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裁员风险转移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

大厂裁员风险转移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中国大型科技企业，即大厂，近年来的规模性裁员现象不仅引发了广泛的社会经济关注，更伴随着一套独特的风险转移话语实践。本研究聚焦于此背景下，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如何在裁员话语中被建构、传播并发挥风险转移功能。采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结合意识形态理论与风险社会理论，本研究对大厂官方声明、媒体报道及网络讨论等相关文本进行深入解读。研究发现，大厂裁员话语通过一系列策略，如有意使用毕业、优化、向社会输送人才等积极或中性化词汇，将裁员描述为员工个人发展的新契机而非企业经营调整的后果。这种话语着力塑造一种个体企业家的主体形象，鼓励甚至要求被裁员工将失业视为自我实现、追求梦想的起点，承担起创业或灵活就业的全部风险与责任。此意识形态通过常态化职业不稳定性、个体化结构性风险、重塑员工主体性以及维护企业声誉等多重机制，成功地将原本应由企业承担的市场波动、战略失误等经营风险，转嫁至离职员工个体身上。这种基于个体企业家神话的话语构建，不仅掩盖了裁员背后的结构性因素与企业的社会责任，亦加剧了劳动关系的原子化与劳动者的生存困境，对塑造当前及未来的劳资关系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理解并批判这种意识形态的运作，对于揭示当代资本逻辑、反思劳动者权益保障具有重要意义。关键词：大厂裁员；风险转移；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话语分析二、引言在过去十余年间，以互联网科技为代表的大厂在中国经济版图中迅速崛起，它们不仅是技术创新的引擎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更一度被视为提供高薪、稳定、前景广阔就业机会的理想雇主，吸引了无数顶尖人才。进入这些大型科技企业工作，往往被社会舆论和求职者自身赋予了超越职业选择本身的象征意义，代表着一种精英身份和向上流动的成功路径。然而，近年来，随着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行业监管政策的调整以及企业自身发展周期的演进，曾经高歌猛进的大厂纷纷开始实施规模性裁员或业务调整，打破了大厂等于铁饭碗的迷思。这一转变不仅直接冲击了数以万计从业者的职业生涯与生计，也引发了全社会关于就业安全、职业发展乃至社会公平的广泛焦虑。裁员作为企业应对市场变化和内部调整的一种常见手段，其本身并非新鲜事物。然而，值得关注的是，本轮大厂裁员潮中所伴随的话语实践呈现出一些新的特征。与传统工业时代裁员常被描述为下岗、失业等带有负面色彩的词汇不同，许多大厂在处理人员优化问题时，倾向于采用一套精心构建的、更具人情味甚至赋能感的话语体系。诸如将裁员称为毕业，将离职员工称为校友，强调向社会输送人才，鼓励员工寻找新的可能性、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甚至提供象征性的创业支持计划等。这些话语策略的核心，似乎在于将一次非自愿的雇佣关系终止，重新叙述为一个体主动选择、开启新篇章的积极过程，而个体企业家精神——即独立、自主、冒险、创新、自我负责——则被隐晦或明确地推崇为应对这一转变的最佳姿态。这种话语转向的背后，仅仅是企业公共关系技巧的提升吗？抑或潜藏着更深层次的逻辑变迁？本研究认为，这套以个体企业家为核心的话语，并非简单的美化或安抚，而是一种复杂的意识形态运作，其核心功能在于实现经营风险从企业向个体员工的转移。当市场波动、技术迭代、战略失误等风险导致企业需要缩减成本、调整结构时，通过将裁员包装成个体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企业得以在道德和责任层面与裁员的负面后果进行切割，将适应市场变化的压力巧妙地转嫁给离职的个体。个体不再是被动的受害者，而被建构为自身命运的主宰者，失业的风险被转化为创业或灵活就业的机遇，其成败荣辱皆由个体自行承担。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聚焦于：大厂裁员话语是如何具体运用个体企业家这一意识形态，来构建风险转移的合法性叙事的？这套话语通过哪些具体的语言、修辞和叙事策略来运作？这种意识形态的建构对员工的主体性认知、劳资关系以及社会整体的风险分配格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研究的目标在于，通过对大厂裁员相关话语文本的批判性分析，揭示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在风险转移过程中的具体机制与深层意涵。本文拟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首先，回顾与梳理有关新自由主义、风险社会、话语理论、劳工研究以及创业意识形态批判的相关文献，为本研究提供理论基础和分析视角。其次，阐述本研究采用的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明确研究对象与分析路径。再次，通过对具体文本的深入解读，系统呈现裁员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的建构策略及其风险转移的运作机制。最后，总结研究发现，讨论其理论贡献与现实启示，并对未来研究方向进行展望。通过此研究，期望能深化对当前大厂裁员现象背后复杂权力关系与意识形态运作的理解，并为反思当代劳动形态的变迁与挑战提供学理支持。三、文献综述大厂裁员风险转移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这一议题，处于劳动社会学、组织传播学、批判管理学及文化研究等多个学科的交叉地带。理解这一现象，需要整合不同领域的理论资源。相关文献主要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梳理：新自由主义背景下的劳动力市场变迁与风险个体化；企业裁员的话语策略与合法性构建；创业精神的意识形态批判；以及中国大厂文化与劳动关系的特殊性。首先，新自由主义理论及其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是理解风险转移的宏观背景。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思潮在全球范围内的兴起，深刻地重塑了国家、市场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其核心主张强调市场自由、放松管制、私有化以及个体责任。在劳动力市场领域，这表现为标准雇佣关系的式微，灵活用工、非正式就业等弹性化用工模式的普及，以及社会保障体系的相对削弱。福柯关于生命政治和治理术的论述，特别是其晚期对新自由主义下人力资本和自我企业家主体的分析，深刻揭示了权力如何不再仅仅通过外部规训，而是通过塑造个体的主体性，使其自愿地、主动地承担风险、管理自我、追求效率。乌尔里希·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则指出，现代社会风险日益呈现出全球化、系统化和不可预测的特征，而应对这些风险的责任却越来越从国家和集体转向个体。失业、职业转型等风险被视为个体需要通过不断学习、提升可雇佣性来独自应对的挑战。这些理论为理解大厂将裁员风险包装成个体机遇并要求个体自我负责的话语逻辑，提供了宏观的理论框架。其次，企业裁员的话语策略与合法性构建是组织传播和管理学研究的重要议题。裁员作为一种对组织内外关系产生重大冲击的事件，企业如何通过沟通来管理利益相关者的认知、维持自身声誉至关重要。研究发现，企业在裁员沟通中常常运用各种话语策略来降低负面影响，如使用委婉语（重组、优化而非裁员）、强调裁员的必要性与合理性（市场压力、战略转型）、凸显对离职员工的关怀与支持（提供遣散费、转岗培训、心理辅导等）、以及将裁员描绘为对组织和留任员工长期有利的决策。这些话语旨在将裁员从一个可能被视为管理失败或不道德的行为，重塑为一个理性、负责任甚至具有前瞻性的管理决策。然而，现有研究多聚焦于企业声誉管理和危机沟通的视角，较少从批判性的角度深入分析这些话语如何服务于风险转移和意识形态的建构，特别是如何利用个体企业家这类特定叙事来重塑员工对失业的理解。再次，对创业精神的意识形态批判构成了理解个体企业家话语的核心。创业精神在主流话语中通常被赋予积极、正面的涵义，与创新、自由、财富、自我实现等价值紧密相连。然而，批判学者指出，这种对创业精神的过度颂扬，可能掩盖了其背后残酷的现实和意识形态功能。一方面，创业本身充满极高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绝大多数创业尝试以失败告终。将创业鼓吹为解决失业问题的普适性方案，实际上是将结构性的就业困境转化为个体性的冒险行为，并将失败的责任归咎于个体能力或努力的不足。另一方面，人人皆可创业的论调，模糊了资本所有者与劳动者之间的界限，将所有人都塑造为潜在的老板，从而削弱了劳动者的阶级意识和集体行动能力。当大厂鼓励被裁员工去拥抱变化、成为自己的CEO时，正是在运用这种意识形态，将劳动者从雇佣体系中抛出，并赋予这种抛弃一种积极、赋权的假象。最后，中国大厂的文化与劳动关系的特殊性为本研究提供了具体的语境。中国互联网科技行业的飞速发展，形成了独特的大厂文化，其特点包括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如996）、相对丰厚的薪酬福利、以及强调快速迭代、拥抱变化的组织氛围。这种文化在吸引人才的同时，也塑造了一种高度竞争、以绩效为导向、对不确定性具有较高容忍度的员工心态。同时，相较于西方社会，中国在工会力量、集体谈判以及劳动者权益保护法律体系的完善程度上仍有差距。这些因素共同作用，可能使得大厂在推行个体企业家话语、进行风险转移时，面临更小的阻力，更容易被员工乃至社会所接受。然而，针对中国大厂裁员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的运作机制及其后果的系统性研究，目前仍相对缺乏。综上所述，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宏观背景，但仍存在研究空白。具体而言，缺乏将新自由主义风险个体化理论、裁员话语策略分析、创业意识形态批判以及中国大厂具体情境相结合的系统性研究，未能充分揭示个体企业家话语在风险转移过程中的具体运作机制、内在逻辑及其多重社会后果。本研究的创新之处在于，聚焦于话语这一关键中介，试图打通宏观理论与微观实践，系统性地分析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如何被大厂在裁员情境下策略性地运用，以实现风险的转移和自身行为的合法化，并探讨其对塑造当代中国劳动力市场主体性的深远影响。四、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深入剖析大厂裁员风险转移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的运作机制及其功能，其核心在于对语言、意义与权力关系的批判性解读。因此，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范式，以批判性话语分析（CriticalDiscourseAnalysis,CDA）作为核心研究方法。批判性话语分析不仅关注文本本身的语言特征，更致力于揭示话语实践如何建构社会现实、再生产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它提供了一套系统性的分析工具，用于考察语言使用、社会权力与意识形态之间的辩证关系，非常适合本研究所关注的议题。本研究的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是理论引导下的文本解读与阐释。研究将以新自由主义、风险社会、意识形态理论以及相关劳工研究理论为指导框架，对收集到的相关话语文本进行多层次的分析，旨在识别出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在大厂裁员话语中的具体表征、运作策略及其社会文化后果。研究并非追求统计上的普遍性，而是力求通过对典型文本的深度解读，揭示隐藏在话语表象之下的权力运作和意义建构过程。在研究资料的收集方面，本研究将采取目的性抽样的方法，搜集能够反映大厂裁员风险转移话语的各类公开文本。主要包括以下几类：第一，大型科技企业官方发布的关于人员调整、业务重组或裁员的公开声明、内部信、高管访谈、以及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涉及员工发展与转型的部分。这些文本直接反映了企业试图构建的官方叙事。第二，主流财经媒体、科技媒体及综合性媒体对大厂裁员事件的报道、评论和深度分析。这些文本反映了社会对裁员事件的关注点以及企业话语的传播与接受情况。第三，社交媒体平台（如微博、知乎、脉脉等）上，关于大厂裁员的讨论、前员工的匿名或实名分享、以及相关话题下的公众评论。这些文本提供了来自员工视角和公众视角的多元声音，有助于理解官方话语的实际影响和可能引发的争议。第四，人力资源管理、创业指导等领域相关的专业文章或自媒体内容，它们可能呼应或强化了个体企业家的论述。文本的选择将侧重于近五年来中国主要大型科技企业发生的、引起较大社会反响的裁员事件，力求覆盖不同企业、不同时间点和不同类型的文本，以确保分析的丰富性和代表性。在数据分析技术上，本研究将借鉴费尔克拉夫（NormanFairclough）的三维分析框架，对选取的文本进行系统性分析：第一，文本分析（Description）。关注文本的微观语言特征，包括词汇选择（如使用毕业替代裁员）、语法结构（如被动语态的使用以模糊施动者）、修辞手法（如隐喻、类比）、以及文本的整体风格与基调（如积极、乐观、赋能）。重点识别与个体、创业、机会、成长、责任等概念相关的关键词语和表达方式。第二，话语实践分析（Interpretation）。关注文本的生产、传播和消费过程。分析这些话语是在何种情境下产生的？由谁发出？通过哪些渠道传播？目标受众是谁？受众是如何解读和回应这些话语的？考察企业公关策略、媒体议程设置以及网络舆论互动在话语形成与传播中的作用。第三，社会文化实践分析（Explanation）。将话语实践置于更广阔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背景下进行考察。分析个体企业家话语如何与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中国社会对成功的特定理解、以及科技行业快速变化的现实相结合？这种话语如何服务于维护特定的权力关系（资方权力）和经济秩序（灵活劳动力市场）？它如何影响了社会对失业、风险和个体责任的普遍认知？通过这三个层次的分析，本研究旨在层层深入，揭示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在大厂裁员话语中运作的复杂机制及其社会后果。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对大厂裁员相关话语文本的批判性分析，本研究发现，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并非偶然或零散地出现在裁员叙事中，而是被系统性地、策略性地加以构建和运用，其核心功能在于将企业经营和市场波动带来的风险，巧妙地从组织层面转移到个体层面，并在此过程中重塑员工的主体认知，维护企业的合法性形象。这种意识形态的运作主要通过以下几个相互关联的话语机制实现。（一）裁员行为的积极化重构：毕业而非失业最直接的机制体现在对裁员行为本身的重新命名与积极赋义。分析的文本中普遍存在用毕业、优化、结构调整、向社会输送人才等词语替代裁员、解雇的现象。这种委婉语的使用，其首要功能是淡化裁员的负面色彩，避免引发员工和公众的恐慌与抵制。但更深层次的作用在于，它试图从根本上改变裁员事件的性质认知。将裁员比作毕业，暗示着员工并非被动地被企业抛弃，而是主动地完成了一个学习和成长的阶段，即将开启人生的新篇章。这不仅为企业的裁员行为披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更重要的是，它将关注点从企业的决策失误或市场困境，转移到了员工个体的未来发展上。向社会输送人才的说法则更进一步，将裁员描绘成企业对社会的一种贡献，仿佛企业是在履行一种人才孵化器的社会责任。这种叙事将原本可能被视为企业收缩或失败的信号，转化为一种对自身品牌价值和人才培养能力的炫耀。在此话语框架下，被裁员工不再是企业经营风险的承担者，反而成为了企业培养出的、即将为社会创造更大价值的优质资产。这种积极化的重构，为后续引入个体企业家的叙事铺平了道路，因为它首先消解了裁员本身的负面性和企业应负的责任。（二）风险的个体化归因与机遇化叙事在对裁员行为进行积极化重构的基础上，相关话语进一步将裁员的风险进行个体化归因，并将其转化为个体发展的机遇。当提及裁员原因时，官方话语往往归结于宏观的、不可抗拒的市场变化或行业调整，或是基于绩效评估的优胜劣汰，鲜少反思企业自身的战略决策或管理问题。这种归因方式，使得裁员看起来是自然且必然的，从而减轻了企业的道德压力。与此同时，话语的核心则转向强调裁员对个体而言的机遇。离职被描绘成摆脱大厂螺丝钉宿命、实现个人价值、追求真正热爱事业的绝佳时机。离开平台，你将拥有更广阔的天地，是时候去追逐你心中的那个创业梦想了之类的论调屡见不鲜。这种叙事策略，巧妙地将失业带来的生存焦虑和职业不确定性，转化为一种充满诱惑力的自由和可能性。它利用了社会对创业成功故事的推崇，以及部分大厂员工对高强度工作模式的倦怠感，将一种被动的处境重新包装为一种主动的选择。风险在此被彻底个体化和机遇化了：能否抓住这个机遇，能否在离开大厂后获得成功，完全取决于个体的能力、勇气和努力，而与造成其离职的企业行为无关。（三）个体企业家主体性的塑造与召唤裁员话语的核心，是塑造和召唤一种特定的主体性——个体企业家。这种主体被描绘为独立自主、积极进取、勇于冒险、拥抱变化、终身学习、并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全部责任。大厂的话语实践通过多种方式强化这种主体想象。首先，通过提供象征性的创业支持或校友网络。一些大厂在裁员时会宣布提供创业启动金、办公空间优惠、或者建立前员工俱乐部等。这些举措，无论实际效果如何，其重要的象征意义在于，将企业与离职员工的关系，从过去的雇佣关系，重塑为一种赋能者与被赋能者、母校与校友的关系。企业不再是解雇者，而是投资人或孵化器，离职员工则被期待成为下一个成功的创业者，反过来为母公司带来荣誉。其次，通过媒体和舆论引导，宣传那些离职后成功转型的案例。媒体上充斥着前大厂员工创业成功、或成为自由职业者后获得身心自由的故事。这些被精心挑选和放大的叙事，强化了离开大厂=开启精彩人生的想象，为个体企业家的道路提供了可供模仿的榜样，进一步掩盖了转型失败的大多数案例和结构性困境。再次，通过将大厂的工作经历本身资本化。话语常常强调，在大厂的工作经验、习得的技能、积累的人脉，都是宝贵的财富，是未来创业或独立发展的重要资本。这种论述将员工在企业内的劳动付出，重新定义为其个人人力资本的积累过程，从而合理化了企业在不再需要这些人力资本时将其释放到市场的行为。通过这些话语实践，一种以自我奋斗、自担风险为核心的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被不断生产和强化。员工被鼓励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经营实体，而非依赖组织的劳动者。这种主体性的塑造，使得员工在面对裁员时，更容易接受风险个体化的逻辑，将注意力从追究企业责任转向规划个人未来。（四）意识形态的功能：合法化、规训与关系重塑这套以个体企业家为核心的裁员话语，最终服务于多重意识形态功能。首先是合法化功能。它将裁员这一可能引发劳资冲突和社会不安的事件，纳入到一个符合主流价值观（鼓励创新创业、个人奋斗）的叙事框架中，从而提升了其社会可接受度，维护了企业的声誉。其次是规训功能。它不仅作用于离职员工，也对留任员工产生影响。通过强调优胜劣汰和拥抱变化，它向所有员工传递了持续保持高绩效、不断提升自我、随时准备应对不确定性的压力，从而强化了对在职员工的隐性规训。更重要的是关系重塑功能。它试图将传统的、基于权利义务的劳资关系，转化为一种流动的、项目化的、基于价值交换的合作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企业不再承诺长期的雇佣保障，员工则被要求具备企业家般的灵活性和风险承担能力。当合作关系自然结束时（即裁员），双方好聚好散，员工带着企业赋予的能力和祝福去开创自己的事业。这种叙事，极大地削弱了劳动者作为集体与资本进行谈判和博弈的基础，将劳资关系进一步原子化和个体化。综上所述，大厂裁员话语中的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是一套精心构建的、服务于风险转移和权力维系的复杂机制。它通过积极化重构裁员行为、个体化归因风险、召唤企业家主体性，最终实现了将企业经营风险转嫁给员工个体，同时维护了企业形象，并重塑了符合新自由主义逻辑的劳资关系想象。这一话语实践，深刻地反映了在平台经济和灵活用工日益成为趋势的背景下，资本逻辑如何通过意识形态的运作，来适应变化并巩固其支配地位。六、结论与展望本研究对中国大型科技企业（大厂）裁员话语中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的运作机制及其风险转移功能进行了批判性分析。研究结论表明，这种话语并非简单的企业公关策略，而是一种深思熟虑的意识形态建构，旨在将裁员这一非自愿的雇佣关系终止，重新叙述为个体实现自我价值、拥抱未来机遇的主动选择，从而将企业经营中固有的市场风险、战略风险及管理风险，巧妙地转移至离职员工个体身上。本研究的核心发现可以概括为：第一，个体企业家意识形态通过一系列话语策略得以实现，包括使用毕业、优化等委婉语对裁员进行积极化重构，将风险进行个体化归因并叙述为机遇，通过象征性支持和成功案例宣传来塑造和召唤个体企业家主体性，以及将大厂工作经历资本化等。第二，这套话语运作的核心功能是风险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