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消费视角看“剩菜盲盒”中的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

从消费视角看“剩菜盲盒”中的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在当代中国都市语境下，食物浪费问题与青年群体的消费降级焦虑，共同，催生了“剩菜盲盒”这一新兴的商业模式。该模式，因其，兼具“节约”与“盲盒”的双重属性，而引发了广泛的社会讨论，特别是在其，所内含的风险与收益的复杂关系上。本文旨在从消费者的视角，对剩菜盲盒实践中，“节约话语”的建构及其，与“风险感知”的动态协商机制，进行一次深入的、系统的剖析。本研究主要采用扎根于解释主义范式的网络民族志方法，通过对主流社交媒体平台上的用户分享、社群讨论与消费评价，进行长期的沉浸式观察与话语分析。研究发现，消费者，并非被动地，在“节约”与“风险”之间，进行简单的权衡，而是，通过一系列主动的话语与社会实践，对两者，进行创造性的重构与管理。其核心的协商机制，主要通过三个相互交织的层面得以实现：其一，是通过“节约话语的伦理化重构”，即将传统的“省钱”动机，升华为一种关于“反浪费”与“可持续生活”的、具有道德正当性的“伦理展演”，从而，在认知上，提升了对风险的容忍度；其二，是通过“风险信息的社会化生产”，即用户，通过在数字社群中，进行“排雷”与“种草”的信息共享，将个体的、不确定的风险，转化为一种集体的、可管理的“公共知识”，从而，降低了信息不对称；其三，是通过“消费体验的游戏化包装”，即利用“盲盒”的不确定性，将潜在的“价值风险”，转化为一场充满刺激与惊喜的“寻宝游戏”，从而，在情感上，消解了风险所带来的负面感受。本文认为，剩菜盲盒现象，深刻地，揭示了当代青年消费者，在面对结构性风险时，是如何，通过话语建构与社群协作，来发展出一套复杂的、旨在，平衡经济、伦理与安全诉求的文化适应策略的。关键词：剩菜盲盒，节约话语，风险感知，消费文化，网络民族志二、引言我们正处在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消费时代。一方面，现代商业系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生产出海量的物质产品，特别是在餐饮业，结构性的食物过剩与浪费，已成为一个严峻的、亟待解决的全球性议题。另一方面，对于广大的、尤其是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消费者而言，面对不确定的经济环境与持续的生活成本压力，“节约”，已然，从一种传统的家庭美德，转变为一种必需的、日常的生存智慧。这种宏观的“过剩”与微观的“不足”之间的巨大张力，为新的商业模式与消费文化的诞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剩菜盲盒”，这一将“临期食品”与“盲盒”概念，进行创造性结合的商业模式，迅速，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兴起。它，通过数字平台，将餐厅、面包店等商家，当日未能售出的余量食物，以极低的折扣价，打包出售。其核心的特征在于，消费者，在购买时，对盒内的具体内容，一无所知，从而，为一次本应，是纯粹出于“节约”目的的消费行为，注入了“不确定性”与“惊喜感”。这一模式，因其，同时，触及了“食物浪费”、“消费降级”与“青年潮流”这三大社会热点，而迅速，成为一种备受瞩目，又充满争议的文化现象。然而，在这一看似，能够，同时，满足商家“清库存”、消费者“省钱”、社会“反浪费”的“三赢”模式背后，一个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便是“风险”。这种风险，是多维度的：它，既包括，最直接的“食品安全”风险——这些临期食品，是否，依然安全、卫生？也包括，“价值对等”的风险——我，支付的价钱，能否，换回物有所值、甚至，物超所值的商品？更包括，一种隐性的“社会身份”风险——购买“剩菜”，是否，会被贴上“贫穷”或“不体面”的标签？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在剩菜盲盒的消费实践中，消费者，是如何，通过他们的话语与行动，来认知、协商并管理这些，与生俱来的多重风险的？特别是，那种被平台与用户，所共同，大力倡导的“节约话语”，在这一风险协商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它，仅仅是，一种对购买行为的、事后的“合理化”解释，还是，本身，就是一种能够，主动地，重塑与降低风险感知的、强大的文化工具？三、文献综述围绕节约消费、风险感知与青年文化的研究，在社会学、心理学、传播学等领域，早已构成了丰富而深刻的学术对话。为了清晰地定位本研究的独特贡献，有必要将相关文献，大致归纳为作为本研究话语核心的节约消费与伦理话语研究、作为本研究认知核心的风险社会与风险感知理论，以及作为本研究实践载体的平台经济与盲盒消费研究三个主要脉络。在节约消费与伦理话语研究层面，这是我们理解剩菜盲盒“合法性”来源的基础。传统的消费社会学，更多地，关注以炫耀与符号竞争为特征的“过度消费”。然而，近年来，随着对消费主义的反思，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转向“反消费主义”、“自愿简约”以及“伦理消费”等，另类的消费实践。这些研究指出，“节约”，在当代语境下，其意义，正在发生深刻的变迁。它，已不再，仅仅是，一种出于经济匮乏的被动选择，而越来越多地，被建构为一种，主动的、积极的、与“环保”、“可持续”、“社会责任”等，进步理念相联系的“生活方式”与“身份表达”。这些研究的巨大贡献在于，它们，为我们，指出了剩菜盲盒消费中，所流行的“反浪费”话语，并非，是一种全新的创造，而是，植根于一个更为宏大的、全球性的“伦理消费”转向的文化潮流之中。在风险社会与风险感知理论层面，则为我们，分析消费者，如何，面对不确定性，提供了核心的理论武器。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在其经典的“风险社会”理论中指出，现代社会，是一个充满了由现代化自身，所制造出来的“风险”的社会，而个体，则必须，在信息不完备的情况下，不断地，对这些风险，进行评估与决策。在食品安全领域，安东尼·吉登斯，则进一步，发展了“信任”的概念，指出在复杂的现代食物链中，消费者，对生产者与监管者的“信任”，是克服风险焦虑的关键。这些宏观的理论，为我们，理解剩菜盲盒消费者，所面临的、结构性的风险环境，提供了深刻的洞见。然而，这些理论，大多，聚焦于风险的“客观”存在与制度性的信任机制，而对于消费者，在日常生活中，是如何，通过微观的、社会性的互动与话语实践，来主动地，“管理”其主观“风险感知”的，其探讨，尚有不足。在平台经济与盲盒消费研究层面，则将上述的理论，带入到了具体的商业实践之中。关于“平台经济”的研究，揭示了数字平台，是如何，通过算法，来高效地，匹配供需，并建构起新的市场信任机制的。而关于“盲盒消费”的研究，则大多，从心理学的视角，分析了“不确定性”，是如何，通过“间歇性强化”的原理，来激发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并可能，导致成瘾行为的。这些研究，为我们，理解剩菜盲盒的“平台”属性与“盲盒”形式，提供了重要的分析工具。但是，现有研究，往往，是将这两者，分开讨论的。对于“剩菜盲盒”，这一将“节约”这一理性诉求，与“盲盒”这一非理性形式，进行奇特结合的、充满了内在张力的消费现象，其内部，是如何，进行风险与收益的复杂协商的，其专门性的、深入的文化分析，尚不多见。综合来看，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极为坚实的背景。然而，一个清晰的研究缺口在于，能够系统性地、明确地将上述三大理论资源，进行创造性的整合，来专门地、深入地、机制性地分析，在“剩菜盲盒”这一具体的消费场域中，“节约话语”的建构，“风险感知”的管理，以及“盲盒形式”的体验，这三者之间，相互作用、动态协商的完整文化逻辑。四、研究方法本研究的核心目标，是从消费者的视角，深入剖析剩菜盲盒实践中，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的协商机制。鉴于研究问题的本质，在于对一个新兴的、由主观体验与社群互动，所共同构成的文化现象，进行深层的、阐释性的意义解码，而非进行量化的规律探寻，本研究在整体研究设计上，采用了一种扎根于解释主义范式与网络民族志传统的、以案例研究与话语分析为核心的质性研究方法。这种方法论，旨在通过研究者的“长期在场”与“深度浸淫”，以一种“共情”的理解与“审思”的分析，来“深描”消费者，是如何，在剩菜盲盒，这一独特的数字场域中，进行风险协商与意义建构的。本研究并非一个外部的、客观主义的观察，而是一个强调“参与式理解”的田野工作。本研究的“田野”，并非一个物理空间，而是由中国青年用户，高度聚集的、与剩菜盲盒消费，密切相关的几大主流数字平台，所共同构成的“数字场域”。具体而言，本研究的观察场域，主要，包括三个层面。其一，是以小红书为代表的生活方式分享平台，这里，是剩菜盲盒“开箱测评”与“种草”内容，最主要的生产与消费场所，能够，为我们，提供观察消费者，如何，展演其“节约话语”与“风险体验”的、最丰富的图文文本。其二，是以豆瓣小组为代表的趣缘社群平台，这里，聚集了大量，关于“剩菜盲盒互助”、“排雷”的专门小组，能够，为我们，分析其“风险信息的社会化生产”，提供深入的语境。其三，是剩菜盲盒应用程序自身的评论区，这里，是用户，表达其，最直接的消费体验（无论是满意还是“踩雷”）的场所，能够，为我们，观察消费者与商家之间，关于“价值”与“安全”的直接博弈，提供一手材料。本研究的数据收集，是一个长期的、持续的、多渠道的过程，历时超过十八个月。研究者以“潜水”的方式，长期地，追踪并观察了上述平台中，关于剩菜盲盒的热门话题与活跃用户社群。数据采集，采取“目的性抽样”与“滚雪球抽样”相结合的方式，重点，关注那些，能够，明确地，反映“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之间，张力与协商的话语。例如，在“开箱”帖子中，同时，强调“划算”、“环保”与“卫生状况”的段落；社群中，关于“如何，避免踩雷”的攻略帖；以及，用户，在遭遇“货不对板”或“食品安全”问题后，其维权与讨论的话语。所有采集的数据，均以匿名化的方式，进行文本化处理，严格遵守网络研究的伦理规范。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将是一种理论驱动下的、旨在揭示“现象”背后“机制”的批判性话语分析与主题分析。分析过程，将紧密地，围绕本研究的核心理论框架（节约话语、风险感知、社群协商），对所有收集到的图文帖子、用户评论等文本材料，进行系统性的编码与阐释。分析的核心，在于回答以下问题：用户，是如何，在话语中，将“节约”行为，“道德化”的？他们，是如何，描述与评估“风险”的？社群，在为他们，提供风险管理工具方面，扮演了何种角色？最终，通过对这三个场域文本的、综合的、批判性的阐释，提炼并建构出能够系统性地、逻辑清晰地阐释，剩菜盲盒中，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动态协商的三重核心机制模型。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对主流数字平台上的剩菜盲盒消费文化，进行长期的网络民族志考察与话语分析，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面对剩菜盲盒，这一充满了内在不确定性的消费选项，青年消费者，并未，简单地，陷入一种“要么接受风险，要么放弃节约”的二元困境。相反，他们，以一种极其能动与创造性的方式，发展出了一套复杂的、多层次的文化协商策略，旨在，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同时，将节约行为的意义与乐趣，最大化。这一深刻的协商过程，其内在的运作机制，可以被清晰地，从三个相互关联、层层递进的维度上，加以揭示：作为认知重构前提的“话语的升维：将‘节约’重塑为‘伦理’，以正当化风险承担”、作为信息不对称补丁的“风险的共治：将‘个体’的试错，转化为‘社群’的智慧”，以及作为负面体验缓冲垫的“体验的游戏化：将‘价值’的风险，转化为‘开箱’的乐趣”。第一，话语的升维：将“节约”重塑为“伦理”，以正当化风险承担。这是消费者，在面对剩菜盲盒时，所采取的、最为基础、也是最为关键的认知管理策略。它，通过一套巧妙的话语实践，成功地，为一次，可能，具有潜在风险的消费行为，赋予了强大的道德合法性。在传统的消费决策模型中，当一个商品，存在显著的“安全风险”时，理性的消费者，会倾向于，回避它。然而，在剩菜盲盒的场域中，这一逻辑，被显著地，改变了。在我们观察的话语中，“省钱”，虽然，是一个基础的、被普遍承认的动机，但它，却很少，被作为首要的、或唯一的理由，被加以强调。相反，“反对浪费”、“环保”、“可持续生活”，这些，更具“伦理”高度的话语，被更为频繁地，使用。例如，一个用户，在分享自己，开出了一个不甚满意的盲盒时，可能会说，“虽然，不太值，但是，想到能为减少食物浪费，做点贡献，也觉得，可以接受”。在这一话语实践中，消费的“收益”，被重新定义了。它，不再，仅仅，包含“经济收益”（省了多少钱），更包含了一种重要的“道德收益”（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这种“道德收益”的存在，极大地，提升了消费者，对“经济风险”（开出不值的东西）与“安全风险”（食物可能不那么新鲜）的容忍阈值。承担一定的风险，本身，被建构为了一种，为了实现更高伦理目标，所必须付出的、合理的“代价”。第二，风险的共治：将“个体”的试错，转化为“社群”的智慧。如果说“话语升维”，主要，作用于个体的认知层面，那么，“风险共治”，则是在社会实践的层面，为消费者，提供的一套，对抗风险的集体工具。它，深刻地，体现了在平台时代，消费者，是如何，利用网络连接，来弥补个体信息劣势的。剩菜盲盒，其模式的核心，便是信息不对称。而消费者社群的出现，则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这种不对称。在豆瓣、小红书等平台上，以地域、商圈为单位的“剩菜盲盒互助小组”、“排雷小组”层出不穷。这些小组，构成了一个高效的、动态的、由用户，自发维护的“非官方信誉系统”。其运作，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其一，是“信息共享”。用户，会实时地，分享自己，从不同店家“开”出的盲盒内容，并配以详细的图文，对其，进行“价值评估”与“新鲜度”评价。这，为后来者，提供了极具参考价值的决策依据。其二，是“规范建立”。通过大量的案例积累与讨论，社群内部，会逐渐，形成一套，关于“什么是厚道的商家”、“什么程度的临期，是可以接受的”的、不成文的集体规范。当某个商家的行为，严重，偏离了这一规范时，便会，遭到社群的集体“拉黑”与舆论谴责。通过这种“风险的社会化管理”，一个原本，需要每个消费者，都独立承担的、高昂的“试错成本”，被极大地，分摊了。第三，体验的游戏化：将“价值”的风险，转化为“开箱”的乐趣。当最令人担忧的“安全风险”，在一定程度上，被社群所“托管”之后，剩下的、主要的风险，便集中在了“价值”的不确定性上。而“盲盒”这一形式，则巧妙地，将这一风险，进行了“情感转化”。对于一次折扣消费而言，其最大的风险，莫过于“买亏了”。这种“价值风险”，本应，带来负面的、令人沮丧体验。然而，“盲盒”这一游戏化的包装，成功地，将这一负面体验，转化为了一种，充满了刺激与悬念的正面体验。在社交媒体上，关于剩菜盲盒的分享，其核心的叙事，并非，是一场严谨的“成本-收益”分析，而是一场，充满了戏剧性的“开箱大秀”。用户，会津津乐道于自己的“欧气”（运气好，开出超值的组合）或是“非气”（运气差，开出不满意的组合）。甚至，连“踩雷”本身，也因为其，具有“吐槽”的戏剧性与社交分享价值，而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在这种“游戏化”的框架下，消费的重点，从“结果”，转向了“过程”。消费者，所购买的，便不仅仅是，食物本身，更是一次“开奖”的体验、一次“测试运气”的机会、以及一个，可以，在社群中，进行分享与讨论的“社交话题”。这种由过程，所带来的“情绪价值”，在很大程度上，对冲了由结果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价值风险”。六、结论与展望本研究从消费者的视角，对“剩菜盲盒”实践中，“节约话语”与“风险感知”的动态协商机制，进行了系统的、深入的剖析。研究的核心结论是，青年消费者，在参与剩菜盲盒这一充满不确定性的消费时，展现出了一种高度的文化能动性。他们，并非，风险的被动承受者，而是，风险的主动管理者。他们，通过一套复杂的、多层次的文化策略，成功地，在追求经济节约、践行伦理理念与规避潜在风险之间，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这一深刻的协商过程，是通过将“节约”行为，在话语上，“升维”为一种具有道德正当性的“伦理实践”；将“风险”信息，在社会实践上，“共治”为一种可供社群共享的“集体智慧”；并最终，将“价值”的不确定性，在体验上，“游戏化”为一场充满乐趣的“开箱冒险”这三大相互关联、层层递进的机制，来得以实现的。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它，将经典的风险社会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