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背景下的农民工装修队组织运作机制研究

城市化背景下的农民工装修队组织运作机制研究

一、以建立组织的方式为主要内容的组织化程度,和资源共享关系不均衡,社会资源配置工人现象是中国的双重结构的制度安排。严格的制度约束和软件限制的互动引导，创造了中国工人这样的特殊群体。许多学者对农民工群体进行了研究。研究指出农民工的社会网络和交往方式仍是以“亲缘关系网络”为主(李培林,1996:42-52)。有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血缘关系在农民工组织中的作用(刘林平,2005),而且农民工试图利用乡民社会的地缘性同乡资源改写并重建关系网络,以获取在城市生存和发展的社会资本(张向东,2006),但更多的研究则认为农民工这种通过血缘、地缘和亲缘关系结成的新社会关系网络并没有建立起“非乡土社会关系”网络,没有真正融入迁入地的城市社会网络(李伟东,2006),并且其所提供的社会资本质量较低、异质性较差,难以为农民工提供在城市向上流动的机会(张时玲,2006;刘芳,2005)。农民工缺乏组织的松散的社会联系是其处于弱势地位的重要因素。农民工组织化程度太低导致与企业讨价还价的博弈过程中不能取得很好效果(刘林平、郭志坚,2004),血缘、地缘依赖路径建立起来的组织方式在保护农民工的权益方面发挥的作用具有明显局限性。组织化的问题,是农民工解决其弱势地位的关键所在(刘林平,万向东,王翊,2005)。实际上,农民工群体被分割安排在各种正式组织中,而其自身具有的对血缘、地缘依赖的特性,使其群体具有非正式的特征,这种正式结构与非正式结构相互交织,共同对处于城市背景下的农民工群体组织产生影响。二、组织结构的非线性预期组织与其制度环境之间的关系长期以来是制度主义关注的焦点。制度主义经济学家依据效率原则,将组织看作一个理性系统,把组织构想为特意设计来寻求特定目标的集合体,强调的是强制性规则结构而不是参与者的特性。假定一旦组织运行的外部和内部约束规则得以制度化,即组织的正式制度框架得以确立,由于正式制度约束规则所具有的强制力会促使组织的参与者为了实现组织的共同目标而采取一致的行动。但他们实际上忽略了组织参与者的实际行为结构。“理性”行为意味着抛开了个人的思想和判断,而只是盲目地遵从由规章制度具体化了的行为过程。根据纯粹的理性技术标准来管理社会组织是非理性的,因为它忽视了社会行为的非理性方面(彼得·布劳,马歇尔·梅耶,2001:75)。在社会学制度主义者看来,对组织产生作用的并不只是理性的或效率的因素。社会性建构的观念体系和规范制度对组织也产生了巨大的控制性影响,既控制其构架,又控制其运作。也就是说,规范性制度提供了效率标准得以建构的环境和框架,决定着组织的结构形式与内部运作机制。因此,社会学制度主义者更加关注与组织紧密相关的更大范围的文化和价值规范对组织特征的影响以及组织参与者对于正式组织目标的认同。可以说,与经济学家所持的“效率机制”不同,社会学制度主义者强调“合法性机制”对于组织目标、形式和内部运作产生的重要影响。“合法性”概念首先是由韦伯提出的,指对规则的认同意味着社会秩序以及相伴随的控制形式既被控制者同时又被受控者所接受(马克斯·韦伯,2004:61-67)。这里的“合法性”不仅仅是指正式法律制度的作用,而且包括了文化、价值观念、行为的社会期待等非正式制度对组织行为的影响。因此,“合法性机制是指那些诱使或迫使组织采纳具有合法性组织结构和行为的观念力量。”(周雪光,2003:75)组织生存在制度环境里,它必须得到社会的承认,为大家所接受。合法性机制的存在表明组织目标具有复杂性。即组织远不只是遵循效率原则,达成既定目标的工具,从本质上说,组织是力图在特定环境中适应并生存下来的社会团体。组织目标的复杂化必然导致完成目标的组织结构的多样化。依据效率原则,组织形成了一种正式结构。但在组织的正式结构中,具有不同个性的组织参与者在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了非正式的社会人际关系结构,即参与者之间依据情感纽带而相互联结的组织模式。非正式结构表明在正式组织内部存在一个非正式的社会关系网络,它是组织具体参与者依据社会共同认可的、不成文的行为规范,包括风俗习惯、伦理道德、意识形态等无形的约束机制在社会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这些行为规范就构成了正式组织中的非正式制度,即“意义框架”的象征系统、认知模式和道德模板等。非正式制度通过提供行为所必不可少的认知模式、范畴和模型来影响行为。由于对组织结构的研究逐渐深入,最终导致新制度主义理论的诞生。与旧制度学派强调非正式结构如何偏离和制约了正式结构不同,新制度学派注重的是正式结构本身非理性的一面(于显洋,2001:67-68)。在现代社会中,“理性化”成为强加给所有正式组织的制度性压力;这些压力导致组织的“同形式变迁”(isomorphicchange),即迫使所有的正式组织无论其日常行动如何,都必须不断地变更自身结构,内化各种合法性要求,以与周围的制度环境“同形”,这就造成现代社会组织生活中的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组织的正式结构与其日常活动的背离即所谓的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异常现象”(Powell&Dimaggio,1991,3)或“制度化组织的结构不一致性”(Meyer&Rowan,1977)。三、农民工组织正式结构的仪式化组织在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机制作用。效率机制假定组织有自己的目标,组织认为采取某种结构对组织来说是合算的。但它不能解释组织为什么选择这种结构而不是其他来获得合法性。合法性机制则在组织采取特定结构方面起作用。农民工组织为了满足这些相互冲突的环境要求,常常构建起不同的组织结构来加以应付。在城市中取得合法性资源很容易与取得效率的源发生冲突,那么,农民工组织的一个重要对策就是要把内部运作和组织正式结构分离开来。农民工组织的一些机构设置、规章制度和做法可能是适应合法性要求的产物,而其他部分可能是适应效率要求的产物。对于农民工组织来说,其内部更可能采用非正式的行为规范来指导日常的社会互动。也就是说,农民工组织不是依靠强制性的正式结构而是依靠那些在农民工内部社会关系网络结构中发展起来的非正式规范来约束处于组织之下农民工的行为。所以农民工组织内部可能有很多的不一致甚至冲突,这是因为农民工组织所处环境的不一致达成的,而不一定是农民工自身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组织目标在制度化过程中往往会产生一种意外后果,即组织正式结构的仪式化。正式结构的仪式化表明非正式制度在组织的实际运作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本文支持新制度学派“正式结构本身非理性”的观点,但同时也认为合法性机制所导致的正式结构仪式化是一个动态和多维度的过程。正式结构仪式化受到组织所处阶段的影响,实际上不但是日常经验性的非正式结构与正式结构逐步分离的过程,而且是合法性机制逐步取代效率机制成为显性机制的过程。四、组建开放、宽松的室内装修队1985年,来自电白农村的阿清来广州落脚,在搞基建的老乡处做了两年建筑工,然后进某木工厂跟师傅学习木工。一年半后,积累了些资金的阿清离开了木工厂,和木工厂的两位来自浙江的老师傅和老乡组建了自己的装修队。阿清的装修队更类似于开放、松散的组织。装修队所处的环境要素是组织的一部分,不是被组织吸收,而是与其相互渗透,赋予其价值。环境可以实施决定性影响,间接作用于组织结构,结构是组织运作和环境反应的共同产物(斯科特,2002:133-135)。(一)效率机制的引入1989-1992年装修队的组织结构:装修队创建初期,其他两个创立者——浙江师傅无论在年龄上还是技术上都比阿清要占优势,但为什么是阿清能够成为装修队的领袖(包工头)呢?问到这一点时,阿清本人是这样解释的:“因为我能(为装修队)找到工做啊。那些‘老细’(老板,指大工头)看我年轻做活又勤快,所以每次做完工,都会叫我留下BP机,等有机会再叫我。”1对整个装修组织来说,能否从外界环境获得发展资源即“定单”是生存的关键因素。而装修组织与外界环境的关系如下:作为装修组织领袖的“包工头”必须要获得承包商的定单就必须得到“老细”的赏识。而阿清由于踏实肯干,并认识有老乡关系的“老细”,能为整个组织带来“定单”,这成为包工头阿清获得装修队权威的最初来源。装修组织采取这样的组织结构主要受到效率机制的支配。这样的组织结构大大降低了装修队与外界的交易成本,从而形成了对装修队的激励结构。组织在创建时的状况具有重要而持久的影响作用(斯科特,2002:159)。阿清在装修组织创建时奠定的权威地位,随着组织的发展而逐渐得到巩固。组织此时的运作更多是受到效率机制的影响。然而由于装修队的半合法的特性,这种效率机制的运行环境主要是装修队确定下来的正式结构。而这种所谓的“正式结构”从组织诞生开始,就具有非正式、非理性的特征。这为组织从受效率机制支配到受合法性机制支配奠定了基本的制度环境。在结构安置上的松散联结能使得系统作为一个整体具有高度适应性(Weick,1976:1-19;OrtonandWeick,1990,转引斯科特,2002:83)。装修组织创建时的松散结构为其后来结构的调整提供了可能。(二)阿清组织结构的合法性:“大师-部分”之后,装修队一直拓展,人数增加到了7-8人。装修队主要在天河一带落脚,主要是为天河公交公司装修办公室和公交站。装修队分成了三个工作组:木工工作组、泥水工工作组和电工工作组。一个工作组由一个师傅和1-3个学徒组成。“师傅”指的是技巧娴熟的工人。“师傅”一般是由阿清定下来的。他说:“只要做一天工,就知道哪个人手势好,做工快,就定他为师傅。”笔者问:“那如果一个工作组有两个或多个很优秀的工仔,那定哪个为师傅?”阿清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在招工时,就已经对其的水平有一个基本了解。而且很多都是熟人老乡介绍来的。”对于工作时一些粗糙的活儿,“师傅”可以吩咐“学徒”做,自己在一旁休息。当然大多数时候,师傅还是要和“学徒”一起工作。“师傅”的收入也比“学徒”要高。在93年到97年期间,“师傅”的收入一般是40-45元/天;而“学徒”则是25-30元/天,如果是外地学徒工收入更少,一般不超过25元/天。21993年-1994年装修队拓展时期的组织结构:而到了1995年,装修队接到了创建以来最大的工程,人数一下子拓展至80多人。给阿清定单的是阿清的老乡,这个老乡阿清管他叫“梁老细”。“梁老细”承接了1000-2000万的工程。由于人数急剧增多,阿清稍微地改变了管理措施:给“师傅”每月除工资外补贴300元。对此,阿清是这样解释的:“给三百块钱,‘师傅’就帮你管了下面那些‘友仔’(‘工仔’)了,很省事。只要抓住几个‘师傅’就可以了。”1995年-1996年承接大工程时装修队的人员结构:无论装修队的整体规模的大小如何,装修队的基本结构都是“师傅-学徒”模式,即使当装修队分出一个工作组去进行小的修补工作时,所采用的仍是这种模式,如下图:斯科特(2002:79)认为组织用以鼓励成员做出贡献的激励因素及所吸收成员的特征都会影响到组织的结构。迪玛奇奥和鲍威尔(DiMaggio&Powell,1983:147-150))认为,弱意义上的合法性是制度通过影响资源分配或激励方式来影响人的行为。制度不是一开始就塑造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而是通过激励的机制来影响组织或个人的行为选择。尽管装修队一直在拓展,但阿清一直沿用“师傅”带“学徒工”的制度。阿清解释说,在他当学徒工时就是这样跟着师傅学的,他们当时的其他装修队也大都采用这样的组织结构。阿清采用这样的组织结构主要受到制度化模仿机制(mimetic)和社会规范机制(normative)的影响(DiMaggio&Powell,1983:155-161)。由于有一个合法性机制,装修队所处的环境都承认这种“师傅-学徒”结构是好的,是合情合理的。而另一方面,阿清本人从学徒工做起,受到的社会规范就是“师傅-学徒”结构,社会规范产生一种共享观念、共享的思维方式。这些规范已经成为装修工专业化规范的一个有机部分了。就这样,“师傅-学徒”结构在装修队所处的“组织群”中具有合法性,因而成为装修队沿用的组织结构。笔者问道:“那些‘工仔’为什么那么听‘师傅’的话?”阿清说:“一个是很多‘工仔’本来就是‘师傅’带来的;就算是外地的‘工仔’也会很听‘师傅’的话。”问到原因,阿清说:“那时搞装修的就没几家,农民出来能找到工已经很不错了,根本不会挑这挑那。”装修组织当时面临的“缺工不缺人”的环境为“师傅-学徒”结构提供了基础;与此同时,这些“工仔”在进入装修队前就受过一定的专业训练,他们在装修队的行为受到之前的专业规范机制的影响,使他们很容易就接受这种“师傅-学徒”结构。(三)从大老细到一肩挑199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阿清接到ZS大学一个院系装修的工程。阿清看到了高校有很多“活”可以接。从那以后,阿清装修队在ZS大学落脚,由于所接的工程量下降,人数缩减至12-13人。笔者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1995年装修队在颠峰的时候,规模突然急剧缩减了呢?阿清的第一个理由,解释为因为当时能做那么大,是因为跟着一个上面的“大老细”做,他属于“二包”,即在别人承包下来后,再承包给他。这实际上“大老细”克扣了一部分钱。阿清说:“别人有千百万,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十万了。现在我接一百万的工程就有十万。”以上理由可以用“效率机制”进行解释。但照常理来说,在城市化的整个社会大背景下,装修工程量逐年增加。具体到装修队,随着装修队的几年发展,阿清在装修这一行当积累了不少人际资本,人际网络逐渐扩大,介绍阿清接更大工程的机会变得更多。即使不做“二包”,自己做“一包”,拓展组织规模和完善组织结构也是必然趋势。阿清道出了影响装修队结构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我主要是在ZS大学做,这里的工程量很小,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现在我如果出去,拉个几十上百人做,也是能找到活做的,只不过我不想做而已。”可见,阿清个人的文化、价值观念直接影响了装修队规模的缩减。到底是怎样的观念影响了阿清“留在高校做,而不出去做”的决定呢?1.装修房屋的数量将增高校近年由于扩招,有许多教学楼兴起;而另一方面,高校教师生活水平日益提高,需要装修房子的人数也急剧增多。这为阿清“找活干”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市场。“高校里及其附属单位,包括高校老师,很多都需要装修。基本上我不缺活干。”“很多时,收入都比95年装修队规模最大时要高。”2.阿清到zs大学阿清承认外面比高校赚得多,但是同时也要面临“被骗”的风险:“外头(高校外)很乱的,很多时候换了老板他不认帐啊,或者装修单位迁走了,那我就没办法了。”阿清在来ZS大学之前就有好几次“被骗”的经历。损失最大的一次是1995年,阿清承包一个五十万的工程;在阿清完工后的第二年,装修单位换了另一个老板。经过核算之后工程量被缩减为四十万。经过阿清的讨价还价,最终拿回四十五万,阿清损失了五万。1996年,阿清到ZS大学之后,就逐年减少了“外面”的活。特别是99年时,阿清承包一家经熟人介绍的酒楼,结果在完工时,那家酒楼的老总早卷铺盖走人了。阿清又损失了两三万。从那时起阿清抱定“少赚也是赚,能不接外面的就不接外面”的想法,把装修组织的大本营逐步放在了ZS大学。“在高校这些事业单位,虽然赚得少但是很稳定,不会骗你……有人介绍我到湖南啊那些外省接工程,我都不想去,那些你赚不了多少钱的,顶多给一个首期的钱给你。”3.合法性机制的影响阿清的很多老乡因为会用政策,打“擦边球”,现在很多人已经有了好几百万资产,他已经算是混得很一般的了。但阿清觉得很满足,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生活比90年代时候要好很多了,比在家乡电白更不知道好多少倍了。他是这样来解释自己与老乡们的差距的:“反正我人比较老实,不会干很危险的事情。反正有活就干。我是靠老实肯干这样发展起来的。也不是说很好,但我老乡发了财后也有很多衰落下去的……因为很多是靠倒买倒卖,靠关系发的,没有了关系,就没事情做了,生意就衰落了。像我就不怕,反正我是靠自己实打实的手艺,即使没有关系,到哪人家也愿意给我活干。”此时,对装修队产生作用的主要机制已经不是效率机制了。社会性建构的观念体系和规范制度对装修队也产生了巨大的控制性影响。也就是说,这种观念体系逐渐形成规范性制度,成为效率机制得以建构的环境和框架,成为判断效率机制的标准。阿清作出组织转战高校的决策,是出于其本身的文化和价值观念。合法性机制是指那些诱使或迫使组织采纳具有合法性组织结构和行为的观念力量。如果说这种合法性机制在装修队拓展期还只表现为控制了组织的构架,那么在组织面临急剧变化的环境,必须采取重大调整策略时,合法性机制成为控制装修队决策的关键机制。合法性机制的影响也表现在装修队员工来源构成的变化上。从2000年起,装修组织开始大量使用阿清老家电白的亲戚和老乡。1995年-1997年装修队人员来源结构如下:1998-2006年装修队人员来源结构:当问到为什么装修队刚开始没有用很多亲戚老乡时,阿清沉默了一下,说是因为当时是因为和家里二哥二嫂闹矛盾,负气出走,家里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村里人也很少知道他的音讯,直到95年村里才传出“有这么个人在广州混得还可以”。他在85年到2000年的15年期间也没有回去过。直到2000年,由人做媒,他回去结婚。自从2000年后,阿清才大量使用自己的亲戚和老乡。对此,阿清解释:“现在(装修队)都用自己人,可靠,像其他人偷材料你都不知道。而且,现在装修队到处都是,工人很容易流失,用自己人,比较稳定。”而且从2000年开始,阿清也调整了组织架构,变成只收“师傅”或包括少数“师傅”带来的亲戚熟人,并直接对他负责。1998-2006年装修组织结构:但有一点必须指出的是,对组织决策产生影响的这些“合法性机制”即文化价值观念是通过成为判断组织是否具有效率的标准来运作的。阿清的选择固然是受到其本身价值观念的影响,但这种价值观念也是出于对组织绩效的考虑。无论是选择风险性小的高校落脚,还是吸纳亲戚老乡进装修队,这些决策并没有放弃对效率因素的考虑,而是在考虑风险的基础上来考虑效率。这种对风险或不确定因素的判断,无疑受着组织成员价值观念的牵制。也就是说,合法性机制在组织中的运行并不是单一的,而是通过成为组织效率机制的判断机制,而对组织产生影响的。因此,合法性机制的逐步显化,不是通过逐步取代排除效率机制在组织中的运行,而是通过逐步成为效率机制的判断标准并将其逐步嵌套在合法性机制内,通过合法性机制表现出来。(四)装修队的性质是目在现代社会中,经济组织伴随着相应的“仪式”(ceremony)——公司——渗透于环境之中,构成从外部强加给所有经济组织的制度性压力;这些压力导致经济组织的“同形式变迁”(isomorphicchange),即迫使所有的经济组织无论其日常行动如何,都必须不断地变更自身结构,内化各种合法性要求,以与周围的制度环境“同形”。对于装修队来说,松散的组织结构也在环境的压力下面临着向正式理性组织——公司过渡。阿清一直没有自己的“公司”,他承包工程是借别人单位来转帐的。阿清说这样很不划算,因为别的单位要克扣公司管理费等杂费才把钱转到他帐下的。装修组织生存于其中的环境,并非只包含技术、市场或其他众所周知的经济技术因素;更为重要的是环境中还包含了所谓“合法性”的维度在内。装修队生存在制度化的环境里,它必须具有合法性,即得到社会的承认,为大家所接受,“合情合理”。其中一条重要途径是将装修队改变成正式的注册公司。阿清说装修队刚开始时,没有想到办自己的公司。后来发现没有自己的公司要花很多冤枉钱,就想自己开公司。装修队迫于环境压力,不得不将办成正式公司纳入到自己的目标中,以进行更为良好的调整。但因为办公司,首先需要五十万的资金,他也一时凑不到这么多钱。开公司还需要很多审核,比如说要有固定的技术人员,完整的财务系统,还要给员工买保险,这是很大一笔花费。这实际上存在着效率机制与合法性机制的矛盾。效率机制要求装修队内的资源配置以追求效率最大化为目标。而合法性机制则要求装修队耗费资源,建立公司去满足特定环境下的合法性要求。在采访的时候,阿清已经开始筹划公司的事情。据阿清介绍,他打算通过与一个有固定资产的单位合作,借助它的资产申请装修公司。这样有一个公司的名,就再也不需要通过“挂靠”别人的公司来获取收入了。社会学组织研究中的新制度主义代表迈耶(Meyer,J.W.,&Rowan,B.1977),认为,如果组织的合法性压力和效率要求是矛盾的,要取得合法性的资源可能和取得效率的资源之间是冲突的,那么,组织的一个重要对策就是要把内部运作和组织正式结构分离开来。公司的成立仅是为了应付对组织合法性机制的要求,实际上并不会改变装修组织的内部结构。“该怎样还是怎样,人员还是来去自由,没有固定的。公司只是挂个‘羊头’而已。你不这样做,‘挂靠’单位就要多收你冤枉钱。”换言之,公司的形式是适应外在制度环境的产物,是做给别人看的;而非正式的行为规范仍然是装修队运作的实际机制,作为装修队正式制度的公司实际上仪式化成了象征性的东西,对组织内部的运作没有实质意义。装修队原来的非正式制度与现在逐步建立的正式制度所具有的不同的目标取向实际上表明了二者具有不同的起源和实施方式,它们的相互作用对于组织的经济绩效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阿清的装修队之所以采用“公司”的制度实践,表面上并非因为它提高了组织的手段—目的效率,而是因为它提高了组织或其参与者的社会合法性(PeterHall,1996:947-949)。因为这部分花费表面上看与组织要求的效率无关,甚至违反组织的效率机制。然而,建立公司,使组织“合法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以后“不花冤枉钱”,即装修组织在模仿其他经济组织的组织形式,以达到组织形式的趋同性时,是尽量在与环境、其他组织进行互动时,减少交易成本,这实际上是效率机制内嵌在合法性机制中,间接通过合法性机制对组织的结构产生影响。五、合法性机制的“辅助”作用组织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机制作用。这个过程大致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组织创建至拓展期):日常非正式结构与正式结构处于高度重合状态,合法性机制基本上处于完全隐性地位。在组织创建初期,组织面临严峻的“生存”挑战,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组织采取哪种结构的选择范围。组织尽管也受到合法性机制的影响,但最直接的还是遵循效率原则,因为只有不断从环境中获取组织发展的资源,组织才有可能生存下去。组织内压倒所有系统功能需求的是维持系统自身的完整与持续。“生存”成为组织合法化的首要途径,效率机制成为“首要”的“合法性机制”。此时效率机制成为组织的显机制,合法性机制是嵌套在效率机制维持的正式结构中而对组织产生影响的,因此装修队的正式结构不可避免地带有其非正式特征,并与组织的日常经验活动处于高度重合状态。第二个阶段(组织拓展至调整期):日常的、经验性的非正式结构逐步从外在、形式上的正式结构中分离,合法性机制从完全隐性向辅助地位过渡。随着组织的拓展,尤其在组织面临转型调整时期,组织面临不确定因素变得更为多元化,组织采取何种策略已经不是效率机制可以完全解释的。因为组织面临的选择策略可能都是符合效率原则的。此时,组织的合法性机制则逐渐在组织中显示其“辅助”作用:组织对“合法性”的迫切要求使组织采取了某种特定的行为方式。无论是选择风险性小的高校落脚,还是吸纳亲戚老乡进装修队,这些决策并没有放弃对效率因素的考虑,而是在考虑风险的基础上来考虑效率。这种对风险或不确定因素的判断,无疑受着组织成员价值观念的牵制。因此,合法性机制是通过成为判断某种组织模式或行为是否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