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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意义的诗意叩问细读冰心的谈生命 牡丹师范学院文学院具春林(现代汉语词典对“生命”的解释是这样的：生物体所具有的活动能力，生命是蛋白质存在的一种形式。这一解释似乎很明确又让我们感到很困惑，生命的存在是一种自然意义，而生命的本质展示的是心灵的伟大力量和对人生意义的永恒探索，还有对社会意义的体认。生命的意义既丰富又复杂，很难给它一个完美的诠释，生命是什么？这是历代骚人墨客孜孜以求的命题，是司芬克斯之谜，冰心的短文谈生命，只用两个比喻，全文只千字左右，却蕴藉了丰富的意义，表达了她对生命深沉的感喟。 一、在喻像的铺写中隐喻生命的多重意义 譬喻能把抽象的，难于描摹的事物，变得形象可感。本文题为“谈生命”，却宕开笔墨，不谈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本质，而谈“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全篇只一段，两个比喻，生命像“一江春水”和“一棵小树”。但如果只是两个恰切的比喻，很难蕴藉悠远，如宗白华所说：“艺术意境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从直观的感象的摹写，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本文可贵之处是，作者没有局限在对两个喻像的平面意义的揭示，而是通过细致描绘“一江春水”和“一棵小树”两个喻像的生命历程，层层昭示生命的意义。文章中“水”和“树”是作者独到人生体验的寄托，作者借此，将笔触伸向生命内涵的各个层面，揭示出生命的意义，喻像的描写和智性表现结合起来，进行一种哲理性的艺术挖掘，是一种清醒理性透视，正如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所言：“在一粒沙子里看到一个世界，在一朵野花里看见一座天堂”，喻象极大限度地蕴涵了思想感情。 通过描写“春水”与“小树”生命历程，表达了全息的生命观。 “生命像一江春水”这一比喻，形象地描绘生命的几种常态：生命进程中有不期而遇的困境：“遇到巉岩前阻”、“前波后浪的起伏催逼”；有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细细的平沙”斜阳芳草”“夹岸红艳的桃花”；有令人心魂惊骇的危难，如“暴风雨”“激电”“迅雷”；有令人沉郁黯然的境遇：“遇到晚霞和新月，向他照耀，向他投影，清冷中带些幽幽的温暖” 对不同的境遇，只要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就能就能拥有奋发向前的力量。“生命像一棵小树”这一比喻也描绘了几种生命的常态：“也许长在平原上，岩石上，城墙上”，“也许受着大树的荫遮，也许受着大树的覆压”，“也许遇着骄奢的春天” 对不同的生长环境，只要坦然地面对，终能见到太阳，吸收空气，挣脱束缚，努力生长。 面对不同的生命状态，“水”和“树”的态度，寄托作者全息的生命观。作者认为，生命历程中的种种必然和偶然，都是自然的常态，生命的常态，要尊重生命存在的不同姿态，从容地接受生命的各种境遇，就能在在林林总总的困境中获取“许多新生的力量”、“青春生长的力量。所以，要“快乐勇敢地流走，一路上他享受着他所遭遇的一切”。接受“所遭遇的一切”，是作者全息性的生命观的坚定表现，作者认为：生命中不只是快乐，也有难以想见的不幸与磨难，要以“快乐勇敢”的态度“享受”所遭遇的一切。她所描绘的生命世界自然展示，没有渲染、没有夸张，没有矫情，原生态地、全息地展示了生命的种种境遇和姿态。难能可贵地是，在她的生命世界里，管窥不到任何人类精神世界与生存环境的悲哀与落寞，她只是真切地把生命的各种境遇展示给我们，形象地告诉读者：生命的过程原本就包含诸多的坎坷与危难，生命的价值体现在生命过程中的绽放。认识到生命状态的全息性，从容而地看待一切，就是对生命的敬重。全息的生命观，表明了作者达观的生命态度。 对生命必将消融归化的结局，表达了冷静而沉郁的生命思考。 对于人生，古往今来有种种态度。诸如，李白“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消沉，苏轼“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感伤，刘希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哀叹，张若虚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宇宙意识，曹操“慨当以慷，忧思难忘”的愤慨，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迈种种人生态度，面对生命的无常、幻灭、消失，都有流露了些许的无奈。而作者的对生命的认识炯乎不同，本文发表1947年，作者时值中年，对生命的思考更加厚重深沉了，作者以全息的生命观透视自然中生与死的节律，对生和死进行了冷静沉郁的思考，作者认为：生命的消失是必然，但不能因此对虚幻的来生有所幻想。 作者笔下的“春水”与“小树”，都以各自的生命姿态呈现出他的灿烂与辉煌，然而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走向生命的灿烂与辉煌的时刻，生命即将走向消融、归化，这是生命不息的法则。“春水”一路奔波，经历了危崖险滩，终于远远地望见了大海，“她多么辽阔，多么伟大！多么光明。”然而生命的光辉是转瞬即逝的，他“消融了，归化了”，即便“有一天，他再从海上蓬蓬地雨点中升起，飞向西来，再形成一道江流，再冲倒两旁的石壁，再来寻夹岸的桃花。”但这绝不应该是生命的寄托，因为来生是虚无的，是无可寄托的。小树挣脱大树的负压努力长到生命最旺盛的时候，“伸展出他如盖的浓荫，来荫庇树下的幽花芳草，结出累累的果实，呈现大地无尽的甜美与芳馨。”然而，他的炫目也悄然而逝，“他消融了，归化了”，即使“有一天，他再从地下的果仁中，破裂了出来。又长成一棵小树，再穿过丛莽的严遮，再来听黄莺的歌唱”，但这只是虚幻的来生。这里蕴含了作者对生命的冷静而沉郁的思考：生命的消失是宿命，但不应悲观，不应逃避，更不应对虚幻的未来有任何幻想。所以作者坚定地说“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即便生命“消融了，归化了”，消融于广袤的天空，归于大无垠的地和海洋，也“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这样的冷静的生命意识，是人到中年以后，对生命的睿智思考，是作者“中年时就已悟出这一玄妙之道。” 对生命的无常，我们钦佩作者的冷静，作者既非仰天长啸也非低眉轻吟，而是畅快地抒写是大自然、宇宙最真实的生命状态；既非讴歌生命的壮美绚丽，也非赞颂生命的恬静，而是抒写了亘古的不息的生命气息；既非低靡消沉也非意气慷慨，而是在明快的描写中蕴含沉郁冷静的生命思考。 对生命中快乐和痛苦的认识，表达了豁达的人生态度。 对春水与小树的描写，随着笔触的舒展，渐次揭示生命的意义。 光明和黑暗互现是生命的常态，而快乐和痛苦相生相成是生命的法则。春水一路曲折，一路奔腾，一路怒吼，一路回旋，“经过不同的两岸”才入海，但也只是大海的一滴而已；小树，在早春承受阳光雨露，在盛夏努力伸展如盖的浓荫，在秋阳下有一番的庄严灿烂，在冬天的总归要在朔风中枯叶翻卷、干枝抖落。更为重要的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有奔流入海的快乐，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有大树参天的辉光；春水有入海过程中的波折，小树有成长过程中的压抑，更有波折之后不达大海，压抑之后不能成材的悲哀，所以要达观地看待生命中的痛苦和快乐。由此，作者对生命的快乐和痛苦做了辩证的思考：“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也不是永远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在快乐中我们要感谢生命，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快乐和痛苦是生命不可或缺的内容，感谢生命，则要感谢生命中的快乐与痛苦。这沉郁的人生感喟，是对生命本质的彻悟，蕴含着对人生、社会、宇宙、自然的哲思。 感谢生命中的快乐容易，感谢生命中的痛苦何其困难，对生命中的苦与乐，一样的敬重，一样的感恩，表现了作者积极生命态度，“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魄！如此豁达的生命观！真让人警醒深思！” 二、活跃的生命旋律中洋溢着爱的母题 正如鲁迅所说“创作总根于爱”，爱是冰心创作的母题。爱人、爱自然，爱生活，爱生命。由爱为原点，冰心的作品“以其内化了的人生体验和温软的思辨色彩”探求生命的奥秘，她体验到了生命的卑微与渺小，昏暗与浑浊、消融与归化、坎坷与苦痛，而所有的这些矛盾与困惑，都因作者对生命的爱而变得有节制。因为爱，春水经历了“前波后浪的起伏催逼”，“冲倒了这危崖”而后“心平气和的一泻千里”，“赢得一段浪漫的行程”。因为爱，总能在生命暗淡处捕捉一点光亮，增添勇气和信心，当遇到令人心魂惊骇暴风雨、激电、迅雷，待到雨过天晴，反“加给他许多新生的力量”，即使“倦意袭来，那股前进的力量，仍催逼着他向前走”因为爱，小树，即使长在岩石上、城墙上，只要看“见了天，承受到了阳光，就会吟唱跳舞”；即使受到“大树的荫遮覆压，他也要穿枝拂叶的挣脱了出来在烈日下挺立抬头！冬天的朔风把他的黄叶干枝，卷落吹抖，他一声不响的落在大地的怀里。”因为爱，生命中的一切的不幸与坎坷，不能肆意泛滥，不能暗淡前途，终能在坦然面对之后获得柳暗花明的生命境界。 对生命的热爱，使作者既能冷静地透视生命的苦痛和悲哀，又能达观地对待这一切。正如她在寄小读者通讯十九中所说：“爱在右，同情在左，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在晚年创作的霞中所感到的“生命中不是只有快乐,也不是只有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互相衬托的”。爱使她坚信生命的意义在于乐观而从容地直面生命中的一切遭遇，所以她发自肺腑说“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爱，使作者敬重生命中的一切，不论无论壮美与渺小，绚丽与黯淡，都是生动而庄重的歌。 三、叠加的喻像，变幻的节奏，使文章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 全文只一大段，只两个比喻，却层次清晰，第一层次铺写春水，第二层铺写小树，第三层集中议论抒情。春水和小树，寓意相似，多用反复排比，笔致相似，且长短句错落，整散结合，形成回环复沓的语流，使文章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 首先，两个相似的喻像，复沓情感，形成情感的张力场。作者把自己凝重的人生体验化做一江春水，一棵小树，寓意相近。“春水”，从涓涓细流，一路奔波，销蚀、聚集，到江海；“小树”，从破壳而出，到浓荫如盖，到枯萎凋零，都喻示着：生命由生长到衰亡的普遍规律，即“生命就是个过程”这样一个基本意义。两个寓意相似喻像的描摹，笔致相似，前后呼应，造成情感的复沓。 开篇用一反复“生命像”“生命又像”，总起全文，奠定全文激越的基调。在文中，对春水奔流的遭遇和小树生长的境遇都用了排比的手法，分别用四个“有时候”列出春水的不同的遭遇，再用四个“也许”列出小树生长的不同的境遇，把生命的不同阶段不同经历都细致地呈现出来，描写中洋溢着对生命的激情。在对春水和小树的生命状态进行了描摹之后又用了相同的议论：“他消融了，归化了，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两组排比结构相同，意义相同，且有两组反复在两组排比后前后呼应，形成回环的语流，如此，两个相似喻像叠加，复沓渲染，极富抒情色彩，形成了情感的张力场，既强调了对生命凝重的体验，又渲染了真挚激越的情感。 其次，整散结合，长短句错落，节奏活跃，有很强的感染力。文中的语言长短句错落，整散结合，构成和谐的旋律。如文章的结尾议论的部分，“江流入海，叶落归根，我们是大生命中之一叶，大生命中之一滴。”“不是每一道江流都能入海，不流动的便成了死湖；不是每一粒种子都能成树，不生长的便成了空壳！”“水道要经过不同的两岸，树木要经过常变的四时”，这些整句夹杂在散句之中，且长短句错落有致，情感随着整散、长短的变化，舒缓与紧张，沉郁与轻灵交织变幻，造成内在的和谐的节奏，表现了生命活跃的状态，有很强的感染力。 水与小树生命活跃的节律，与作者情感的节律的契合，作者的情绪体验随着喻像的舒展氤氲开来，由朦胧到明朗渐渐厚重起来，从而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