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企业家的基本状况和特点下

中国近代企业家的基本状况和特点下

企业家的概念随着十多年来改革开放的浪潮再次融入中国。一批现代新型企业家的崛起,不仅令中国的社会经济生活为之发生改观,而且令学术界开始认真审视这一新的社会群体。国际上早已流行的理论和企业家史学被广泛注意,各国著名企业家的成功经验被迅速翻译介绍借鉴。对本土当代企业家的研究也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绩。相比之下,对中国近代企业产生和初步发展时代的企业家的研究略显薄弱。本文试图通过对150余位中国近代企业家的综合考察,对中国近代企业家的基本状况和特点进行初步的探讨。作为本文考察对象的150余位近代企业家,是从笔者近年来搜集整理的数百位企业家的资料中抽取出来的。[1,2,4,10,12,19,20,22]为着统计的方便和准确,选择抽取的标准主要取决于资料的是否相对完整。因此,由分析这些资料所得到的结论也许会有某些误差,但由于这种抽样的基础是一定范围的普遍调查,具有相当的随机性,可以大致不影响我们获得相对正确的初步结论。目前,各国各地的学者对企业家的概念仍有不同的理解,已有的定义数不胜数。为避免岐义,本文在下述意义上使用企业家这一概念:近代企业的实际组织者和经营管理者。从19世纪60—70年代之交中国最早的近代企业诞生开始,至20年世纪50年代初中华人民共和国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前结束,中国的资本主义企业大致存在了80余年。已有的研究成果清楚表明,中国资本主义的发生和发展,大体上是呈波浪式推进的,经历了三个重要的发展阶段:19世纪60—-90年代,即洋务运动时期,中国出现了第一批近代企业;19世纪末20世纪初至1920年前后,中国资本主义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大批近代企业出现,规模也不断扩大;1920年以后,虽经历过某些挫折,但仍然在1936年发展到了历史最高水平。以后由于抗日战争爆发,失去了继续全面发展的条件。中国近代企业家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产生、发展并逐渐走向成熟。有的学者从传统与现代化的角度着眼,将中国近代企业家分为早期的绅商型和晚期的知识型。而今我们从近代企业发展的角度入手,有理由认为中国近代企业家在80余年中繁衍三代,日渐兴旺,三代企业家各领风骚数十年。大致看来,第一代企业家产生于洋务运动时期,并相对集中于洋务运动由求强阶段发展到求富阶段的19世纪70—90年代初。他们基本上是两类企业的主要创办者和经营者,一类是洋务民用企业,另一类则是民间创办的私人资本企业。这是创业的、开风气之先的一代。第二代企业家产生于甲午战后民族危机加剧、资产阶级爱国运动高潮的时期,并积极活动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前后。他们创办经营的近代企业数量较前远为可观,范围也更加广阔。第三代企业家产生于20世纪20—30年代,在他们手上,中国近代企业成就了自己的最高发展水平和最终形态。将中国近代企业家划分为三代而不是两代,是以近代企业发展的历史事实为基本出发点的。中国近代企业家在基础属性一致的前提下,的确在诸多方面表现出三代相承而又风格各异的明显阶梯式特征。仍以我们选取的150位企业家为例。三代企业家的出生时期呈现出阶段性。每代各以8位为例。第一代:唐廷枢(1832)、徐润(1838)、盛宣怀(1844)、陈启沅(1825)、严信厚(1839)、郑观应(1842)、经元善(1840)、黄佐卿(1839)。除陈启沅外,集中于19世纪30—40年代中期以前。第二代:张謇(1853)、周学熙(1863)、荣宗敬(1873)、荣德生(1875)、徐荣廷(1859)、孙多森(1867)、宋炜臣(1866)、简照南(1871)。集中于19世纪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第三代:范旭东(1883)、吴蕴初(1891)、张嘉璈(1889)、刘鸿生(1888)、聂云台(1880)、卢作孚(1893)、苗海南(1904)、朱继圣(1894)。集中于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初。对150位企业家作资料排队的结果也显示出这一阶段性特征。资料还表明,第二、三代之间的界限不如第一、二代之间那么清晰,特别是象严裕棠(1880)、杨桀三(1887)、郭顺(1885)等,虽生于80年代,却早在20世纪头10年中就开始了其企业经营活动。这几位或出身学徒、或投身家族企业的特例不具有普遍意义。三代企业家的创业年龄呈负增趋势,由此造成经营年限相对延长。第一代企业家的平均创业年龄在40岁以上,最年长的杨宗濂创办天津自来火公司时已54岁,最年轻的盛宣怀参与创办轮船招商局时28岁。第二代企业家的平均创业年龄为34岁,50岁以上者仅陈蝶仙一人,51岁。40以上的约占25%,30岁以下的约占36%。第三代企业家的平均创业年龄还不到27岁,最年长的滕虎忱创办华丰机器厂时37岁,基本上受完高等教育或留学归来的获各种学位的15位银行家的平均创业年龄也只有31岁。这表明随着时代的进步,资本主义企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以近代企业为首选就业方向,不再象第一代企业家那样,或是靠从事他业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后才有可能投身企业经营,或是因具有超出同时代人的识见和经验而被官僚选来创办经营近代企业。同时,第一代企业家由于创业年龄较大,在甲午战后只有少数人的企业活动仍在继续;而第二代企业家中则有相当一部分在第三代企业家崛起后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第三代企业家的活动时间更长些,只是多数人在后来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革,中断了企业家生涯。他们中的一部分硕果仅存者至今还健在,甚至有的在新时期又成为颇有建树的当代企业家。三代企业家的队伍是逐步扩大的。150位企业家中,第一代约占10%,第二代约占36%,第三代约占54%。反映出近代企业持续发展的基本事实。第一代企业家的社会来源较单纯,洋行买办出身者最多,约占40%,以下依次为官僚、钱庄商人和华侨。第二代企业家的社会来源明显变化,出身于商人者最多,约占28%,学徒出身者也占到近20%,买办、华侨和官僚出身者虽绝对数字有不同增加,但在总人数中所占比例都已缩小。这一代企业家中还有出身于工人、医生和其他身份者,表现出多样化、复杂化特点。第三代企业家的情况变化更大,出身买办、官僚者已极其罕见,学徒出身者仍占近20%,还有相当一批自由职业者如律师、会计师、教师、新闻出版界人士等转化为企业家,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大量青年学生,特别是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各种学位获得者进入企业家行列,其总数占第三代企业家的1/3强。此外,各级各类学校的校长、教师中也不乏投身企业者,统计表明有9名之多。看来文人下海之风不自今日始,虽然其驱动力绝不相同,但同样反映出其中社会价值取向的改变。三代企业家的文化水准和受教育程度持续提高。第一代企业家中只有唐廷枢受过较系统的近代教育,其他人只有传统的初级教育水平,有科举功名者也为数极少。他们经营企业所凭借的各种知识,主要来自经验和阅历,而不是来自教育。第二代企业家的文化素质有所提高,不仅有大量仕途出身的秀才、举人、优贡、进士直至状元,而且还出现了几位受过近代中等教育的人士,包括两名留学归国人员。但就总体看,文化素质仍然偏低,学徒出身者比例较高也是原因之一。第三代企业家的文化水准和受教育程度有了质的提高。在这一代企业家中,受过系统新式教育的占近50%,留学归国人员占30%左右。还有一批人虽无正式学历,但却通过刻苦自学成为有影响的学者型企业家,卢作孚即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近代企业的管理水平由此上了一个新台阶,由经验型管理向科学化管理过渡。三代企业家在地域分布上,大体是以上海为中心成扇形幅射状。上海始终是企业家最密集的城市。第一代企业家主要集中于上海,天津附近、广东地区和漠河仅有少量或个别的企业活动。第二代企业家仍以上海及其附近地区为主要阵地,但出现了天津、汉口、无锡、南通等一些区域中心。此外哈尔滨、济南、长沙等地也有零星活动。第三代企业家在此基础上又将南京、西安、石家庄、青岛、重庆等地开辟为新的重要基地,后期更由于抗战的爆发,大批企业家集中活跃于大后方各省,原先的布局被冲破。三代企业家创办经营企业时,对行业的选择各具特色,但总体上最终未能形成合理的行业结构。第一代企业家创办经营了包括轮运、采矿、棉纺织、铁路、电报和保险等重要行业的首批企业。由于借助政府和官僚的强大外力,企业活动有可能从对技术、设备、资金要求水准较高的一些行业开始,使中国近代企业在产生之初就显示出相当的规模。而同一批企业家创办的另一类包括火柴、缫丝、轧花、面粉加工和机器印刷等行业的首批企业,由于基本靠私人投资创办,一开始只能从那些对技术、设备、资金要求较低的的轻工业部门入手,并主要适应了农副产品出口加工的需要。这时企业创办者可以选择的道路狭窄。第二代企业家的行业选择范围显然被拓宽了。棉纺织、面粉、火柴、缫丝等行业成为投资最为集中的部门,后来的“棉纱大王”、“面粉大王”、“丝业大王”及“火柴大王”均产生于这一代企业家。此外,机器制造、水泥、玻璃制造、卷烟及造纸、酿酒、医药及市政工程建设等领域,都吸引了一批企业家去开拓创业。第三代企业家开始择业时,第二代中有相当一部分仍十分活跃,但年轻的一代更快地在新领域崭露头角。传统的各行业仍有新发展,化学工业和银行业则是成绩最为显著的新行业。由于范旭东、吴蕴初等一批企业家的努力,中国的基础化工和日用化工均取得重大成就,吸引了相当资本,带动创办了10余家新企业。银行是另一吸引企业家的行业。虽然中国的第一家银行早在第一代企业家手中诞生,但近代银行体制的建立,一批商业性私人银行的创办均完成于这一代企业家。至少有15位中国近代最重要的银行家在这一时期涌现出来。三代企业家在企业组织方式和经营形式的选择上表现出多元化倾向。第一代企业家创办的洋务企业均以股份公司的形式集资招股,采用官督商办的管理形式;另一部分企业采取独资或合伙的组织方式,全归商办。第二代企业家中,有的是由家族集资发展到家族外合伙经营,再发展到股份无限公司,最后实现股份有限公司的组织形式;有的较早即实行股份有限公司的组织形式;也有的如荣氏兄弟因担心权力分散,始终坚持股份无限公司的形式。这一代企业绝大多数已是商办。第三代企业家基本以股份制组织企业,银行家中还出现了行业联合以至产生垄断的现象。企业集团的出现是引人注目的,它产生于第二代企业家,第三代崛起后又有新的发展。先后有近10家或具有同行业分工性质,或便于企业间融通资金的企业集团出现,多数带有家族集团性质。企业集团的作用是多方面的,它具有一定的垄断性,而又不是自由竞争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它有利于在竞争中取胜,也易因核心企业的变动而走向衰落。在搜寻、整理和翻检为数不少的近代企业家的照片及有关图片过程中,笔者还获得一个印象:三代企业家在着装上表现了极明显的差异。照片及图片中的近代企业家们,除个别官僚出身的有官服照外,多数是着中式长衫或西装。第一代企业家基本上是“长衫”队伍。唯一的盛宣怀,他在辛亥革命的第二年有了第一张西装照,但晚年照为长袍,上海交通大学复原的盛宣怀铜像和南洋大学创始人盛宣怀铜像也是一如既往的中式装束。[1,2,4,10,12,19,20,22]第二代企业家仍是“长衫”为主,这时西装还远未普及,虽然也不乏间或穿用者。第三代企业家的形象则明显改变,刘鸿生、朱继圣、苗海南、周志俊等都留下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西装照,张嘉璈、陈光甫、钱新之等银行家则更是几乎清一色的西装。俭朴如卢作孚也着类似中山装的“民生服”留照。长衫虽未绝迹,但穿用多为老者,也有人是为了强调某种身份而在需要时穿用。年轻的企业家们身着西装的照片给人的印象是迥异于他们穿长衫的前辈,如果说穿长衫的企业家形象透出某种或尊贵、或方正的传统绅士气质的话,穿西装的年轻企业家形象则是显现出一种锐气,一种充满现代气息的英气勃勃。这似乎给人一种启示:从“长衫”与“西装”的演变,也许不仅是服饰的改变,是否昭示着近代企业家特殊的心路历程?“长衫”与“西装”的关系,是否隐含着新与旧,外来的与传统的,年轻人与年长者的甚至是资本主义的与封建主义的关系?由于价值观念和价值判断的巨大差异,两者之间的剧烈碰撞势所难免,结果也经常是并非简单地分出胜负,而是双方在经过此消彼长的竞争后,以不同形式并存,既不是简单地各占一半,也不是相互掺杂,而是相互影响反应后形成了一种新的、更具稳定性的东西,具有文化的内涵。在对中国近代企业家的基本状况作了初步考察之后,我们探讨中国近代企业家的基本素质。一般说来,中国近代企业家基本具备各国企业家所共有的某些特征,如有强烈的事业心,勇于创新,富于冒险精神,尊重人才和知识等。厉以宁先生曾将其概括为竞争意识、效益意识和风险意识等。竞争是市经济的特征,任何企业家总是在市场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的。但是近代企业家的竞争环境极为恶劣,外国资本主义凭借不平等条约的保护打入中国市场并获得有利地位,中国企业家们无法在正常的市场经济中与之竞争。从近代企业诞生伊始,中国企业家被迫做出最大的努力来与外商企业竞争。最早的事例当属轮船招商局与三家外国轮运企业的竞争。这种竞争时起时消,持续数十年。兼并旗昌和三次“齐价合同”的签订,都是竞争的结果。周志俊主持的青岛华新纱厂处“在日商包围之中,以一抵九,相持近20年”,足以表明竞争之烈。“制针大王”尹致中试制成连三式自动制针机,使制针生产发生历史性飞跃,一度超过垄断中国民用及工业用针市场的日本,引起日商嫉恨。他们先是限制向中国出口制针原料,继而又用减价抛售的办法,企图挤垮冀鲁针厂。尹致中奋起抵制,设法降低产品成本,又向政府要求增加洋针进口税,以保护民族企业。竞争初见胜负后,日商采取更卑劣手段,雇用浪人,手持匕首和日本针业组合的威胁信,对尹致中进行恫吓讹诈,要求收买针厂,否则即行暗杀。尹致中被迫诉诸外交交涉。[1,2,4,10,12,19,20,22]试制成中国第一只电灯泡的胡西园,自建厂投产就遭到外资厂家的破坏,与外资厂家展开竞争。美商奇异厂联合其他外商企业在上海成立中和灯泡公司,企图垄断灯泡市场,胡西园依靠质优价廉的产品和信誉,抓住抵货运动的有利时机,保证了产品的国内销路,还开辟了广阔的国际市场。激烈的竞争在中国企业之间也始终存在。企业家必须深谙“竞争铁律”。1907年创办的湖北水泥厂本是启新洋灰公司的主要竞争对手,曾控制东南沿海各省的水泥销路,但后来竞争失败,被启新兼并,启新从此一度在同业中无敌手。20年代刘鸿生和姚锡舟分别在沪、宁建起新的水泥厂,对启新原有市场造成很大冲击,竞争再起。其间有启新挟原湖北水泥厂的塔牌水泥和启新的马牌水泥对上海厂的象牌水泥的夹击,也有启新与上海厂及日商小野田之间的水泥混战——启新的马牌、上海的象牌及小野田的龙牌水泥之间的象马龙之战。这些竞争多数情况下以划分销区、稳定价格的妥协办法平息,但不久又会有新的竞争。另如1912年夏瑞方主持的商务印书馆与陆费逵主持的中华书局的竞争,30年代周子西主持的青岛华北火柴厂与丛良弼创办的振业火柴厂竞争,1934年天津宋棐卿东亚毛纺厂与袁绍周祥和毛纺厂的竞争等,都表明了这种竞争的剧烈和复杂。在竞争的环境中,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希望主要在于经济效益的不断提高。唯有千方百计开发新产品,开拓新市场,引进新工艺,新技术,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降低成本,增加利润和积累,企业才能在竞争中立足。近代企业家对此有相当自觉的认识。开发新产品是提高效益的有效手段。陈万运、沈九成、沈启涌创办的三友实业社原来只是生产烛芯的手工作坊,为增强企业竞争力,他们选择了开发毛巾生产的路子。当时国人还未掌握毛巾生产的工艺技术,但日本产品已经占领了部分市场,他们预测毛巾有广阔的潜在广场,即派沈九成东渡日本到毛巾厂作工以学习掌握技术。沈回国后研制出手感柔软,质地牢固,可与进口货媲美的三角牌毛巾,终于在五卅爱国运动的高潮中将日产毛巾挤出中国市场。之后,他们在扩大企业规模、提高生产能力的同时,一直注重开发新产品、新品种毛巾。后来又研制成回纹形浴巾,首创独幅被单,42支双股线,自由布、平纹自由呢等花色繁多的新产品,长期保持了市场优势。开拓新市场是提高效益的另一途径。山东苗氏资本集团主要代表苗星垣一向注重市场的开拓,在山东的经营取得成功后,亟谋向省外发展。在市场调查后决定在西安设立成丰面粉厂。当时西安尚无机器面粉业,市民对机制面粉缺乏了解,有人说有铁锈味,有人怕中毒,影响了成丰产品的初期销售。苗星垣为此采取四项措施:张贴广告普遍宣传;蒸了馒头放在厂门口供人品尝;到学校、工厂、商店等消费者集中处送样品,与传统石磨粉样品比较;用小纸袋加印说明,每袋装1公斤面粉,到人群集中地点散发。这些促销措施直接、便捷,很快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月余,成丰产品即由滞销变为畅销,不仅迅速占领了西安市场,还远销至咸阳、徐州、蚌埠、天津等地。提高劳动生产率、资源利用率、降低成本亦是提高效益的重要措施。张謇大生集团的尝试极有意义。为保证核心企业大生纱厂有充足的质优价廉的原料来源,张謇创办了通海垦牧公司;为了利用轧花所余棉籽,创办了广生油厂;为利用油厂“下脚”,又创办了大隆皂厂。吴蕴初的“天字号”企业也很好地贯彻了这样的意图。天厨作为核心企业,生产味精所需原料一向仰给于人。吴蕴初设天原电化厂为天厨生产原料盐酸,设天盛陶器厂为天原产品解决盛器,设天利氮气厂回收生产盐酸过程中放空的氢气以制造新的化工产品,[1,2,4,10,12,19,20,22]有效地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资源利用率。先进的管理方法的引进是提高效益的保证因素。创办了一系列纱厂的穆藕初在这方面有特殊贡献。他留美归国后致力于改变中国企业落后的管理方法,首先将著名的泰罗工作制译介到中国,并身体力行首倡管理改革。他自行编制了纱厂用的各种统计、核算表格,并设计了适合纱厂用的簿记格式,还通过提高工人文化技术水平的办法来保证推行新的管理方法。他注意搜集各种信息,曾将市场上各种牌号的棉纱都搜购来加以检验测式,为制定本厂新工艺作参考。由于管理先进,他创办的第一家纱厂—德大纱厂本是一家小厂,仅有纱锭1.3万枚,但很快以其“出品之佳”跃居“上海各纱厂之冠”。1916北京商品陈列所举办产品质量比赛会,德大厂的宝塔牌棉纱“得列第一。”接着创办的厚生纱厂更以设备先进、规模宏大、管理体制“益见完善”而成为模范纱厂。企业的生命在于创新,企业家总是在有风险的环境中奋斗,创新必有风险,而风险常意味着机会。近代中国特殊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企业家采取冒险行动必须有极大的魄力。但成功总有巨大的诱惑力。刘鸿生的名言曰:“做大事,一定要敢于冒大险”。荣宗敬为“造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开工力求其足,扩展力求其多”,“无月不添新机,无时不在运转”,“以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情”,也是以巨大的魄力承担着巨大的风险。范旭东创办永利碱厂时,摒弃工艺技术简单绝无风险的电解和路布兰制碱法,而冒巨大的风险,研制成功当时世界上先进的苏尔维制碱法。“中国船王”卢作孚早年白手起家筹建轮船公司时,在资金筹集困难,离预定数额差距很大的情况下,冒着极大风险,自筹路费到上海订造了第一艘轮船,开创了民生事业。这种冒险绝不同于“投机”,因为这些有风险的决策是在对制约企业发展的诸因素进行调查分析后做出的。看到潜在利益,大胆放手决策,通过创新活动风险即化为效益。还须指出,风险意识在中国近代企业家那里,不是非常突出。企业家个体之间的差别也很大,由于“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尴尬处境,中国近代企业家更多地表现出了稳健的特点。这一点将在后文展开论述。三由于具有与各国企业家相同的基本素质,中国近代企业家才成其为企业家。更因为具有相当的与各国企业家相异的素质,使这些企业家具有了中国的、近代的特色,也即由民族的、时代的条件所决定的独特品格。分析这些独特的东西,更有助于全面认识中国近代企业家及其历史地位。具有强烈的民族情绪和爱国热情,是中国近代企业家的突出特点之一。近代中国不断遭受外来侵略,企业家作为民族成员,时时感受到亡国灭种的危险,并由于经济方面的种种联系,直接感受到外来势力的压迫。反抗侵略,挽回利权,通过“商战”打败侵略者常常是企业家创业的直接动力,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在近代企业家群体中得到充分体现。近代第一代企业家,特别是被称为“洋务企业家”的那些人,明确把挽回利权、争胜洋商作为创办企业的两大目的之一。盛宣怀是他们当中影响最大的一位。他曾无数次论及收回利权问题。创办招商局时,他表示“与其听中国之利权全让外人,不如藩蓠自固”;以后登州开铅矿,他指望据此“以杜洋人觊觎之心”;电报应自办,非此“无以遏其机而杜其渐”,他还主张设内地快船公司,与招商局相表里,收回内地利权。[1,2,4,10,12,19,20,22]郑观应因著有《盛世危言》等著作曾产生较大影响,被认为是这一时期最具民族感情又有先进思想的企业家。他曾要求实行关税保护政策,以“守我利权,富我商民”;任织布局总办本非其愿,其“所以不敢辞者”,是因此事关系到“利源外夺”。即使后来被看作是“只想发财致富,心目中不存在着国家和民族命运问题”的“市侩”的徐润,也主张“分洋商独擅之利,而收回中国自有之利。”创办仁济和公司成功,徐润宣布“挽回利权,受益不少”。他主张振兴实业,以使“在地之利可以渐兴,在我之利不使外流”。他对开平矿区附近地区的综合开发十分积极,寄希望于“实足分洋商之利权”。1873年他进入招商局之际,就义无反顾地拒绝了美商旗昌洋行位以总买办的约请。表明即使买办出身的近代企业家仍怀有浓厚的民族感情。华侨出身的企业家对祖国近代历史命运和国际地位有更实际的了解和体验,民族感情和爱国精神得到空前的激发。张弼士在国外亲身经历了外国轮船公司岐视华人,不准华人搭头等舱的事件,民族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决心自办轮运,为国人争口气。后来他大量向国内投资,也强调“挽回利权,抵制洋人”,期望“数十年外溢之利权可以挽”。郭乐、郭顺兄弟为澳洲华侨,他们曾在澳开办轮船公司,但先是在一次世界大战轮船被征为军用,两年后放回修理恢复航线,又面临太古、怡和等英商的跌价竞航,加之澳洲的排华政策影响,被迫停业。这坚定了他们回国办实业的决心。他们后来回国创办永安纱厂,以“振兴实业,挽回利权”相号召,在华侨中有很大的吸引力,投资异常活跃,原定300万元的资本额一再突破,后增至600万元。强烈的民族感情和爱国精神,还表现在许多方面。从收回利权运动、抵制外货运动、保路运动和后来的五四爱国运动中,都可以看到近代企业家为争国家主权、为反对外来侵略干涉所进行的努力。特别是在一些紧要的历史关头,相当一部分企业家坚持民族气节,顶住高压,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拚力抵抗侵略势力。在英国趁八国联军侵华之机强占开平煤矿后,以种种手段骗取时任督办的官僚张翼签了“卖约”,而作为矿务局总办的周学熙却坚决抵制,拒不在“卖约”上副签,表现了极为可贵的民族精神。此后,周学熙凭借娴熟的业务和法律知识,在国势衰微至极的极为不利的条件下,通过不懈地努力,收回了原开平矿所属的唐山细棉土厂,并将其改造发展为国内第一家大型水泥生产企业——启新洋灰厂。继之又积极从事收回开平的工作。在“收开”无望的情况下,果断决定在开平附近另设滦州矿,希望将来“以滦收开”,挽回利权。杭州都锦生丝织厂创办者都锦生在日本侵略军占领杭州后,毅然把大部分设备和材料运至上海另行设厂生产,日军以杭州市长之位相邀约,亦遭坚拒。五洲大药房的项松茂在9·18之后就参加抗日救国会,并在厂内组织义勇军,自任营长,训练职工为御侮作准备。淞沪抗战爆发后仍坚持多制军用品,以供抗战之需。后为营救职工,被日军逮捕,仍不屈抗争,英勇牺牲。他的儿子项绳武继承父志,致力于企业发展,达到黄金时代。在日军占领时,亦坚不与日商签合办条约。为了谋求改变中国积贫积弱、备受欺凌的状况,企业家常常感到自身力量的薄弱,而积极谋求政府的支持与合作。抗战时期沿海地区大批重要企业主动要求内迁,一些企业改产军需品甚至武器弹药,毫无怨言地为抗战作出牺牲。沦陷区和国统区的企业家也大都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保持了民族气节,坚持发展生产,有的还将产品设法销往解放区支持抗战,抗日战争的胜利更使企业家欣喜若狂,认为发展实业建设强大国家的时机已经来到,纷纷行动起来,整顿企业,扩大生产。然而不久内战爆发,企业家们的理想变成了梦幻。中国近代企业家依靠政权力量发展企业的努力最终失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与实业救国的志向相结合,是中国近代企业家突出的特点之二。时代是这一特点的重要源泉。如何摆脱帝国主义的压迫,实现独立富强,是近代百年中先进的中国人一直努力探寻的,志士仁人们为此做出的努力百年不懈,无数的救国方案被提出。近代企业家基本上是站在这一寻求真理的行列中的。较之普通的中国人,他们对西方文明有更多的接触和了解,并基本是在严酷的现实中逐步产生实业救国的理想,继而身体力行,率先实践。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是企业家高度社会责任感和实业救国志向的另一重要源泉。根据传统,知识分子崇尚“兼善天下”,以天下为己任,相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普遍关心社会和民生问题,具有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等等。近代企业家自觉不自觉地汲取了传统的营养,也承袭了传统的重任,这给近代企业家的活动打上了深深的“中国式”烙印。根据150位近代企业家的资料,直接提出或明显表现了实业救国思想的占80%,并且在三代企业家当中无明显不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与实业救国志向结合,常常成为企业家投身企业活动的首要目标和原动力。著名的状元企业家张謇是在甲午战后民族危机的时代成熟了其实业救国方案,并以超乎常人的行动与封建士大夫的传统道路决裂,历经千辛万苦,千挫百折,创办了大生纱厂,从抑制洋纱在中国市场的恶性泛滥入手来谋求实业救国的方案的逐步实施。滕虎忱是北方最大的机器制造企业——华丰机器厂的创始人,本来在青岛德国船坞工艺厂做工,辛亥以后两次聆听孙中山关于“发展实业,拯救中华”的演说,久已萌发的救国之志被激发,毅然离厂回乡,不为日寇修理军舰杀中国人。以后几经磨难,终于开办了可造“工作母机”的机器厂。工厂命名为“华丰”,寄托着滕虎忱企望“中华民族丰盛”的深情。“中国船王”卢作孚更是明确提出“实现国家现代化”的思想,赋予实业救国方案以更高层次的内容。他认为“中国根本的办法是建国不是救亡,是需要建设成功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使自己有不亡的保障”;“内忧外患是两个问题,却只须用一个方法去解决它,这一个方法就是将整个中国现代化”。而实现现代化的标准和目标则是“一切产业工业化”。为此,他选择交通运输业作为自己开拓实业的起点。他认为运输为“各业之母”,尤其是在他的家乡四川,开发长江航业是四川摆脱落后闭塞的主要出路,航业发展可带动其它各业,从而促进社会改革和现代化。这是近代企业家实业救国理想的最系统、完备的表述,在思想史上亦有重要意义。有人指出,近代中国企业家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他们从民族的危难和个人的坎坷经历中常常或清醒或朦胧地体察到:企业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并且,先发展资本主义民族经济从而谋求国家独立民族富强,还是先通过政治变革建立独立国家强盛民族而后大大推动经济发展的两难选择同样长期困扰过企业家们。虽然,他们大多选择了可以“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而又较少政治风险的实业救国道路,也笃信发展实业可以救国,然而对政治的终极关怀仍难释然。这使中国近代企业家具有相当的政治色彩。一部人全力投身企业活动,以造成政治改革的基础;还有一部分则在经营企业的同时,积极从事政治活动,推动政治改革。张謇有一名言,“实业之命脉,无不系于政治”,是极典型的证明。他本人正是这一观点的实证。作为著名企业家,他同时又是极活跃的立宪派代表,积极谋求通过由君主立宪代替封建专制的政治变革,实现由政府保护并促进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目的。辛亥以后,他转而接受民主共和观念,相继参加一些政党和团体,并两次入阁,为促进工商业的发展,制订颁布20余种法律条例,拟出各种雄心勃勃的发展实业计划。当袁世凯帝制自为的行径暴露后,他毅然辞职南下以示决裂。基于实业救国理想的企业家“涉政”愿望,还表现在一大批企业家,特别是江浙地区和华侨企业家成为近代政治团体和政党的成员。据统计,兴中会的成员中有48%是华侨资本家,[1,2,4,10,12,19,20,22]鉴于当时的企业还未发展到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阶段,这批人多兼有企业家的身份。邓荫南、陈楚楠、张永福、郭标、孙智兴等华侨企业家积极支持孙中山领导的武装起义,为之多方筹款,捐助军费,以至“毁家相助”,参加起义,义无反顾。孙中山因之称华侨是“中国革命之母”。上海的企业家中,王一亭、沈缦云、李平书、叶惠钧、朱葆三、虞洽卿等都是著名的同盟会员或国民党员。沈缦云在辛亥前就以信成银行协理身份秘密为革命党人筹措军费,辛亥上海光复后,先后从银行挪用数十万元巨款支持军政府,帮助军政府度过了财政极为困难的时期。信成银行资金因此受到极大损失,被迫宣告破产,沈缦云个人的经济实力也被严重削弱。外国学者通常认为,不以赢利为第一目的的人不能算是企业家,这当然很有道理,赢利原是企业家的基本属性。但事物是有其特殊性的,中国近代企业家中,恰恰有为数不少的人不以赢利为根本的或首要的或唯一的目的。早期的企业家有改善国际收支状况的愿望,也有传统“养生”的动机,徐润就曾将在张家口外兴办实业可以养生看得很重要。唐廷枢在为创设新企业论证时,也不断提及可以增加就业的问题。中后期的企业家则常常自觉不自觉地以各种方式表达对西方发达国家随着经济起飞而带来的失业、贫富悬珠等社会问题的忧虑,希望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在一定范围内既有繁荣富足,又缩小贫富差别。这与孙中山的民生主义思想有极多相似之处,在实践上则表现出浓厚的空想色彩。张謇取“天地之大德曰生”之义,将其企业命名为“大生”,其志向不止“衣被东南”;卢作孚将轮船公司名之曰“民生”,竺梅先和金润庠将造纸厂名之曰“民丰”;“华丰”……,都饱含着企业家强烈的“救世”愿望——社会责任感。大批企业家将这一愿望付诸实践。张謇以南通为中心的事业不仅包括大量工厂、农场、轮步公司和银行,还包括一批各级各类学校、博物苑、图书馆、剧场、公园、体育场、市政建设等多项工程,以致于其核心企业不胜其累,不堪其负。张謇向往通过南通模范的“自治”事业,完成自身“实业政治家”的形象,他关心的焦点显然不是赚钱,不仅如此,他内深处是将投身实业比做“舍身饲虎”的牺牲,将从状元到企业家的反映社会进步的道路看作是从“皭然”到“秽浊”的不得已的选择。企业活动始终只是张謇实现政治理想的桥梁。另一著名企业集团的代表人物周学熙,也曾长期致力于直隶地区的近代化事业。除开设一系列企业外,他创办工艺局,开设各种技术培训班和实习工厂,普及科学知识和各种新技术,起了重要作用。直隶作为新政模范地区,整体上近代工商业的迅速发展与周学熙的努力有直接关系。但周学熙自认晚年的悲哀并不在于企业的衰落,而是一生为“功名”所累;不是赚钱的失败,而是政治的失意。[1,2,4,10,12,19,20,22]与张、周相比,几位著名的四川企业家的活动更富时代特色。肖则可创办经营宝元通公司,“视成业重于逐利,以利群富国为天职”,一方面向职工灌输团体精神,另一方面为解决“富矣又虑不均不安”的问题,在企业内部实行职工生活半供给制,高福利待遇,“劳资一体”的办法,使公司事变成全体职工集体共有的企业,在宝元通公司范围内,肖则可部分地实现了自己空想的社会主义的理想,被称为“划地为域的好人社会”,这种尝试的意义不可低估。然而大的社会历史环境毕竟更为强大,宝元通在解放前夕处境岌岌可危,被迫一再收缩业务。卢作孚的社会实践亦有创意。基于改造社会的考虑,卢作孚在创业之初,就提出“以个人影响事业,以事业影响环境,以环境影响社会,以社会影响国家”的口号,把“服务社会,便利人群、开发产业、富强国家”作为创业宗旨。他将与外资竞争作为扩展自己的主要途径,为了实现把民生公司的旗帜插到太平洋的愿望,他长期抑制个人所得以积极扩大公司再生产。卢作孚重视对职工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宣传“我们在航业工作,便是救国的企图”;“生产的目的不是纯为赚钱……乃是要把它动用到社会上去,扩大帮助社会”,服务于社会。经常的爱国教育加上较好的福利待遇和合理的晋升奖惩制度,营造了民生公司良好的风气和文化氛围。卢作孚本人始终保持了勤俭创业,克己奉公的作风。他长期与职工一样穿三峡布做的民生服,每日在职工食堂和工人一起站立吃饭,工资甚至低于某些船长,住房也不特殊。他被称作“中国船王”,又在政府历任要职,却无一分公司股权,也没给家属留下任何私人财产,连董事会为酬谢他的贡献而赠予他的部分干股,也全部存在公司,并不取分文红息,全家一直以薪津为生。在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史上,这样的事例如果不是绝无仅有,也是极其罕见的。此外,杨桀三将银行的宗旨定为“便利社会,服务人群”,将“商人不应以牟利为目的”称作“聚行的主义”,将经营聚兴诚银行业务称为“与天下同其欲,与万物同其利。”王志莘为新华银行制定的业务方针也是“以安定人民生活为起点,以促进社会福利为终的,……”体现了近代企业家的某种共识。在经营作风上,积极与稳键相结合,是中国近代企业家的特点之三。中国历来有肯定稳扎稳打、鄙薄投机取巧的价值取向。近代企业家所面对的社会条件又是极其地复杂多变,战争频繁,内乱不断,外患日炽,法制不兴,各种根据常识和规律都难以预测的未知、可变因素太多,发展近代企业所需的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一直没有长期出现,使近代企业家必须具有更强的对风险的承受能力。为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