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与乡土现代的乡土情结

乡土与乡土现代的乡土情结

秋天寒冷，雨如丝绸。金黄的树叶在这样的季节开始了它的归乡之旅。它划着美丽的弧线,乘着风的翅膀,悠然、宁静地回归它的土地,它的终极家园。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在哪里呢?我们无暇思索。我们只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淹没在“世之攘攘,皆为利往”的繁忙泡沫中。我们忘记了荷尔德林教给我们的拯救方法:“假如生活是十足的辛劳,人可否抬望眼,仰天而问:我甘愿这样?”然而,峻冰没有忘记,他坚持把目光投向为生存而忙碌的实在生活之上,并向都市的生存方式发问。作为一个诗人,他看到了我们没有看到的:从躲雨的风匆忙撞开的窗望神乌黑的翅翼掠过的夜空——是家的方向(《想家的时候》)正是这向上的一望,带来了天地人神的敞开,带来了人生的感悟,带来了人可诗意栖居的家园,带来了对于乡土的怀想。既然“农民的儿子”“已非农民”,峻冰又为什么以厚厚的诗稿来表达对于乡土的怀想呢?我想,是因为商品经济的不断强化带来的激烈竞争、生态恶化、物俗横流、人情淡漠等现象在诗人心中产生出一种不安宁的生存感。这是一种现代游子意识。在这样的社会生存境况下,存在于诗人记忆中的温馨、宁静、充满生命力的乡土,便成为现代游子日思夜想的家园,仿佛只有在那里,一个在浮躁的生存之海漂泊的灵魂才能有所归依。因此,诗人总是《走在故乡路上》,离不开《乡土》、《乡音》、《乡韵》,忘不了《老屋》、《小村》、《小城》。诗集《乡土与人生的恋歌》的创作,大致有两种趋势:一是抽象化的写法。在诗人峻冰看来,乡土是精神家园的一个象征,它由《奶奶的扁担》、《背篓》、《锈蚀的镰刀》等意象组合而成。诗人用这些切近自然生态的意象话语表达对生命的思考。二是具象化的写法。诗人倾心于美好记忆中的乡土情韵,捕捉其中的生动细节,渲染其气氛,刻画其体验,以拨动人们心中那根秘藏的叶落归根之弦,如《雪地里的母亲》、《葡萄架下》、《晚归》等。前一种写法如无农村实地生活的体验为依托,就会陷入玄虚的概念演绎;后一种写法如缺乏内在的思想指向,就会漂浮于琐碎生活的表象而难言其新。峻冰的诗则力避此弊。他从农村生活的具体感受入手,触摸其深层的生命流动,然后把丰富的人生意蕴包含在精巧细腻的诗味中。如《乡民》:裤袖萎缩之后你把背弓成残月鞠躬向土地借回沉重的日子洗净放进祖上遗下的豁锅煮个半熟咂尽日子的苦涩归还土地日子的香甜诗人以寥寥数笔的写意笔法,勾勒出乡民的外貌特征:不合身的衣裤,因劳累而弯曲的背。乡民的生存条件除了“鞠躬向土地”之外,便是那刺目的豁锅。即使如此艰难、残缺地生活,乡民们也能“咂尽日子的苦涩/归还土地日子的香甜”。峻冰以客观的笔触,极具代表性的意象,将隐藏在表象下的生命力表现了出来,并向我们展示了乡民那种乐观、坚忍的生存状态以及生命本色所具有的朴实。在现实生活中,通向诗意的大门往往被客观的表象和主观的心不在焉所关闭,但峻冰却以智性的观察为我们开启了感悟之门。这一新奇发现的愉悦正是峻冰的诗魅力之所在。诗评家韩东几年前曾说过:“诗到语言为止。”这一主张既推动了对于语言的创造力,又助长了一些纯粹的文字游戏。峻冰的诗以厚重的乡土为底蕴,当然不会是一种语言游戏,但是否缺乏语言的创新呢?毕竟,诗是语言的艺术,它的一切思想均须在语言中方能实现。峻冰以对诗美境界的自觉追求,开拓出属于自己的语言风格。他对动词的把握可谓别具灵性,如《乡民》中的“咂尽日子的苦涩”一句,“咂”这一举动在通常情态下是有些粗俗的,但在这里,这一动词是如此贴近乡民的生活特征,又是如此形象地表现出生活从苦涩到香甜所蕴含的艰辛,所必须经历的磨砺。另外,峻冰的诗还擅用拟人手法赋予无生命的物象以生命感。诗人这样描写《小城》:“面向一个叫北的方向/脚伸进平原黝黑的皮肤/像一个不甘寂寞的男人。”诗句既传达出小城的地理属性:北方黑土地上的小城;更传达出小城的精神属性:朴实、坚强。而《锈蚀的镰刀》“挂在墙上/沉着红褐色的脸/思维的触手/已爬上昔日辉煌的殿堂/收割时节/打扮一新的你/搂丰满的麦姑娘狂舞”,诗人以生动的笔触,用“沉着”的“红褐色的脸”与“打扮一新”的“狂舞”,形象地揭示了镰刀的现在与过去,于对比中体味出生命的历程。《走出夏日》中“被烤焦的水泥路面/也以烤焦人的欲望张目/赫然布一个圈套/惟有赤裸大腿的女人/用表演的舞步/跳出一串嘈杂的音符”,不仅呈现出拟人化手法带来的生动,更以通感与略带幽默的语言为读者带来不知不觉的笑意。这是疲累生活中极难出现的,它由峻冰的诗带给我们。当然,诗歌不只是词语的搭配。诗人海子曾说,诗歌不是修辞练习,而是一场烈火。诗评家冉云飞也认为正是抒情的鸦片将诗歌推向了泥淖和深渊。峻冰的诗歌则偏重于叙事性话语,特别是172行长诗《家》,显示了诗人对于滥情、矫情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