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学专业论文）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pdf

摘 要 i 摘 要 顾颉刚是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也是中国民俗学的奠基者之一，他在中国史 学界的贡献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作为民俗学家，他在中国早期民俗学的活动却很 少被人提到，即使有些论文或者著述提到了，也常常是以史学的附属形式出现的。 这样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感觉，就是他的民俗学研究处于边缘，而实际上他在民 俗学领域的研究是独树一帜的，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我国现代民俗学兴起于 1923 年北京大学开展的征集歌谣活动， 其标志是歌谣 研究会的成立和歌谣周刊的创刊，随后民俗学学科在广州中山大学继续发展， 其标志是民俗学会的成立和民俗周刊的创刊，顾颉刚先生在中国民俗学早期 发展的这两个关键时期，都扮演着领军人物的重要角色。 本文试从这一角度进行探析，展示这位民俗学先驱在民俗学领域，尤其是歌 谣搜集研究、孟姜女故事研究、神话研究方面的贡献。把顾颉刚民俗学研究成果 置于中国现代民俗学早期研究领域中来看，他在中国现代民俗学史上有着自己特 殊的地位。我之所以设想以顾颉刚先生的活动作为论文的主题，是想通过对前辈 学者治学经历的回顾，使我们更清醒的认识他们的工作对于当代学科发展的启示 意义，以此希望有助于学科的发展。顾颉刚的学术思想和方法，带给我们的启迪 意义，主要是应具有宽广的学术眼光、严谨的治学态度、科学而合理的批判精神， 。 我个人认为，对顾颉刚民俗学研究历程的回顾，以及对其思想和方法论的再度探 析，既是当代民俗学学术史建设的题中之义，也对于学科当代和以后的长足发展 有着重要意义。也希望日后通过这篇论文，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引起大家 关注顾颉刚的民俗学研究和思想，对此做出更深入的探讨。 论文结构共分为七个部分： 第一部分：简介。介绍顾颉刚的生平、进行他的民俗学活动的简单回顾，介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ii 绍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成长环境，以及对他产生的影响。 第二部分：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论述顾颉刚在 20 世纪早期开展的孟姜 女故事研究概况，所使用的理论方法（历史演进的方法、考据学与进化论相结合 的方法、社会学的方法）介绍，及其方法论意义评述，最后归纳总结顾颉刚进行 孟姜女故事研究的学术意义。 第三部分：顾颉刚的吴歌研究，展示顾颉刚所进行的歌谣搜集研究工作，评 述相关的研究方法及价值。 第四部分：顾颉刚的神道与社会研究，以顾颉刚的神道研究和妙峰山考察为 重点，论述他的神道社会领域研究的背景、情况、方法与意义。 第五部分：顾颉刚民俗学研究的方法论体系述评。 第六部分：结语。 关键词：顾颉刚，孟姜女故事，吴歌，神道与社会 abstract iii abstract gu jiegang is a famous chinese historian,he is also one of the founders of chinese folklore, his contribution in china history is well known, but as a folklore scholars in china, his early of folklore activities were seldom mentioned, even if some of the papers or writings mentioned, also as historiography of subsidiary form. its easy to give a person causes a feeling that he is on the verge of folklore studies, but in fact his research in the field of folklore is unique, also made brilliant achievement. our modern folklore originated in 1923, ballads of peking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the solicitation and rhymes of stablishment and ballads weekly founded , its foundation and launched formally of zhongshan university in guangzhou of folklore society founded and folklore weekly published. gu jiegangs two important periods of the development were played an irreplaceable role. this article is from this angle to discuss, showing the folklore pioneer, especially in folklore field collection research, mengjiangnv story ballads of research, mythology research contribution. the research in chinese folklore gu jiegang in early modern folklore research standpoint, among modern chinese folklore history he own special status. the reason that i imagine to gu jiegangs activities as the topic of thesis, is like based on review of predecessors scholars research experience, make us more sober know their experiences and lessons, to hope to contribute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gu jiegangs academic thoughts and academic methods, for our young students revelation, mainly should have broader academic mind and academic view, in order to transcend self. my individual thinks, academic course of gu jiegang folklore studies of ideological and pectination and summary, not only is the modern folk art history and folklore necessary content and the history of the present and future for discipline development also has certain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lso hope that future through this treatise, can a view to play a valuable role, cause the attention of folklore research and ideas , like to make further exploration. the structure of this thesis is divided into seven parts: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iv the first part: introduction. introduction of the life and gu jiegang made his folklore activities, introduce his brief oeriew of age in background and growth environment, as well as to his influence. part 2: the mengjiangnv story research of gu jiegang, this story in early of the 20th century, research profile of the theoretical methods used by the historical evolvement of method, (textology method combining with evolution, the sociological method) introduction, and its methodological significance, finally summarized review of research on mengjiangnv story academic significance. part 3: the ballads of wu reasearch, show the ballads are collected research work, and related research methods and value. part 4: gu jiegangs deity taoism and landgod rally studies and miaofengshan reaserch discuss the background of his research and society situation and methods. part 5: gu jiegang folklore research methodology redux. part 6: epilogue. key words: gu jiegang ，mengjiangnv ，deity taoism ， land god rally 引言 1 引言 （一）选题缘由和研究对象（一）选题缘由和研究对象 顾颉刚作为一位古史研究的名家， 在 20 世纪的早期， 还对中国民俗学的研 究方面做出了大量奠基性的工作。他搜集整理民间歌谣，到民间去采风，考察民 风民俗，这些工作在以往学界看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而那些在民间流传的故事 和传说，经过顾颉刚的整理，都成为了学术研究的珍贵材料，成为一种新的学术 对象。他的歌谣研究，故事、传说研究、社会研究、神道研究，使得这些领域都 成为了学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顾颉刚一直声称他的学术研究中心是中国古史 领域，他进行民俗方面的研究工作只是为了对古史研究起到促进和助推作用，但 他在民俗学中的每一件工作都表现出了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使他在 民俗学领域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的这些努力，使中国新兴起的民俗学在五四 以后得到了良好的培植和长足的发展。 顾颉刚的治学历程可谓是坎坷起伏、有喜有悲，他在古史、民俗学等诸方面 的研究获得学术界和社会的普遍认可和好评，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得他坚定了 在这两个学科领域探索真理的信心，但又因忙于事务或迫于形势而无法完全投身 于学术中，一些有意无意的误解和批判，又使他苦于无心辩解。 “公道自在人心” ， 他的治学经历虽然一直有着挫折和非议，但他所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近些 年来，一批对顾颉刚进行研究的论著陆续出版，充分说明了他在中国近代学术史 上的地位是不容忘却的，是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研究顾颉刚这样一位涉及领域 广博、功夫程度深的文化巨匠型人物，是一件对研究者要求极其严格的工作，难 度之大可想而知，本人才能有限，在掌握资料方面也有不足，这篇论文的选题， 是想从中国早期民俗学发展史的角度入手，对顾颉刚所处的时代背景，他的思想 来源和主要学术方法进行梳理总结，对他在民俗学领域开展的一些具有开创意义 的工作，如孟姜女故事研究、吴歌研究、神道与社会研究等进行系统的回顾，对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2 这些工作的开展背景、所涉及的方法论、研究的学术意义做一个小结性的评述， 希望藉此论文能够对顾颉刚民俗学理论的研究作出微薄贡献。 （二）学术史回顾及研究现状 洪长泰的到民间去一书，从学科史和思想史的角度，考察了 20 世纪早期知识 分子在传统学术之外发现民间文学的过程，用精简的方式阐述了顾颉刚通过对于 孟姜女故事的研究工作，说明了每一个传说都有一个核心，围绕这个核心形成了 传说的基本内容，而这个核心就是民众的想象和真情实感所在。赵世瑜的眼光 向下的革命一书，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洪长泰到民间去的考察方式与视角， 主要讨论了清末民初的中国社会与思潮、民间文化的发展态势以及中国现代民俗 学本土和西方两个学术渊源，该书的中编“时世与英雄（下） ” ，重点对顾颉刚的 民俗学历程进行了介绍，着力凸显了顾颉刚的民俗学态度、对自身身份与民俗学 工作的认识等，并分析出顾颉刚学术研究中“求真”与“致用”两种理念的辩证 关系。施爱东对顾颉刚的研究，有顾颉刚故事学范式回顾与检讨一文，肯定 了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为代表的“历史演进法”不仅对于史学领域具有 重要意义，同时也为中国的故事学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学科范式，提出了一套系统 的故事学理论命题；同时施爱东也指出了顾颉刚的演进法在民间文学研究中存在 一定局限性，对于他的历时研究方法要进一步完善，使之专门化、精细化、规范 化，另一方面要在掌握大量资料的基础上纳入共时性的研究。施爱东的另一篇论 文 试析顾颉刚的民俗研究方法 ， 较为系统的总结了顾颉刚民俗研究的特点和方 法论体系，认为顾颉刚民俗研究的核心精神是科学、求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在这种精神指导下，他在民俗学学科领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他的民俗学著作 是民族性和创造性相结合的产物，奠定了中国民俗学的理论基础。 一、顾颉刚简介 3 一、顾颉刚简介 （一）顾颉刚生平及民俗学研究情况概述 顾颉刚（18931980） ，原名诵坤，字铭坚，曾用笔名：天游、无悔、张久、诚 吾、桂姜园、余毅、康尔典、劳育等，江苏苏州人。是中国著名历史学家、民俗 学家， 古史辨派和历史地理学的开创者， 中国早期民俗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 1893 年 5 月 8 日（农历三月廿三日）顾颉刚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的一个书香门第，在 他的童年生活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两位人物是其本生祖父和嗣生祖母，他是在祖 父母所讲的故事中长大的。从启蒙开始直至进入新式学堂之前，顾颉刚接受的是 典型的传统教育，并且由于长辈的严格要求，使他打下了牢固的国学基础。1906 年顾颉刚 14 岁时， 他以头名的佳绩被录取入长元吴公立小学堂， 由此开始接受新 式教育。1908 年顾颉刚 16 岁时进入苏州公立第一中学堂，并于在校期间参加了 中国社会党。 1913 年 3 月，顾颉刚在上海参加了北京大学的入学考试，以第九名的成绩考 取北大预科班，同年 4 月，顾颉刚来到北京开始了北京的求学生涯，不久后他和 毛子水等同学一道去共和党的本部听章太炎所开的国学会之讲学，深受启发，并 由此“敢于大胆作无用的研究，不为一班人的势利观念所笼罩了。 ”1914 年上 半年在京休学，闲暇时饱听戏曲，把戏园当作了“正式课堂” ，并认真研究刘知几 的史通 。1916 年秋，24 岁的顾颉刚迈进了北京大学本科的大门。1918 年，由 于妻子患肺病去世，加之自己困于失眠的疾病，顾颉刚于该年 6 月休学回家，在 家养病期间， 广泛搜集苏州一带流传的民间歌谣， 并进而整理与歌谣相关的方言、 谜语、唱本、风俗、宗教等各种材料，随手记录的札记达十余册。1918 年 11 月， 顾颉刚加入北大学生傅斯年、罗家伦发起的新潮社。1920 年 6 月，毕业后的顾颉 刚被聘为北京大学助教，在胡适的嘱咐下，开始标点清代学者姚际恒的古今伪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m，北京:朴社,1926：1-3。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4 书考 。1924 年顾颉刚在北大研究所国学们任助教，把自己的研究工作扩展到民 俗学方面，成为歌谣周刊主要撰稿人，并应歌谣研究会要求出版吴歌甲集 ， 开始对孟姜女故事的演变进行研究。1925 年 5 月顾颉刚受北大风俗调查会之托， 与容庚等人到北京郊区妙峰山调查进香风俗。1926 年 7 月，顾颉刚受聘南下厦门 大学工作，任史学研究教授，不久又应傅斯年邀请，到广东中山大学任教，在语 言历史研究所内发起成立民俗学会， “立意在继续北大同人所要做而未成功的工 作” 。把民间文艺扩充为民俗周刊 。1929 年 6 月接受燕京大学聘请，任 该校国学研究所导师研究院及学术会议委员， 继续从事民俗学的研究和推广工作， 并在北大和燕大两校开设“中国古代地理沿革史”课程，教授禹贡 。1937 年 9 月受“管理中英庚款董事会”的派遣至西北诸省进行考察。西北之行结束后，顾 颉刚随北平研究院来到昆明，在益世报上创办边疆周刊。1940 年 4 月教 育部成立史地教育委员会，顾颉刚被聘为委员，参与创办史学季刊 。1946 年 抗战胜利后，顾颉刚至上海涉足出版业，任文通书局编辑室主任，7 月出任大中 国图书局总经理。新中国成立后，顾颉刚参与中国新史学会上海分会筹备工作， 被推选为干事。1954 年任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文革中顾颉刚被戴上“资产阶级史 学”的帽子，受到批判，学术工作受到严重影响，直至 1976 年 10 月文革结束， 八十四岁的顾颉刚才又获得学术研究的真正自由。 1980 年 12 月 25 日因脑溢血病 逝。 综观顾颉刚的一生，他的研究涉及古史、民俗学和历史地理等方面，这三个 学科构成了他学术研究的主要内容。其中，在民俗学领域内，他对孟姜女故事的 研究、歌谣与诗经的研究、神道与社会的调查，以及对民风民俗的研究都取 得了丰硕的成果，在学界有着重要的开创之功。 （二）成长环境、时代文化背景对顾颉刚民俗研究的影响 1893 年 5 月 8 日，顾颉刚先生诞生于江苏省苏州市。苏州，古称吴县，早在 顾颉刚.圣贤文化与民众文化（在岭南大学的讲演）.民俗j,1928（5） 一、顾颉刚简介 5 2000 多年前，苏州就是江南的文化中心，经济富庶，人文荟萃。这座被誉为“东 方威尼斯”的长方形水城，水道与街道并列，自唐宋以降一直维持这种格局，苏 州所有清雅明慧的景色，都是从这江南水乡的背景中孕育出来的。苏州文化环境 优越，明代的书籍十之七八刻于苏州，曾经长期是全国出版业中心；清代藏书家 以苏州为最多，造就了版本学的风气。当地民性淳朴，富有正义感。以上的一切， 都对顾颉刚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顾颉刚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中，长辈们自然殷切期望他从读书中求得上进。 在他童年的时候，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是他的本生祖父和嗣生祖母，他是在祖父母 所讲的故事中长大的。他的祖父很会讲故事，几乎把苏州城的掌故旧闻全都给他 讲到了， 这使得他对历史有了最初的认识， “知道凡是眼前所见的东西都是慢慢儿 地积起来的，不是在古代已尽有，也不是到了现在刚有。 ” 后来顾颉刚曾充满感 激的回忆道： “祖父的这些溯源穷委传神尽情的故事，对于我的喜欢历史，一定给 予了很大的诱发。 ”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如同许多传统读书人一样，顾颉刚幼 年便开始了他的启蒙教育。从 1898 年至 1905 年这一段时间里，顾颉刚在私塾里 系统学习了传统经史知识。由于长辈治学领域的影响，顾颉刚对文史方面的书籍 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在他七八岁时，就根据四书中的历史系统，结合其祖父 给他讲的古代神话传说，作了一个小史，他把祖父所讲的盘古氏开天辟地、有老 妪和犬生出人类的故事与书本上的尧舜禹的记载联系起来，写成了一篇起自开天 辟地、结束于孔子的古史。尽管这篇小史后来丢失，但它仍然可看作是顾颉刚涉 足古史、神话传说的最初开端。 家乡和家庭环境的影响，使顾颉刚很小就对民风、民俗很感兴趣，产生了一 定的接触平民的思想基础。但他真正在思想上出现接近民众的意识，更主要的是 受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平民主义思潮影响的结果。五四时期，随着新文化运动发展 的逐渐深入，随着民主、科学观念的不断深入人心，进步知识分子的思想中都产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m.北京：朴社，1926: 2. 顾潮.顾颉刚年谱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4。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6 生了要求自由、平等的倾向。在他们的学术研究中也都带有自觉倾向平民百姓的 思想特点，这些对当时正在北京大学读书的顾颉刚的影响是巨大的。1918 年底到 1919 年初，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胜利和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影响下，民主观念得到 了迅速传播， 国内兴起了一股 “平民主义思潮” 。 李大钊连续发表了 庶民的胜利 、 bolshevism 的胜利等一系列文章，谈论民主解放、下层人民生活、男女平等， 以及“到农村去与农民相结合”的文章，表明了他站在下层民众立场上的鲜明态 度。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也在 1918 年 11 月 15 日、16 日北京天安门举行的庆祝 协约国胜利大会发表演说，认为谢跃过的胜利是“武断主义的末日，平民主义的 新纪元” ，并提出了“劳工神圣”的口号。从而使民主主义思潮达到了一个高潮。 1919 年五四爱国运动的发生，在思想界和社会上都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促使更多 的知识分子认识到联合民众力量的作用，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人民群众。学术界出 现了“平民文学” 、 “平民史学”等口号，研究者都主张把研究的重点和注意力放 在普通民众身上。在这一平民主义思潮得以迅速发展的时期，顾颉刚受到了直接 的启迪和影响，其思想中的接近民众的意识得到了充分发展，而倾向于民众的思 想观念的形成和发展， 对顾颉刚以后的治学活动， 尤其是对民俗学的涉足与开拓， 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顾颉刚本人对于民间文化的认识，也是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这个过程 可以表述为： 从看不起民间的风俗文化， 到放下读书人架子自觉和民众思想接近。 关于这一点，顾颉刚在古史辨第一册的自序中曾有过深刻剖析。他说， 十岁之前，从他的长辈和佣人那里听得了许多故事，对这些讲述平民百姓的故事 很感兴趣。但十岁之后，随着读书的增多，自己身上的士绅气也增多了，对幼年 听到的民间故事传说不仅不感兴趣了，还认为那些都是“悠谬无稽之谈”,便和这 些都断绝了关系。“我虽曾憎恨过绅士， 但自己的沾染绅士气确是不能抵赖的事实。 我鄙薄小说书的淫俚，不屑读。在十五岁的时候，有一种赛会，唤做现圣会，从 乡间出发到省城，这会要二十年一举，非常的繁华，苏州人倾城出观，学校中也 无形的停了课，但我以为这是无聊的迷信，不屑随同学们去凑热闹。因为如 一、顾颉刚简介 7 此，我对于社会的情形隔膜得很；就是故事方面，也只记得书本上的典故而忘却 了民间流行的传说。自从到了北京，成了戏迷，于是只得抑住了读书人的高傲去 和民众思想接近，戏剧中的许多基本故事也须随时留意了。 ” 1918 年，北京大学教授刘复、沈尹默等人提倡写白话诗，由此他们也对民 间流传的白话歌谣产生了兴趣，于是发起了搜集民间歌谣的运动，这是五四时期 所提倡的建设平民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幼就对民间歌谣有兴趣的顾颉刚当时 正在家乡苏州养病，得知搜集歌谣的消息后，立刻动员家人来协助他做这件事。 同时，他还注意搜集民间的方言、谜语、唱本等关涉民俗、民风的材料。这是顾 颉刚在通过看戏了解民众情感后， 在思想上又一个接近和了解民众的收获。 他说： “我对于民众的东西，除了戏剧之外，向来没有注意过，总以为是极简单的；到 了这时， 竟愈弄愈觉得里面有复杂的情状， 非经过长期的研究不易知道的清楚了， 这种的搜集和研究，差不多全是开创的事业，无论哪条路都是新路，使我在寂寞 独征之中更激起拓地万里的雄心。 ” 此时顾颉刚对于民众文化在情感上更为接近， 在思想认识上则更加深刻了。 受到当时社会“到民间去”思潮的影响，顾颉刚的著作中有一个始终如一 的立场， 他认为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地位不适当， 现在这种情况迫切需要去改变。 顾颉刚认为自汉代以来，中国旧知识分子一直扮演着“贵族的寄生虫”的角色， 以这种身份要想接近人民、 了解人民， 并改善他们的生活境况显然是存在障碍的。 在这种态势下产生了学者和老百姓天然的隔膜，而且助长了知识阶层自认为优越 的感觉，在老百姓面前表现出高不可攀的架势。顾颉刚一直观注中国传统的圣贤 思想，他从这种思想中看出了中国传统学者与老百姓关系的天然裂痕。 顾颉刚对中国民众的态度，受到了严复的极大影响，他们二人都对中国传统 的圣贤思想做了猛烈的批驳，因为这种思想把圣贤描述成超人，而把老百姓定位 成无知愚昧的群体，认为下层民众缺乏创造文化的能力，因此，历史、社会、文 化的进步完全是依靠圣贤的卓越才能和品质。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m，北京：朴社，1926: 2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m，北京：朴社，1926：3。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8 顾颉刚如同严复的立场一样，对中国老百姓的前途满怀信心，然而每当亲身 接近下层民众时，往往会叹息民众缺乏启发和引导，要想发挥出中国民众的智慧 和才能，还需要靠外界的一个助力由学者、知识分子引导人民完成一个渐进 式的漫长教育过程。在这一点上，严复、梁启超、顾颉刚三人的看法是一脉相承 的。顾颉刚认为当务之急是，把知识阶层从传统的高高在上的地位上沉降下来， 再送他们真正走入民间，这个看法也正契合了“到民间去”的社会思潮。 回顾二十年代顾颉刚呼吁知识分子走入民间的效果看来，可以发现这是件相 当困难的工作。顾颉刚在 1925 年关于这个问题，第一次表明他重要的观点，他认 为在社会运动上着想，我们当知道民众的生活状况。可是，我们一班读书人和民 众离的太远了；自以为雅人而鄙薄他们为俗物，自居于贵族而呼斥他们为贱民。 顾颉刚进而指出传统知识阶层所知道的国民的生活只有两种：一种是做官的，一 种是做师的，此外满不知道。他说，难怪老百姓自惭形秽，不敢来“仰攀我们” 。 谈到政治， 顾颉刚指出：“自从民国成立之后， 宪法上确曾写明人民一律平等， 但这原是仅仅一条宪法而已，并没有实现。即使少数士大夫垄断政府的局面已经 过了几个世代，而政府的责任实则仍非全国人民共同负责。 ”顾在结论中指出，知 识阶级仍无法负责政务， “于是我们不但不应拒绝他们， 并且要好好的和他们联合 起来。 ” 虽然近几年到民间去的呼声很高， 因为知识阶级的自尊自贵的恶心总不容 易除掉，所以只听得到民间去的呼声，看不见到民间去的事实。 上述民众与知识分子结合之建议不过是顾的政治思想之一瞥。虽然他对这个 想法未详尽阐述，他心里可能想到孙中山式的民粹主义（populisim）这种民粹主 义认为国民的总意志系由有知识的优秀党员来表达。共产主义式的人民与知识分 子之结合，实非渐进主义的顾颉刚所能接受。但是，尽管他在一九二五年的文章 中提出知识分子与民众相需相成的主张， 他在文章的结尾却说： “我们若是真的要 和民众接近，一定要先有相互的了解。 ”顾向读者保证，知识分子“可用种种的方 法（采集民俗即其中之一）去调查，去懂得他们的生活法，等到我们把他们的生 活知道的清楚了，能够顺了这个方向而与他们接近，他们才能了解我们的诚意， 一、顾颉刚简介 9 甘心领受我们的教化，他们才可以不致危疑我们给与的知识。 ”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10 二、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 （一）顾颉刚孟姜女故事研究的背景及概况 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流传于全国各地， 它的最早渊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至今已有 2500 多年了。 古代已经有学者对它的流传情况进行过观察研究， 顾颉刚 就是从郑樵的通志 乐略中看到他谈论汉朝蔡邕琴操的言语而得知：杞梁 妻故事是由最初经传的数十言，而经稗官之手演变成万千言；随后顾颉刚又从姚 际恒诗经通论 郑风 有女同车中知道，在杞梁妻故事出现之前，孟姜一词早 已经成为美女的通称了。顾颉刚由此而“惊讶其历年的久远，引动了搜集这件故 事的好奇心。 ” 自从对此产生了兴趣之后，顾颉刚便积极整理相关的文献材料， 使得孟姜女故事变迁的线索初步明晰起来。1924 年 11 月，受北京大学歌谣研究 会的邀请，顾颉刚写出孟姜女故事的转变一文，文中列举左传 、 檀弓 、 孟子 、 列女传等典籍记述，指出杞梁妻故事的中心，在战国之前是不受郊 吊，在西汉之前是悲歌哀哭，在西汉末期由悲歌变为崩城，但所崩之城尚在齐国 附近，杞梁夫妇所处的时代也还在春秋时期，属齐国子民；直至唐朝，才出现万 里寻夫、哭倒长城之说，与秦始皇及当时的社会现实联系了起来。至于孟姜这个 名称，顾颉刚由诗经得知原本是周代美女的通名，南宋时期孟子疏中才 第一次把它作为杞梁妻的姓名。此文一经刊载，便在学术界引起轰动，其最大原 因就是顾颉刚把研究史学的科学方法和精神， 创造性的引入了社会上向来认为 “不 登大雅之堂”的故事传说研究，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当时正在法国留学的刘复 来信说，这篇文章让他佩服至极，并说孟姜女故事“是二千五百年来一个有价值 的故事，你那文章也是二千五百年来一篇有价值的文章“。 并且同时寄送来巴黎 国家图书馆手抄敦煌卷子中唐宋人有关孟姜女的小唱。顾颉刚研究孟姜女故事的 工作，在当时为许多人士热情响应，有的帮助搜相关的歌谣、唱本、宝卷、碑版 顾颉刚.古史辨自序m.北京：朴社，1926:67. 刘复.敦煌写本中之孟姜女小唱，孟姜女故事研究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185. 二、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 11 等资料， 有的与顾颉刚通信讨论故事的内容， 一时间成为几十位学者的共同课题。 顾颉刚将这些书信、资料加上自己的评论汇编为孟姜女专号 ，在歌谣周刊 和后来的 国学门周刊 上总共刊登了 17 期， 可谓成绩斐然。 魏建功后来曾在 四十年中评价说： 孟姜女专号集中表现了当时人们积极主动、敢想敢 做、相互启迪、不断推进学术研究的情状；从那时起，人们对现代民间流传的故 事传说的源流之久、流传之复杂，产生了深刻的认知。这些无疑都是受了顾颉刚 的深刻影响。 到 1926 年，顾颉刚在写古史辨第一册自序时，把两年中搜集到得 两千多年来的文献记录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民间传说、文学艺术中孟姜女故事的相 关资料，按照历史和地域两个系统开了一个 3 万字的总账，想要作为研究古史的 方法的一个旁证； 但为了避免将序文前后隔断， 特意将此部分独立成一文， 以 孟 姜女故事研究为题目发表出去。文中指出：由顾炎武的日知录等书可以看 出，清代学者探索该故事的变迁，对谁最初说哭，谁最初说崩城，谁最初说崩长 城，已经考辨的相当清楚，可见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该故事演变的轨迹；然后他 们却只将这些变迁看作前人的附会，不足采信。这是他们把故事传说混同于历史 事实，没有用发展的眼光去考察，而把孟姜女故事看成固定的不变的，这些清代 的学者要把同官和澧州的不同的孟姜女合为一人，要把前后变名的杞梁妻和孟姜 女分为两人，要把范夫人当作孟姜女而与杞梁妻分立，要把哭崩的城解释为莒城 或齐长城。顾颉刚通过搜集的证据指出，孟姜女故事是没有固定的体的，故事的 体就在于前后左后的种种变化上。例如关于孟姜女的出生地、死亡地、死亡的方 式、哭倒的城的长度、哭崩的城的地点、她的寻夫路线，都有着几十种乃至上百 种不同的说法。这种种说法显得杂乱而怪诞，如果以历史事实来界定，这些自然 是靠不住的，但顾颉刚认为，不能因为它们的靠不住而将之全盘推翻，因为这些 说法真实的存在于各时各地的民众的意想中，所以只能推翻它们在史实上的地位 而决不能推翻它们在传说中的地位。又指出，清代刘开广列女传的杞植妻 条记载： “杞植之妻孟姜。植婚三日，即被调至长城，久役而死。姜往哭之，城为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12 之崩，遂负骨归葬而死。 ”从这一条记载中，可以得知原本民间很多富有情趣的传 说被他舍弃掉，保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大体的故事框架，只有崩城这个故事主题得 以保存，其余的神话意蕴便荡然无存。顾颉刚由此指出，如果把把广列女传 所记载的看作孟姜女传说的全部真实，而把唱本、小说、戏曲中所提及的认为是 荒诞、虚假的， “固然是去伪存真的一团好意，但在实际上却本末倒置了。 ” 顾颉 刚把前人”本末倒置“的眼光又纠正过来，从故事传说的本体去研究，可以说是 超越了前代学者， 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因此刘复所赞他的文章是 2500 年来一篇有 价值的文章，是中肯的。并且由于第一篇孟姜女故事研究论文发表之后，顾颉刚 收到了各地的来信，使得他可以见到各个地方民众传说中的孟姜女传说的面目， 与之前学者只对典籍中孟姜女资料进行研究有了质的不同，因为典籍虽然众多， 但总归是士大夫们的孟姜女；而孟姜女故事，本来就不是士大夫们造就的，而是 民众一层一层的造成之后而给士大夫们借去使用的。如此，顾颉刚便在故事传说 的研究上，超越了书本而走出了联系社会实际的新路子，正如钟敬文在序 中所说的那样， 孟姜女故事研究是使顾颉刚取得世界声名的科学 业绩，他的成果不仅为学界建立了一种崭新的传说科学，而且给从长期封建社会 的古旧学术传统中开始觉醒的青年学者，开辟了一条新的学术道路，形成一种新 的学术风气。 （二）顾颉刚研究孟姜女故事的方法 顾颉刚在孟姜女故事研究的工作和相关文章的撰写过程中，综合运用了多种 方法和手段，具有十分重要的典范意义。 （1） 历史演进的方法。 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叶， 是中国文史研究由传统转型至现代的过渡时期。 那个时期的中国文史学者，一方面继承了传统朴学的扎实考据学风，另一方面主 郭绍虞。万卷堂书目.孟姜女故事研究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6973， 二、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 13 动吸收西方思想。在当时的学界，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普遍为学者所接受，因而 在文史研究领域，考据学和进化论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也就普遍盛行。顾颉刚先生 也受这种方法所影响，他在古史研究中的根本方法历史演进法，就是以西方进化 论思想为基础的，这种方法被胡适称为打破一层层伪装的表面、企图认识真正内 核的“剥皮主义” 。在顾颉刚之前的学者中，以康有为为代表的疑古辨伪学派已经 使用过这种方法，顾颉刚不仅对伪史进行了怀疑与批判，还进一步对造成伪史的 过程进行了梳理与分析。胡适曾经把顾颉刚的历史演进法概括为四个方式：一是 把每一种史事相关的大量传说，按照时间顺序进行排列。二是在这种史事在不同 时代出现的不同传说上，下功夫研究。三是探究这种史事的变化规律， ：或由简单 变为复杂，由粗糙变为精致，由地方的（局部的）变为全国的，由神变为人，由 神话变为史事， 由寓言变为事实； 四是尽力去考证和解释每一次传说演变的缘由。 可以看出，顾颉刚所运用的历史演进法，既有继承又有创新，一方面它继承了前 代疑古辨伪学者的怀疑批判精神，另一方面，在方法论层面上又进行了丰富和发 展，使得这一方法得以完善，并成为后代学者开展相关研究工作的一种范式。 在孟姜女故事的转变和孟姜女故事研究两篇文章中，顾颉刚尝试运 用历史演进法研究传说、以民俗学印证古史，并取得了开创性的成就。在前篇文 章中，顾颉刚整理出了从春秋直至宋代孟姜女传说演变的线索和每次变化的原 因， ； 后篇文章， 顾颉刚从两千多年来的古典文献和各地的民间传说材料中梳理出 地理和历史两个系统。 孟姜女故事研究中开篇第一章节，引入历史系统对孟姜 女故事进行考察，历史演进法的应用纵向贯穿于其中，发现了孟姜女故事从春秋 到民国时期的流变规律， 跨时约两千年。 同时顾颉刚特别注重该故事的横向比较， 即不同地域间的分布、交流、演变。在第二部分的地域系统里，顾颉刚按照历史 顺序，对孟姜女故事流传的地域予以考察，并下定一个重要结论： “故事传播与文 化中心的变迁有关。 ”并进一步得出第二条结论：传说演变的内在动力是“时势” 与“风俗” 。可以看出， “顾颉刚孟姜女研究中对地域的系统的关注，应该说是对 陈泳超.顾颉刚与现代民间文艺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74。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14 历史演进法的丰富与发展。 ” 顾颉刚虽然也受了进化论的影响，却没有仅仅停留在考证事物演进过程的表 象上，而是仔细研究了历史发展中每一个起作用的因素，进而探究其内在实质， 梳理出演变的轨迹。以孟姜女故事的第一次转变为例，故事的主题春秋时期为杞 梁妻郊吊，到了战国则转变为杞梁妻的悲歌哀哭，顾颉刚指出杞梁妻之所以变为 善哭，是受了战国盛行的风俗哭调的影响，杞梁妻故事中增添进哀哭的情节，反 映了战国时期音乐界的风气。同时顾颉刚更深一层地挖掘出战国盛行唱哭调的社 会文化因素，顾颉刚认为，音乐界也和政治界一样，存在托古改制的现象，其目 的就是要因此而引起瞩目，受人尊崇。唐朝时期，孟姜女故事的主题转变程度更 大，由汉代刘向列女传中记载的哭夫崩城演变为秦朝杞梁修长城而亡、杞梁 妻哭崩长城。顾颉刚在分析这次转变的原因时，以卓越史学家的眼光，把乐府诗 歌传统和唐代统治阶级穷兵黩武、戍兵屯田的历史现实联系起来，从而揭示了这 次转变的深层原因。顾颉刚的这些结论对后来学界一直影响颇深，尤其是历史系 统的研究结论，几乎成为学界的定论。由他丰富和发展了的历史演进法，也成为 民间文学、传说学研究中至今仍在使用的经典方法。 由于顾颉刚的历史演进法在追根溯源、分析原因方面具备十分有效的作用， 使得这一方法不仅在民俗学、历史学领域被广泛借鉴使用，而且在其他学科，诸 如文学、社科领域也同样被广泛采用。例如游国恩的论陌上桑就把顾颉刚的 历史演进法引进到文学研究中，从历史发展的维度来探究陌上桑故事的流变，得 出陌上桑故事“不过是一个农业社会里的民歌题材”的结论。他主编的中国文 学史在研究某一种文学现象的兴起与发展时，也经常自觉应用历史演进法进行 考察。此外，郑振铎的净与丑 、赵景深的目连故事的演变 、浦江清的八 仙考 、董每戡的说傀儡等论文，都是运用顾颉刚式的历史演进法考察文化现 象的典范文章。 直至今日，众多学者在表述一种文化现象的历史源流、发展变化过程及原 陈泳超.顾颉刚与现代民间文艺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75。 二、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 15 因时，还是会自觉运用历史演进法。可以说，经过顾颉刚的丰富和发展，历史演 进法已经成为文史社科领域的常用研究方法，具备重要的典范性的学科意义。 （2） 现代理论与传统考据学相结合的方法。 顾颉刚受家庭影响，从小接受传统汉学的熏陶，后来尽管在接受新式教育过 程中接受了很多西方理论，但他始终没有脱离汉学研究的传统，他的扎实严谨的 考据学方法与态度，是新式理论和方法应用的前提。在顾颉刚对孟姜女故事开展 研究之前，中国学术界还没有对民间故事进行系统考察和分析的先例。顾颉刚尽 可能广泛的搜集了各种相关的典籍和口头材料， 以求能对孟姜女传说起源的时间、 地域及情节转变，以及它们与当时历史背景的关系作出详尽的阐释。除了正统的 经史子集文献外，顾颉刚还注意从大量的小说、戏剧、唱本、宝卷、民歌等材料 中寻求相关资源，这体现了顾颉刚作为一个民俗学奠基人和进步历史学家的宽广 视野，正是因为他抛弃了传统的雅俗之见，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各种资料，按照研 究需要予以采纳，才使得他的研究工作大大超越了前人，树立了具有开创性、典 范性价值的伟业。 顾颉刚还从为数众多的民间歌谣中搜集整理出了孟姜女故事的大量相关资 源。 由此可以看出顾颉刚扎实的考据学功夫，以及严谨的考证态度和广博的学术 视野，正统的经史子集著作与唱本、宝卷、民间戏曲、民歌民谣等资源的综合运 用，使得顾颉刚的研究工作具备了丰富厚实的材料支撑，他在尽可能占有大量材 料的基础之上，自觉运用清代朴学家的考据方法，又结合当时他接受的西方科学 理论的指导，在浩繁广博的资料中发现出清晰的孟姜女故事演变的线索，进而总 结出故事几次转变的因素和规律，为孟姜女故事研究开辟了一片广袤的天地。顾 颉刚的这种继承传统汉学又吸收西方理论有益成分的考证方法，使传统的考据法 具备了时代和特定研究对象所要求的能力，也使得西方理论在研究中国民间文学 的过程中能够更自然、更有效的发挥出其作用，从而为后来学者的相关研究工作 顾颉刚早期民俗学理论与实践研究 16 提供了一个典范意义的方法论。 （3） 创造性的纳入社会学的理论与方法。 十九世纪二十至四十年代的中国文史研究领域，普遍都以进化论的思想观点 和考据学的方法来开展学术工作，但其中一些有识之士并不局限于此，主动搜寻 新的理论方法来指导自己的研究。顾颉刚先生在研究孟姜女故事的过程中，除了 运用历史演进法和考据学方法外，又主动引入了社会学的理论体系，把孟姜女故 事研究置于广阔的社会历史空间予以考察。这就使他的研究工作避免了脱离时势 的片面倾向，因为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脱离不开当时整个社会政治、经济、思想 形态等方面的影响，所以顾颉刚以社会学的理论视角来考量孟姜女故事，是一种 创造性、科学性的理论运用。顾颉刚认为战国时期的齐国哭调盛行，其民间传说 难免会不自觉寻求悲伤气氛浓郁的材料，所以杞梁战死，他的妻子去郊吊自然而 然的成为了当时一个好的素材；西汉时期则演化成为哭夫崩城的感应以致避兵而 回、因渴泉涌等，顾颉刚认为这种转变，乃是因为当时社会上普遍信仰天人感应 学说；六朝、隋唐时，孟姜女故事之中崩城的情节转化为崩长城，杞梁战死则转 化为因修长城逃逸被追杀，顾颉刚认为这次转变是和当时穷兵黩武的社会政治现 实密切相关。而因为地域风俗的差异造成的孟姜女故事的不同变化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