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专业论文）自由与行为的合理性.pdf

导言 自由主义作为意识形态或社会文化事实，它已从历史中获得了存在的合理性，自由 主义能否如它的一些支持者所声称的那样达到它所追求的目标，却并不是显而易见的。 本文的论题是自由主义，但所关注的并不是某种特定的自由主义，而是试图通过辨明当 前有关自由主义的讨论中某些基本概念，探寻自由主义的合理性。 一、自由主义略述 为了对后面的讨论有所帮助，有必要对自由主义的历史与现状作一个概略的了解。 无论是过去还是当前，自由主义并不是一成不变、自贯致的思想体系。哈耶克认为术 语“自由主义”在“今天都已经不再能够意指内在一致的思想体系了。它们现在所描述 的不过是一堆在性质上颇为不同的原则和事实的大杂烩，而这些原则和事实之所以同这 些术语发生了某种联系，则纯属历史上的偶然事件使然；更需要指出的是，除了同样一 些人在不同的时候甚或只是在同样名目下主张这些原则和阐述这些事实以外，这些原则 和事实实际上几乎没有共同之处可言”。如果确是这样，在下面的描述中，难以准确一 贯地使用自由主义这个概念就并不是完全不可饶恕的缺陷了。 自由主义最核心的概念显然是自由，甚至可以说自由主义是关于自由的学滢。“自 由”一词的产生可以追索到古希腊。古希腊著名政治家伯里克利在阵亡将士葬礼上的 演说中浣：“我们的政治生活是自由而公开的，我们彼此矧的日常生活也是这样的。 当我们隔壁邻人为所欲为的时候，我们不致于因此而生气：我们也不会因此而给他以难 看的颜色，以伤他的情感，尽管这种颜色对他没有实际的损害。在我们的私人生活中， 我们是自由的和宽恕的：但在公家的事务中，我们遵守法律。这是因为这种法律深使我 们心服”【2 1 。伯里克利在此不仅为日常生活，也为政治生活设置了限准，这段文字至今 读起来仍富有现代感，仍具有生命力，反映了现代自由主义的基本精神。 然而，在霍布斯看来，古希腊的自由观念“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国家的自由，这 种自由与完全没有国法和国家的时候每一个人所具有的那种自由是相同的”i j j 。霍布斯 的这种看法体现了近代自由主义者的主流看法。在他们看来，古希腊社会中，拥有独立 生存空间的只有国家，而不是个人。当古希腊人说到个人自由的时候，并不是说任何个 人有自由反抗自己的统治者、“代表者”的权利，而是指个人有行使公共权利的自由。 贡斯当说：“古代人的目标是在有共同祖国的公民中间分享社会权利：这就是他们所称 谓的自由。而现代人的目标则是享受有保障的私人快乐：他们把对这些私人快乐的制度 保障称为自由” 4 1 。也即是说，古希腊人强调的是国家的自由，强调的是国家拥有个 绝对不容干涉的生存领域，相信国家有自由抵抗和侵略其它国家。近代以来的大多数自 由主义者所关注的主要是个人自由，关注私人生活的独立性，渴求拥有一个绝对不受干 涉的生存空间，在不对社会其他人产生危害的私人领域中，个人有不受他人干涉、束缚、 自行其事的自由，他们认为统治者的权力或其它社会权威应受到限制，如果统治者的权 力越过他应受的限制，个人有反抗的自由。 古希腊社会孕育了现代自由观念的说法也许会引起许多争议，然而无庸置疑的是， 在中世纪社会中，出现了产生现代自由观念的政治基础和物质动因，它们为后来近代自 由主义的产生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支持。在漫长的中世纪，随着西罗马帝国的覆灭，具有 强大中央集权的帝国成了旧时的回忆，逐步建立起来的采邑制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封 建等级关系为自由观念的产生提供了基础。封建国王或领主分封土地，赋予受封者一定 的政治特权，而受封者也同样可以把土地和政治特权授予其他人。这种层层分封的结果 使得不同等级之间按契约形成了一种依附关系，社会中的每个人或团体依契约而有特定 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一个人或一个团体如果能从国王或领主那里取得某项特定权利或 免除某种特定的义务，则就可宣称获得某项自由。无疑，这种自由的含义已具有了现代 自由观念的雏形，也正是基于此，拉吉罗认为现代自由观念的形成是“植根传统，植根 于财产和契约，但偏偏不是植根于精神方面的人性”1 5j 。 随着经济的发展，脱离与领主之间人身依附关系的自由民居住在城市中，城市成长 起来。中世纪的城市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热烈追求自由的市民们要求自治，在反对封建 领主的统治过程中，“他们心目中有两个相当明确的观念。第一种观念是认为他们有权 使自己的政治生活摆脱任何外来干涉，即肯定自己的主权：另一种观念是认为他们亦有 相应的权利以及自己认为适当的方式管理内部事务”【6 】。在城市社会中，社会政治结构、 财产关系、道德法律规范等都展示了自由精神的不同方面，f 是在这种社会政治背景中， 自由观念与政治、法律、道德等的关系开始建立起束。因此，说近代意义上的自由观念 随中世纪城市的成长一起成长并不是不实之辞。 无论在古希腊、古罗马甚至中世纪社会中是否存在自由精神，发现多少产生自由主 义的因素，一般认为在近代以前还不存在当前所说的自由主义。有人认为自由主义出现 于1 7 世纪，而霍布斯的理论对自由主义的形成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霍布斯强调主权者 的权力不受任何个人、团体权力的限制，人民对主权者必须绝对的服从，这种强烈的专 制主义因素与自由主义的基本精神似乎是格格不入的，因此他也一般不被当作是自由主 义者。然而霍布斯强调人的利己本性，把趋利避害或自我保存作为支配人类行为的根本 原则，他完全从个人角度来看待社会政治现象，其基本预设也是个人主义的，而恰是这 一点对自由主义的贡献最大。所以奥克肖特说：“尽管霍布斯本人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 但他的哲学比大多数自由主义的公开倡导者的学税包含更多的自由主义成分。” 有意识地对自由概念作全面深入反思的是近代思想家，这也是人们通常认为自由主 义起源于近代的重要原因。自近代启蒙运动以来，对自由作出深刻而影响持久分析的不 仅有洛克、穆勒、斯密等人，也包括卢梭、康德、黑格尔，他们对自由概念的阐发构成 了现代自由观念的基本内涵。近代思想家认识到人们享有的自由应有更深的哲学基础， 他们确信对自由概念的真正把握是唤醒人们去实现自由，追求自由价值的起点。近代思 想家从内外两个方面阐发了自由精神，一方面，他们试图追索个人自由的基础、个人自 由所能达到的限度，追索个人内部的道德责任和形成行为准则的能力等，同时他们又探 求了公共行为的基本准则，探求公共行为对个人所给予的束缚发其限度，力图确立政府 行为的目标和合法性。显然，上述的两个方面并不是无关的，其中一方为另一方奠定基 础，同时通过另一方才能在社会政治现象中表现出来，也只有二者结合才能构成一种富 有冲击力的社会思想体系。 近代思想家们大多强调尊重理性与科学，不相信任何外部的权威，反对专制，强调 人与人之问的平等。但个人自由如何能为公共行为的合理性提供基础? 自由或个人自由 的确切含义是什么? 如此一些问题并没有取得一致的意见，相反，由于对自由内涵的深 入追索，却形成了不同的自由观念，从而使得自由主义有在不同方面发展的可能。比如， 有许多人并不把卢梭、黑格尔甚至康德当作自由主义者。罗素就称卢梭是“个人自由最 危险的敌人”，而黑格尔也常被人当作是极权主义的辩护士。对我们来说，卢梭、康德 等人是否是自由主义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自由概念所作的阐释，无疑，现代人 对自由或自由主义的讨论难以忽视他们著作的存在。可以说，洛克、穆勒等人的理论与 卢梭、康德等人的理论反映了近代思想家对自由观念探索的不同趋向，由此形成的精神 传统确立了自由概念的基本内涵，也奠定了讨论自由主义的基础。 洛克的政府论是从批判君权神授和王权世袭开始的，而后才把自由主义作为一 种可供选择的政治意识形态提出来，这种自由主义一经出现便成为宗教神权和专制统治 的对立面。早期的自由主义是在一种批判信念的支持下进入历史的，自由主义批判宗教 权威对个人信仰所给予的束缚，批判旧的专制体制加于人类活动的桎梏，批判国家的干 预和不合理的赋税措施对工业化生产产生的阻碍，批判等级制度对个人施行的种种社会 限制等。可以说，在近代世界中自由主义的批判精神一直是一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 政治力量。 从近以来的历史过程中，自由主义的精神不断散播于社会政治文化的各个方面，终 于渐成风气，并汇成一股潮流。然而，从1 9 世纪末到2 0 世纪上半叶，自由主义似乎已 濒临灭绝，人们在纷纷谈论“自由主义的终结”、“自由主义的贫困”。直至最近几十年， 茸由主义又卷土重来，整个世界似乎又出现了一股自由主义的潮流。前苏联于1 9 8 9 年 崩溃时，福山甚至提出“历史的终结”的口号，他认为自由民主制度是全球上不同区域、 不同文化、不同种族和不同宗教背景中的人们共同撞憬的对象，自由主义的精神或理念 在人类历史上具有普遍意义，它能超越不同民族边界和历史阶段，为全世界的人们提供 一个美好的未来。到目前为止，与自由主义相对立的许多思潮虽时有兴盛，但倏即又衰 落下去，以至最终偃旗息鼓。只有自由主义，虽然几经沉浮，经过诸多挫折，但它仍在 逆境中聚集力量，终于蔚然成势，成为西方世界中占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 当前，自由主义的政治理念从不同语言、宗教和阶级中吸引至时它的信徒。自由主义 的影响也早已溢出单纯的政治领域，它广泛地出现在伦理、法律、经济、宗教甚至文学、 艺术等领域中。自由主义的基本观念已进入了许多人的思维深处，并经常运用于日常话 语中，这一点在政治领域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在政治领域中，甚至自由主义的批评者和 政治对手也利用自由主义的概念诸如权利、自由、平等来表达他们的观点。因此有人指 出：“现代政治制度内部的当代争论几乎是排他性地在保守派的自由主义者、自由派的 自由主义者和激进派的自由主义者之间展开的，在这种政治制度中几乎没有对制度本身 的批判，即对自由主义质疑的立足之地”h j 。 二、自由主义的合理性 自由主义无疑己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自由主义的成功是似种意义的成功昵? 是它 作为自贯一致的普遍性理论，或只不过是一种政治与社会舆论宣传的成功? 它的成功是 因为切合了目前人类文明发展的某些趋向，还是由于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对人与社会的满 意理解? 或者甚至于说，它只是某个文化传统中的“理论偶像”，不过是随着这个社会 文化传统在其它方面，如经济、军事、文化方面的优势而确立了它的优势，还是确实具 有普遍适用于整个人类社会的价值? 面对这些问题，无疑将引发种种有关对自由主义的争论与批评。这些争论与批评不 仅来源于自由主义外部，也来自其内部。有的人批评自由主义的“自我”观念，认为自 由主义的“自我”是一种原子式的、孤立的自我，而实际上这不过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 虚构，任何人都处于一个社会之中，只有联系个人所处的政治文化背景才能理解自我及 其行为。另一些人批评自由主义的权利理论，批评者相信只有法律规范确定的权利，根 本不存在自由主站昕谓的不可侵犯的权利，“自然的或人的权利不过是一种虚构”1 9 】，不 过是一种具有高度特殊性质的虚构还有人批评自由主义的普遍主义理想，认为这种理 想产生于为“单一生活方式的各种要求所分隔的那些社会”，断定“如果自由主义拥有 未来，那就在于放弃对最佳生活方式之理性共识的追求”哪，也就是放弃其普遍主义的 理想，如此等等。 即使在自由主义者内部也不乏各种争论。在当代自由主义中，以罗尔斯和诺齐克的 争论最为引人注目，这种论争甚至于被认为反映了当前自由主义内部争论的主要方面， 他们之间的争论被认为是古典自由主义或保守自由主义与新自由主义之间分歧的现代 体现。罗尔斯似乎认为隐含有平等观念的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价值，所有的“社会基 本善”( 包括自由、机会、财富等) 都应该在某种平等观念的指导下被分配，只有这样 才能获得一种美好的社会生活秩序。而诺齐克则相信神圣的个人权利是社会制度的组织 原则，国家只有保护个人权利才能被证明是正当的，如果它超出这一点，试图从事任何 比这更多的事情，就将侵犯权利，从而是不正义的。比如“国家不可用它的强制手段来 迫使一些公民帮助另一些公民；也不能用强制手段来禁止人们从事推进他们自己利益或 自我保护活动”】。在诺齐克看来，存在于社会中的某些不平等也许是不幸的，但依赖 于国家强制的再分配却是不公正的。， 在自由主义内部或它与其它意识形态之间存有争论时，争沦双方势必要为自身寻找 理性根据。即便拥有不同意识形态或信仰的人们难以达成一致，但如有可能，他们也将 尽力提出一种理性根据，而正是借此使其信仰更为合理化，而减少盲目性，同时，也使 他们在传达信仰时尽量合理地说服其它人接受，而不是采用强迫手段，从而避免把某些 个人的生活经验当成一种普适性的意识形态标准，而推荐给处于不同生活背境中的其他 人。可见，给自由主义提供一种理性根据，并表明人们选择自由主义是合理的，这是任 何一个认真的自由主义者都试图做到的。 也有些自由主义的鼓动家和宣传者并不愿为自由主义提供理据，当他们了解到存在 或可能存在不同于自由主义的对立的思想体系时，了解到有人竟不能认识到自由圭义的 好处。不能看到这个理想的优点时，便紧张并气急起来，以至“不晓得如何去说服他了”， 而指责甚至谩骂对立者是“傻子”，他所抱有的想法“既是非理性的也是不合理的”，这 时“你用不着试着去与他理论”，干脆“给他一枪”就是了【l “。什么时候或在什么情形 下，自由主义会变得如此狰狞可怖? 这也许并不是一个理论问题。文化霸权与其它形式 的霸权是紧密相连的，文化霸权可能从其它形式的霸权如军事霸权中获得力量，但也为 后者提供了合法性的诱人外农。如果一个霸权世界不会带给人类美好的生活，那么在其 它霸权尚未形式之自h ，检查文化霸权的合理性、检查这件外衣是如何缝制成的就是非常 必要的了。 针对自由主义的争论与批评似乎也意味着对它存在的台理性提出了怀疑。许多批评 者指责自由主义的一些形而上学根据，如认为“自我”、“个人权利”、“自然状态”等等 不过是一种虚构，可是，这些批评的有效性应该受到质疑，如果批评者无法不求助于不 经虚构的初始概念，而提出建设性的批评，那么它的批评也难以说是合理的。实际上， 虚构的东西并不必然是不合理的，也不必然是不可接受的。虽然大多数人相信“圣经” 创世纪中所说的并不是事实，但上帝观念并没有失去其吸引力。就自由主义的目标 而言，它并不一定依赖于为个人权利找到合理的根据，如果自由主义能在纷繁复杂的世 界中为个人行为或公共行为的合理性找到根据，为人类社会的基本制度找到合法性的基 础。那么即使在自由主义中存在某些只能信仰的东西也并不是不可容忍的。 存在于自由主义内部的相互批评却常常堵塞人人们去追寻其合理性的道路。自由主 义之间的各种争论实际是在穷尽自由主义的各种理论可能，它导致了形形色色的自由主 义另一方面不同的自由主义却可能有一个共同的中心，也就是说它们具有共享自由 主义之名的一些基本特征，这些特征共同构成一个合理的核心，它是各种自由主义获得 力量的源泉这种合理性源泉通过形形色色的自由主义去吸引到形形色色的信徒。不同 阶级、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信仰和不同经济背景的人可能坚持不同的自由主义，比如， 大资产拥有者更乐意赞同个人权利至上的自由主义，低收入者却更认同平等的新自由主 义，不同的自由主义信徒似乎在信仰不同的东西，却在更深处走到了一起。而各种不同 的自由主义正好编织成了一张网，通过这张网，它为社会中的各色人等提供不同的合理 性观念。 当自由主义的理论之网在某一点受到攻击时，它其余的部分依然可为自由主义的合 理性提供强有力的依据，相反，对来自外部的批评，批评者在攻击一种自由主义时，却 可能不知不觉地落入其它自由主义的圈套。为了避免这些，我们的讨论从一个更基本的 方面开始。自由主义作为一种政治理想，它为社会政治制度、这种制度确定的公共行为 以及在这制度中的个人行为提供最终的理由。无论是政府行为，还是其它社会集体行为， 无疑都是由具体的个人完成的，是由一些具体的人的行为组织而成的。从这方面来说， 虽然自由主义为人和社会提供了一整套的理论，但其根本目的却是为人的行为提供合理 性，那么自由主义能否达到这一点? 或在多大程度上能达到这一点? 这f 是任何自由主 义者所要讨论的主要问题。于是对自由主义合理性的讨论在我们这里就转化为另一个问 题：自由主义能否为人类行为的合理性提供根据? 注释 【i 】哈耶克：o t - 人主义与经济秩序 【2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3 】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 三联稍店，2 0 0 3 年，第8 页 商务印书馆，1 9 6 0 年第1 3 0 页 1 9 9 6 年，第1 6 6 页 4 贡斯当：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商务印 馆，1 9 9 9 年，第3 3 页 5 】德拉吉罗：欧洲自由主义史。吉林人民出版社，2 0 0 1 年第1 2 页 6 】6 昆廷斯金纳：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求实出版社，1 9 8 9 年，第5 页 【7 】转引自李强：自由主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 9 9 8 年，第4 7 页 8 】约翰凯克斯：反对自由主义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3 年，第1 页 【9 】麦金太尔：德性之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 9 9 5 年，第8 9 页 【1 0 约翰格雷：自由主义的两张面孔。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2 年，第l 页 【1 1 】诺齐克：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 前言) ，中国社会科 7 - 出版社，1 9 9 1 年，第l 页 1 2 】布尔顿德雷本：“论罗尔斯”载儒家与自由主义，二联 占2 0 0 1 年，第l4 5 - 1 4 6 页 第一章两类自由 自由主义虽然可能呈现不同的理论样态，却至少共有一套概念，如“自由”、“权利”、 “法律”、“国家”等。显然难以说各种不同的自由主义是否完全导源于对这些概念的不同 理解，但二者之间无疑是紧密相关的雅赛就认为j 下是使用了含糊其词、模棱两可的概念 才使得“自由主义逐渐丧失了自己的主旨和自己的鲜明面貌”。对自由主义所使用的概 念进行分析显然有助于把握自由主义。 对所有自由主义的基本概念作一番分析无疑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必要的。本文将以自 由主义的一个最基本概念作为起点，然后进入其它方面的讨论。自由主义最核心的概念显 然是自由，甚至可阻说“自由主义是关于自由的学说”，因此要讨论自由主义，自然首先 要对自由概念作一番检视。自由概念的内涵很丰富，如果不对它作深入阐释，它是极不明 确的，几乎无法有所指，比如说“我通过了1 考试”有十分明确的含义，而浣“我是自由的” 则几乎难以明了这旬陈述的含义。对于大多数自由主义者来说，其目的主要是企图表述一 种可信的“主义”，而不是为了清晰地界定自由，为着某种主义的原故，自由主义者可以选 择适当的“自由”含义，而被选中的“自由”含义很可能会在表述某种“主义”的过程中 呈现出来。然而，由于本文试图把诸多自由主义作为一个研讨对象，就很可能要把多种含 义的自由包含在内，如果不预先对自由概念的含义作些辨析，f 面的讨论也就难以获得一 个可靠的基础。基于此，对自由概念作一些预备讨论也就很必要了。 一、自由概念的不同含义 、 在有关自由主义的文献中，对自由概念不同含义的区分很多。学者们通常指出有必要 把哈耶克所推崇的自由同罗尔斯所关注的自由区分，r ，同时穆勒所讨论的自由和康德谈及 的自由也有很大的不同，甚至于有学者提出所谓的“英国式的自由”和“法国式的自由”。 自由概念不仅出现在哲学著作，如莱布尼兹的人类理智新论、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中也出现在诸多法律文件和政治宣言中，如美国的宪法、法国人权宣言中。在不 同的著作或宣言中存在的自由很可能是不同的，甚至同一个作者在著作中也自觉或不自觉 地使用了不同自由概念的含义。凡此种种，似乎很明显，存在不同含义的自由。 对于自由概念的歧义性，早在1 7 世纪的孟德斯鸠就有很好的表述。他说：“没有一个 词比自由有更多的涵义，并在人们意识中留下更多不同的印象了。有些人认为。能够轻易 地废黜他们曾赋与专制权力的人，就是自由；另一些人认为选举他们应该服从的人的权 利就是自由；另外一些人，把自由当作是携带武器和实施暴力的权利：还有些人把自由当 作是受一个本民族的人统治的特权，或是按照自己的法律来统治的特权。结局每个人 把符合自己习惯或爱好的政体叫做自由”【2 j 。 近代以来，处于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传统和学术背景中的学者对自由概念作出了广泛 而深入的探讨，文献中出现的有关自由的含义更是眼花缭乱，既有所谓的自然的自由、社 会的自由、理智的自由、道德的自由，又有所谓的消极自由、积极自由、个人自由、国家 自由、集体自由，还有具体自由、特殊自由、抽象自由、绝对自由等等。有些思想史家甚 至认为自由这个词有超过两百种以上的意义 3 1 。为了把握自由概念的种种内涵，许多学者 6 对它们进行了辨析和梳理，试图为理解自由主义提供一个思想坐标，根据不同的标准，对 自由概念存在着不同的分类。 贡斯当指出现代人的自由与古希腊特别是雅典人的自由存在差异。在贡斯当看来，虽 然在公共领域中，现代人要遵守法律规范的制约，但在私人生活领域中，个人是自由的、 独立的，不受国家和其他个人的柬缚、干涉，这个私人生活领域包括处理个人财产、和他 人结社、宗教信仰、表达自己的想法等等。在现代人的观念中没有一个属于个人拥有的、 充分独立的活动领域，也就可以说没有充分的个人自由。相反，古代人如古希腊雅典民主 制中的人们根本就没有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区分观念，在那里的人们虽然在公共事务中 显得是主人，可以参与任何公共事务，但个人的任何事务也同样可能作为公共事务而被干 涉，个人看上去是自由的，能充分分享社会权力，实际却如同在枷锁中，时刻面临私人生 活被于预、被强迫的情形。所以贡斯当说：“在古代人那罩，个人在公共事务中几乎永远是 主权者但在所有私人关系中却是奴隶” 4 1 。 贡斯当的区分虽不泛许多支持者，可是这种区分依赖于如何对公共事务领域即公域与 私人生活领域即私域的界定。对于公域与私域，是否能清楚地区分开并不是很清楚的。有 人反对说，人是合群的动物，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离开群体而能i f 常地生存，因此把私人 领域与公共领域绝对区分开也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不能明确指出公域和私域的范围， 或不能具体指出二者的界限点在何处，那么上述对两种类型自出的区分也就没有了基础， 而依此对自由的理解也就失去了凭据。是否只是从经验中归纳出公域与私域，或者对它们 的界定只是一种先验的认识? 这并不能从贡斯当的著作中找到可靠答案。甚至柏林也相信 我们如何在个人的私生活与公众权威之间划定一道界限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他说“这一 界限应当划在何处，极费争论，简直是一个讨价还价的问题”1 5j 。 哈耶克区分出“建构论的自由”和“进化论的自由”。他所谓的建构论者相信只有在一 种全面的组织化过程中才能实现个人自由，这种组织乃是自负的人类理性设计的结果。可 是在哈耶克看来，对社会规范或规则的全面建构一般来说实现不了个人自由，实现不了建 立在自由基础上的美好生活，相反却可能导致对个人自由的全面干涉，对个人生活的全面 强制，以至造成全面的恐怖。进化论者则是谦逊的，他们认为人的理性总是不全面的，人 类的事务充其量只是部分| 止受理性的指导，在一个社会中不能通过理性的全面组织而实现 个人自由，获得美好的未来，相反，最大限度地给予个人自由，而不是强制，却能产生一 种自生自发的社会秩序，在其中个人能充分激励他自己的才智、发挥他自身的力量，满足 自身的同时也创造了社会的美好未来。 哈耶克的理论难以在现实政治实践中找到完整的原型。在任何一个社会中，对社会生 活进行任何全面的建构实际是不可能的。而完全通过社会的自然进化，人类也未必能获得 美好的生活，从而实现个人自由，相反却可能导向。一种人与人之问以邻为壑、弱肉强食的 人间地狱。可以说，哈耶克所指出的建构论图象和进化论图象在现实政治生活中都是不存 在的，它们充其量不过是对社会现象高度抽象的两个极端，而现实的政治活动一般都处于 哈耶克所指出的两个极端之间。如果哈耶克的理论构想无法对现实的政治实践作出满意的 阐释，那么他依此提出的所谓“建构论的自由”和“进化论的自出”也就失去了可信的基 础。 许多人认为在自由概念中存在积极的意义和消极的意义基于此，有所谓的“积极自 7 出”和“消极自由”之说。柏林在两种自由概念这篇演讲中便指出有上述两种含义上 的自由，即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柏林认为消极的自由与以下这个问题有关，亦即“在什 么样的限度以内，某个主体( 一个人或一群人) ，可以、或应当被容许，做他所能做的事， 或成为他所能成为的角色，而不受到别人的干涉? ”积极自由则“和以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关：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有权控制、或干涉，从而决定某人应该去傲这件事、成为这 种人，而不应该去做另一件事、成为另一种人? ”【6 l 在柏林看来，消极自由是指一个人不 受别人干涉来做他所喜欢做的事情的能力，不受干涉的范围愈大，则他享有这种自由也就 愈多而自由这个词的积极意义从根本上源自个人想要成为自己主人或自治的期望，反映 了人自身之中自我决定、自我选择的能力。 柏林对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理解在当今自由主义者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然而柏林 并不是唯一、也不是首先提出这种区分的人。在柏林之前，意大利学者德拉吉罗于1 9 2 4 年出版的欧洲自由主义史中就专门有一节讨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而康德、黑格尔 也对自由的这两种含义有所认识【7 1 。柏林区分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理据何在昵? 在他看 来，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似乎是“同一件事”，它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的逻辑差距”， 它们之所以不同乃是因为“各自背后都包含了许多历史事件”，在历史过程中“朝着不同方 向发展”【s l 。对于历史的观察方式显然并不只有一种，柏林对历史问题的观察也不必然是 合理的，是否不同的观察方式将可能导致不同的分类昵? 柏林对此没有说明。似乎表明， 在柏林那里，对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的区分依赖的是一个很主观的标准，他对积极自由与 t 痔极自由的界定主要是对一些历史经验和社会事实的总结，而并非严格基于学理上的区分。 通过上面对区分自由概念的几种类型所作的简要评述，人们很可能想到，区分不同含 义的自由概念要不是不可能的，也是极易引起争议的。为了避免有关对自由含义的争论， 罗尔斯主张对此“存而不论”。他采用一种折中的办法，认为诸如上述所提到的种种关于自 由的含义都是可能存在的，却都包含在同一个自由概念中，在任何时候，自由都包含上述 所有的含义，自由在人类的价值中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它们“深深地植根于人类的渴 望之中”，因此可以选择不同的角度或参照不同方面束考虑自由。罗尔斯主张通过三个方面 来解释自由概念，这三个方面即是“自由的行动者；自由行动苔所摆脱的种种限制和束缚： 自由行动者自由决定去做句不做的事情，一个对自由的完整解释提供了上述三个方面的有 关知识”驯。罗尔斯承认他的这种看法依据的是麦克拉姆的理论。麦克拉姆认为的，无论 在什么时候，人们谈到某人的自由时，自由总是指他不受某种限制去做或不做某事或不成 为什么的自由，英文“x i s f r e e f r o m y t o d o ( n o t t o d o ) z ”很好地表达了自由的意思。在这 一英文陈述中，x 指某主体，y 指强制、干预、限制等“阻止凼素”，z 指行为。在麦克拉 姆看来，只有根据所有这三个因素讨论自由，关于自由的说法爿是可以理解的i l 。 然而的确如此吗? 实际上，通过上述三个方面也未必能真难理解自由，并由此理解自 由主义。上述的三个方面中的任何一个都包括无限多的情况，自由的行动者不仅可能包括 不同的个人，还包括各种团体或国家，而且，自由者所要摆脱的限制和束缚也是各不相同 的，这些情况的各种不同的组合可能表达不同的自由含义。从上述三个方面来了解自由， 它可能从形式上涉及到了不同含义的自由，但对自由主义中所包含的自由的特定含义并没 有特定的说明，因而难以说它对本文的讨论会有帮助。实际上说某个人或某些人自由地 免除限制去做某种事情，这里所指的自由实质是指某种行为能力，但这种含义并不完全符 合自由主义中自由概念的内涵。因为自由主义者所认为的自由往往是指某种特定的价值， 有时甚至指国家或其它社会组织韵制度结构，比如罗尔斯本人就认为：“自由是制度的某种 结构，是规定种种权利和义务的某种公开的规范体系”i n 。另一方面，上述对自由的解释 实际上隐含有一个前提，即它认为只有种类型的自由，所有不同含义的自由都能通过这 种形式表达出来。同时它更进一步地预选设定，我们能，而且只能从一些经验现象如行为 者、各种经验限制和经验行为中理解自由，然而，自由概念是否能从经验中得到完整的理 解无疑是存在争议的，比如有人就相信，自由绝对地存在于人之中。它不能由经验直接把 握到，自由是解释人的各种经验活动的基础，却不能由经验中直接得到解释。 二、自主性自由与不受侵犯的自由 总的来说，对自由概念不同含义的理解和分类是极费争议、难有统一的本文在此不 想深入很多。我们准各在自由主义者所使用的自由概念中区分两类自由，这种区分并不是 为了对自由主义进行分类学上的考虑，而是希望为后面的讨论提供方便。后面将看到，无 论是自由主义者，还是其批评者，都慰这两类自由的运用有混淆，从而产生了种种关于自 由主义的争论和误解。对于两类自由的分别要与一种自由的两个不同方面区分开来。后一 种情形讲的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而不是两枚硬币。一枚硬币的两面虽然不同，但却是紧密 相关的，都属于同一枚硬币，而两枚硬币则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事物。 虽然自由可能运用于各种事物，但自由主义者一股所指的自由是人的自由，在他们看 来，任何无生命的东西显然谈不上自由。也许人们可能浇如“自由的空气”、“自由粒子”、 “自由的落体”等，但之所以称“空气”、“粒子”、“落体”是自由的，实际是指它们并不 受一些常见的经验条件的束缚，因而上述的说法更象是在陈述某些事物特定的物理特性。 如“自由的空气”意指没有阻碍的、流动的空气，“自由落体”意指除重力外没有其它外力 作用的物体等。同样，如果把动物的动作从根本上看作是由环境的机缘造成的，那么当人 们说“鸟儿自由地飞”时，也很可以把这种陈述看作不仅是在描述鸟的运动状态，也在描 述了它运动的环境。总的来说，自由主义并不关注处于人之外的自由。 那么由多个人组成的组织或团体是否也可作为拥有自由的主体昵? 即是否有所谓的 “国家自由”、“民族自由l 等呢? 对于这一问题的讨论将是艰难而复杂的，并存在大量争 论，只有对国家、民族等概念作深入了解之后，对上述问题才可能有公允的解答。一般而 言，自由主义的基础与出发点是个人主义的，在自由主义者看来，国家的切活动都须通 过在它之中的具体的国民来完成，个人是国家一切活动的具体的载体。如此一来，国家自 由则可分解为个别的个人自由之和，因而国家的自由含义很可能由个人自由所包含。如果 。骚持“国家自由”的确别有所指，“国家自由”中自由的含义不同于“个人自由”中自由的 含义，那么它可能主要指国家的自治或国家的独立性它谈及的是国家的主权。范伯格对 于此有较好的说明，他说：“当一个国家是另一个国家的殖民地时，它就不能说是自由的， 直到它获得了独立，才能说它是自由的。原来它受外部力量的统治，现在它却受内部力量 的统治。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自由与独立和自治是一回事。这种意义上的自由就是独立。”， 如果一个国家“在政治上是独立的、具有完整主权的、受内部统治的国家，它应该说是自 由的。”【12 】显然，对于“民族自由”、“团体自由”等提法也可以采用同样的分析。 可见，在自由主义者看来，说国家或国家中的其它组织或团体也是自由的并不是不可 9 以，不过国家或其它团体的自由要么是具有另外的含义，可用如“自治”等更清楚的其它 概念来代替自由概念：要么可以分解为个人自由。如果确是这样，提到国家自由”时， 它在理论中的作用就大为减弱了，用“奥卡姆剃刀”来衡量时，它的出现甚至就成了多余 的。遵照自由主义的这种思路，在下面的讨论中，我们主要把自由限定在个人，即只讨论 个人自由。在此，“个人自由”纯粹是从字面意义而言的，即指个人是拥有自由的主体，它 没有在一般自由主义中所表现出来的政治特性。 个人的自由具有那些特性呢? 这些特性之间是否如此不同，以至竞能反映出拥有其中 一些特性的自由与拥有另一些特性的自由是完全不同种类的自由呢? 洛克在人类理解论 中把自由当作是人的一种心理能力，他说：“一个人如果有一种能力可以按照自己心理的 选择和指导，来思想或不思想。来运动或不运动，则他可以说是自由的。”接着又说：“人 在凭着心中思想的选择而有所决定时他的动作能力，或制止能力有多大，则他的自由亦 有多大” 1 3 1o 洛克在此所讨论的自由实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意志自由，它从根本上浣是指 一种行为能力。 人的思想过程或行为过程虽然受各种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但出现在这些过程中的经 验现象之间并无严格的因果联系，也就是说，人的思想和行为并不受经验因果关系控制， 它们的出现是无严格经验原因的。而人在思想与行为中体现出来的活动能力是从人自身中 产生的，这种能力也就是自由，它反映了人的自主或自主性。在本文中，我们一般称之为 自主性自由或直接称为自主性。意志自由或人的自主性一般而高+ 要和经验现象界中物理过 程的必然性区分丌。一个物理过程中前后现象之间能用因果关系柬联结，任何一个经验现 象的出现都有个在前的原因，同时又导致一个在后的结果，但人的自主能力或自主性不 一样，它是人自身之中所具有的、无待于外求的行为能力。 自主性自由是道德、法律、宗教的基础，也是善恶、惩戒、荣誉等的基础。设想人的 思想和行为完全受外部因素的控制，他无法主宰和控制自身精神生活，不能在实践行为中 体现其主动性、自主性，他服从那种必然性的命运，那么他对切罪恶无须负责，对一切 实践目标的追求都将成为空想。自主性自由是个人发动行为的日u 提，因而也是一切社会政 治、经济、文化等产生的前提，从这方面看，自主性自由也是自由主义所有理论的前提。 然而，对于大多数自由主义者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类自由。在政府论中， 洛克讨论了不同于人类理解论中的另一类自由。洛克认为在自然状态中，人们平等而 独立，并且享有自由，这种自由是任何他人不得侵害的，他说：“在这状态中，虽然人具有 处理他的人身或财产的无限自由，但是他并没有毁灭自身或他所占有的任何生物的自由” 1 4 o 显然，洛克在此所说的自由不同于存在于人自身之中的自主性，不完全是指行为能力， 因为他并不是想说人没有自杀或毁灭一只蚂蚁的能力，不过是指根据自然法( 规则) ，人被 禁止或被约束不去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在政府论中，洛克所提到的是什么样的一种自由呢? 在稍后一段话中，洛克 说：“人的自然自由，就是不受人间任何上级权力的约束，不处在人们的意志或立法权之下， 是以自然法作为他的准绳。处在社会中的人的自由，就是除经人们同意在国家内所建立的 立法权以外，不受其他任何立法权的支配；除了立法机关根据对它的委托所制定的法律以 外，不受任何意志的统辖或任何法律的约束”【l 扪。洛克所谓的“自然的自由”或“社会中 的自由”的存在虽然以人自身的自主性为前提，但并不是仅依人自身而产生的无待于外求 o 的能力，它还有待于外求，它是通过存在于任何个人之外的行为规则，如自然法或国家立 法机构确立的法律等来确立的，由于这种自由强调不受他人侵犯、不受他人强制，我们可 以暂时称之为“不受侵犯的自由”。 洛克正是利用这种自由观念构建了自由主义的基本理论体系政府论也被称为是近 代自由主义的第一本经典在钰蝻论 中，洛克认为个人自由是不可让与的、不可剥夺 的，在自然法规定的范围内，任何人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行为、处理自己的财产，社会公 共权力存在的必要性就在于保护个人自由。洛克注意到，对个人自由的维护是在某种社会 政治法律制度即政府中达到的，他说：“法律的习的不是废除或限制自由而是保护和扩大 自由。哪里没的法律，那里就没有自由。这是因为自由意味着不受他人的束缚和强暴， 而哪晕没有法律，那里就不能有这种自由。 1 6 1 ”很显然，在洛克看来，法治政府是必要的， 它能使人类避免无政府状态，使之脱离那种人人时刻面临恐惧和敌对的自然状态，维持合 理的秩序。可是要是政府自身成为个人自由的敌人又如何呢? 洛克认为要更好地保护个人 自由，政府的规模不应太大，要随时能加以监督和防范，因此合理的政府是有限政府。这 样，洛克不仅为个人行为、也为公共行为如政府行为给出了一个评价基础。 洛克的理论在历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其基本精神构成了后柬自由主义发展的主要基 础。自洛克以后，受其影响的自由主义者强调个人拥有不容侵犯的权利，公共权力的合法 性基础在于保护个人的基本权利，他们大都希望政府少干预认为政府的权威越大，个人 自由受到侵犯的危险也就越大。穆勒在这方面的思考显然属于洛克一脉，穆勒在论自由 一开始就说：“这里所要讨论的乃是公民自由或称社会自由，也就是要探讨社会所能合法施 用于个人的权力的性质和限度”。统治者的“权力被看作是必要的，但也是高度危险的”， 因此，“对于统治者所施用于群体的权力要划定一些他所应当受到的限制；而这个限制就是 他f f 】所谓自由。【7 】 对上述两种含义的自由作出分辨是富有意义的，它有助于我们澄清在使用“自由”一 词时所导致的某些混淆。自主性自由是否存在固然是一个在哲学上引起争论的问题( 对于 这一点，将在下一章讨论) ，而一旦确切地证明它存在它就如我们在望远镜中观察到某个 遥远的天体或在几何学中证明某个定理一样，是作为一种事实存在的，具有某种绝对性。 这种绝对性表明自主性自由与人的存在不可分离，只要一个人存在，那么这种自由就在那 个人自身之中，它与人的存在是同一的。在这种含义上，当我们谈到“自由人”等语词时 就是毫无意义的或是同语反复，因为如果自由不是人的本质特征，则谈论“自由人”就是 错的；如果自由的确等同于人的存在，那么说“自由人”就是同语反复，即说“拥有自由 的人”就如说“拥有头脑的人”、“拥有心脏的人”一样只会给语言带来累赘。 可是，在某些情形中，我们说到“自由人”时，又的确表达了某种特定的含义。比如 对一个刑满正从监狱中走出来的人说：“你是自由人了”，这显然是有意义的，它描述了此 人现在所处的某种状态。之前的状态他虽有个人自主能力，反抗对他的拘禁但这种反抗 行为受到法律的束缚，而在现时状态，法律反过来给任何试图拘禁他的行为以束缚，从而 保证他可以自由反抗任何针对他的拘禁行为。显然。这种自由相对于任何个人而言，既可 得到，也就可以失去，失去某种自由的人也就变成“不自由的人”了。既然这种个人自由 能失去，也能得到，因而也就不属于人的本性，不是人的本质特征，从而与自主性自由区 别开来。 大多数自由主义者同意，“不可侵犯的自由”作为一种基本价值，是一个社会的公民实 现美好生活的必要条件，是行为合理性的一个标准，而不自由则是一种伦理的恶然而， 如果这种自由是一种可欲求的价值，那么个人的自主性乃是达到这种价值的前提，只有它 才能使个人有能力选择自己所欲求的价值，追求自己所欲求的生活。从这种意义上说，上 述两类自由在实际活动中并不是可以截然区分开的。另一方面，自主性自出是绝对存在于 人之中的，是人之为人的特性，而在自由主义者看来，“不可侵犯的自由”也具有绝对性， 一些人并不仔细分析这两类绝对性所指代的特性是否有根本不同，却轻易地从一种自由过 渡到另一种，从而出现种种混淆。 对上述两类自由的混淆在许多不谨慎作者的著作是常见的，可以举哈耶克的两段话为 证。哈耶克说：“自由历来指人们按照自己的决定和计划去行动的可能性，与此相反的一种 状况是某人不得不屈从于他人的意志，在他人专断的强制下被迫以特定的方式去行动或放 弃行动”f l 龇。在这句话的前半句“自由指人们按照自己的决定和计划去行动的可能性”中， 自由所指的含义应是自主性或人的自主能力。而在后半句“不自由是指不得不屈从于他人 的意志，在他人专断的强制下被迫以特定的方式去行动或放弃行动”中，自由则指的另一 种含义，而不是指自主性。实际上，从逻辑上看，后半旬的意思并不是前半句的否定，前 半句的相反意思是：人们的行为和决断受外部因素所决定，然而，外部因素显然不止是指 他人的意志。即使是屈从他人的意志，个人行为仍可能是自我决断的结果，甚至于说，一 个被禁的囚犯仍有在拘禁地活动的可能性，仍具有决定、选择的能力，仍具有自主性自由。 在稍后的一段话中，我们可看到哈耶克对自由概念同样类似的误用。他说：“一个人是否自 由，并不取决于选择范围的大小而是取决于他能否自己根据自己的意愿行事，或者说， 他人能否迫使他按照他人的意愿，而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来行事。【i 叫”对这一段话不必另加 分析，只要指出这一点来就已够了。 柏林对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的著名区分与上述两类自由的区分是紧密相关的。当柏林 把积极自由规定为个人不取决于任何外界的力量，而由自己选择自己行为的能力时，这种 自由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自主性自由。而当他把消极自由规定为在某些限度内，个人绝对不 受别人干涉时，这类自由的意思也就是“不受侵犯的自由”。但柏林并不止于此，他又把“积 极自由”规定为“自己设定自己的目标和决策，并去实现它们”1 2 0j ，并认为自主已暗示了 人格分裂，把人格剖分为控制者和被控制者，等等。积极自由是否既可规定为自己选择自 己的行为又可规定为自己设定自己的目标，并去实现它们呢? 实际上，自己选择自己的 行为并不必然要去设定一个行为的目标，这原是两码事，但柏林却把它们混在一起这样， 他所说的积极自由很可能就不是纯粹的一种含义，也许含有根本不同的多种含义，或者说 含有多种类型的自由。这也可以说，柏林并没有严格地把自主或自主性自由与其它类型的 自由区别开来，难怪人们批评柏林所使用的概念模棱两可了l z “。 谈到这两类自由的区分及其一些特性时，很可能不会获得普遍的赞同。一些人提出， 后一类自由也是从人自身即理性中产生出来，它受到的束缚不是见于人之外的束缚，而是 理性的束缚，它也是人的本性，可以从人性事实中直接引申出来，如此等等。这样一类的 看法当然受到了许多批评。对于这样的批评，在此无法作更深入的讨论，但他的合理性是 大可加以怀疑的，虽然在进行讨论前，我们能预想它是否合理，但相信人们根据后面的讨 论，将对此有更滇楚的认识。 2 如果有人指出，把洛克在人类理解论所谈论的自由与他在政府论中所谈论的 自由区分开并不是什么重大发现，这是本文愿意承认的。其实，穆勒早在论自由一书 的开篇就强调了这种区分，他说：“这篇论文的主题不是所谓意志自由，不是这个与那被误 称为哲学必然性的教义不幸相反的东西。这里所要讨论的乃是公民自由或称社会自由田j ，。 这种区分也许是最显见的，也不需要许多复杂的分析，然而摄显见的道理也可能是最有 效的，随着讨论的深入我们将会发现，这两类自由实际是容易产生混淆的。总的来说， 口头上认识到这种区分是一回事，时刻在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