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院民商事审判疑难问题汇编

引言民商事审判实践中，法律适用的疑难问题常伴随交易模式创新、法律规范竞合等因素产生。最高人民法院通过典型案例、司法解释及裁判规则的提炼，为司法实践提供了重要指引。本文结合司法实践热点与裁判趋势，围绕合同、公司、担保、金融、物权等领域的疑难问题展开分析，旨在厘清裁判逻辑，为法律实务工作者提供参考。一、合同纠纷类疑难问题（一）预约合同与本约合同的区分认定问题提出：实务中，当事人签订的协议常因权利义务表述模糊，引发“预约”与“本约”的性质争议。例如，合作意向书、认购协议等文件，是否构成可直接履行的本约，需结合缔约意图、条款完备性综合判断。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指出，区分预约与本约的核心在于协议是否包含“本约主要权利义务”。若协议仅约定缔约意向、交易框架，未明确标的物数量、价款履行方式等核心条款，应认定为预约；若条款已具备《民法典》第四百七十条规定的合同主要内容，且当事人无另行订立本约的意思表示，则构成本约。法律依据：《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五条（预约合同的定义及违约救济）、第四百七十条（合同一般条款）。实务要点：主张构成本约的一方，需举证协议已包含“履行性”条款（如标的物交付时间、价款支付方式）；主张预约的一方，可结合协议中的“另行签订正式合同”表述、条款缺失的核心内容（如房屋具体户型、股权转让比例）进行抗辩。（二）合同僵局下的违约方解除权适用问题提出：传统理论认为解除权仅归守约方，但《民法典》第五百八十条新增“违约方解除权”规则后，实务中如何界定“合同目的不能实现”“非违约方拒绝解除违反诚信原则”，成为疑难问题。例如，长期租赁合同中，承租方因经营困难无力履约，出租方坚持继续履行，违约方能否诉请解除？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明确，违约方解除合同需同时满足三个条件：（1）合同陷入僵局，继续履行对违约方显失公平；（2）非违约方拒绝解除的行为违反诚实信用原则；（3）不损害国家利益、社会公共利益或他人合法权益。若违约方系因自身过错导致履行困难（如盲目扩张导致资金链断裂），一般不支持其解除请求。法律依据：《民法典》第五百八十条（非金钱债务履行不能的例外及违约方解除权）、第七条（诚信原则）。实务要点：违约方主张解除时，需举证“继续履行的成本远高于收益”（如建筑工程停建后，续建成本超合同总价款50%）；非违约方可通过证明“合同仍具备履行可能性”（如剩余租期内市场租金上涨，出租方可得利益未受损）反驳解除请求。二、公司纠纷类疑难问题（一）股东出资加速到期的适用边界问题提出：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时，债权人能否突破“认缴制”，要求未届出资期限的股东提前履行出资义务？破产与非破产情形下，规则是否存在差异？裁判规则：根据《九民会议纪要》第6条及《企业破产法》第三十五条，区分两种情形：（1）破产程序中，股东出资加速到期为法定规则，管理人可要求未届出资期限的股东补缴出资；（2）非破产程序中，仅在“公司作为被执行人，人民法院穷尽执行措施无财产可供执行，已具备破产原因但不申请破产”时，债权人可诉请股东出资加速到期。最高人民法院相关案件进一步明确，若公司仍在正常经营（如尚有营收、资产足以覆盖部分债务），即使存在短期偿债困难，也不适用加速到期。法律依据：《企业破产法》第三十五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三）》第十三条（股东未履行出资义务的责任）、《九民会议纪要》第6条。实务要点：债权人主张加速到期时，需先申请强制执行公司财产并取得“无财产可供执行”的终本裁定；股东可通过证明“公司具备偿债能力”（如提交审计报告显示净资产为正）或“出资期限设置具有合理性”（如公司章程约定出资期限与项目回报周期匹配）进行抗辩。（二）关联交易的效力认定与赔偿责任问题提出：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利用关联关系与公司进行交易，如何认定交易效力？若交易价格公允但程序瑕疵（如未履行股东会决议程序），是否影响合同效力？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指出，关联交易效力需结合“意思表示真实性”“交易公允性”“程序合规性”综合判断：（1）若交易存在《民法典》第一百四十六条（虚假意思表示）、第一百五十三条（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情形，应认定无效；（2）若交易价格公允但未履行股东会决议程序，原则上不影响合同效力，但公司或股东可依据《公司法》第二十一条，主张关联方赔偿公司损失（如交易导致公司丧失商业机会的损失）。法律依据：《公司法》第二十一条（关联交易禁止与赔偿责任）、《民法典》第一百四十六条、第一百五十三条。实务要点：公司主张关联交易赔偿时，需举证“交易价格明显偏离市场公允价”或“关联方利用优势地位迫使公司缔约”；关联方可通过证明“交易经股东会/董事会合法决议”“价格经第三方评估机构确认”免责。三、担保纠纷类疑难问题（一）混合担保中担保人的追偿权问题提出：同一债权既有保证人，又有物的担保（如抵押、质押），担保人承担担保责任后，能否向其他担保人追偿？《民法典》与《九民会议纪要》的规则是否存在冲突？裁判规则：《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二条删除了《物权法》第一百七十六条关于“担保人相互追偿”的规定，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明确：（1）约定优先：若担保合同明确约定担保人之间可以追偿，按约定执行；（2）无约定时：原则上不支持相互追偿，但有两个例外：①担保人在同一合同中共同签字、盖章，构成“共同担保”的意思表示；②担保人之间存在委托关系（如保证人受抵押人委托提供担保）。法律依据：《民法典》第三百九十二条（混合担保的责任承担）、《九民会议纪要》第56条（原规定与民法典的衔接）。实务要点：担保人拟追偿时，需举证“存在共同担保的合意”（如担保合同约定“各担保人承担责任后可相互追偿”）或“委托关系”（如抵押人向保证人出具的《委托担保函》）；债权人可通过证明“担保人未约定追偿”且“无共同担保合意”，反驳追偿请求。（二）保证合同中“一般保证”与“连带保证”的推定问题提出：保证合同未明确约定保证方式时，如何认定是一般保证还是连带责任保证？《民法典》与原《担保法》的规则是否存在变化？裁判规则：《民法典》第六百八十六条改变了原《担保法》的推定规则：（1）原《担保法》：未约定保证方式的，推定为连带责任保证；（2）《民法典》：未约定或约定不明的，推定为一般保证（保证人享有先诉抗辩权）。最高人民法院相关案件进一步明确，若保证合同签订于《民法典》施行前（2021年1月1日前），但纠纷发生于施行后，需结合“从旧兼有利”原则判断：若推定为一般保证对保证人更有利（如降低责任风险），则适用《民法典》；反之则适用原《担保法》。法律依据：《民法典》第六百八十六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时间效力的若干规定》第二条（有利溯及）。实务要点：债权人主张连带保证时，需举证保证合同明确约定“连带责任保证”或“保证人在债务人不履行债务时即承担责任”；保证人可通过证明“约定不明”（如仅约定“承担保证责任”），主张适用一般保证，行使先诉抗辩权。四、金融纠纷类疑难问题（一）资管产品“保底条款”的效力认定问题提出：资管产品（如信托计划、私募理财）中约定“保本保收益”条款，是否因违反金融监管规定而无效？金融机构与非金融机构的保底条款，效力认定是否存在差异？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区分两种情形：（1）金融机构作为管理人：资管产品保底条款因违反《资管新规》“打破刚兑”的监管要求，且违背金融市场“风险自担”的基本原则，应认定无效；（2）非金融机构（如民间私募）：保底条款若系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且不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如不存在非法集资、诈骗等情形），可认定有效，但法院会结合“收益与风险是否匹配”进行合理性审查（如约定年化收益超24%的，可能酌情调低）。法律依据：《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第92条（资管业务保底条款效力）、《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资管新规）第一条。实务要点：金融机构主张保底条款有效时，需举证“产品类型为保本型理财且经监管部门备案”（如银行结构性存款）；投资者主张保底条款无效时，可援引《资管新规》或证明“管理人未履行风险提示义务”（如未向投资者披露底层资产风险）。（二）票据贴现的效力与刑事犯罪的关联问题提出：企业间未经金融机构办理的“民间贴现”（如直接背书转让票据以获取资金），是否因违反《票据法》而无效？若贴现行为涉及“非法经营罪”，民事合同效力如何认定？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明确：（1）民间贴现的效力：若贴现双方存在真实交易关系（如买卖合同、服务合同），且票据背书连续，民间贴现合同原则上有效；若不存在真实交易，仅以票据贴现牟利，则构成“票据套现”，合同因违反《票据法》第十条（票据的真实交易背景）而无效；（2）刑民交叉问题：若贴现行为被认定为非法经营罪，民事合同效力需结合“行为性质”判断——若犯罪行为直接导致合同目的无法实现（如贴现款系赃款），合同无效；若犯罪行为与合同履行无直接关联（如贴现方后续因其他犯罪被追责），合同仍有效。法律依据：《票据法》第十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票据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十三条（真实交易关系的认定）。实务要点：主张贴现合同有效的一方，需举证“存在真实交易”（如提供买卖合同、交货凭证）；主张无效的一方，可证明“贴现系单纯资金拆借”（如贴现款直接转入个人账户，无对应交易）。五、物权纠纷类疑难问题（一）“借名买房”的物权归属认定问题提出：实际出资人（借名人）以他人名义购房，房屋登记在出名人名下，借名人能否主张物权归属？裁判中是优先保护登记公示效力，还是考虑实际出资事实？裁判规则：最高人民法院在相关案件中指出，借名买房的物权归属需区分“房屋性质”：（1）普通商品房：若借名合同有效（无规避限购、信贷政策等违法情形），且借名人实际出资并占有房屋，可依据《民法典》第二百一十五条（合同效力与物权变动区分原则），主张出名人配合办理过户登记，但需举证“借名合意”（如书面协议、聊天记录）；（2）政策性房屋（如经济适用房、限价房）：借名合同因违反公共政策（保障中低收入群体住房权益）而无效，房屋归出名人所有，借名人仅能主张债权（返还购房款及利息）。法律依据：《民法典》第二百一十五条、《经济适用住房管理办法》第三十条（政策性房屋禁止借名买卖）。实务要点：借名人主张物权时，需举证“借名合意”“实际出资”“房屋占有事实”；出名人可通过证明“借名合同规避限购政策”（如借名人无购房资格）或“房屋系政策性住房”，反驳物权主张。（二）抵押权与租赁权的冲突处理问题提出：抵押人将已出租的房屋抵押，或先抵押后出租，抵押权实现时，租赁权能否对抗抵押权？《民法典》与原《物权法》的规则是否存在变化？裁判规则：《民法典》第四百零五条、第七百二十五条延续了“买卖不破租赁”的例外规则，但对“先租后抵”与“先抵后租”的处理更趋精细化：（1）先租后抵：租赁权优先于抵押权，抵押权实现后，租赁合同对新所有权人继续有效；（2）先抵后租：若租赁权设立时抵押权已登记，租赁权不得对抗抵押权（新所有权人可解除租赁合同）；若抵押权未登记（如不动产抵押未办登记），租赁权优先于抵押权（因抵押权未生效，租赁权受“买卖不破租赁”保护）。最高人民法院相关案件进一步明确，判断“先抵后租”的关键是“租赁权设立时间是否晚于抵押权登记时间”，而非抵押合同签订时间。法律依据：《民法典》第四百零五条（抵押权与租赁权的关系）、第七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