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卷一·梁惠王上》原文及译文

《孟子卷一·梁惠王上》原文及译文《孟子》是战国时期思想家孟轲及其弟子的言论汇编，为儒家经典之一。全书七篇，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仁学思想，主张“性善论”，强调人心本具仁义之端；提出“仁政”学说，主张以德治国，强调“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孟子推崇王道，反对霸道，提倡“养浩然之气”的人格修养，其雄辩犀利的文风和譬喻精妙的论述对后世儒学及中国文化影响深远。宋代后被列为“四书”之一，成为士人必读经典。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前去拜见梁惠王。梁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辞辛劳从远方赶来，一定会给我的国家带来什么利益吧？”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孟子回答道：“大王何必一开口就谈利益呢？只要讲求仁义就够了。假如大王说：‘怎样才对我的国家有利？’大夫说：‘怎样才对我的封地有利？’士人和百姓也说：‘怎样才对我自身有利？’这样全国上下都互相争夺利益，国家可就危险了。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篡夺君王权位的人，必然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篡夺君王权位的人，必然是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这些大夫在万乘之国中拥有千乘，在千乘之国中拥有百乘，他们的产业不能算不多。但如果轻义重利，那么不夺取全部是不会满足的。从来没有讲求仁德却会抛弃父母的人，也从来没有崇尚道义却会怠慢君王的人。大王只需倡导仁义就够了，何必非要谈论利益呢？”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拜见梁惠王。当时梁惠王正站在池塘边，他环视着周围飞翔的大雁和漫步的麋鹿，问道：“有德行的人也会享受这种快乐吗？”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沼在灵沼，于牣鱼跃。於轫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孟子回答道：“只有真正贤明的君王才能享受这种快乐，不贤的君王即便拥有这些，也无法真正快乐。《诗经》上说：‘开始规划建灵台，精心设计巧安排。百姓齐心共建造，很快落成显奇效。王说建台莫急躁，百姓干劲反更高。王游灵苑鹿欢跃，母鹿安卧草丰茂，白鸟羽翼洁又亮。王观灵池碧波荡，满池鱼儿欢腾跳。’周文王动用民力修建高台池沼，百姓却欢欣鼓舞，称那座台为‘灵台’，称那片池为‘灵沼’，为其中充满麋鹿鱼鳖而喜悦。正是因为古代君王能与民同乐，所以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汤誓》中记载着百姓的哀歌：‘太阳何时消亡？我宁愿与你同亡！’当百姓恨不得与暴君同归于尽时，纵然拥有高台池沼、珍禽异兽，又岂能独自享受呢？”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梁惠王说道：“我对于治理国家，真是费尽心力了。河内地区遭遇饥荒，我就把那里的百姓迁移到河东，同时把河东的粮食调拨到河内。河东遭遇饥荒时，我也是这样做的。我观察邻国的政事，没有谁能像我这样用心。但邻国的百姓没有减少，我的百姓也没有增多，这是什么原因呢？”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孟子回答道：“大王喜欢战争，请允许我用打仗来比喻。战鼓咚咚敲响，刀兵刚刚相交，就有士兵丢盔弃甲拖着武器逃跑。有的人跑了一百步才停下，有的人跑了五十步就停下。那些跑了五十步的人嘲笑跑了一百步的，您觉得怎么样？”梁惠王说：“不行！只不过没跑到一百步罢了，这同样是逃跑啊。”孟子说：“大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要指望您的百姓比邻国多了。”“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接着阐述了实行王道的具体方法：“只要不耽误农业生产的时节，粮食就会吃不完；不用细密的渔网在池塘里捕捞，鱼鳖就会吃不完；按规定的时节砍伐山林，木材就会用不完。粮食和鱼鳖吃不完，木材用不完，这就使百姓对生养死葬没有什么不满。百姓对生养死葬没有不满，就是王道的开端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继而描绘出理想社会的蓝图：“在五亩宅院中种植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棉袄了。有序饲养鸡狗猪等家畜，七十岁的人就可以经常吃到肉了。百亩耕地不误农时，数口之家就不会挨饿。认真办好学校教育，反复强调孝悌之道，头发花白的老人就不必背负重物奔波于道路了。七十岁的人穿绸食肉，老百姓饿不着冻不着，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话锋一转，直指现实弊政：“富贵人家的猪狗吃着人吃的粮食，却不懂得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尸体，却不知道开仓赈济；人饿死了，竟然说：‘不是我的过错，是年成不好。’这种说法和用刀子刺死了人，却说‘不是我杀的，是兵器杀的’有什么不同？大王只要不归罪于年成，主动承担治国之责，那么天下的百姓自然都会来归附了。”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梁惠王说：“我愿意诚心接受您的指教。”孟子问道：“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梁惠王答：“没有什么不同。”孟子又问：“用政令害死人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梁惠王答：“也没有什么不同。”孟子于是说：“如今您的厨房里堆着肥肉，马厩里养着肥马，可是百姓却面带饥色，野外躺着饿死的人，这等于是在上位者率领着禽兽来吃人！兽类自相残食，人们尚且感到厌恶；作为百姓的父母，推行政令却不免做出类似率兽食人的行为，这又怎么能做百姓的父母呢？孔子曾说：‘第一个制作陶俑来殉葬的人，恐怕会断子绝孙吧！’就是因为陶俑太像人形却用来殉葬。用像人的陶俑尚且不可，又怎么能让真正的百姓活活饿死呢？”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梁惠王说：“我们魏国（晋国），当初天下没有比它更强大的国家了，这是老先生您知道的。但到了我这一代，东面被齐国打败，我的长子战死沙场；西面败给秦国，丧失了七百里的土地；南面又受辱于楚国。我深感耻辱，希望能为所有战死者彻底洗刷这份耻辱，您说该怎么办才好？”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孟子回答道：“哪怕只有方圆百里的土地，也能够使天下归服。大王如果对百姓施行仁政，减免刑罚，减轻赋税，让百姓能够深耕细作、及时除草；让青壮年在闲暇时间学习孝悌忠信的道理，在家能侍奉父兄，在外能尊长敬上。这样即使让他们手持木棒，也足以抗击秦国、楚国装备精良的军队了。”“（相反）敌国的君主剥夺农时，使百姓不能耕种来奉养父母。父母挨冻受饿，兄弟妻儿离散。他们使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大王前去征伐，还有谁能与您对抗呢？所以说：‘仁德的人是无敌于天下的。’请大王不要再犹豫了！”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孟子谒见梁襄王后，出来对人说道：“远远望去不像个国君，靠近他也感受不到应有的威仪。他突然问我：‘天下要怎样才能安定？’我回答：‘统一才能安定。’他又问：‘谁能统一天下？’我答：‘不嗜好杀人的君主能统一天下。’再问：‘谁会归附他呢？’我答：‘天下没有不归附的。大王您见过禾苗吗？七八月间遇旱，禾苗就枯萎了。但当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时，禾苗立刻蓬勃生长。这样的趋势，谁能阻挡？当今天下的统治者，没有不好杀人的。如果出现一位不好杀人的君主，百姓都会伸长脖子盼望他到来。真能如此，百姓归附他就像水往低处奔流一样，浩浩荡荡谁能阻挡？’”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hé）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húsù），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齐宣王问道：“能给我讲讲齐桓公、晋文公称霸诸侯的事迹吗？”孟子回答说：“孔子的门徒从不谈论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所以后世没有流传，我也没有听说过。如果一定要讲，那就说说王道吧？”宣王问：“要有怎样的德行才能实行王道呢？”孟子说：“通过保护百姓而实现王道，就没有人能阻挡得了。”宣王问：“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做到保护百姓吗？”孟子说：“可以。”宣王问：“您怎么知道我可以呢？”孟子说：“我曾听胡龁说过：大王坐在殿堂上，有人牵着牛从堂下经过，您看见了就问：‘要把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要用来祭钟。’您就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它吓得发抖的样子，就像没有罪过却被押往刑场。’那人问：‘那么要废除祭钟的仪式吗？’您说：‘怎么能废除呢？用羊来代替吧！’——不知是否有这回事？”宣王说：“确有此事。”孟子说：“有这样的善心就足以实行王道了。百姓都以为大王是吝啬，但我早就知道您是因为不忍心啊。”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biǎn）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齐宣王说：“是的，确实有百姓这样议论。齐国虽然不算广大，但我何至于吝惜一头牛？实在是不忍心看它恐惧发抖的样子，像没有罪却要被处死，所以才用羊替换它。”孟子说：“大王不必责怪百姓认为您吝啬。用小的羊替换大的牛，他们怎能理解您的深意呢？大王若是怜悯无罪而被处死，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宣王笑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呢？我确实不是吝惜钱财才用羊换牛，但百姓说我吝啬也是理所当然啊。”孟子说：“没有关系，这正是仁心的体现啊！因为您亲眼看见了牛的痛苦而没有看见羊的痛苦。君子对待禽兽，看见它们活着，就不忍心看见它们死去；听到它们的哀鸣，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王说（yuè），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齐宣王高兴地说：“《诗经》上说‘别人有心事，我能揣摩到’，说的就是先生您啊。我做了这件事，反过来追问自己，却说不清心理。经您这么一解释，正好说中了我内心的感受。请问这种心情符合王道的原因是什么呢？”孟子说：“假如有人向大王报告：‘我的力气能举起三千斤，却拿不起一根羽毛；视力能看清秋天鸟羽的细梢，却看不见一车柴草。’大王会相信吗？”宣王说：“不会。”孟子接着说：“如今大王的恩惠足以推及禽兽，却不能让百姓得到好处，这是为什么呢？可见拿不起一根羽毛，是因为不肯用力气；看不见一车柴草，是因为不肯用视力；百姓得不到保护，是因为不肯施恩惠。所以大王没有实行王道，是不愿意做，而不是做不到啊。”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齐宣王问：“不愿意做和做不到的具体表现有什么区别？”孟子答道：“夹着泰山跳过北海，对人说‘我做不到’，这是真做不到。为长辈折根树枝，对人说‘我做不到’，这就是不愿意做，而不是做不到。所以大王没有实行王道，不属于夹泰山跳北海这类情况，而是属于为长辈折枝这类情况。”“敬爱自己的长辈，进而推广到敬爱别人的长辈；爱护自己的子女，进而推广到爱护别人的子女。这样治理天下就像在掌心运转东西一样容易。《诗经》上说：‘先给妻子做榜样，再推广到兄弟，进而治理好封邑和国家。’说的就是把这样的仁心推广到他人身上罢了。所以推广恩德足以安定天下，不推广恩德连妻子儿女都保全不了。古代圣贤之所以远远超出一般人，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善于推广他们的善行罢了。如今大王的恩惠足以推及禽兽，却不能让百姓得到好处，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piánbì）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孟子说：“称一称，才知道轻重；量一量，才知道长短。万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这样。请大王仔细权衡吧！“难道大王非要动员军队，让将士们冒着危险，去和诸侯结怨，这样心里才痛快吗？”宣王说：“不。我怎么会对此感到痛快？我只是想借此实现我最大的愿望。”孟子问：“大王的最大愿望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宣王笑而不答。孟子便问：“是因为肥美的食物不够吃吗？轻暖的衣裳不够穿吗？还是绚丽的色彩不够看吗？美妙的音乐不够听吗？宠信的侍从不够使唤吗？这些您的大臣们都足以供给，难道大王真是为了这些吗？”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齐宣王说：“不，我不是为了这些。”孟子说：“那么大王的最大愿望就可以知道了——您是想要扩张疆土，使秦楚这样的强国都来朝贡，统治中原而安抚四方夷族。但以您现在的做法来追求这样的目标，就好像爬到树上去抓鱼一样。”宣王惊问：“竟然像这么严重吗？”孟子说：“恐怕比这更严重。爬树抓鱼，虽然抓不到鱼，却不会带来后患。但以您现在的做法去追求那个目标，纵然费尽心力去做，日后必定会招来灾祸。”宣王追问：“能让我听听其中的道理吗？”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孟子接着问道：“假如邹国和楚国开战，大王认为哪一方会获胜？”宣王说：“自然是楚国胜。”孟子说：“由此可见，小国本来难以抵挡大国，人口少的国家难以对抗人口众多的国家，弱国终究不能与强国抗衡。当今天下，方圆千里的地域共分九块，齐国全部疆土不过只占其中之一。想用这一份力量去征服另外八份，这跟邹国对抗楚国又有什么区别呢？大王为何不从根本上着手呢？“如果大王能发布政令、推行仁政，使天下做官的人都想到齐国的朝廷任职，耕田的人都想在齐国的田野耕种，经商的人都愿在齐国的市场交易，来往的旅客都愿取道齐国的道路，天下那些痛恨本国君主的人，都想来向大王申诉冤屈。果真做到这样，又有谁能阻挡您得到天下呢？”王曰：“吾惛（hūn），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