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民”到“立人”：五四启蒙思潮的形成 －－《重申五四精神》之一节

1 / 10 从 “ 新民 ” 到 “ 立人 ” ：五四启蒙思潮的形成 重申五四精神之一节 作者：李新宇 三 经过辛亥革命之后的痛苦思索，陈独秀、胡适、鲁迅等人终于告别梁启超们的新民说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而走上了现代启蒙主义道路：从人的立场出发，以人为目的，为中国人象人一样活着而进行思想文化上的努力。在他们那里，人，成了最高价值尺度，人格的独立，思想的自由，公民的权利，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事物。个人的自由和权利不必再通过其他 神神圣的东西而获得合法 性性，而是恰恰相反，无 论论政治制度、经济制度 还还是道德规范、生活方 式式和风俗 习惯，都需要 通通过人的自由和权利保 障障而获得合法性。国家 的的合法性不再是无须证 明明的，而是也需要通过 保保护个人的自由和公民 的的权利而获得。从五四 一一代人的言论中，我们 可可以看到一系列相互对 立立的范畴：人的生活与 非非人的生活、人的文学 与与非人的文学、人的道 德德与吃人的道德而 区区分这一切的尺度正是 五五四启蒙运动的最高价 值值尺度。 新文化运动 的的中心主题是人的解放 ，何谓解放？陈独秀的 回回答是：解放云者， 脱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 完完成其自由自主之人格 之之谓也。 18而 具具体的解释是： 我有 手手足，自谋温饱 ；我有 口口舌，自陈好恶；我有 心心思，自崇所信；绝不 认认他人之越俎，亦不应 主主我而奴他人。盖自认 为为独立自主2 / 10 之人格以上 ，一切操行，一切权利 ，一切信仰，唯有听命 各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 言言从隶属他人之理。 五五四启蒙运动的主要意 义义就在于实现这种现代 人人格。 新文化运动的 领领袖们以空前的态度确 立立了对人的自信。他们 鼓鼓吹个性自由，为孩子 而而呼唤，为妇女而呐喊 ，为平民而鸣不平，努 力力创建一个与过去的历 史史极不相同的世界，这 个个世界被他们称作人 国国或人的世界。 他他们坚信：信任天不 如如信任人，靠上帝不如 靠靠自己。我们现在不妄 想想什么天堂天国了，我 们们要在这个世界上建造 人的乐园。我们不 妄妄想做不死的神仙了， 我我们要在这个世界上做 个个活泼健全的人。 我我们也许不信灵魂的不 灭灭了，我们却信人格是 神神圣的，人权是神圣的 。 19 按照陈 独独秀的说法，当时的中 国国人需要实现最后的 觉觉悟，而最后的觉 悟悟是伦理的觉悟。 因因此， 五四启蒙主义 者者首先着力抨击的是传 统统的纲常伦理。他们一 齐齐对三纲展开了猛 烈烈的抨击，对传统的伦 理理秩序进行了无情的颠 覆覆。胡适的易卜生主 义义、贞操问题、 慈 幼问题、鲁迅的 我之节烈观、我 们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等 一一系列论文所论都是伦 理理问题。所显示的伦理 思思想最突出的特点就是 人人的立场。中国传统的 伦伦理学说都是从群体本 位位出发的，它致力于统 治治和秩序，而不考虑个 体体生命的价值。为了君 主主的权威和他们的江山 社社稷，为了家长和祖宗 ，个体生命被扭曲3 / 10 和扼 杀杀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胡适、鲁迅和陈独秀 们们的伦理学说却从个体 生生命出发而以个体生命 为为中心，因此，无论家 庭庭秩序还是社会秩序， 都都应该建立在有利于个 体体生命的生存和发展这 一一标准之上。他们揭示 中中国女人的 不幸，指出 节节烈观的吃人本质，同 情情幼者的境遇，批判长 者者本位和家庭对个人的 扼扼杀，充分显示了个体 生生命本位的道德论立场 。从个体生命本位出发 ，道德规范的建立只能 从从人的生命和自由意志 出出发，目的只能是保障 人人的幸福和自由权利。 判判断道德与不道德的标 准准只有一个：能够给人 带带来幸福、有利于人的 生生存和发展。如果一种 道道德规范给人带来的不 是是幸福而是痛苦，其功 能能不是保障人的自由权 利利而是剥夺人的自由权 利利，那么，这道德本身 就就是不道德的。面对传 统统的节烈观，鲁迅一再 诘诘问：节烈难吗？答道 ，很难。节烈苦吗 ？答 道道，很苦。女子自己愿 意意节烈吗？答道，不愿 。既然如此，社会有什 么么理由要求女人节烈？ 所所以，鲁迅宣布传统的 节节烈观再没有继续留存 的的必要，提出要开一个 追追悼大会，追悼了过 去去的人，还要发愿：要 除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 苦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 玩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强 暴暴。我们还要发愿：要 人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20 要人类 都都受正当的幸福。这 是是五四一代人的呼声。 人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人人的自由发展是最高价 值值尺度。在五四一代人 看看来，是否承认这一点 ，正是人的道德与 吃人4 / 10 的道德的根本 区区别，也是新文化与旧 文文化的根本区别。无论 对对于政治制度、经济制 度度、道德规范、文化传 统统，他们都以这一根本 尺尺度确定取舍存废。用 鲁鲁迅的话说，就是： 一一要生存，二要温饱， 三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 前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 ，是人是鬼，是三坟 五典，百宋千元 ，天球河图，金人玉佛 ，祖传丸散，秘制膏丹 ，全都踏倒他。 211这正是五四新文化 运运动的斗争纲领和行动 路路 线。反礼教，反专制 ，反迷信，反奴性，非 孔孔，非孝，整体反传统 ，张扬个性自由，鼓吹 妇妇女解放都可以在 这这一纲领中得到解释。 新文 化运动的领袖们 不不遗余力地批判旧文明 ，整体地否定传统文化 ，至今为世人所诟病。 然然而，考察他们与反对 者者的主要分歧，关键在 于于出发点与价值尺度的 不不同。民族文化本位主 义义者为了民族文化的主 体体性可以不顾一切，而 五五四启蒙主义者却决不 愿愿意为了文化而牺牲人 的的生存和发展。他们要 重重新估定一切价值，而 判判断优劣和决定存废的 唯唯一尺度就是人。在世 纪纪初的中国，对传统文 化化的批判已不罕见。有 人人指控其阻碍经济发展 ，有人指控其不利于国 家家富强，而在五四启蒙 主主义者的集体指控中， 传传统文化的根本罪状只 有有一条：吃 人。即 漠漠视人的价值，扼杀人 的的生命，剥夺人的权利 。 陈独秀把中国传统 社社会认定为宗法社会， 认认为自游牧5 / 10 社会，进 而而为宗法社会，至今无 以以异焉；自酋长政治， 进进而为封建政治，至今 无无以异焉。宗法制 度度之恶果，盖有四焉： 一一曰损坏个人独立自尊 之之人格；一曰窒碍个人 意意思之自由；一曰剥夺 个个人法律上平等之权利 ；一曰养成依赖性，戕 贼贼个人之生产力。 222胡适提醒人们， 要要看一个国家的文明， 需需要考察三件事：第一 ，看他们怎样对待小孩 子子；第二，看他们怎样 对对待女人；第三，看他 们们怎样利用闲暇时间 。 他他认为 可惜我们中国 禁禁不起这三层考察。这 三三点之中，无论哪一点 都都可以宣告我们这个国 家家是最野蛮的国 家。 23面对中国女性 的的命运，他说： 把 女女人当牛马 ，这句话 还还不够形容我们中国人 待待女人的残忍与惨酷。 我我们把女人当牛马，套 了了牛轭，上了鞍辔，还 不不放心，还要砍去一只 牛牛蹄，剁去两只马脚， 然然后赶他们去做苦工！ 因此，他得出的结论 是是： 全世界的人类里 ，寻不出第二国有这样 的的野蛮制度！ 24 鲁迅的概括是集中 而而有力的：所谓中国 的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 安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 的的筵宴。所谓中国者， 其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 的的筵宴的厨房。 255 中国人向来就没 有有争到过 人 的价格 ，至多不过是奴隶，到 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 奴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 不不鲜的。 任凭你爱 排排场的学者们怎样铺张 ， ，修史时候设些什么 汉 汉族发祥时代 汉族 发发达时代 汉族中兴 时时代 的好题目，好意 诚诚6 / 10 然是可感的，但措辞 太太绕弯子了。有更其直 接接了当的说法在这里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 的的时代；二、暂时做稳 了了奴隶的时代。 2 66 人肉筵宴论 是 对对中国社会静态 的考察 和和概括，两种时代论 是对 中国既往全部文 明明动态的考察和概括。 无无论对于历史还是对于 现现实，鲁迅的指控都在 于于这种文明把人不当人 ，在于它践踏和剥夺人 的的权利。在这里，人， 成成为鲁迅批判传统文化 的的唯一价值尺度。 正 是是在这一价值尺度的衡 量量之下， 中国传统文 明明才显示了其吃人 的的野蛮和残暴。这就是 五五四一代人整体反传统 的的理由。 由于这种立 场场的获得，五四启蒙主 义义者终于彻底超越了维 新新派思想家的新民思想 ，走上了现代启蒙主义 的的道路。长期以来，一 些些人往往错误地理解启 蒙蒙与救亡的关系，把五 四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立 人人之举看作手 段，而把 救救亡和强国看作目的。 这这是对五四启蒙主义的 严严重曲解。考察其原因 ，主要在于没有看到五 四四新文化运动与梁启超 的的新民学说和孙中 山山的三民主义的根 本本区别。包括五四时期 新新文化运动的一些追随 者者，后来之所以背叛新 文文化方向而走上其他道 路路，也大都因为他们没 有有获得新文化运动领袖 集集团所获得的那种坚定 的的立场，甚至对其没有 起起码的认识。只要正视 新新文化运动的历史场景 ，对其目的和立场进行 考考察，就会发现，五四 启启蒙主义者已经把人的 解解放和权利的保障作为 根根本目的，而决不是象 维维新派思想家一样为 强 国国而新民，也不象孙7 / 10 中 山山们一样为建国而动员 民民众。当然，新文化运 动动的领袖们没有因为 立立人而排斥强国 ，但是，他们决不是民 族族主义者，更不是国家 主主义者。在他那里，人 是是目的，是一切思考的 出出发点和价值核心，因 而而总是第一位的。按照 他他们的思想逻辑，国家 只只能以保障个人的自由 和和公民的权利而获得合 法法性。因为人们之所以 需需要国家，是因为国家 能能够保障个人的权利不 受受侵犯，如果一个国家 不不能保障这一切，或者 国国家本身就成了个人权 利利的侵犯者，这个国家 就就失掉了存在的价值。 因此，在他们那里，国 家家 不是可以凌驾于人之 上上的目的，更不是可以 剥剥夺个人权利的借口。 陈陈独秀说：要问我们 应应当不应当爱国，先要 问问国家是什么。我 们们爱的是国家为人谋幸 福福的国家，不是人民为 国国家做牺牲的国家。 27他又说： 国 家家者，保障人民之权利 ，谋益人民之幸福者也 。不此之务，其国也存 之之无所荣，亡之无所惜 。 盖保民之国家， 爱爱之宜也；残民之国家 ，爱之也何居？ 2 88李大钊在 少年 中中国 的 少年运动 中认为 我们应该承 认认爱人的运动比爱国的 运运动更重要。 按照胡 适适的说法： 现在有人 对对你们说 ： 牺牲你们 个个人的自由 ，去救国家 的的自由！我对你们说 ：争你们个人的自由 ，便是为国家争自由！ 争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 是是为国家争人格！ 29按照鲁迅的表 述述： 要我们保存国粹 ，也须国粹能保存我们 。 保存8 / 10 我们，的确 是是第一义。 30 直直到晚年，鲁迅在半 夏夏小集中仍然表现着 对对以国家和民族的名义 剥剥夺个人权利和侵害个 人人利益的行为的愤怒， 并并且提醒人们： 用笔 和和舌，将沦为异族的奴 隶隶之苦告诉大家，自然 是是不错的，但要十分小 心心，不可使大家得着这 样样的结论： 那么，到 底底还不如我们似 的做自 己己人的奴隶好。 由 此此可见，五四一代启蒙 思思想家借助西方社会契 约约理论确立了一种国家 与与个人的新型关系原则 。这一关系原则是与平 等等交换的市场原则相一 致致的，无论个人与个人 之之间，还是个人与群体 之之间，都必须是自愿的 平平等交换，而不是野蛮 的的占有和掠夺。这种关 系系准则正是现代社会关 系系最本质的标志。 从 维维新派的新民到新 文文化运动的立人， 是是 20 世纪中国思想的 一一个重大发展，也是近 代代思想史上的一个重要 分分水岭。从五四时期开 始始，中国文学和思想文 化化中就存在着三个主题 ：救亡、启蒙、翻身。 三三个主题往往伴随着三 种种思想文化运动。启蒙 运运动区别于救亡和翻身 运运动的主要标志就是以 人人为目的，以人生存和 发发展的自由和权利作为 评评判一切的价值尺度。 注释： 11 丁守和主编的 中中国近代启蒙思潮即 从从 1840 年9 / 10 开始，萧 父与许苏民的明清 启启蒙学术流变则从 16 世纪 30 年代开始。 2原强，严 复复集第一册 P27。 3 康有为全 集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11987 年版， P802 。 4566新民说，饮 冰冰室合集 专集之四 。 7新大陆游 记记节录，饮冰室合 集集 专集之二十二， PP124。 8 古古议院考，饮冰室 合合集 文集之一， P996。 9引自 猛猛回头陈天华邹容 集集，辽宁人民出版社 11994 年版。 100三纲革命，署 名名 真 ，见新世纪 第 11 期，1907 年年 8 月出版。 11 署名绝圣，见新世 纪纪 52 期， 1908 年年 6 月出版。 12 女子世界第 4 期 ， 1904 年 4 月出版 。 1314 1516孙 中中山选集 ，人民出版 社社 1956 年版 ,P71 7,P721,P72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