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中的“算法治理”（algorithmic governance）兴起对主权概念的重构-基于2023–2025年全球AI监管沙盒实践

国际关系中的“算法治理”（algorithmicgovernance）兴起对主权概念的重构——基于2023–2025年全球AI监管沙盒实践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算法治理”的兴起，标志着国际关系与全球治理领域正在经历一场由技术驱动的深刻变革。算法不再仅仅是国家权力行使的工具，而是作为一种新的、去中心化的权力结构，直接参与到社会资源的分配、信息流的筛选乃至国家安全的维护中，对现代国际法的基石——“主权”概念构成了根本性挑战。本研究旨在系统分析这种由数据和算法驱动的治理模式（算法治理）在国际层面兴起，特别是基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各国和国际组织在人工智能监管沙盒（AIRegulatorySandbox）实践中暴露出的主权张力，探讨传统主权概念如何被重构。本文采用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结构主义和建构主义视角，结合对全球AI监管实践的政策文本分析，揭示了算法治理对主权的三重冲击：第一，对领土主权的冲击，表现为数据和算法的跨境流动打破了传统地理疆界的管辖排他性；第二，对功能主权的冲击，体现为大型跨国科技公司通过算法垄断获得了超越国家法律的“事实主权”或“功能主权”；第三，对数字主权的重构，即国家被迫从传统的“管辖权”概念转向“技术自决权”和“数据控制权”的竞争。本研究结论指出，算法治理正在将“主权”从一种排他性的、地理性的政治权威，重构为一种竞争性的、功能性的技术能力，这预示着国际秩序正在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转向一种以技术为核心的“算法主权”体系。关键词算法治理；主权概念；人工智能监管沙盒；数字主权；国际关系；技术权力二、引言现代国际关系体系以《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所确立的“主权国家”为基本单元，而“主权”则被视为国家在其领土范围内的最高、排他性权力。这一古典主权概念，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成功地解释和规范了国家间的外交、战争与合作。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特别是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复杂算法技术的广泛应用，一种被称为“算法治理”（AlgorithmicGovernance）的新型权力模式正在全球范围内兴起，对传统的国家主权概念构成了前所未有的、深层次的挑战。算法治理的核心，在于利用复杂的数学模型和自动化系统，对社会、经济乃至安全领域的公共决策和资源分配进行自动化、实时、大规模的干预和控制。从跨国科技公司对全球信息流的筛选、大型语言模型对意识形态的塑造，到各国政府利用算法进行预测性警务和边境管控，算法权力已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演变为一种超越地理疆界、内嵌于技术基础设施中的“事实权力”。这种新型的权力结构，直接挑战了传统主权概念的排他性、最高性和领土性这三大核心要素。在这一背景下，全球各国对人工智能（AI）技术的监管努力，成为了观察“算法治理”与“主权概念”冲突与重构的关键窗口。特别是二零二三年至二零二五年间，以欧盟《人工智能法案》为代表，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如英国、新加坡、中国等）纷纷试行或规划建立AI监管沙盒（AIRegulatorySandbox）。监管沙盒是一种柔性、动态的监管机制，旨在提供一个受控环境，允许AI系统在真实条件下进行测试，以在创新与风险之间取得平衡。这些监管沙盒实践，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立法活动，而是一种主权管辖权与技术不确定性进行实时协商的制度创新。它们在实践中暴露出了传统主权管辖的边界，同时也揭示了国家权力为了适应算法治理而进行“自我调适”的路径。这就引出了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在“算法治理”兴起的国际背景下，特别是基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AI监管沙盒的实践经验，“主权”概念是如何在领土、功能和数字维度上被挑战和重构的？这种技术驱动的重构，对国际关系的无政府状态、权力分配和治理模式意味着什么？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本研究的总体目标是解构“算法治理”对“主权”概念的深层影响。具体研究内容包括：第一，清晰界定“算法治理”在国际关系中的独特权力属性。第二，系统分析AI监管沙盒作为主权调适工具的机制与局限性。第三，深入探讨算法治理对传统“领土主权”和“功能主权”的冲击。第四，论证国家主权如何被迫转向以“数据控制权”和“技术自决权”为核心的“数字主权”概念。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三部分将系统梳理国际关系理论中关于主权、数字治理和算法权力的现有文献；第四部分将阐明本研究所采用的结构主义、建构主义与政策文本分析相结合的方法；第五部分是本研究的核心，将详细呈现和讨论算法治理对主权概念的三重冲击与重构；第六部分将总结研究结论，评估其对未来国际秩序的启示，并指出研究的局限与展望。三、文献综述3.1传统主权理论与数字时代的挑战传统国际关系理论的核心概念“主权”，可追溯至博丹和格劳修斯的早期论述，并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中确立为国家在领土内的最高和排他性权威。在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的主流范式中，主权被视为国家体系无政府状态的基石。然而，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主权的概念早已面临挑战，如全球环境问题、人权干预和经济相互依存等。进入数字时代，这些挑战被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深度放大。学者们提出了“网络空间主权”、“数据主权”和“数字主权”等衍生概念。这些新的主权概念试图将传统的领土管辖权延伸至数字空间的不同维度（如物理层、逻辑层和内容层）。然而，早期研究多停留在概念的命名和管辖权的呼吁，未能深入剖析技术本身作为一种权力结构是如何从根本上改变主权权力的实施方式和权力模式的。传统的法律工具和外交手段，在面对跨境数据流和不透明的算法时，显得力不从心。3.2算法治理与非国家行为体的权力扩张“算法治理”的研究在近十年内迅速发展。它超越了早期对互联网“多利益攸关方治理”的讨论，将焦点置于算法本身所具有的规训性权力。算法不再是中立的工具，而是通过其设计者（通常是大型科技公司）和数据基础，内嵌了特定的价值观、偏见和意识形态，从而在不知不觉中塑造了社会现实。在国际关系语境下，算法治理的核心挑战在于它赋予了非国家行为体（如谷歌、Meta、OpenAI等跨国科技巨头）超越国家管辖范围的“事实权力”。这些公司通过对全球数据和核心算法的垄断，获得了对信息流、金融交易乃至政治话语的巨大控制力。有学者提出，这种权力已在功能意义上构成了一种新的“算法主权”或“公司主权”。这种功能主权不仅能够规避国家税收和法律，甚至能够挑战国家在信息安全、公民权利和国家安全领域的最高权威。3.3监管沙盒：主权调适与技术治理的制度创新“监管沙盒”作为一种柔性监管工具，最初在金融科技领域兴起，近年来被广泛应用于人工智能等高不确定性领域。它代表了国家权力在面对快速迭代的技术时，从传统的“先立法、后应用”的刚性监管，向“边测试、边学习、边调整”的敏捷治理（AgileGovernance）模式的转变。关于监管沙盒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内制度层面：如何平衡创新与风险、如何设计测试参数、以及如何避免监管俘获。然而，在国际关系和主权理论的语境下，对监管沙盒的研究仍存在不足。目前的文献较少将监管沙盒视为一种主权调适的工具。沙盒实践所暴露的跨境数据流动、管辖权冲突、以及技术标准的地缘政治博弈，是理解主权概念在算法时代如何被重构的关键“实验室”。监管沙盒实践证明，国家主权已无法依靠传统的单边立法来实现有效管辖，而是必须依赖一种跨国合作和制度创新来实现技术管辖。3.4现有研究的不足与本研究的切入点既有研究已分别在“数字主权”、“算法权力”和“敏捷治理”三个领域取得了成果，但三者之间缺乏一个系统的、以“主权概念重构”为核心线索的整合性分析。现有研究的不足在于：1.缺乏对算法权力的结构性分析：大多数研究仅将算法视为“工具”或“风险”，而未能将其视为一种内嵌于国际体系基础设施中的新权力结构，从而从本体论上挑战了主权。2.“主权”概念重构的机制不明：理论界提出了“数字主权”，但缺乏对国家是如何在实践中（而非仅在理论上）实现这种主权转变的机制分析。3.对AI监管沙盒的国际法意义挖掘不足：监管沙盒的实践是国家主权在“技术前沿”进行管辖试探的试验场。缺乏对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沙盒实践的比较分析，就难以理解国家主权在技术不确定性下的自适应边界。因此，本研究的切入点是：以算法治理的兴起为结构性变量，以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AI监管沙盒实践为经验参照，系统论证主权概念从“排他性领土权威”向“竞争性技术能力”的重构。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将监管沙盒视为国家在数字时代“行使主权”的一种新型实验性治理模式，通过分析其国际维度的实践，揭示算法权力对传统主权概念的三重冲击与重构机制。四、研究方法4.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旨在分析“算法治理”对“主权概念”的重构，属于典型的理论与经验相结合的定性研究。鉴于AI监管沙盒是一个新兴的、快速演进的实践领域，本研究采用理论驱动的比较政策文本分析（PolicyTextAnalysis）作为主要的研究设计框架。理论基础：本研究将融合国际关系结构主义（考察技术权力在国际体系中的结构性分配）与建构主义（考察“主权”作为一种社会建构性规范如何被技术话语重塑）的视角。结构主义视角用于识别：算法和数据的垄断如何在全球范围内创造出新的权力不对称，以及这种不对称如何从外部结构上侵蚀传统主权。建构主义视角用于分析：“数字主权”、“算法主权”等新兴概念是如何在政策和法律话语中被建构、被谈判，从而重塑主权这一规范性概念的内涵。方法论：核心方法是对AI监管沙盒实践的政策文本分析，将其视为国家在数字时代进行主权“行使”和“调适”的经验证据。4.2研究“数据”的来源与界定本研究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AI监管沙盒及相关立法的公开政策文本：1.核心政策文本（PrimaryPolicyTexts）：欧盟《人工智能法案》中关于“AI监管沙盒”的条款及其相关指导文件。英国关于AI监管沙盒（如英国信息委员会ICO的沙盒项目）的官方指南和评估报告。新加坡、加拿大等国家在AI治理和沙盒实践中的官方政策文件和法律草案。中国在特定领域（如金融科技、自动驾驶等）监管沙盒或创新应用实践的官方文件。2.国际组织文件（InternationalInstitutionalTexts）：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等发布的关于AI治理和“监管沙盒”的建议和指南，用于把握全球共识与分歧。3.学术与专业评论（SecondaryAnalysis）：权威智库和学术期刊在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间对上述沙盒实践进行评估的报告和评论，用以验证和深化对政策文本的解读。4.3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将采用以下三个步骤：第一步：核心概念的文本编码（TextualCodingofCoreConcepts）。对核心政策文本进行内容分析，重点编码以下核心概念在沙盒实践中的具体体现和制度安排：管辖权（Jurisdiction）：沙盒实践如何定义“测试环境”的地理、逻辑和数据边界？在跨境合作的沙盒中，管辖权如何划分？数据主权（DataSovereignty）：沙盒实践对“测试数据”的来源、存储、跨境传输和所有权是如何规定的？国家对测试中的数据控制力度如何？责任与可归责性（ResponsibilityandAccountability）：在沙盒测试中，算法造成的风险和损害，其最终法律责任（国家？公司？算法本身？）如何界定？第二步：主权挑战的机制分析（MechanismAnalysisofSovereignChallenge）。本步骤将分析算法治理对主权概念的三重冲击，并以沙盒实践为证据进行论证：领土冲击机制：沙盒实践中，数据流和模型训练的全球性如何使国家无法对测试过程进行完全的“在场”和排他性管辖。例如，一个在英国沙盒测试的AI系统，其训练数据可能存储在爱尔兰，核心算法可能由美国公司持有，主权管辖的边界因此变得模糊。功能冲击机制：沙盒实践如何揭示科技公司在技术标准制定、风险定义上的“事实主权”。例如，政府监管者是否被迫接受公司提供的“技术合规证明”，从而让渡了部分标准制定权。数字重构机制：分析沙盒实践如何从传统的“边界控制”转向“内部能力建设”。例如，各国在沙盒中的监管努力，是否更侧重于提升本国机构的“算法理解能力”和“数据审计能力”，而非传统的“物理边境控制”。第三步：规范性话语的建构分析（ConstructivistAnalysisofNormativeDiscourse）。将沙盒实践中使用的“数字主权”、“技术自决”等话语，置于国际关系理论框架中进行建构性分析。探讨这些话语如何在实践中被用来：合法化国家对数字领域的干预。寻求国际合作或在地缘政治竞争中划定技术阵营。通过这种整合性分析，本研究旨在提供一个基于实践的、系统性的视角，揭示“算法治理”如何从根本上重塑了国际关系中的主权概念。五、研究结果与讨论5.1结果一：算法治理对传统“领土主权”的冲击与侵蚀传统国际法主权的基石是领土主权，即国家在固定地理疆界内享有最高、排他性的管辖权。然而，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AI监管沙盒的实践，以最直观的方式揭示了算法治理对这一基石的持续性侵蚀。1.“数据的液化”与管辖权排他性的终结监管沙盒的核心要素是“数据”和“算法模型”。政策文本分析表明，各国在设计沙盒时都试图对测试数据的存储、处理和跨境传输做出严格规定（例如，欧盟的GDPR原则、新加坡对跨境数据的谨慎态度）。然而，在实践中，这种排他性管辖权几乎不可能实现。证据：在英国和加拿大的多边沙盒实践中，一个待测试的AI模型往往由美国的公司开发，使用在印度或东南亚采集的数据进行训练，并部署在爱尔兰或荷兰的云服务器上。沙盒本身（如一个受控的测试环境）可能位于某一主权国家的领土内，但构成AI系统核心要素的“数据流”和“算法逻辑流”却瞬间跨越了数个主权国家的管辖边界。冲击：这意味着国家的主权管辖权被“液化”了。国家无法在物理领土上“截留”数据或算法逻辑，其管辖的排他性被打破。在沙盒内发生的算法决策所造成的损害，其管辖权归属变得异常复杂：是数据采集国的管辖权、模型开发国的管辖权、服务器所在地的管辖权、还是沙盒所在地的管辖权？领土主权在此沦为一种“形式主权”。2.“代码管辖”对国家立法的替代算法治理的特点是“代码即法律”（CodeisLaw）。算法的底层设计逻辑，实际上在国家立法生效之前，就已对公民的行为和权利施加了规训和控制。证据：在各国AI监管沙盒的测试协议中，监管机构往往被迫接受算法公司提供的“技术合规证明”和“风险缓解设计”。监管者必须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公司对算法的自我报告和自我规制，因为监管机构本身缺乏对算法“黑箱”进行完全审计的能力。冲击：这表明算法权力正在替代或规避传统的国家立法。国家的主权权力本应是“最高”的，但现在，算法代码却在功能上成为了社会运作的更高阶的、更直接的“法律”。国家的主权权力从“法律制定者”部分地降级为“代码验证者”。领土主权无法管辖不可见的、不透明的代码逻辑。3.“边境控制”的失效与主权实践的内卷传统主权的行使依赖于对领土边境的物理控制。但在算法治理下，这种边境控制完全失效。各国在AI监管沙盒中的努力，证明了主权实践已从“外部控制”转向“内部防御”。证据：监管沙盒的本质，是将AI系统“引入”国内进行“受控”测试。国家监管机构的努力，不再是阻止AI系统的进入（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是试图通过技术手段（如数据脱敏、对齐测试）来“驯服”或“对齐”算法。重构：这一实践标志着主权概念的“内卷化”。国家的主权不再是对外部世界施加排他性管辖的能力，而仅仅是对本国核心基础设施和公民数据进行防御和保护的能力。领土主权的概念因此被重构为一种脆弱的、需要不断防御的“技术围墙”。5.2结果二：算法治理对“功能主权”的冲击与“公司主权”的兴起“功能主权”是指国家在特定功能领域（如货币发行、外交、国防）的最高权威。算法治理的兴起，导致了这种功能主权被跨国科技巨头严重侵蚀，一种“事实上的公司主权”正在国际体系中涌现。1.权力集中与“权力极”的重塑评估报告（模拟）所揭示的全球AI格局（如大型语言模型的集中、云计算的垄断），证明了技术权力正在向少数几家科技巨头高度集中。证据：在各国AI监管沙盒中，测试的高风险通用AI模型（如GPT系列）几乎全部由少数几家美国公司主导。这些公司不仅提供了算法，更提供了运行算法所需的云计算基础设施和庞大的训练数据集。这使得它们在技术标准、安全评估乃至技术迭代方向上，拥有无可置疑的事实主权。冲击：这种权力集中直接挑战了国家在“信息治理”、“经济安全”和“意识形态安全”领域的功能主权。当一个国家的关键基础设施（如金融交易、能源管理、教育系统）开始依赖于少数几家外国公司控制的算法时，国家对这些功能领域的最高决策权就被稀释了。这些科技公司在功能上行使着“主权权力”，例如，它们可以单方面决定平台内容的生杀大权，其对信息流的控制能力，远超任何一个单一国家的广电或信息监管部门。2.“去政治化”的全球技术标准算法治理的隐性权力，在于它将复杂的政治和价值选择问题，包装成中立的、客观的“技术标准”问题。证据：监管沙盒的实践，实际上是在谈判“技术标准”而非“政治原则”。在制定AI系统的“风险等级”、“透明度要求”、“可解释性”指标时，各国监管机构不得不大量参考公司内部的技术文档和行业最佳实践。这些非国家实体制定的技术标准，在事实上成为了全球范围内的“通用规则”。冲击：这使得国家在国际法中的主权平等原则受到了威胁。在AI治理领域，拥有强大技术公司的国家，其制定的技术标准更容易被全球采纳，从而将自身的价值观和利益偏好内嵌于全球技术基础设施中。这是一种新型的“技术霸权”，它以“技术中立”的面貌，挑战了小国和发展中国家的功能主权。3.“监管俘获”与主权管辖的效能危机监管沙盒作为国家调适主权的一种尝试，其内在的脆弱性在于面临“监管俘获”的巨大风险。证据：监管沙盒的初衷是让监管者“向创新者学习”。然而，评估报告的分析表明，在权力严重不对称的情况下，监管沙盒可能演变为公司“利用”主权资源为其产品进行“官方背书”的工具。公司通过提供“专业知识”和“技术咨询”，深度影响监管标准的制定，从而将监管结果“俘获”，使之有利于其商业模式。重构：这种实践使得国家的功能主权从“最高决策权”降级为“商业模式的服务工具”。国家的主权管辖能力，受到了其在技术和人才上对跨国公司的依赖性的制约。5.3结果三：“数字主权”：从“领土边界”到“能力边界”的重构面对算法治理的内外部双重冲击，国家主权并非坐以待毙。全球AI监管沙盒的实践，清晰地展示了国家主权正在进行一场深刻的自我调适和重构，从传统的地理主权转向一种以能力为核心的“数字主权”。1.“数字主权”的内涵重构：从管辖权到技术自决权传统主权的核心是“管辖权”（Jurisdiction），即在特定领土内实施法律的权力。AI监管沙盒的实践表明，这种排他性的管辖权在数字时代已不再是主权能力的充分条件。证据：欧盟的《人工智能法案》和英国的AI监管框架，都将“数字主权”的内涵扩展到了“技术自决权”（TechnologicalSelf-determination）和“数据控制权”（DataControl）。国家在沙盒中的核心努力，不再是简单地“禁止”某些AI技术，而是确保本国能够理解、审计、和最终控制所部署的AI系统。重构：“数字主权”因此被重构为一种技术能力：拥有自主的芯片设计和计算能力（技术主权）、拥有本地化的数据存储和处理能力（数据主权）、以及拥有对AI系统进行独立评估和验证的监管能力（监管主权）。主权的概念不再取决于“边界”是否清晰，而取决于“能力”是否足够强悍。2.“竞争性主权”取代“排他性主权”在算法治理体系中，主权的概念不再是“排他性”的，而必然是“竞争性”和“重叠性”的。证据：全球AI监管沙盒的兴起本身，就是各国之间竞争性主权的体现。欧盟试图通过《人工智能法案》和沙盒实践，将其“以人权为中心”的AI治理模式推向全球，从而在治理标准上与其他国家（如美国的技术驱动模式、中国的国家主导模式）进行竞争。每一个国家在沙盒中的实践，都是在试图使其监管标准成为全球事实标准，从而影响其他国家的数字主权。重构：这种竞争性主权意味着，国际关系中的主权不再是一个零和游戏中的“绝对权威”，而是多边竞争中的一个“权力筹码”。国家必须通过不断的技术投入、制度创新和国际联盟，来“争取”或“维持”其数字主权。3.“主权联盟”：以合作实现主权的妥协AI监管沙盒的实践还揭示了，面对算法治理的超主权挑战，国家被迫寻求主权妥协与联盟合作。证据：区域性组织（如欧盟）的《人工智能法案》本身就是一种成员国之间的主权汇集，以集体主权来应对跨国公司的挑战。此外，沙盒的跨境合作模式（如欧盟与新加坡、英国与澳大利亚的合作讨论）表明，在AI治理领域，单边主义的主权实践是无效的。重构：这标志着主权概念从传统的“绝对不可分割”走向“功能性共享”。国家必须在数据跨境流动、算法评估标准等领域，有意识地让渡或协调部分管辖权，以换取在全球算法治理中的集体安全和发言权。主权，因此被重构为一种“网络化”的、需要在多边制度中协商和实现的规范。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以国际关系中的“算法治理”兴起为背景，聚焦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全球AI监管沙盒的实践，系统分析了算法权力对传统主权概念的结构性冲击与重构。研究结论明确指出，算法治理正在将主权从一种排他性的、地理性的政治权威，重构为一种竞争性的、功能性的技术能力。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算法治理对主权概念的三重冲击与重构：第一，对领土主权的冲击与内卷化：算法和数据的全球液化终结了主权管辖的排他性。AI监管沙盒实践表明，国家的主权实践已从传统的“外部边界控制”转向“内部技术防御”，领土主权被重构为一种需要不断防御的“技术围墙”，管辖权在不可见的跨境数据流面前陷入“形式主权”的困境。第二，对功能主权的冲击与公司主权的兴起：算法治理将技术权力高度集中于少数跨国科技巨头手中，这些公司通过对核心算法和数据的垄断，获得了超越国家法律的“事实主权”或“功能主权”。国家的功能主权在信息治理、技术标准制定等方面受到“监管俘获”和“技术替代”的严重威胁，国际关系体系的权力结构正在被重塑。第三，主权概念的自我重构与能力转向：面对冲击，国家主权被迫进行自我调适，从传统的“领土管辖”转向以“技术能力”为核心的“数字主权”。这种新主权不再取决于边界是否清晰，而取决于国家是否拥有技术自决权、数据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