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芳华中的历史形象和时代意义

严歌苓芳华中的历史形象和时代意义摘要严歌苓的《芳华》主要讲述的是作者以第一人称来描绘她当年经历的部队文工团的生活。她选择性地描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文工团少男少女的青春岁月，是历史记忆的错位所带来的错误共鸣。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芳华》塑造了具有历史特色的人物--刘峰，在那个盛行“平凡及伟大”的时代里闪闪发光。然而，她反思和批判着集体主义的过度崇拜对人的伤害，小说中善恶的发源，在当今时代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映。关键词：历史记忆；刘峰；时代意义目录前言 前言1958年出生在上海的严歌苓，酷爱文学写作，她的作品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魅力，是人性的光芒或是内心的呼唤。相信看书多的人一定熟悉她的名字，她的书籍几乎承包了华语小说中的各项大奖。然而，严歌苓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华人作家，同时也是位著名的影视剧编剧。严歌苓在海外的生活中，学习西方”文艺复兴“的文学思想对于所形成的对“人”的价值观的透视，是严歌苓小说创作的一大启发，一直想要表达社会人性心理的她不仅是对于社会底层人物的细致探究，还是对社会中的边缘人物的捕捉和观察都有着她独具风格的叙述。西方的文学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严歌苓的叙述方式，在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中，严歌苓以刚中带柔的精炼语言在诙谐幽默的风格中叙述。她以其对社会独到的见解运用多种写作视角和叙事艺术成为文学论坛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芳华》以青春的视角和个人经历带我们走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作者通过以萧穗子为第一人称展开了个人经历的叙述。文学的价值不仅在其外部，更重要的是其内部的文学内涵、艺术构思等。小说原名为《你触摸了我》，后根据原书作者严歌苓改编，冯小刚为导演拍摄电影名为《芳华》，美其名曰芳华，“芳”为芬芳，指气味；“华”为缤纷，指色彩。意旨那个时代带给我们的视觉、嗅觉的青春光芒，也是对我们每个人的青春附上芳华的寓意。然而，青春是美好的，但在缺乏物资和教育的时代中，青春何能称之上美好。小说发生在文革末期，在社会物资贫瘠，教育惨遭萘毒，人们生活贫困，食不果腹以及因此产生的生理上的切肤之痛和心理上的变态扭曲的大背景下，人们的生活都是不尽如人意的。在文中，严歌苓她举重若轻的叙事策略在轻快风趣的文风背后暗藏矛盾。作者严歌苓用第一口吻带我们进入部队中的生活，对于这严重的社会问题也只是简单的提了几句，严歌苓将重点放在描写人物的所感所受，写林丁丁的结婚走向，文工团的集体都充满着欢乐与愉悦的青春走向，何小曼的出现仿佛是文工团的大嫌弃，因为她带着这个“变形”家庭中的求生希望，带着极度期望关怀的千疮百孔的心灵，除了刘峰，无人问津，大家仿佛都身在与这个时代黑暗无关的地方，仿佛只有她是被时代负面所影响的，像何小曼的“变形”家庭不在少数，而这样的悲惨影响着她的一生，无法改变，大家都身处这个时代怎会不受丁点影响，小穗子出生于文学世家却被当成怪人，每个人都深受时代运行而被受牵扯，只不过所受伤害的程度不同而不自知，严歌苓用自己的独具特色的叙事风格讲述着上世纪的历史故事，不加政治倾向，仅仅是将故事表面分享出来，无不造成现代人对当时历史的误读，产生历史记忆的错位。从严歌苓的其他书籍里也能看出，她从来没有刻意墨守于宏大悲怆史诗性的革命书写。在她旅行大半个地球的丰富经历下，产生了空间上的异域文化的冲突，使她在吸收东西文化的影响下创作出的小说刻意与政治保持距离，然而，这种与政治事件保持的疏离感也呈现出严歌苓独特的风彩。使她笔下形成去政治化地描述，描写文中出现的每个人的情感动向、人物心理成为了书中的重点。但是，在她这种“去政治化”的笔触下营造出的青春光芒也会使读者，特别是未曾经历那个时代的伤痛和感悟，错将短暂一瞬的光芒意旨美好，错将人们已经感受消化了的事情当作未曾出现、未曾感悟。1刘峰形象的历史性说起刘峰，他可是文工团里响当当的“名人”。在盛产才人佳子的文工团，刘峰的相貌和身高都算不上加分项，论舞蹈功力也是数不上的，他的亮点正是在日常的生活中，他做事爽朗，为人善良，呵护弱小，有什么麻烦事一到刘峰的手里，大家就都可以放心了，他无私的奉献着自己，在那个盛行“平凡及伟大”的时代里闪闪发光。他的事迹也在部队中广为流传，谁都知道在这所颤颤巍巍的红楼里，有一个甘心为集体做奉献的人。他被人崇拜，受人爱戴，在部队中也成为了响亮的标兵，人们学习的榜样，有如活雷锋再现一般。刘峰的名字也变成了“雷又锋”，他在团里充当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螺丝钉。“红楼那四十八个大小房间里，刘峰留下的痕迹也都被碾为尘土：他补过的墙壁和天花板，他堵过的耗子洞，他钉过的门鼻儿，他拆换过的被白蚁蛀烂的地板条”这些数不过来的小事使他变成了重要。刘峰就这样被大家推上了神坛，走向一个没有私情不会自私的“活雷锋”形象。这天的红楼好像如往常一样，刘峰同志依然在为身边的人做奉献，为炊事班的马班长做件家具，在一个恰当的傍晚，刘峰终于将一记“触摸事件”将故事推向高潮：刘峰终于向暗恋多年的林丁丁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一阵慌乱下，刘峰紧紧抱住了丁丁，于此同时，丁丁的面前却是惊吓，仿佛被神坛上的刘峰许诺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她万般不能接受之下，称之为“触摸”事件使他从天上摔向谷底，带着腰伤的他被下放往伐木连。他被受侮辱，承受万般苦难，却沉默无言。一张张写满光荣的证书也顿时变得毫无意义。回想刘峰在文工团生活的多年，他乐于助人，无私地奉献着自己。在那个大大提倡讲坏话的时代，刘峰也难逃此时。刘峰的一生仿佛是生命的开花，消化了无穷尽的错杂陈调，却能够地脉相同，孕育出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量。他一个人背负着集体的指责，完成了他生命的开花。退伍之后的他去了海南，面对妻子劈腿，潦倒不堪的生活，刘峰依旧保持着本我的善良，包养着流落街头的小惠，那浓艳的妆容遮盖住了小惠难得的青春光洁。面对小惠的生活，刘峰心头发热，想逼娼为良，却也半途而废。万恶的金钱是小惠迷失自我的原因，也是刘峰所缺少的。在海边的一竖未收工的烂尾楼里，埋藏着刘峰与小惠的生活，虽有些扭曲，但也有依有靠。刘峰将他的爱带到这个世界上，关爱他人，从人性中透出的正能量无处不在，是在胡同儿里的孤儿“括弧”为生活费力时，刘峰的善心促使他每日帮他挑水；在小穗子的父亲被打成右派时，依然站在她身边为她鼓足勇气，在众人面前为她解围；是在战场上挨枪子时，还在为身边的战士奋勇抗敌，指出通往安全的道路。“刘——峰，Li—u—Feng，整个一个雷又峰。”他的故事如同花香一般弥漫四方，有刘峰在的身边，总是欣欣向荣的，对生活的积极向上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若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刘峰可谓是余香本人吧。1.1集体的崇拜刘峰的光洁不染尘埃的形象终究没能逃过时代的影响。“但不知道谁开了个头，把所有人的坏话都引发了。我们的孩提时代和青春时代都是讲人坏话的大时代。“讲坏话”被大大的正义化，甚至荣耀化了。”在讲坏话被大大的正义化的年代，人们的认知也随着风向倒来倒去。这个本是前不久还在被政治部首长佩戴军功章的先进模范，此刻却是被批斗的对象。“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或许，荒诞时代阴霾笼罩下的不仅仅是平凡人物情愫的阉割，而个体在群体面前的无助以及人道主义悲悯情怀的沦丧，才是这场浩劫最大的人性缺失。”《论严歌苓的后革命叙事》。这场登封造极的世故激发出人们体内的黑暗，寻求站在神坛的刘峰作为人的同质性，期待着他露出马脚，算是为自己找出探寻自以为真相的出口。合上书本，难以消化刘峰的形象，光彩又平淡，伟大又平凡，他曲折的人生经历不过就是在为文工团时期的战友讲述，他只是一个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情有向往的普通人。刘峰的塑造可谓是小说中的主体人物，严歌苓细腻成熟地描写刘峰的形象，也在传达着读者一个具有深深年代感、历史感的人物形象。刘峰形象的历史性也正是中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时所需要的。在建国初期，主流意识为形成百姓为一股力量，努力为国家做奉献的初步构想，树立起不同角色的优秀标杆人物为人们所学习。在道德上创造一个极端的人生高度：救死扶伤的白求恩；时代楷模张思德；无畏牺牲的邱少云；舍身堵枪眼的黄继光；愿做一颗螺丝钉的雷锋等等。将这些具有强大人性力量的人放在人们面前，形成积极向上、甘于奉献自己的社会风气。刘峰也正是受人崇拜、被人爱戴的模范标兵。这种脱离人性的好模范出现在政治舞台上闪闪发光，却被大大的完美化了，一个人性的存在应是有与他本人相符合的客观需要和感性力量。模范的十分人性在物质世界中过于完美，脱离人性中犯错的本能，优点被无限放大，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形态，尤其是内心所产生的化学反映，更是细思极恐的存在。1.2对英雄的解构有意赞美刘峰，小合唱的结局，时代的告别。这也是严歌苓想要表达的人物内心，也正是因为当时的时代所推，将刘峰推向人们的中心，呼吁大家向他学习，但正是触摸事件的发生，使得刘峰更具有人性的一面，这一面不是他猥琐的泛滥爱心，而是为心爱的女人计划着行程，在他认为的时机表达却惨遭痛苦，他忍者腰伤去往战场，已然与当年的文工团不是一路，即便被生活折磨，他仍然做自己，做别人的太阳，甚至劝说娼女改良，“严歌苓是用个体的牺牲来唤回群体的震撼，用个体的救赎来换回群体的反思，以此强烈的对比给读者产生巨大的心理冲击。”严歌苓优越的生活、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娇好的面容使她成长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前芭蕾舞女演员同时又有了文字的天赋，这使她笔下创作出的人物不需要掺和她个人的情感索取或者是对某种事物人生的羡慕。聪明的她懂得如何在红尘中过得优雅富裕，因此到了小说里，她的视角很多时候脱离了“人间”。加缪的《局外人》告诉我们越是站在边缘的地方，越是能够通过边缘反映周围的一切。严歌苓笔下描写了众多边缘人物在社会中生活的过往从而展现出的人生百态。比如小说《草鞋权贵》中将军家中的保姆，艳丽的保姆身份低微；《扶桑》中阅尽千帆却依然记得那唯一一个男人的扶桑；《第九个寡妇》中的敢做敢当的葡萄。2《芳华》中存在的时代意义《芳华》一书中所表达的真实情感、社会问题以及作者想要表达的深刻内涵，对现代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有所帮助。2.1《芳华》当中的体现的人性精神从大院文工团的生活之中，我们不仅看到隔绝于社会的美好青春，也看到各种被牵连的历史和牵扯的现实。刘峰这一被创作者极致化表现的人性善良和人心美好的形象，不啻凸显了编导所期待的善待人心的渴望。刘峰性格的历史就是一以贯之的人性的光彩，无论是日常还是战争岁月，都没有改变其善良的品性。显然，《芳华》是在彰显自己对于人间情感的态度。刘峰和何小萍后半生的相濡以沫让我们看到人间最值得珍贵的东西。郝淑雯在海口的街上对霸道联防队员的一句谴责粗话，既触动人心，又衬托出我们内心期望好人英雄不容欺辱的公正态度。关键时刻需要激浊扬清和捍卫人性，对战友的情对污浊的恨，何止是所谓的千元敲诈所能包容的，对于战友的拔刀相助才是青春芳华的另一种精神，让我们动容。“芳华”的意味不仅是世上的一种正义激情迸发，更是一种美好的更高的境界。我们之所以受到深深的震撼是源自人物期望中的美好———无论是刘峰和何小萍在小站相遇，还是旁白中十年后他们的相濡以沫，都是精神上的真正的芳华。从审美意义上看《芳华》，正能说明电影在精神层面上对观众的影响。“芳华”并不只是依附于影片叙事中的时代符号，作为一种精神上的认知，芳华还是某种期待英雄品格的方法。作为常人英雄的典型形象，刘峰就是社会中善良人性的凝聚，他的芳华浓缩着真诚的个体情感，代表着人性的舒张。刘峰不务虚名，愿意奉献，在心灵深处始终存留爱恋。在时代的流变中，绚烂繁荣的青春逐渐还原成芸芸众生的平淡，芳华也随之泛化成一种诚实善良的群体精神。对映照现实的善良人性的赞颂，与影片对现实人生的关照息息相关。《芳华》本就是基于生活现实和记忆的真切思考。冯小刚选择了巧妙的方式来触及电影涉及的敏感现实题材。文革时的军队文工团，既有相对封闭的环境又有时代氛围，在此环境中有冷静表现的某种自由也显得合理。但在青春环境的感情中碰撞出的何小萍的压抑性格背景、干部子弟的身份遮蔽以及萧穗子父亲的解放等外界因素，仍然牵连起现实政治。就创作方法而言，《芳华》是站在历史怀旧和青春成长的情感角度来表现人生。以人的情感命运来折射现实生活，现实就有充实的思考对应，以不动声色的侧面表现，表现的内涵就含而不漏。实际上，关于成长的表现难免触及矛盾冲突，这就需要创作者克制自己的好恶去表达历史。当艺术家介入现实时就应基于生活，用自己独立思考的眼光去表现。生活错综复杂，站在不同的角度和层面，每个人对现实生活就产生多样性的透视，也会使创作在宏观的历史把握、微观的情感人物表现上呈现多样光彩。在压抑的年代里，文工团里身份性格各异的团员呈现出不同的生活状态，精神挣扎，以及对青春的抚慰与坚守。这其中含义，观众自会细细品味。历史任务完成、军区文工团解体之后，团员们的境遇、身份和地位也发生了变化。现实世界逼近无忧无虑的青春，最为直露的生活样貌横亘眼前。萧穗子成为作家;郝淑雯成了家庭主妇;林丁丁如愿远嫁他乡;陈灿的世界再没有了小号，成为了一名房地产商人;而刘峰和何小萍则历经浮沉安然相守。萧穗子的话注解了这种朴质人生:只有善良的人才能理解认识善良!从多彩而封闭的青春世界，跨过残酷的战场，人的日常性与生活的琐碎一同越进现实。交融于怀念青春与现实无奈的《芳华》，道出了常人世界的珍贵在于善良无伪和平淡度日。这似乎是成长的必然去向，却时常被浪漫玄想遮蔽、被残酷击垮、被“庸常”祸害，然而迟早要正面遭际。创作者以此让人感知艺术之于生活的密切关系。刘峰：“善”的行使者在“文革”题材中，严歌苓不仅生动刻画着人性的扭曲，也着重渲染人性的善。刘峰就是这样一个有雷锋特质的人物，书的开篇便细数他的付出：他帮小括弧挑水，担任女兵的毯子功教员……电影的处理更简洁典型：一句“欢迎全军的学雷锋标兵凯旋归来啊”奠定了刘峰的形象特征，伙伴都对他养成了习惯式的依赖：猪跑了、结婚买沙发、战友掉队时他们都会想到刘峰。就如电影所说：“那时候，我们歌颂默默无闻的英雄，歌颂平凡中的伟大，就是歌颂刘峰这种人。”但“伟大”并不意味着没有需求与欲望，“童年啊，‘文革’看到父亲被折磨，那个十年……让我看到人性的各种各样的表演。”②学界对于人性的理解观点不一，从严歌苓视听解读的作品和观点中可看出：其人性观超越了“文革”时期“极左”思想下的“历史的”“具体的”“阶级的”相对的人性，也非是一元的“善的集合体”，而是更接近王和《人类历史是人性展现的历史》的观点：“人性是人与生俱来的都有的特征，包括欲望、感情、理性、非理性，等等。”刘峰的有血有肉集中表现在他对丁丁的情感中：他的迷恋从“卫生条”事件开始，他看林丁丁“是带荤腥的”，拥抱时他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衬衣……正如书中“他的欲求是很生物的，不高尚的。但他对那追求的压制……却是高尚的。……最终他对林丁丁发出的那记触摸，是灵魂驱动了肢体，肢体不过是完成了灵魂的一个动作。”人性是复杂的，那个时代激进的道德规范也遏制着本能需求的合理满足。这是刘峰苦难的来源，他扔弃了那象征褒奖的纪念品，代表着他看清了道理，但他依然会追寻阵亡士兵的陵墓、看望战友、帮助失足少女……这说明，刘峰曾经所做的奉献与付出不是对于集体的盲目跟从，更是基于他人性之善的自在抒发。刘峰对自己源于人性的那份善的坚守预示着人性的善在他意识中，在那个充斥着激进思想、人性压迫的故事语境里的回归。“善”的乞求者刘艳在评析《芳华》时曾说：“何小嫚的成长史、成长叙事，反而蕴含了小说中极为繁富乃至诡异的人性书写，甚至超过了刘峰故事和叙事里人性书写的力道…”电影的叙事调整为以刘何两人的故事为主线展开，可见，无论在电影还是在原著中何小萍（何小嫚）都是关键的人物。小萍（小嫚）是个追寻爱而缺爱的人。“文革”拆散了她健全的家庭，电影中她想念着父亲，但终没有等到父亲。小说中她在继父家生活：藏食物、偷听、撒谎……“她母亲为维护那样一个家庭格局而必须行使的一套政治和心术伤害了她……是那一切使小曼渐渐变形了。”身世和性格使她为战友所排挤。内衣事件中，电影版本有意隐去了内衣的归属，让集体对小嫚（小萍）的霸凌得到更鲜明的揭露。因为汗多被舞伴嫌弃，唯有刘峰同她伴舞时，“他把她搂抱起来，把她放置在肩膀上，这世界上，只有她的亲父亲那样扛过她。”⑧那个举动不含有缠绵的私心，却输入了同情与关怀，至此，善在小嫚的生活中复苏。“一个从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惜善良。”唯她没有顺从集体批斗刘峰，没有心怀歹意地解读他对林丁丁的感情，所以她才用“抱”字来联系刘峰的触碰，这个字正是电影中刘峰对于自己行为的定义，它区别于“摸”字的猥亵意味。此时的她，对刘峰的善良唯有笼统的意识，尚无法理解刘峰扔弃奖品的缘由，也会因希图公众的关注而享受装病的演出。但当她经历了战争，被称为“战地天使”时，她恍然发现“标语上的何小曼似乎不是她”，她的挣扎、打扮伪装都无用，“她不能变成任何人，她还要做她自己”。经历着同刘峰一样的“否定”与“肯定”的转换后，她才感受到公众对于善的衡量与真实的人性间有多么荒谬的错位，这个角色也展现出一个缺乏他人关爱的人的性格将如何变异，被扭曲的人性之“善”又是如何地荒诞。2.2《芳华》中对集体的重新审视意义刘峰自身存在“超我”与“自我”的碰撞，而刘峰之于“集体”又是一个鲜明而独特的存在。在一些语境中，严歌苓有意把刘峰当成一个“坐标”，将其他人物转变成一个个符码，单一的人物群像。从“集体”与刘峰的对立中，作者讽刺批判了黑暗荒唐、吞噬独立人格和自我意志的时代，更挖掘了人性背后沉淀的集体潜意识。当刘峰的“触摸事件”发生后，经过恶意引导、任性定罪，一次小心翼翼的求爱演变为引诱强暴女兵的戏码。全军标兵刘峰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大会不会念检讨，接受集体的检举批判。“郝淑雯”“萧穗子”等人都虚化为了一个集体的声音和符号，站在审判刘峰的席位上。“不知谁开了个头，把所有人的坏话都引发了。”人们忘记了热心善良为全团服务的刘峰，忘记了于自己有恩的刘峰，摈弃了独立意志和思考，只跟随着时代的号角“讲坏话、做批判”。毕竟，那是个背叛被戴上“正义”光环的时代，是讲人坏话的大时代，“‘讲坏话’被大大地正义化，甚至荣耀化了”。除了特殊的时代因素，“触摸事件”背后是“从众求同”集体潜意识的流露，“荣格曾讨论过对人类发展影响最为深刻的原型。首先是人格面具，又称从众求同原型，它是个人在公众场合为求得社会悦纳展现出的面貌。”潜意识里人们希望与他人、社会构成和谐的关系，从而寻找相似的他人和稳定的集体来获得身份的认同。人们一致批判刘峰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维护自我在集体中合法的身份和位置，以免被抛弃。例如，曾经维护刘峰的郝淑雯，也参加了痛打刘峰的集体，因为“刘峰反正已经落水，不参加人群痛打他几下说不过去，会得罪多数”。严歌苓曾说：“人群迫害别人是免除自己被迫害，是延缓自己被迫害的时限，从而建立一个短暂的安全期，所以从众去迫害一个可迫害的对象，是人性中寻求安全的本能。”其次，从众求同的原型还延伸出了群体的排他性，摈弃与之不合的因子。人们深谙人性的黑暗与虚伪，至纯至善、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刘峰就成了不真实的异质存在。正如萧穗子所说：“我们潜意识不相信刘峰与不相信英雄的区别在于，那些英雄离我们太远，从来没有跟我们存在于同一个三维空间。刘峰跟我们，却是存在于同一个三维空间，具有同样的物质分子密度，他怎么可能比我们好?还好那么多?”面对神坛上的刘峰，人们急于寻求刘峰身上的同质性，暗暗等待他露出人性的马脚。刘峰与文工团女兵为代表的“女性”的隔膜与对立，一方面揭露了时代的另一弊病，时代塑造了平凡的“英雄”身份，随之而来的荣誉和嘉奖则是束缚七情六欲的枷锁，让刘峰站上神坛而切割掉了与他人情爱交流的阶梯，林丁丁不能接受从大理石雕像基座上走下来的不真实的“英雄”；另一方面，这蕴含着雌性生物、人类女性追求“强者”的集体潜意识。严歌苓曾说过：“女性的心理基础，集体潜意识，是百万年的进化史决定的，那就是雌性生物永远选取群落里最有力量、最凶猛、最有权威的雄性作为她后代的雄性基因。”此时，作者将林丁丁、郝淑雯作为体现女性集体潜意识的符号、象征。林丁丁与大多数女兵最初的择偶标准是要做首长的儿媳，未能如愿的林丁丁又周旋于部队内科医生和宣传干事之间，不断衡量利害得失。到林丁丁出嫁前夕，是否有海外关系又加入到择偶的条件中。最后，林丁丁大姨妈做的媒，她嫁给了“老子有地位，自己有本事”的将军儿子。郝淑雯虽然认为刘峰是个好人，但联想到与刘峰结婚，脸上也出现“恶心”的表情，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到深圳“开荒”而成为暴发户的“军二流子”。林丁丁和郝淑雯的一系列选择，很大程度上是寻找物质优越的配偶（强大的雄性）。而刘峰只是被特殊时代赋予的“平凡英雄”，并不是传统人类社会的英雄和强者。刘峰的真诚善良和利他心，只赋予他一个“好人”的标签。女性欣赏他的道德品行，但选择配偶时还是会屈从女性潜意识的支配，不会把一个“平凡”的人放进备选项里。正如严歌苓所说：“无论社会赋予这样的好人怎样的英雄定义，但这种定义不可能推翻百万年来女性潜意识里的对于雄性的价值判断。”2.3《芳华》中体现的道德模范的错误联系意义刘峰是一个纯粹的无功利性的好人，身材不高，面目普通，却格外的心灵手巧，善良敦厚，文工团里的大小麻烦事他都乐于第一个站出来解决，也因此获得了“雷又峰”的称号，大大小小的标兵荣誉和奖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就是这样一位好人在对暗恋多年的女兵林丁丁表白时，混乱中触摸到了她的脊梁，由此被大小会议连番批判，颜面扫地，下放到连队，后来上战场失去了一条胳膊，落魄一生。刘峰善良，聪明，勤劳，结合上世纪七十年代所倡导的“平凡即伟大”价值观，他就像一个模型，严丝合缝地镶嵌进了“英雄模范”的框架中，但是这种纯粹人性的伟大，在现实利益面前又带着平凡的弱者特质，他的悲剧也从此开始。首先，刘峰这种善良的弱势在择偶方面就暴露无疑。他暗恋的女兵林丁丁，有着两张面孔，一方面病娇体弱，看起来单纯无辜；另一方面却削尖了脑袋想要嫁入“豪门”。刘峰对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他并不了解林丁丁，爱上的是自己想象中的理想化人格。而内心中想陪首长喝酒来上位的林丁丁是不会喜欢这个毫无背景的憨厚好人。在那个年代里，女人要依靠好的归宿来博取安稳与理想的人生，所以林丁丁任由自己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刘峰克制的“同志感情”可以让她在日常生活中肆无忌惮的接受，然而刘峰被时代所造出来的人性光辉却不可能成为她择偶的关键。严歌苓把林丁丁的这种想法称之为女性择偶时选择强者的“雌性集体潜意识”，其实不仅仅是她，在被她诘问下的萧穗子和郝淑雯也各自坦诚不愿意选择刘峰做另一半。这是因为刘峰的善良太过平凡，在金钱、地位面前实在不能称之为一种强者因素，尽管刘峰的各种标兵荣誉给他佩戴上英雄光环，但是这种英雄光环可以瞻仰，在实际利益的获取上却无力施为，反而成了一种禁锢——刘峰不应该对女兵存有爱意，就算是生活工作上多加照拂，也只能是出于崇高的“同志感情”。出于现实利益的考量，林丁丁是不会选择刘峰的，所以在组织的逼问下，她能做到的仅仅是不出卖。这也正说明了人性的自私，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享受这种善良，接受它给自己生活带来的种种便利，为了叫他人继续“高尚”地服务于自己，对其进行口头上的赞美与褒奖。可是一旦在发生利益取舍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去欣赏这种善良，甚至因为利益的诱惑不惜伤害它，践踏它。其次，当“平凡即伟大”的光环在政治批判中黯然，刘峰曾经的于大事小情上的无私奉献，并不能变成保护罩，反而成为其他人心安理得伤害他的理由。“触摸”事件发生后，刘峰被带到大会小会上接受批判，有人牵头，众人跟随，所有的脏话一股脑地浇到他头上，致使他最后用“粪坑”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人们集体背叛了刘峰，英雄的塑像从神坛上掉落，被众人肆意践踏。集体之所以受恩于刘峰又讥骂他，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像萧穗子一样的心情——“刘峰就是好的缺乏人性。他的好让我变得心理阴暗，想看他犯点错，露点马脚什么的。虽然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偶尔也会有心里不光明的时候。后来果真除了‘触摸’事件，我的焦虑等待才算等来答复。”那些被他的善良惠泽的人们从来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他的品质，他们认定了他身上的高尚只不过是伪装的皮囊，而“触摸”事件终于给了他们一个撕下它的机会，在血肉模糊之中辨认出刘峰和自己一样无耻和龌龊才心满意足。另一方面就是政治氛围笼罩下的从众心理，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替刘峰辩解，每一个人的自私懦弱都在对刘峰的声讨中得到了宽恕，终日困在练功房被种种禁令压制的一些东西，终于能够借此宣泄。所有人恶意地聚集在一起，举起大旗假装正义之师，时过境迁之后才发现那是压抑之下的迫害，是人性阴暗面集体爆发的狂欢。刘峰在这一场政治批判中看透了集体自私自利的本性，看透了“英雄模范”背后的虚伪，所以在离开文工团的时候他把过去大大小小的表彰奖励扔给了何小曼。值得称颂的是集体的背叛，爱人的辜负也不曾改变他的善良的本心，反而在苦难的打磨下熠熠生辉，更像是一种对于人生的敬畏与慈悲。刘峰在战斗中负伤，生死攸关的当口，为了让军需员把军需送到部队，他选择了不去卫生所治疗，也因此失去了一条胳膊。尽管刘峰的选择也有一心求死的成分存在，但是这种勇于奉献生命的大爱依然值得人肃然起敬。这说明了刘峰的善良是发自他纯粹的本心，而非为了沽名钓誉。刘峰的善良既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是来自他内心对于生活的热爱，善良是他接受时代改造后的一种生活方式，这一点从他历尽波折也不曾自暴自弃，即使病重时日无多依然会花心思制作精巧的信箱就可窥见。人性是复杂多变、包藏万象的，既有刘峰这样的令人赞叹崇高性，也有见不得光的阴暗性，这种负面的能量一旦汇集就会演变成压迫。《芳华》中精彩绝伦的“青春记忆”既得益于严歌苓高超的文字驾驭能力，也源于小说的悲剧内核中深刻的人性书写，让我们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人性中真正崇高的品质在刘峰身上绽放无疑，不是一句“平凡即伟大”可以概括的，可惜的是这种崇高的善良如果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