还会带着烟，很正常的事，不是她们抽烟，而是为了给别人敬烟。我们研究社区的农民有时候会来北京，多为看病等，我们应该怎样对待他们呢？我们一定会把他们当作我们最优先的客人，大家知道，农村人到北京是挺不容易的事，对他们自己是特别大的事，我们在村里时他们不顾农忙，可以说是随时随地与我们交谈，他们来了北京，我们就是有再多的事，也应该去看望他们，请他们吃个饭。我们都提倡人人平等，在我们社会里人人平等吗？有一位德国老人多年前对我说，“有人生在城市，有人生在农村；有人生在平原，有人生在大山深处，人与人是不可能平等的”，他说人本应该平等，但却不平等。作为我们的研究对象这些农民、儿童，他们与很多人相比是不平等的，和我们也是不平等的，但他们到了北京，我们应该以真诚的态度对待他们，就像他们在村里对待我们一样。我认为，这是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应该做的事，也算是追求人人平等的一点行动吧！曾经有个研究人员到某地出差，可能调研不是很顺利，回来后说那里的农民都是刁民。另一个研究人员在某省农村调研时可能吃得不太好，回来后说那个省的农民吃的饭像猪食一样。我觉得这样的一种态度绝对不是社会科学研究者应有的态度。我每次都要提到这两个真实的例子，除非这两个人能让我感受到他们对农民的态度有所转变，真正的转变。五、勤 奋下面我给大家讲一下勤奋。我觉得从事农村研究一定需要一种勤奋和一种精神。我们在做新农村建设研究以及留守儿童研究时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一个是湖南省岳阳县长湖乡三友村，他们的支书曾旺金对我们学生是这样评价的，“你们就是钢铁学院机械系的学生”。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我们在每个村里都有大量的调查任务，特别是问卷和访谈任务，每一份调查问卷都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与农民讨论完，填答完，每一份问卷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访谈，我们的学生对待每一份问卷都那么一丝不苟，每天起早贪黑，走村串户，不论炎炎烈日，还是梅雨绵绵，每完成一份问卷都能给他们带来无比的愉悦。曾旺金支书深为我们的工作精神所感动，他觉得现代社会里的很少有像我们这样工作的，说我们十几天干的活和他们做了一年的活差不多。其实我很了解，我们的团队以及到每个村的研究小组都承受了巨大的工作压力，特别是每个组的组长，一位组长告诉我，她在村里每天夜里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完成了多少问卷，进行了多少访谈。我们在湖南省岳阳县张谷英镇长坪村调研时，正是5月底很炎热的时候，每天烈日当空，实在太晒了，我们就把文件袋放在头顶上；路上只要一过车辆，便尘土飞扬，我们个个又都大汗淋漓，那种狼狈样子大家可想而知了。在河南省固始县调研的小组里有很多女同学、女老师，当时正逢麦收季节，他们十几天不能洗澡，但是，她们都坚持下来了。在河北省易县苑岗村有一个大众浴室，非常简陋，进去基本上脚都没地方放，但这就是我们研究团队多年来洗澡的地方，开始几年连这个浴室都没有。对于在城市里生活习惯了的人，做到这些是很不容易的。我们社会科学研究一定要选择农村社区深入开展长期的观察、调查、记录和分析。只有这样，我们的研究结果才能言之有物，因此，我的研究团队每年都会花很多时间住到村里，去观察，去体验。在这方面，社会科学家前辈们为我们做出了非常好的榜样，如费孝通先生在开弦弓村和云南省禄丰县禄村的研究，张之毅先生在云南省易门县易村的研究，梁漱溟先生在山东省邹平县的乡村建设实践，晏阳初先生在河北省定县的社会试验，等等，无不是长期深入农村社区的社会科学研究典范，十分值得我们学习。多少年来，我的研究团队一直坚持这样的一个学术传统，即只要开展实地研究，每天晚饭后必进行小组讨论，讨论每个成员当天的发现、感受和思考，无论怎样劳累，这是雷打不动的，这样的讨论往往持续到凌晨。而我们开展的大型调查研究的问卷设计每每需要修改几十个版本。为了最近完成的留守人口研究，2006年底的寒假，我的团队对问卷的每一个细节进行了两个星期的闭门讨论，当时大家也许感到了枯燥；2007年我们在四川省的两个村对问卷进行试调查，两个星期的时间，每天晚上都要讨论至凌晨一两点钟；2007年的暑假，我们团队的26名成员，没有一天的休息，几乎天天加班，期间，大家体味了压力，也感到了乐趣。在安徽的调研过程中，梁振华同学被狗咬了。在四川的调研中，赵勇同学被访谈的老人往脸上吐了唾沫，因为那位老人精神有点问题，起先并不知道，经过一个多小时访谈后，老人开始烦躁，就往他脸上吐了唾沫。出了这件事后，赵勇很难过，闷闷不乐的，我告诉他，这是他的收获，因为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情，这就是社会科学研究的经历，但要与费孝通老先生相比，这算什么？不可同日而语啊！费孝通先生在新婚燕尔之际，携夫人王同惠女士赴广西大瑶山进行少数民族的实地调查，王同惠误踏虎阱，费老痛失贤妻，之后一边在家乡吴江县开弦弓村养伤，一边仍坚持实地调查，期间形成的大量原始资料直接促成了江村经济一书的写作。听了我的一番话后，赵勇同学似乎突然之间悟出了道理，马上又兴奋地投入了实地调研工作。我为我们学院有这样一些学生感到非常骄傲，非常自豪！六、价 值最后，我谈一下社会研究者的价值。前面讲过，做社会研究一定要有社会责任感，要以真诚的态度，要勤奋，这些其实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因为一条真理是永恒的，即“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收获一定不是为了收获而收获，这就涉及到我们研究的基本价值取向：一定是从我们自己的社会责任感悟去选题，去做研究，而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热点。不能因为大家都认为热点是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不能因为大家都在做哪一方面的研究，你也做那方面的研究；其实越是那样就越不可能成名。另外，我们的研究也一定不是为了迎合某个领导，或者某一部门的兴趣，社会行动者之间的不连续性必然导致某个领导、某个部门的兴趣一般难以成为研究者真正的研究兴趣，而且领导或一些部门的研究一般要求的都是“快餐式的研究”！快餐式的研究一定是没有价值的，没有文化的。我们做研究也不是为了收入，更不能纯粹为了获得课题的资助而做某一研究。美国学者米尔斯指出：“对于一位社会科学家来说，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就是：仅仅在为了某个研究课题而申请经费时，才制定研究计划。大多数研究计划仅仅是为了申请到资金。这是最糟糕的，是十足的推销术。所谓课题，纯属虚构而已，目标只是为了某种隐秘的意图获取资金，却不论这个研究有无价值。”在现实生活中做到这一点似乎很不容易，但是我坚持认为，从长远来看，真正好的研究一定不愁资金的问题，若存在资金困难一般是不恰当的研究价值使然。我自己的研究很多是从没有课题开始的，但重要的是你坚持你的选题与研究价值，永不放弃。事实证明，课题资助会源源不断而来，我们的新农村建设研究和留守人口研究都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说，我们的研究一定不能是为了某种短期的、纯粹的功利目的，这就如同我们的专业学习一样，假如从一开始你就冲着就业，我认为不一定妥当！也许很多学生会说学习专业就是为了考虑将来的就业问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太同意这个观点，我认为这正是由于当今物欲横流的功利社会所造成的，你们也许会强烈反对我的观点。我认为，现在很多专业的设计都去围绕市场的需求，围绕就业的需求，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做法，要知道，你学的专业和你从事的职业是两回事，职业一定是以客户为导向的，而专业一定不能以客户为导向。你学的专业一定是有精神的，有价值的，是一套知识体系。无论我们选择了哪一个专业，都要带着一种精神，一种追求。假如不带着这种精神，这种追求，只为将来就业而考虑的话，都以客户为导向的话，那何不把考古、历史、人类学等专业都改为计算机、国际金融、国际贸易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