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规训”视角下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批判

福柯规训视角下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批判摘要：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的渗透，人脸识别签到技术正迅速从校园安防扩展至课堂教学管理。支持者将其视为提升签到效率、杜绝代签现象、保障教学秩序的有效工具。然而，当前围绕该技术的讨论，大多局限于效率与隐私的二元对立，未能深入其背后所蕴含的权力运作逻辑与教育哲学的深刻变迁。本文旨在运用米歇尔·福柯的规训理论，对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进行批判性解析。本研究采用理论思辨与批判性话语分析的方法，以福柯的全景敞视、规范化裁决与检查等概念为核心分析框架。研究发现，人脸识别签到技术并非一种中立的管理工具，而是一种精密、高效的微观权力实践。它在课堂空间中构建了一个算法化的全景敞视凝视，将传统的、间歇性的人际监督，转变为一种非人格化的、全时域的自动化监控。它通过在场与缺席的二元划分，对学生实施规范化的裁决，将复杂的求知过程简化为身体在场的单一数据指标。这种技术将检查仪式常态化，其最终目的在于生产出数据化的、驯顺的身体，而非培育自由的思想。本文的结论是，该技术的引入，标志着一种以效率为名的规训逻辑，正深刻地侵蚀着大学课堂本应具有的信任、自主与批判的教育精神。关键词：规训，福柯，人脸识别，大学课堂，全景敞视一、引言我们正处在一个被数字化与智能化浪潮全面重塑的高等教育时代。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深度与广度，渗透到校园生活的每一个毛细血管，从招生录取、教学辅助到后勤管理。在这股浪潮中，人脸识别技术，作为一种被认为高效、精准的身份验证手段，其应用场景已不再满足于校园门禁与图书馆安防，而是开始大规模地登堂入室，被引入到大学课堂的日常教学管理之中，其最主要的功能便是考勤签到。传统课堂的点名、刷卡或随机抽查等签到方式，长期以来被管理者诟病为效率低下、易于作弊（如代签、代课）。在此背景下，人脸识别签到技术，以其秒级识别、人证合一、数据自动上传的技术优势，被众多高校管理者视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支持者的正当性话语，主要集中在两个层面：一是管理效率的提升，即解放教师的劳动力，实现精细化的学生出勤管理；二是教育公平的保障，即杜绝投机取巧的缺勤行为，确保每一个学生都在场接受教育。然而，在这股技术赋能教育的乐观主义话语之下，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与质疑，也在师生群体中弥漫。当前的批评声音，大多聚焦于两个维度。其一是法学层面的隐私权焦虑，即人脸作为高度敏感的生物信息，其被大规模、常态化采集与储存，所带来的数据泄露与滥用风险。其二是技术层面的算法歧视担忧，即识别系统可能存在的、针对不同肤色或族裔的准确率偏差。这些讨论无疑是必要且重要的。但是，它们似乎都悬置了一个更根本的教育哲学问题。当我们将一个冷冰冰的、源自安防与监控逻辑的摄像头，对准大学课堂这一本应是思想碰撞、灵魂交流、倡导自由与批判的神圣空间时，我们究竟在管理什么？这种管理技术，仅仅是一种中立的工具革新，还是一种非中立的权力实践？它在确保学生身体在场的同时，对学生的主体性、师生关系乃至大学精神本身，会产生何种不易察觉的、却可能是侵蚀性的影响？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从米歇尔·福柯的规训理论视角出发，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其作为一种现代治理术的内在权力逻辑是什么？它又是如何通过一系列微观物理学的机制，对大学生的主体性进行重塑与规训的？本研究的目标，正在于将该技术从工具论的迷思中解放出来，将其问题化为一种权力-知识的复合体，深入剖析其作为一种算法化规训的本质，及其对高等教育精神的潜在威胁。二、文献综述本研究的理论框架，建立在对教育技术批判、隐私与伦理研究以及福柯规训理论三个知识板块的交叉审视之上。首先，关于人脸识别技术在教育领域应用的研究，构成了本研究的直接背景。这方面的文献，在初期主要呈现为一种技术乐观主义的倾向。大量来自计算机科学与教育技术学领域的研究，致力于探讨人脸识别算法的优化、签到系统的设计与部署，其核心关切在于如何提升识别率、签到效率与系统稳定性。在这些研究中，技术被视为一种中立的、纯粹的效率工具，其教育学与社会学意涵被完全技术化地悬置了。其次，随着技术应用的普及，来自法学、社会学与伦理学的批判性研究开始涌现。这部分文献，主要将人脸识别视为一种监控技术，其批判焦点集中于隐私权的侵犯。学者们深入探讨了人脸生物信息的敏感性，以及其在采集、储存、处理过程中所面临的数据安全与滥用风险。更有研究者将其与监控资本主义理论相勾连，指出教育数据的商品化趋势。另一些研究则关注算法偏见问题，即技术本身可能固化甚至放大既有的社会不公（如种族、性别歧视）。这些研究的贡献在于，它们成功地打破了技术中立论，揭示了其背后的风险与伦理困境。然而，它们大多仍停留在一种权利与风险的外部批判范式，即技术侵犯了我的权利，而未能深入到技术如何从内部重塑我的主体性这一更深刻的层面。最后，米歇尔·福柯关于规训权力的理论，为本研究提供了核心的分析武器。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指出，自十八世纪以来，一种新型的、生产性的权力模式——规训——开始取代旧有的、压迫性的主权权力。这种权力的目标，不再是展示君王的威严，而是制造出驯顺而有用的身体。福柯通过对监狱、兵营、工厂、学校等空间的分析，揭示了规训的三大核心技术：其一是等级森严的监视，其完美的建筑学隐喻即是全景敞视监狱。在这种建筑中，被监视者处于一种恒常的、可见的状态，而监视者则是不可见的，这种不对称的凝视迫使被监视者将监视内化为一种自我规训。其二是规范化的裁决，即通过设立规范，并对一切偏离规范的行为进行持续的、精细的微观惩罚与奖赏，从而将个体同质化。其三是检查，这是一种将监视与裁决相结合的仪式，它将个体数据化、文档化，使其成为知识的对象，也成为权力的靶点。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存在一个清晰的理论对接空间。一方面，对人脸识别的隐私批判，未能触及福柯意义上的权力-主体的生产性关系。另一方面，福柯的理论虽然经典，但如何将其激活，用以诊断当代算法化与数据化了的新型规训技术，仍是一个有待深入的课题。本文的切入点与理论创新正在于此：本文拒绝将人脸识别签到仅仅视为一个侵犯隐私的法律问题，而是将其概念化为一种算法化了的规训实践。本文的理论价值在于，它试图系统性地揭示，这种技术是如何升级与自动化了福柯所描述的全景敞视与规范化裁决，从而在大学课堂这一特殊空间中，实现了一种更精细、更高效、也更隐蔽的身体控制与主体塑造的。三、研究方法本研究的性质为一项理论性的批判分析，旨在运用福柯的规训理论框架，对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这一社会技术现象，进行深度的哲学与社会学解码。本研究的核心不在于提供关于该技术使用频率或学生满意度的经验性数据，而在于通过严谨的理论思辨与话语分析，揭示其作为一种权力技术的内在运作逻辑及其教育学意涵。本研究的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是一种理论驱动下的批判性话语分析。这一路径将福柯的规训理论（特别是全景敞视、规范化裁决、检查）作为分析透镜，用以审视与人脸识别签到技术相关的话语实践，揭示其技术中立表象之下所潜藏的权力合理性。本研究的分析材料或现象文本，是那些塑造、推广、合理化以及反思该技术的公开文本。本研究采用目的性抽样的方式，选取以下三类代表性文本进行分析：第一类是技术-推广话语。这包括技术供应商（如科技公司）的产品宣传手册、解决方案白皮书，以及高校采购该系统的招标公告。这些文本集中体现了该技术所许诺的价值（如高效、精准、智能），是分析其技术合理性建构的关键。第二类是管理-正当性话语。这包括高校管理者（如教务处、学院负责人）在官方网站、新闻报道、校内文件中，就为何以及如何推行该技术的政策解读与正当性阐释。这些文本是分析其治理逻辑与官方意识形态的核心材料。第三类是体验-反思话语。这包括主流媒体对该现象的评论性报道，以及在网络公共领域（如知乎、微博、高校BBS）中，由学生与教师（特别是学生）发布的，关于该技术使用体验的第一手叙事、抱怨、调侃与批判。这些文本是分析该技术规训效应与主体反响的生动来源。本研究的数据分析技术，将是一种将福柯理论概念操作化的批判性话语分析策略。分析过程将不再是简单的内容归纳，而是穿透文本，去挖掘其背后的权力策略：第一，分析其全景敞视的算法化形态。即考察人脸识别摄像头是如何在课堂空间中，构建一个恒常的、非人格化的、自动化的凝视的。分析其话语，是如何将这种监视合理化为服务的。第二，分析其规范化裁决的数据化逻辑。即考察该技术是如何将学生这一复杂主体，简化为在场/缺席的二元数据的。分析其准时的规范，是如何通过即时惩罚（如扣分）的威胁，来实现其规训效果的。第三，分析其检查仪式的常态化后果。即考察刷脸签到这一日常仪式，是如何将学生个体化为可追踪的数据档案的，以及这种数据化存在，是如何重塑学生自我认同与师生关系的。通过这三个层面的递进分析，本研究旨在完整地揭示人脸识别签到技术，作为一种算法规训的深层本质。四、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运用福柯的规训理论框架，对人脸识别签到技术的话语与实践进行深入解析，本研究揭示了该技术远非一种中立的效率工具，而是一种精密、高效且极具现代性的规训技术。它在大学课堂这一特定空间中，完美地、甚至超越性地实现了福柯所描述的微观权力机制。首先，本研究的第一个核心发现是：人脸识别技术构建了算法化的全景敞视——一种更高效、更隐蔽的凝视。福柯的全景敞视监狱，其规训的效力，来源于一种可见与不可见的不对称：囚犯时刻可见，但监视者隐于暗处，使囚犯无从得知自己此刻是否正在被监视，从而被迫将监视内化为自我监视。人脸识别签到技术，将这一凝视的逻辑自动化与算法化了，从而使其变得更为完美。其一，凝视的非人格化与恒常化。传统的课堂点名，是一种人格化的、间歇性的监视。教师的凝视是可见的、有温度的，且其精力是有限的。而人脸识别的凝视，来自一个冷冰冰的、被悬挂在教室角落的算法之眼。它不知疲倦，它可以全时域地运作（而不仅仅是在签到的瞬间）。这种非人格化的凝视，使得权力的运作更少地受到情感、人情或偶然性的干扰，变得更稳定与冷酷。其二，凝视的不可见性的升级。在福柯的监狱中，监视塔是可见的（尽管监视者不可见）。而在数字时代，凝视的主体，是不可见的算法与后台数据库。学生虽然看见了摄像头，但他们无法看见算法是如何识别他们的，数据是如何被处理与分析的。这种黑箱式的运作，使得权力的不可见性达到了极致，从而也使其不可反抗性大大增强。在这种算法全景敞视的凝视下，学生被迫进入一种持续的被看状态，其首要任务，不再是思考，而是确保自己的身体与面孔被机器正确地识别与记录。其次，本研究的第二个核心发现是：规范化裁决的数据化——好学生被简化为准时的身体。福柯指出，规训通过规范来运作，它对一切偏离规范的行为进行微观惩罚。人脸识别签到技术，正是这种规范化裁决的自动化执行器。该技术所设定的规范，是极其单一且僵硬的，即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身体在场。它将学生这一丰富而复杂的主体，粗暴地还原为一个二元数据：要么是1.0（在场、准时），要么是0.0（缺席、迟到）。这种算法化的规范，是反教育的。它无视了大学学习的一切非规范的、但却极具价值的可能性：一个学生可能因为在图书馆沉浸于深度阅读而缺席，一个学生可能因为跨学科的激烈讨论而迟到。在算法的裁决中，这些智力上的在场，都将被冷酷地裁决为物理上的缺席，并被即时地惩罚（如扣除平时分）。这种规范化裁决，其隐藏的课程是极其清晰的：它向学生传达了一个价值排序——身体的驯顺高于思想的自由，管理的便利高于求知的热情。它不再奖赏批判性思维或独特见解，而仅仅奖赏那种准时准点、安分守己的数据合规性。再次，本研究的核心讨论在于：检查仪式的常态化与驯顺身体的生产。福柯认为，检查是规训权力的集大成者，它将监视的凝视与裁决的规范相结合，通过一种仪式，将个体个体化、文档化，使其成为权力-知识的对象。人脸识别签到，正是这样一种被高频乃至常态化了的检查仪式。每一次刷脸，都是一次检查。在这个仪式中，学生被个体化——他不再是课堂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是被算法从人群中抓取出来的一个独一无二的生物特征ID。同时，他被文档化——其在场状态被不可篡改地记录在一个永久的数据库中，成为其数字档案的一部分。这种常态化的检查，其最终的产品是什么？正是福柯所说的驯顺的身体。该技术的所有设计，都不在（也无法）检查学生的思想是否在场，灵魂是否投入，它唯一关心、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学生的身体。通过凝视与裁决的双重压力，它迫使学生将自己的身体按时交付到指定的空间位置。这种对身体的极致管控，与大学所标榜的思想自由、学术自主的精神，构成了最深刻的悖论。它在技术的合理性掩盖下，将一种准军事化的身体管理逻辑，植入了高等教育的心脏。师生关系，也因此被异化。教师不再是引路人，而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甚至是被解放出来、去从事更高级劳动的监工。而学生与管理者（算法及其背后的人）之间，则建立起了一种赤裸裸的监控与被监控的权力关系。这种信任的坍塌，其对教育生态的长期腐蚀，远比其在效率上带来的短期收益，要致命得多。五、结论与展望本研究运用米歇尔·福柯的规训理论，对高校课堂人脸识别签到技术，进行了一次批判性的权力-知识考古。研究的核心结论是：该技术绝非一种价值中立、功能单一的效率工具，而是一种精密、高效、且更具隐蔽性的算法化规训实践。它标志着福柯所描述的规训权力，在数字时代智能化的升级与变形。本研究发现，该技术通过三个层面实现其规训功能：其一，它构建了一个算法化的全景敞视，即一种非人格化的、全时域的、不可见的自动化凝视，迫使学生将被监控内化为自我监控。其二，它推行了一种数据化的规范化裁决，将好学生的丰富内涵，粗暴地简化为身体在场的二元数据，并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