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韩梁故事的发展

元明韩梁故事的发展

韩世忠是南宋著名的中兴将领之一。他和刘（刘凯、刘光世）、张（军）、岳（飞）一起在世界上。当代宋史泰斗邓广铭先生曾高度评价其历史功绩:“明受之变,慷慨赴义以竟成复辟讨叛之大业者,韩蕲王也;黄天荡与金人相持,终使兀朮仅以身免,金军狼狈遁去者,韩蕲王也;大仪镇重挫金军,建中兴以来之首功者,亦韩蕲王也。则谓南宋立国之基均为蕲王所手奠未为过也。”1蕲王就是韩世忠。其妻梁氏宋元史籍所记不多,但仅以《宋史·韩世忠传》“(黄天荡)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的十余字,已可堪称不朽;加上通俗文学的渲染,梁红玉黄天荡击鼓退金兵的巾帼英雄形象,家传户晓,妇孺尽知。可惜研究韩世忠生平史实的专书,目前只有邓广铭先生写于20世纪40年代初的《韩世忠年谱》;至于韩世忠梁红玉故事以及韩梁二人文学形象的研究,至今未见一书一文。与韩梁二人功业之伟,故事影响之远,殊不相称。有鉴于此,本文试图对历代韩梁故事进行综合研究,分析故事的生成和形态演变,兼及韩梁二人的文学形象,为研究中国历史故事和文学形象提供一个参考个案。韩梁故事的早期形态从目前所发现的文献资料来看,韩梁故事最迟在南宋度宗咸淳年间(1265~1274)已为临安(今浙江省杭州市)瓦舍说唱艺人所广为演说。根据南宋人吴自牧所撰的《梦粱录》卷二○《小说讲经史》(约成书于1275年)记载:有王六大夫,原系御前供话,为幕士请给,讲诸史俱通,于咸淳年间,敷演《复华篇》及《中兴名将传》,听者纷纷,盖讲得字真不俗,记问渊源甚广耳。2其中《中兴名将传》类似南宋史官章颖所撰的《南渡十将传》,主要演说南宋初年抵抗金人入侵的南渡诸将故事。《中兴名将传》当然应该包括韩世忠在内,或许已有梁红玉的出现。因为南宋人罗大经(生卒年不详,嘉定十五年﹝1222﹞中举,宝庆二年﹝1226﹞中进士)所撰的《鹤林玉露》已有关于韩梁相遇故事的记载,《鹤林玉露》丙编卷二云:韩蕲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伺候贺朔。忽于庙柱下见一虎卧,鼻息齁齁然,惊骇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众,复往视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此卒定非凡人。及邀至其家,具酒食,卜夜尽欢,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蕲王后立殊功,为中兴名将,遂封两国夫人。3韩梁二人的“梦虎奇缘”故事即出于此,如此神奇的相遇故事也许就是临安瓦舍艺人的创造。即便不是艺人的创造,艺人们也不会放过这类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所以可以推断在韩梁故事早期形态中梁红玉的形象已经相当突出。南宋后期,随着蒙古军队入侵日渐猛烈,临安瓦舍中说书人演说的“中兴名将”故事又有了进一步发展,宋末元初人罗烨所撰的《醉翁谈录》卷首《舌耕叙引·小说引子》云:说征战有刘、项争雄,论机谋有孙、庞斗智。新话说张、韩、刘、岳,史书讲晋、宋、齐、梁。《三国志》诸葛亮雄材,收西夏说狄青大略。4其中“新话说张、韩、刘、岳”,已经明显提到韩世忠和其他南渡诸将故事。“新话”是指有关本朝的故事,即南宋时期的故事,用以区别于旧话讲史。“新话”和南宋人灌园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中所说的“说铁骑儿”,相信都是与抵抗金兵有关的传说故事,是以民族战争中的英雄为主体的故事。5说唱艺人不断地创作和演说韩世忠梁红玉的故事,终南宋一朝从未间断。《碾玉观音》是现存最早涉及韩世忠的话本小说。原本已不可见,明代冯梦龙编撰的《警世通言》第八卷《崔待诏生死冤家》原注云:“宋人小说,题作《碾玉观音》。”据此,学者一般认为《崔待诏生死冤家》的“底本”就是宋人小说《碾玉观音》。6篇中的咸安郡王就是韩世忠,郡王夫人也许就是梁红玉。韩世忠的形象既有资助刘锜的慷慨一面,又有打杀秀秀的凶残一面,说明在早期通俗文学作品中韩世忠的形象并未定型,存在着一定的复杂性,到了明代以后这种复杂性便消失殆尽。元代由蒙古人统治中原,对于南宋抵抗金人的事迹多有忌讳,韩梁故事作品并不多见。但是由南宋时人编撰,经元人修订的《宣和遗事》7保存有韩梁故事的内容,是早期韩梁故事不可多得的材料。《宣和遗事》属南宋说话人的“讲史”一类,内容大致分为十段。第八段讲金人来运粮起衅,以至举兵攻陷京城;第九段讲金兵入城,掳了徽钦二帝北去;第十段讲康王南渡,即位为帝,定都临安等:都有关于韩梁故事的片断。其中以建炎三年(1129)韩世忠镇江大败金国四太子兀朮的故事较为详细,今引录如下:(建炎三年)四月,韩世忠邀虏于镇江,世忠下令谓诸将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觇我军虚实。”伏兵邀击,战数合,诈败,兀朮轻兵来追,伏兵四起,几擒兀朮。再战数十合,虏累战辄败,不能得济,愿还所掠人民,益以名马假道。世忠不从,预先命铁匠冶铁为长绠,贯以大钓,每锤一绠,则曳一舟,兀朮竟不得渡。世忠出阵与兀朮道:“但迎还两宫,复还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合也。”兀朮凿大渠,三十余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世忠尾结之。虏终不得济,乃募所以破舟师之策者。有贼臣告虏于舟中载土以平板铺之,俟风息则出江,有风则勿出,海舟无风,不可动也。以火箭射蓬蒻,可不攻而自破。兀朮用其策,世忠弃舟奔还镇江。金虏犯江西者,自荆门北归,牛皋邀大破之,兀朮屯六合,弃其辎重宵遁。岳飞时为淮南统制,以所部兵邀击,兀朮大败,兀朮仅与数骑遁去。自张浚明州一捷之后,有太湖之捷,金山之捷,岳飞静安之捷,牛皋安丰之捷,吴玠和尚原之捷,杀金平之捷,采石之捷,凡十三战功。自是,中国之兵势复张矣。8《宣和遗事》中的韩梁故事,未有言及梁红玉,与南宋人徐梦莘(1126~1207)编撰的《三朝北盟会编》、熊克撰写的《中兴小历》相近,而《南渡十将传》已有“梁夫人亲执桴鼓,虏终不得渡”9之语。足见《宣和遗事》此节采用了《三朝北盟会编》等史书,实录性较强,但是对了解韩梁故事的早期形态仍有一定意义。《双烈记》是传统文化的塑造和创作,从内容上看,部分应综合表现为在通俗文学的发展史上,明代继承元代而又高速发展,空前繁荣,名作林立,构成明代文学殊为壮观的风景线。在这种文学创作大潮的影响下,韩世忠梁红玉故事在明代出现了代表性的作品——张四维的《双烈记》和陈与郊的《麒麟罽》,加上岳飞故事中的韩梁故事片断,故事演变步入了成熟期。《双烈记》是目前所见最早搬演韩梁故事的戏曲作品,明人吕天成的《曲品》著录,并云:张午山所著传奇一本《双烈》传韩蕲王事,甚英爽生色。但前段梁国之母作梗,近套,亦无味,必当删去。10明人周晖《金陵琐事》卷二对此亦有记载:张四维,字治卿,号五山,秀才,有《溪上闲情》藏于家。友人刊其《双烈记》、《章台柳》两种戏文行之。从此可知,张四维字治卿,号午山,别署五山秀才。元城(今河北省大名县)人,侨居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尝与陈所闻以曲相赠答,生平其他事迹未详,著有散曲集《溪上闲情》。除了《金陵琐事》所记的《双烈记》、《章台柳》两部传奇外,《传奇汇考标目》增订本还著录有《璃璋记》,现仅存《双烈记》一种,其它两种已佚。11《双烈记》凡二卷四十四出,现存明末汲古阁原刻初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汲古阁刻《六十种曲》本。清康熙十一年(1672)吴郡甘淡道人钞本,别题作《麒麟记》;旧钞本,亦题作《麒麟记》。12全剧自韩世忠投军、梁红玉慧眼识英雄始,叙韩世忠战擒方腊、梁红玉诞下麟儿、韩梁二人勤王讨平苗傅、刘正彦叛乱;以及梁红玉击鼓退金兵、韩世忠大败兀朮于黄天荡;直至韩世忠上疏为岳飞辩冤、面诘秦桧,晚年归隐西湖为止。本剧搬演韩梁二人一生事迹,奠定了韩梁故事的基本框架,为后来陈与郊的《麒麟罽》所沿用,影响深远。《双烈记》基本取材自《宋史·韩世忠传》,又糅杂了不少民间传说,有较多的虚构成分。例如,梁红玉于官衙惊见韩世忠卧睡化虎的“梦虎奇缘”,始见于罗大经的《鹤林玉露》,民间传说的色彩浓厚,其他史籍不载,《宋史》亦不取。本剧用之,且添枝加叶,以数出(第十出《勉承》至第十六出《从征》)搬演其事,曲尽其妙,非得民间故事的滋润不可能有此表现。其中穿插梁母设计驱赶韩世忠一事(第十三出《计遣》),《曲品》讥为“近套,亦无味”,殊不知此正是民间气息的鲜活展现。《双烈记》深受民间气息的熏染,不单表现在情节的处理上,也表现在人物的安排和表演手法的运用上。例如,穿插全剧的星士开口灵、梁母的另一女儿赛多娇,他们插科打诨的表演和丑角形象,无疑是民间审美情趣渗透本剧的最好说明。《双烈记》最为成功之处,是在文学史上率先成功塑造了韩梁二人的文学形象,尤其是梁红玉的巾帼英雄形象在本剧中第一次得到了全面的展现。由于本剧深受民间传说的沾溉,所以韩世忠的形象带有不少草莽之气,如写他与张俊投军穷困,替客店主人服役以代房租,与讨债之人大打出手,殴打星士开口灵等,也许这更加接近历史真实的韩世忠。13然而本剧着墨更多的是,塑造韩世忠英勇征战、忠心报国的英雄形象。通过写韩世忠征方腊,讨苗、刘,败兀朮,其能征善战,勇猛无敌的英雄形象得以确立;再写韩世忠怒诘秦桧,愤而退隐,忠心报国、誓不同流合污的形象鲜明突出,与梁红玉的巾帼英雄形象互相辉映。梁红玉巾帼英雄形象的塑造是本剧的另一个重点所在,取材主要来自民间传说。韩梁故事最广为人们所传颂的莫过于“梁红玉击鼓退金兵”,此一情节于《宋史》仅以“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记之,然而本剧却在吸收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大加增饰,写成前后近十出(第二十七出《虏骄》至第三十六出《褒功》)的连场大戏,先写金山设伏,次写梁红玉击鼓退金兵、兀朮求饶,最后写兀朮遁逃、梁红玉参夫,一环扣一环,层出不穷,精彩无比,是塑造梁红玉形象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击鼓退金兵”所塑造出来的形象,加上“梦虎奇缘”中的慧眼识英雄,“西湖退隐”中的洞悉世情,一个机智果敢、勇谋兼备、公私分明、知所进退的巾帼英雄形象凸显人前。《麒麟罽》的作者,明万历刊本署题:“浙汜陈广野重编”。《曲海总目提要》卷六云:“明高漫卿轩作”,“结尾云:‘韩王小传原奇妙,奈谱曲梨园草草,因此上任诞轩中信口嘲。’任诞,漫卿轩名。”14从此可知陈广野又号高漫卿,轩名任诞,而陈广野实为明万历年间人陈与郊。陈与郊,字广野,号禺阳(一作隅阳、嵎阳,又作虞阳、虞扬),别名署玉阳仙史、薠川、高漫卿。海宁(今浙江省海宁县)人。生于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卒于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四日(公元已入1611年)。万历元年(1573)中举,二年(1574)进士;历官河间府推官,顺德府推官,吏科给事中、都给事中,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万历十九年(1591)以事去职,居家不复出。为人嗜学,诗咏间作,著有《隅园集》、《奉常佚稿》、《黄门集》、《薠川集》,另有《杜律注评》、《檀弓辑注》、《广修辞指南》、《文选章句》等。又擅长词曲,与沈璟相知最深,如同兄弟,辑有《古名家杂剧》、《乐府古题考》。退官里居之后,自以缙绅大夫,不屑以词曲名于时,故托名“高漫卿”。所撰传奇四种,分别为:《樱桃梦》、《鹦鹉洲》、《麒麟罽》、《灵宝刀》,总名《詅痴符》,署题“任诞轩”。“詅痴符”典出《颜氏家训》,“痴符”是指可笑的诗赋,“詅”是卖意,即卖痴札之意,而“任”、“诞”均为放纵之意,寓意十分明显。所撰杂剧五种,《昭君出塞》、《文姬入塞》、《袁氏义犬》三种,今存;《淮阳侯》、《中山狼》两种,已佚。15《麒麟罽》一名《麒麟坠》,凡二卷三十六出,又有《开场》一篇,前有“云间陈继儒”所撰的《麒麟罽小引》,现存明万历间海昌陈氏原刻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麒麟罽》针对“谱曲梨园草草”(第三十六出《忠勇褒封》)的《双烈记》,重新改写,在情节上作了改动。主要是删去《双烈记》中梁母作梗一节,改韩世忠早已拜为先锋,由姨娘作媒,与梁红玉成亲。又加插入了苗、刘派刺客暗杀张浚事的第十六出《胆侠两奇》,以及乐伎吕小小贞烈出家事的第十七出《笑谈开释》。又对一些出目进行合并,由原来四十四出减为三十六出。《麒麟罽》通过情节的改动,突出地塑造了人物形象,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例如,将梁红玉由东京教坊乐伎之女,随驾南渡,侨居京口,改为梁红玉原为部使扈良之女,生长扬州,因父母双亡,金兵南侵,避乱罗浮观中,被歹人诓骗,卖到京口为娼,美化了梁红玉的出身,更谓其饱读诗书。又如,平定苗、刘一节,将梁红玉原在临安为苗、刘所扣,改为韩世忠先送梁红玉至临安,以麻痹苗、刘二人,使他们对于自己疏于防范,强调韩世忠的智谋高超;又增写了韩世忠大败苗、刘,二人逃往涌金门,最后被捕获,突出韩世忠的勇武过人。再如,黄天荡大战,写梁红玉为“金山设伏”中大意走失兀朮的儿子韩彦直求情,力求出战,最后大败金兵,梁红玉的巾帼英雄形象较《双烈记》更为突出。16《麒麟罽》另一个突出之处是明显的文人化倾向。本剧删去了《双烈记》中星士开口灵和梁母女儿赛多娇这两个民间气息浓厚的人物,将陈公与开口灵两个人物作了合并处理。作者又依据《宋史》等史书,丰富了一些情节。例如,征方腊一节,作者先借用了《宋史·方腊传》的文字,对方腊的起兵由来作了详细的讲述;又参考了《宋史·韩世忠传》,细致地搬演了活捉方腊的过程。《麒麟罽》采用了史书的文字和内容,排除了《双烈记》中某些来源自民间故事的人物情节和表现手法,彻底改变了作品的整体风格。尤为值得注意的是韩梁相遇的第五出《辕门邂逅》,写韩世忠夜梦仙人赠以题有“红玉”二字的红梅(此是暗用唐人传奇《流红记》事),遂手持红梅,取麒麟毯子而睡;又写梁红玉赠以麒麟扇坠,“以祈早尽麒麟”。本出处处暗示,事事相关,甚见匠心。17本剧名为《麒麟罽》(罽者,即毯子也),即因此而来;又名《麒麟坠》,也源于此:可见此出于本剧实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难怪作者如此刻意经营。此外,《麒麟罽》的曲白另出机杼,全不与《双烈》同,也是文人化倾向的一大表征,陈继儒评云:“通篇词意工巧,非时曲所能比”(第一出《韩公别友》眉批),虽为过誉之词,亦颇能说明其曲子的辞采。岳飞故事和韩梁故事同属南渡诸将故事的大系统,入明以后由于岳飞故事不断发展壮大,南渡诸将故事渐渐被纳入了岳飞故事系统之内,因此岳飞故事作品中往往出现有韩梁故事的某些片断内容。在明代的岳飞故事作品中,以熊大木等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系列小说涉及韩梁故事片断内容较多。福建书商熊大木编写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八卷八十则,书前有熊大木的《序》和《凡例》七条,书后附有李春芳编辑的《精忠录后集》三卷。熊大木的编写方法是“按《通鉴纲目》而取义”,具体做法是“大节题目,俱依《通鉴纲目》牵过”(《序》)。《通鉴纲目》指的是明代商辂等人编的《续资治通鉴纲目》,《大宋中兴通俗演义》是依编年体史书为框架来编写的,创作手法多倾向“纪实”,涉及韩梁故事的有卷之三的第二十三则《张俊传檄讨苗傅》、第二十四则《韩世忠大破苗翊》、第二十九则《韩世忠镇江鏖兵》以及卷之五的第四十一则《韩世忠鏖战大仪》,取材史书,杂以民间故事,略作点染,著名的黄天荡大战写来也不见得生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后来分别被人改编,明人邹元标编订的《岳武穆精忠传》六卷六十八回和明人于华玉编的《岳武穆尽忠报国传》七卷二十八回都是依据《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删节而成的,两书删节的主要目的是使故事的内容更接近史书,并排除了神怪内容,涉及韩梁故事的内容也遭到删改合并,文学价值益发降低,对研究故事的写作意义不大。明代出现了大量的岳飞戏,其中涉及韩梁故事片断的只有李梅实原著、冯梦龙改订的《精忠旗》传奇,本剧第二十二折《世忠诘奸》写韩世忠因岳飞之狱,面诘秦桧,辞官归隐,纵酒西湖,属于韩梁故事的结尾部分,与《双烈记》、《麒麟罽》等作品的形态差异不大。保护韩梁两人之作,是清代英雄化学发展的主流,是《双烈记》、《神道》和《》岳飞故事和韩梁故事的密切关系,从明末著名说书艺人柳敬亭身上再次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周鄮峰《春酒堂文集·杂忆七传柳敬亭》云:癸巳值柳敬亭天虞山,听其说数日,见汉壮缪(关羽)、唐李(光弼)、郭(子仪),见宋鄂(岳飞)蔪(韩世忠)二王。剑戟刀槊,钲鼓起伏,髑髅模糊,跳踯绕座,四壁阴风旋不已。予发肃然指,几欲下拜,不见敬亭。可见柳敬亭是将岳飞和韩世忠的故事联同一起演说的。明末开始,岳飞故事中韩梁故事片断与其他韩梁故事作品出现了较大的形态差异,说明了韩梁故事开始走向多元发展的道路。明末清初人李玉的《清忠谱》第二折《书闹》写李海泉在李王庙前演说《岳传》,每日一段,“昨日说过金兀朮破鄜延州了”,“今日要说童贯起兵”,内容是韩世忠、韩彦直父子在雄州关勇抗金兵,反为童贯诬陷的故事,约有两千字左右。18其中写到韩彦直大战金兀朮、锤打金将的场面,与《双烈记》、《麒麟罽》等的故事形态差异很大;但是韩彦直的形象却与今本《说岳全传》十分相类,相信是来源于同一个故事系统:显示韩梁故事形态可能开始衍化成《双烈记》、《麒麟罽》系统和岳飞故事系统两大类。康熙、乾隆年间,今本《说岳全传》的刊刻让我们对岳飞故事系统中的韩梁故事形态有了比较具体的认识。《说岳全传》是历代岳飞故事的集大成之作,又是清代英雄传奇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涉及韩梁故事片断的回目至少有九回之多。包括了韩梁故事中诸如讨苗、刘,黄天荡大战等重要关目,但是情节内容和故事形态与《双烈记》、《麒麟罽》相比,有着明显的差异,显然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首先,书中第十六回《下假书哈迷蚩割鼻破潞安陆节度尽忠》、第十七回《梁夫人炮炸失两狼张叔夜假降保河间》叙述韩世忠、梁红玉和韩尚德夫妇父子三人同心抵抗金兀朮领兵入侵,此段情节于史无据,既不见于《双烈记》、《麒麟罽》以及《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系列小说,也和《清忠谱·书闹》中李海泉所演说的《岳传》不同;若从故事形态来看,则与李说《岳传》相类,而与《双烈记》、《麒麟罽》大异。最为突出的是对韩梁二人的大儿子韩尚德的描写,《双烈记》、《麒麟罽》均未言及韩尚德,《说岳全传》写韩尚德幼年随父母镇守边关,在对抗金兀朮入侵时奋勇无比,尽显少年英雄的本色。其次,由于《说岳全传》是以岳飞为主的岳家军故事,因此韩世忠等人往往处于大配角的地位,第四十六回《兀朮施恩养秦桧苗傅衔怨杀王渊》、第四十七回《擒叛臣虎将勤王召良帅贤后赐旗》写平定苗、刘一节尤为突出。平定苗、刘是韩世忠一生中的重要功绩,《宋史》有载,《双烈记》、《麒麟罽》更大为增饰,是韩梁故事中的主要组成部分。《说岳全传》先写苗、刘杀害王渊后,假借高宗传位太子,欲召岳飞来临安加害。尚书仆射朱胜非得知后,暗暗通知岳飞救驾,岳飞便派牛皋、吉青先到润州联络韩世忠勤王,再到临安假意投靠苗、刘,最后与韩世忠、朱胜非里应外合诛灭苗、刘。通过一系列的压缩改写,如由《双烈记》、《麒麟罽》写苗、刘惧怕韩世忠勤王改为欲加害岳飞,朱胜非向苗、刘献计赐封并放归梁红玉改为通报岳飞,又加入牛皋、吉青两角;使本是韩梁二人为主角的一台大戏,变成了岳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牛皋、吉青勇诛叛逆的奇谋,韩世忠沦为可有可无的大配角。最后,《说岳全传》写韩梁故事最为集中又最成功的部分,莫过于第四十二回至四十五回的黄天荡大战,其中加插了一些关于韩梁二儿子韩彦直的描写,如牛头山送书时勇闯金营,枪挑金国大王子粘罕,义结岳飞之子岳云等,出色地塑造了韩彦直少年英雄的形象。若结合《清忠谱》中李说《岳传》的内容,我们相信《说岳全传》中第十六、十七回中的韩尚德,原本也应是韩彦直,今本作了改动。《说岳全传》关于黄天荡大战的前前后后写得十分细致精彩,尤其是对梁红玉的描写更是所有韩梁故事作品中最为杰出的,这应该与说书艺人的创造有关,也受益于通俗小说在叙事手段上优于戏曲作品的文体特征。明末清初韩梁故事多元发展的另一个表征是出现了撷取韩梁人生某段故事来进行编写的作品,阮丽珍的《梦虎缘》首开其端。阮丽珍(?~1653前后),怀宁(今属安徽省)人,明末权奸阮大铖之女。长于作曲,大铖降清之后,她为某亲王所得,甚宠爱。后来为福晋所妒,被鸩死。《梵天庐丛录》云:“大铖所作《燕子笺》传奇,相传乃丽珍所作,又作有《梦虎缘》、《鸾帕血》等剧,并传于世。”19顾名思义,《梦虎缘》必是搬演韩梁邂逅遇合之事,惜今不存,无从稽考,不过对韩梁故事形态的影响却不容忽视。清代乾隆年间,杨潮观的《翠微亭卸甲闲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