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契约与宪制——关于布坎南宪政理论的分析 精品.doc

个人、契约与宪制关于布坎南宪政理论的分析41引 言本文尝试先从布坎南宪政理论指向即现代民主制度所潜藏的弊病进行阐述，进而论述其宪政理论思想，之后再对其理论的内在逻辑加以剖析，笔者认为布坎南整个宪政理论架构包含了三个基本要素：方法论个人主义、契约主义、全体一致同意原则。方法论个人主义是布坎南宪政理论的起点，个人主义可解释为个人被假设确实遵循着使效用最大化的行为规则，并在信息充分、行为合理的基础上，可以计算出各种各样的集体抉择规则的结果。“契约主义”则提供了一种规则选择的对话基础和立宪语境，布坎南认为契约主义立场最有利于表达个人利益，“契约”赋予了“个人的同意”以重要地位。就“全体一致同意”原则而言，它所导向的是一个布坎南所欲求的有别于现代民主决策规则的另一种制度设计，因为在他看来“现代的民主制度”也完全可能衍生出一个霍布斯的“利维坦”怪兽。布坎南的“契约主义”类似于罗尔斯“无知之幕”，又有所不同，他的“契约主义”乃是“局部的无知之幕”。且呈现出的是非目的性、非结果性等特征，这与他的个人主义思想紧密相关，布坎南并不过分追求“局部的无知之幕”背后的结果，因为“全体一致同意”的结果必定是最优化的。总体而言，布坎南在自身的逻辑框架内创造了一个精致的理论体系，他以一种经济学的语言描述了一个政治规范。从整个宪政理论最核心的意旨来看，布坎南有意要破除一个“宗教式的国家理念”和“梦幻般的民主制度”。他试图运用公共选择理论及宪政经济学范式来谋求一种政治理论的建构，且这种理论建构具有两方面的特性：首先，它是在最一般的层面上讨论制度规则的选择；其次，这一制度的讨论或者理论的建构具有实证性。在这里，他所要做的是“对一种从未认为拥有严格理论基础的政治结构进行了含蓄的理性化”，其目的是要给“个体主义民主制”提供某种“理论上的确定性”，1同时使民主决策过程获得一个更强固的理论基础。这也是布坎南宪政思想的本质所在。随着布坎南的思想逐渐被人们所熟知，有越来越多的法学家借用其分析手段（如公共选择理论或立宪经济学）来探讨法律问题，法律与公共选择（Law and Public Choice）已逐渐成为以法学为一方的交叉学科中有较大影响的一支。而本文的使命意在使布坎南的思想得以准确地阐释，在熟识了他的理论范式后，期望在此基础上开辟更多、更具深度的问题。第一章 布坎南终极性的宪政观走出霍布斯丛林可以有无数条道路，但何为“最佳”选择? 莫非人们注定要么忍受无政府状态下的“肮脏、野蛮和贫困”，要么就只能承受“利维坦”统治下“肮脏、野蛮和奴役”？就此问题，自古至今，有两条泛泛的出路，其一是人类道德改善的途径。其二，自亚当斯密以来，所倡导的以规则代替道德的观点。2在舍弃了无政府状态后，不受约束的“利维坦”不是我们所认可的“有效率的制度”，刚要走出霍布斯丛林的公民被迫处在“无知之幕”后作思考，出于争取一种有利处境的考虑，他们肯定会通过某种约束手段，以使利维坦的权力最小化。在此情形中，一方面为了结束“肮脏、野蛮和匮乏”状态，另一方面，为了制控利维坦。处于这个互动过程中的共同体就需要一种规则，用一种具有社会约束力的规范来阻止可能的灾难损害。在布坎南看来，所谓规则的作用就在于它能够为一个由有着既定能力和目标的社会人所组成的共同体，萃取出一种均衡结果或结果格局。这是最通常意义上的“宪政”理论的表述，然而就现代民主制度下的国家权力而论，它的性质如何，它是否仍然还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利维坦”，民主制度制约机制对其所发挥的效能如何？基于这些问题的思考，布坎南给出了一种终极性的宪政论主张。第一节 关于布坎南宪政理由的表述一、现代民主危机的外在表现对于国家这一现象的认识，布坎南强调首先“我们必须从一方面是利己主义和狭隘个人利益所驱使的经济人，另一方面是超凡入圣的国家这一逻辑虚构中摆脱出来，将调查市场经济的缺陷与过失的方法应用于国家和公共经济的一切部门”，3他采用“经济人”预设来分析国家或政府的行为，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其关于国家的基本观点，布坎南对于现代国家特性的界定是建立在对三类政府模式的批判的基础上，首先，他拒绝关于慈善的专制统治类型的模式，这种模式下的政府被认为是以社会利益为自己的利益，并将全民最大福利作为自己的政策目标，同时它又能保持一种绝对的权威，不受任何形式的约束。这在布坎南看来存在着现实的荒谬性。同时布坎南也不认为现代国家符合第二种模式即“拥有独立利益的利维坦”特征这是政府权力膨胀的一种极端形式。他认为现代的国家政府实际上正处在第二模式和第三模式之间，即利维坦模式和民主模式之间。在布坎南看来，现代国家仍然没有消除那种利维坦倾向，并且国家政府对于个人而言仍然有着十分明显的强势。为说明此观点，他以市场交易的例子与政治做比。他说就市场的竞争性而论，个人之间的竞争在运作时几乎完全是非个人的。市场机制制约着个人决策行为，并使所有的决策都变为边际性的决策。因而市场个体若指望通过其改变个别交易行为如提高或降低商品的价格以图获得更多交易利益，并不总是能够如愿以偿，因为就整个市场而论，他的交易对象有多种现成可用的替代选择，他并不能单独地主宰市场。然而作为一种政治“交换”却不存在替代选择，个体参与者若想通过重新订立协议，从这种终极意义上的“社会契约”退出，而转向可替代的“公共物品卖家”，那是不容易的，尽管绝不应当完全不考虑“退出”的可能性。与市场相比，政治似乎更像是两个孤立的个人之间的交易，其中谁都明白，不存在任何可以替代的买方和卖方，亦无讨价还价之余地。政府享有大多数资源，它们在提供产品和服务方面处于内在垄断的位置。比如将“厂商”的数目从一家增加到两家，并不足以确保其结果类似于纯粹的竞争状态，就具独断性的政府而言，它对个人的控制力仍然是十分强大的。不仅如此，在他看来，现代民主制度下的国家政府机构跟其他社会机构一样，完全是由具有个人动机和个人利益的不同个人所组成；由这些个人组成的政府自然也就会不可避免将个人利益掺杂到政府和政府决策中。可以假设，国家政府的权力在一定范围内可能是为个人的私利而行使，国家的权力也时常变成少数人获取利益的强有力的手段。这就将使政府本该应有“公共利益”特性沦丧为偏私、狭隘、无信。“事实上，强制性权力的滥用或误用是一种非常顽固的危险，。”4 问题的另一方面是，事实上在现代议会民主的条件下，多数人在相当实质性的程度上，隐然接受了20世纪流行的预设民主制度中选举程序本身就足以确保让政府行为处在可以接受的限度内。且由于对民主制度的制约功能的信赖，越来越多的职权被转授给政府。而事实上，如前所述，民主政府中的决策者可能表现出某种自利倾向，由此，政府权力沦为少数人谋取私利的手段。但也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问题对于制约国家权力的民主机制而言同样存在，民主制约机制中的个人也很可能是出于私利的考虑而参与政治。如果对此问题不加以认识，就不能够发现民主选举程序中所存在的问题，也就不能有效发挥民主制约的功能。而且就民主制度本身而言，鉴于人们对多数决策规则的片面化理解，现代民主制某种意义上默许了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强制。布坎南不无忧心地认为这种情形下的民主体制未必就不会变异为一个我们无法躲避的“利维坦”式怪兽。布坎南还观察到现在政府的权力明显地接近于最大化边缘，反过来，民主制度正经历着双重的失效，一方面，它无法有效制约国家政府的权力；另一方面，现代民主制度将“多数决策规则”绝对化，少数人的合理欲求被这种民主决策制度所忽略，这与“民主的内在精神”不符，或者更为深刻的判断是，对“多数决策规则”过于片面的理解，已渐使民主选举和民主决策丧失了其“民主属性”。二、布坎南对现代民主危机的内在思考布坎南认为就当今有关多数主义过程和多数主义规则下选举竞争的制度而言，对于选举规则限制政治权力之行使的能力的多数看法也许是过于乐观了。不仅如此，涉及到民主制度本身，布坎南认为对于多数决策规则与民主制度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再思考。布坎南认为，现代民主制的国家所普遍实行的多数票规则进行集体选择，并不真的意味是民主决策。对于多数民主制度的剖析布坎南采取的是运用肯尼思阿罗的“不可能性定理”加以解释。在社会选择与个人价值（1951）一书中阿罗论证：不存在同时满足如下四个基本公理的社会选择函数。四个基本公理：1、个人偏好的无限制性，即对一个社会可能存在的所有状态，任何逻辑上可能的个人偏好都不应当先验地被排除；2、弱帕累托原则；3、非相关目标独立性，即关于一对社会目标的社会偏好次序不受其他目标偏好次序变化的影响；4、社会偏好的非独裁性。阿罗结论是：不可能存在一种能够把个人对N种备选方案的偏好次序转换成社会偏好次序，并且准确表达社会全体成员的各种各样的个人偏好的社会选择机制。这就是著名的阿罗不可能性定理（Arrows impossibility theorem），或称阿罗悖论（Arrow Paradox）。5 以一种典型的模型来说明“Arrow Paradox”：假定某社会由3人组成，该社会必须在三种社会行动A、B、C中作出集体选择。又假定选择可以重复进行，但每次只对两个候选对象进行比较，则决定集体偏好的一个自然法则便是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现设3个人对三种社会行动的偏好顺序如下表所示：V1 V2 V3A C BB A CC B A在这种矩阵中，每个投票人都由一个纵列来代表，他的偏好的顺序则由某个给定的替代方案在该列中所占的位置来代表。这样，投票人V1的偏好顺序是，相对B他更喜欢A，而相对于C他更喜欢B。根据这样的矩阵，就有可能计算出各种各样的表决程序的结果。在群体选择时，在各种可能的方法中，如果他们中的某个多数有一个方法，作为他们最偏爱的选择。若果真如此，那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然而，更为普遍的是，任何可能的行动方案都不是投票人中的某个多数的第一偏好，如果只有两种替代方案，那么当然，总有一个方案会赢得多数，如果只有三种替代方案那么其中一方压倒其他方案而赢得多数投票人的偏好，这也不无可能。但是，随着可能的替代方案数目的增加，一个方案赢得所有其他方案而得到多数人的偏爱的可能性会迅速减少，其意味着民主制要求人们有妥协的意愿。阿罗认为就其本质而言，按多数决策原则，从若干个个合理的个人偏好顺序中将得不出单一合理的社会偏好顺序来，民主表决不产生一种“社会选择”。而且他还认为其实不足全体一致的、互投赞成票的存在已使民主决策制度违背了不强加的标准。布坎南还强调人们须关注民主选举中两个问题：一是，选民中很可能存在着无知的立宪决策者，其实际政治权力可能被限制到一个狭小的范围内，而不得不把自由裁量权转授他人。二是，与政治家官僚不同，选民必然存在着信息不对称，这为误导选民提供了机会，也为政治家官僚提供了另一种权力，他们可以在各种限制内任意行使。阿罗“不可能性定理”似乎代表着现代民主制度所受到的最深沉的诅咒，它所揭示的根本问题是现代民主制的局限性，以及涉及到的现代民主危机的原因，基于此，布坎南对现代民主制度有了更进一步思考甚至改造，在他看来，问题并非出在民主决策过程而是根源于现代民主制度本身。在解释他的宪政理论构思的动因时，布坎南说道：在历史的某个时期，多数原则的模型一直是集体决策的正式理论和有关民主的流行讨论的内容。但是，面对现代规模的公共部门和官僚机构，它们拥有与特别授予的权威相去甚远的权力，相对于政府的权力范围而言，民主限制模式变得越来越幼稚可笑。6布坎南认为：我们应该发明一种新的政治技术和新的表现民主的方式，它们将能控制官僚主义特权阶层的蔓延滋长。且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事情和最主要的动机从规范意义上来说就是防止通过政治程序的人剥削人，这被布坎南承认是其全部研究方法的推动力。第二节 关于一种终极性的宪政观的论述经透析现代国家制度和民主制度所潜藏的种种弊病，布坎南相信研究政治过程的人尚未认真地考虑各种无效率层面及深层原由。相反，他们总是幻想通过对私利的道德约束、对他们的“公共利益”等等概念的强调，以致力于通过个人动机的革新来完成改革。受到强调的往往也是道德的革新而非结构的改革。制度运作的崩溃和失灵往往被归因于“坏”人，而不是归因于约束他们的规则。这始终是问题未获解决的重要原因。布坎南的宪政理论流露了他对国家制度和民主的重新建构的最深彻的反思。布坎南说到“若对以下两种情况作出评估：一种是在概念意义上是无限制的民主过程，另一种情况是明确地对政治的范围加以限制的统治形式，甚至在这种政治统治形式中进行选择即使没有民主，我们还是会偏好于第二种情况。立宪这个词作为民主的一个前置词是有其含义的，它表示如果立宪被适当地加以说明与理解的话，那就会大大加强规范的作用，其作用是无法估量的。即使我们愿意作某种假设，假定真正的无限制的政治确实能在程序上保存民主，而不是在民主的漂亮词句下无情地转向独裁极权主义的现实，我们仍然可以得出上述结论。”6在系统阐释的宪政理论前，须深刻领会布坎南所谓的共同的“宪政主义心态”，在他看来若不存在个人主义立场、且若没有某种使对话赖以进行的最初的共同基础，任何有关设计的讨论都毫无用处。“宪政主义心态”首先须破除一种形而上的预设 政治权威机构是由一群道德超人组成，以免虚幻或某种任意的强制取代独立的理性思考。其次，须给政治中的个人行为注入一点现实主义因素。宪政的逻辑包含在如下隐含的预见之中：授予政府的任何权力，都有可能在某些范围内和某些场合下，以不同于公民在“无知之幕”中所规定的可欲的用途加以行使。作为以代理人身份采取行动的“统治者”，与普通公民相比并无更多的道德保证，个人在公共选择和私人选择中具有相同的动机。当然，不必排除做出政府决定的那部分人有其“道德”行为（或更准确地说，“利他”行为）的可能性。但一个较合理的宪政构造的思路，确实需要排除把这种“道德”行为假设作为规范分析的前提。那些认为应当根据仁慈代理人的假设分析政府的人，否认对政府、包括对由选举产生政府的任何约束的正当性。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存在宪政的逻辑基础了。因此，布坎南所言明的宪政理论（或立宪理论），“是惟一地从最初的个体主义公设、行为假设以及对规则之运作的预见中推导出来的”。7一、规则限制的宪政构思关于规则限制的宪政构思其实只须明白作为“民主”的前置词“立宪”的含义即可，但首先须明白布坎南所谓的“立宪”的内涵与逻辑关系。“宪”与“宪政”，绝对不是单指政治学上明确定义的“宪政”。根据布坎南所下定义是指“一系列预先达成的规则，嗣后的行为都在这一系列规则范围内进行”。8在这里布坎南将集体决策分为两个阶段，即立宪阶段和立宪后阶段（即后立宪阶段）。前者属于制定规则的阶段，设计对规则的选择，文中“宪制”就是指立宪，在这里并不指代宪法方面的特定含义。采用立宪这个词表明这里对于制度规则的讨论，是在最一般的层面上展开的，并不针对特定的制度；后者属于规则制定之后的阶段，涉及规则下的选择。布坎南的宪政观其实涉及到以“元规则”为依托的规则体系，其中规则之间的关系呈现了其独特的宪政思想。为更清晰明了地表述他的宪政思想，布坎南引用了一个辅助性的概念公正，这在他看来不过是宪政契约论立场的自然产物。凭借对公正与规则的逻辑关系显现了布坎南宪政理论的独特性。他的宪政理论颠覆了通常关于公正与规则的关系。一般而言，公正被认为可以提供一种独立的标准，人们利用它来评价可供选择的各种规则或行为。与此相反，布坎南认为规则是公正的基础，规则在逻辑上先于公正。公正并不是“第一位”的概念。在论证之始，布坎南以“规则下的公正”和“规则间的公正”间的差异引申出他的宪政规则体系思想。“规则下的公正”是指行为不得违犯已事先表示同意的规则。规则的意义在于向每个活动主体提供关于他人行为的信息，因而允许每个主体参照规则所规定的未来行为之合理预期来追求自己的目标。如若不然，规则就丧失其功能。公正的价值就在于对规则的遵守。从遵守规则的角度来解释公正，完全不同于下面的观点：具体的规则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们符合客观的公正标准。“规则之间的公正”，涉及应该对不同规则如何作出选择的问题。布坎南的观点是，关于规则应当是什么的判断，只能根据适用于不同规则间作出判断的更抽象的规则（即元规则）作出。其表述是：只要筛选过程符合公认的元规则，那么，从中筛选出的规则就是公正的。这一点完全是对霍布斯的观点的自然引申，不过，与霍布斯相比只有部分的一致。在霍布斯看来，“不公正的法律”是毫无意义的，他声称，“没有任何法律会是不公正的。法律是由某个至高无上的权威制定的，而这类权威所做的一切，都是由全体民众所批准和拥护的；每个人都可能做出相同的选择，因而，没有谁可以说它是不公正的。” 9布坎南认为政治行动（包括法律之形成）是按一定的规则（或元规则）展开的，规则所具有的约束力依赖于它对元规则的符合。这样，布坎南宪政规则体系就存在两种“公正”规则“获得同意的规则”与“公正规则”，所谓“公正规则”就是从获得同意的规则制定程序中产生的规则；为了使一条规则具有约束力，不一定需要该规则获得同意。如果规则是在获得同意的元规则之下形成的，那么，该规则不需要经过同意，也可以具有约束力。此处，同意是一个核心概念，因为强加的协定不能使规则具有合法性，它也无法树立起遵守规则的道德义务。其中同意所涉及的是对赋予规则以合法性所必需之协议不管是明示的还是隐含的陈述。借此，规则获得合法性，因而也就可以成为判断个人的行为是否公正的参照点。在此规则体系中，公正与其说是评价可供选择的多种规则和社会秩序的外部标准，不如说是相应的规则结构内在固有的组成部分。在布坎南的宪政框架中，规则设定了公正的条件，而不是相反。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公正呈现出某种“非目的论”、依赖于具体背景的性质。不再能够说明完全普遍的、抽象的、脱离背景的公正要求人们做什么不管是针对行为还是针对规则的性质。公正要求人们怎么做，取决于个人恰好同意的具体规则是什么。不应认为，公正可以提供一个独立的规范，据此，建构一种全新整体性的理想规则。而只能是“共识”才能发挥这样基本的规范性功能，这是布坎南宪政理论中最为深刻的逻辑关系。具体到宪法规则，布坎南认为，这种所谓的宪法规则应该具有前瞻性和持久性，立宪选择情境中所存在的远期的不可预测性似乎将人们置身于罗尔斯“无知之幕”背后，严肃思考和讨论社会政治秩序的基本规则，“无知之幕”下所达成的就是规范社会基本结构的宪法规则。不过关于宪法规则或社会基本原则的产生，布坎南所采用的推理与罗尔斯的推理有所不同。罗尔斯认为，规则必须是所有参与社会合作的成员一致同意的，而且必须是在排除所有背景条件之影响的情况下所取得的共识。以“无知之幕”为特征的原初状态正是为了以理论的方式拟制社会成员如何达成这种共识。在原初状态下，立约者在决定什么原则作为规范社会基本结构的依据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份、社会地位、智力、体力、所得、财富、特定的心理倾向、甚至于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有的价值理想，立约者选择的惟一依据是一般共同的知识。任何人都不可能利用物质、智力或信息的优势以通过特定的社会建制安排为自己争取好处。10不同的是，布坎南只要求立约者至少在限定的条件下让他们受选择背景所迫而采取一种等于是处于无知之幕下的立场，即一种“局部无知之幕”的立场。由于立约者自身处的处境具有内在不确定性，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必须采纳罗尔斯描述的公平律令的标准。最后布坎南指出：罗尔斯不该推导出一个具体的结果。程序并非必然产生差别原则；差别原则作为一种公平的程序的可能结果是完全合理的，但是其他结果也可能产生：人们心目中的公平是什么在一定程度上是经验问题。就此而言，关于宪法规则的生成程序，布坎南等人所采取的是契约主义的立场或范式，这一立场或范式体现的是非结果至上论和非本体论：不存在“评价”最终状态的手段，因为没有“评价”最终状态的外部标准或尺度。最终状态只能在其产生过程中加以评价。布坎南所追求的并非宪政原则的最终结果而是共识的过程，11共识即意味最优化二、非规则限制的宪政构想11关于宪政问题的思考，布坎南认为其他的理论家和学者将过多的注意力集中于投票规则和投票安排上，将它们视为约束政府行为的基本手段。但就布坎南看来，那种认为单凭选举过程就足以约束自行其是的政府的假设是极其脆弱的，于是除了规则限制的构思外他又将宪政视角覆盖到实现这些目标的非选举手段上，便有了下列宪政主张：（一）征税权财政的宪政约束在征税权一书中，布坎南强调财政约束实际上可以替代选举约束，也就是说，即使在选择约束失效时它们仍然有效。而且在任何情况下，财政规则的作用都是限制和恰当控制政府的强制力，这种强制力最显著地体现在它的征税权（暗含着相应的抗税权）上。之所以将征税权（暗含着相应的抗税权）和财产权归入到布坎南的宪政理论体系中，首先在他看来，征税权（抗税权）具有一个典型的特性它的宪法性取向。其次，就政治作为一种交易而言，抗税权和财产权保障了个体的个人自由缔约的地位，尤其是抗税权能够积极地对抗“公共产品的提供者”的行为，纵若对抗状态无法持续，个体的个人仍可以以此作为最终的限制手段或最终性地退出契约之可能。财税制度所采取的形式，不是一次性削减税收和支出，而是明确的立宪约束，它适用于无限期的未来。其外在化的意图，就是限制政府规模，使它处在规范的选举过程条件下将会存在的水平以下，并将政府的权力控制在适度的范围以内。最后，抗税权对政府的制控是终极性的，“不管政府是一连续性利维坦，一个有或然性的利维坦，还是一个受中间选民支配的多数主义民主制度，若要颠覆社会的现有基础，最巧妙、最可靠的办法莫过于败坏其货币”13。此种意义上，布坎南认为财税制度或是抗税权对于政府权力的限制而言意义非凡。（二）财产权自由的保障布坎南在Property as a Guarantor of Liberty一书中认为，自由而不是效率，具有关键性的重要意义。“个人的独立性或自由也不应受到必须存在的法律实施结构的严重损害。在这种精致化的框架中，国家存在的惟一目的是履行它的保护角色，而且从字面意义上讲，它是一个看守人，无论黑夜还是白天。”14 布坎南谈到“市场经济”或者实质上的社会结构特征时不无谨慎：分工和交换会使个人依赖于他人，从而增加了个人生活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财产权之所以具有宪政性的意义也就在于：个人赋予了从市场关系中退出的自由以绝对的价值这种退出因私有权的存在而成为可能。私有权使得个人能够退出因交换市场所形成的相互依赖关系网络，而迈向宝贵的自给自足的状态。15这个意义上，财产所有权成为了每个人躲避权力垄断的最后堡垒。布坎南认为，避免剥削和市场伤害的正确方法不是以集体的或国家的所有权完全替代人们的财产权，而是相反，应通过使人们享有财产权而保留退出市场依赖关系的可能性，从而免遭市场“盲目力量”的冲击。人们要求财产所有权，为的是获得保有处置资源的自由，如果没有这种自由，就不可能有希望改善生活条件。就政治意义而言，个人的或者若干个人的财产适于作为自由即完全独立于政治的或集体的决策过程的保证。16当然，财产权的宪政性意义相对而言显得脆弱，因为其前提必须存在有效的法律控制，来有效地抑制政治对按照法律所界定的财产权利的侵犯，以及杜绝对包含财产转移的自愿的契约性安排的公开侵扰。惟有此，自由才有真实性可言，由此可见财产是个体的个人借以防御政府暴力的最真实的基础。 第二章 关于布坎南宪政理论范式的论述就目前的论述而言，所呈现的是布坎南的“静态”的宪政观，且这种宪政理论的逻辑十分类似于霍布斯，而且与凯尔森的“基本规范”相比，布坎南的宪制的主张或元规则的最终效力来源并非出于“抽象的、晦涩难懂”的逻辑，若想要理解布坎南的元规则思想及其宪政理论的核心主旨，就很有必要去了解布坎南的宪政理论范式，他的宪政理论范式代表了他的一种思考方式，有关于他的所有的宪政命题都由此而展开。他的这一宪政理论范式可以认为由两部分构成：“公共选择理论”和“宪政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继承了古典经济学的思想并试图以经济学分析工具来思考政治，而所谓宪政经济学可视为“公共选择理论”的高级阶段，它直接是讨论制度规则的选择理论，而且它是在最一般意义上讨论制度规则，而不针对特定制度。另一方面它赋予了个人在制度规则的形成上的最终权利。 17 第一节 布坎南公共选择理论概述宪政经济学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它是在公共选择理论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一个理论范式。布坎南把宪政经济学看作是公共选择理论发展的逻辑结果和高级阶段。在此，须对“公共选择理论”的生成与内容做出说明，对布坎南来说政治是个人之间的一种复杂的交换结构，通过这个结构，人们希望集体地获得个人自己私下确定的目标，而这些目标是不能通过简单的市场交换来有效获得的。公共选择理论所要分析的正是资源的集体运用的问题，布坎南道：公共选择理论只是明确提出公共经济一般理论的一种努力，它可以帮助我们在集体选择方面从事人们长期以来在市场微观经济学方面所做的事情，即用一种相应的尽可能合适的政治市场运转理论来补充商品或服务的生产与交换的理论。该理论是这样一种尝试。它要建立模拟今天社会行为的模式，其特点是：根据个人是在经济市场还是在政治市场活动，采取不同方式处理人类决定的过程。一切传统模式都把经济决定视为制度的内在变化，而把政治决定视为外部因素，人们拒绝就这些外因的规律及其生产进行探讨，在这种情况下，公共选择论的宗旨却是把人类行为的两个方面重新纳入单一的模式，该模式注意到：承担政府决定的结果的人就是选择决策的人。而这一表述包含了以下三层意思：一、公共选择理论是公共经济的一般理论。例如政府对公共物品的供给活动就是属于公共经济问题。它要帮助人们在政治市场中做出合理的集体选择行为或公共选择行为。集体选择行为，特别是一些与外在效应的管理和公共物品的供给相关的各级政府行为的集体选择问题，正是公共选择理论所给予回答的问题。二、公共选择理论的基本特点是，以经济人的假定为分析武器，探讨在政治领域，经济人行为是怎样决定和支配集体选择行为，特别是对政府行为的集体选择所起到的制约作用。三、公共选择理论的宗旨是要把市场制度中的人类行为与政治制度中的政府行为纳入同一分析的轨道，即经济人模式。从而修正传统经济学把政治制度置于经济分析之外的理论缺陷。公共选择理论的贡献在于提供了一种关于政治的“纯科学”，它完全类似于市场的“科学”。它通过把经济学的方法引入到政治决策领域而使人们对政治决策过程的认识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并使人们认识到制度规则的重要性。在公共选择革命之前，基本上没有关于政治领域中人们相互作用的可比较的理论。18 Ingemar Stahl教授代表评奖委员会在评价布坎南和公共选择理论的贡献时，称布坎南的获奖理由是“发展了经济和政治决策的契约论与宪法基础”，具体到他的公共选择理论则有如下三方面的理论意义：意义之一，是“将传统经济学的微观理论扩展和应用到对政治制度、行政和利益组织的研究中”，从而创造出了一种“关于政治系统中的不同成员实际上如何运作的内部逻辑一致的实证性（或描述性）理论，而不是一种关于他们应当如何运作的规范性理论。”意义之二，是它“改变了经济学家们对经济政策诸要件的认识”，使许多政治现象很容易得到解释。意义之三，是它为揭示“经济和政治决策的基础”作出了重要贡献。在最后，Stahl教授说道：“这种研究的进一步结果是一种不仅整合政治和经济决策、而且将法律制度纳入其中的社会理论”。19第二节 从公共选择理论到宪政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的研究分为两个层次，一是研究在既定制度下对公共品的集体决策，二是研究对于制度本身的集体决策。就在第二层次的研究中，发展出了随后构成宪政经济学基本内容的观点。布坎南由公共选择理论转向到宪政经济学的研究是内在逻辑的必然。公共选择理论本身关涉到了宪制问题。从公共选择理论的观点来看，从交易政治学的观点出发，政治交易被认为是优先于市场交易，市场交易要依赖政治交易的结果所形成的市场交易规则，而最根本的规则是宪制，宪政经济学可以被说成是公共选择理论对宪制的终极性思考。就从公共选择理论到宪政经济学的范式的转变而言其实不过是内在逻辑的延伸而已，瑞典皇家科学院在1986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通讯稿中指出，布坎南的贡献在于他将来自个人间相互交易的收益概念移植到了政治决策的领域中而布坎南在一系列研究中，发展了一个相对应的公共部门的决策理论。但实际上，公共选择理论不只是借助传统经济学中的基本假定和基本分析工具揭示了政治家或者政治决策参与者的经济人本质，而且在进一步讨论这些利益目标各异的不同行为主体如何达成集体决策问题上，也就是个人选择合成集体决策问题上，形成了公共选择理论与宪政经济学之间的连接点。公共选择理论对传统经济理论的突破使人关注规则、宪法、宪法选择和对规则的选择，在同意的计算中，布坎南和塔洛克更多的是关注不同决策规则对参与集体决策的行为主体所可能产生的影响，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公共选择在其非立宪的研究方面集中于分析各种政治选择结构及在这些结构内的行为，它是为更一般的立宪研究的一个初步但却必要的阶段。20布坎南在1962年的著述同意的计算把重心放到了宪政经济学21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公共选择理论。宪政经济学所分析的是试图对约束经济行为者和政治行为者的选择与活动的不同法律制度宪法规则的运转性质作出解释，这些规则界定了某种结构，在这一结构内，经济行为者和政治行为者作出普通的选择。宪政经济学它所关注的重点是规则对结构下的个人行为的影响或者说它要讨论的是制度规则的效率问题。在布坎南看来，作为个体的个人的行为可能是无效率或者错误的，但如果一个规则发生错误，其结果将是全局性的灾难。因此对规则甚至宪制的考察和做出选择尤为重要。“事实上，西方民主体制下，集体决策中的议程控制往往能决定决策结果。而根本性的问题需要的是对较高级次的规则甚至元规则作出调整和选择。”22在布坎南的规则立体结构中，“宪制”处于规则结构的顶端，也就是说“宪制”是制度的重中之重。就效力而言，宪制是生成制度的制度，它规定了其他规则的地位和约束力，“宪制”作为元规则属于“获得同意的规则”，它因获得“同意”而生效。但就其宪制本身而言它并不指代任何某种确定不变的价值，结合到布坎南“契约主义”非目的性立场，这种元规则就必然是具有某种开放性、非终极性，它所深涉的问题的实质是全体一致所同意的内容。布坎南所谓的“全体一致同意原则”实质上可看作是一种可以不断调整和改变“约定”的过程。事实上，布坎南宪政理论中的“一致同意原则”始终是判断任何一个公共选择是否有效率的标准程序，实际上，它也是调整和修改“宪制”（元规则）的判断标准，因此被布坎南认为是帕累托最优的“政治对应物”。第三章 布坎南宪政理论的基本构成要素此章之所以选取方法论个人主义、契约主义、全体一致同意原则加以论述，是笔者觉察此三部分完全构成了布坎南宪政理论的基本内核，并足以显示出其理论要旨和独特性质，对它们的研究即是对布坎南宪政理论最深层的意蕴的探询，一方面，这三个范畴昭示了布坎南宪政理论与众不同的个性。另一方面，对此三个范畴的研究可以把握布坎南理论真谛。在笔者看来，通过这种简化的策略可使布坎南的宪政思想获得更为清晰和准确地表述。其中有一个问题需要提醒的就是，我所认为的布坎南宪政理论构成的三要素区别于他的公共选择选择理论的构成要素，因为布坎南在1986年12月诺贝尔经济学奖颁奖仪式上发表的演讲曾说到：“维克塞尔应得到现代公共选择理论最重要的先驱者的称号，因为我们在他1896年的里发现了提供公共选择理论的全部三个构成要素：方法论个人主义、经济人，以及看作交易的政治”23，但在我看来，他的方法论个人主义完全可以涵盖古典和新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经济人”预设。而且很清楚的是方法论个人主义是其宪政理论构造的基点。关于他的“契约主义”既具有经验性意义也具有规范性意义，就以一种交易关系模型统纳市场行为和政治行为而言，他的契约主义是经验性的。另一层面上，“契约主义”被布坎南认为是最有助于表达个人价值的制度设计，且他的“契约主义”模型还提供了一种规则选择的对话语境，也是基于此，他开发出了独有的“宪政”命题，由此又具有规范性意义。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须认识到“全体一致同意原则”不仅仅是对现代多数决策规则弊病的批判，而且应当认识到布坎南给予“全体一致同意原则”的宪政思考深触到了民主制度最内在的精神，这结合他的方法论个体主义思想是不难理解的。 第一节 方法论个人主义一、方法论个人主义意涵方法论个人主义是布坎南宪政理论的基石，关于他的宪政的所有思想都几乎由此而展开，在布坎南看来若要建构一种与近代西方民主精神相符的理论，就有必要拒绝一个集体的有机体的解释和超个人实体和普遍意志观念，在拒斥有机体的国家概念及与之类似的集体概念后，所剩的就是一个纯粹个体主义的集体概念了集体行动被视为个体在选择集体而非个体地实现目标时的行动，同时政府则被视为不过是允许这样的集体行为发生的诸过程之集合或机器而已。“方法论个人主义”的概念是熊彼德在1908年最先运用，他认为，“一切行为都是人的行为；在个体成员的行为被排除在外后，就不会有社会团体的存在和现实性。”24Hamlin更是用一种较为具体的方式把方法论个人主义概括为下述三项基本命题：第一，人之个体乃是社会、政治和经济生活中唯一积极主动的参与者；第二，个人在进行决策的时候将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除非受到强制；第三， 没有人能够像利益者个人那样了解他自身的利益。套用DavidL. Prychitko的话来说，“方法论个人主义的原则在于这样一种信念，即个人构成了人之科学中分析的终极单位。根据这项原则，所有的社会现象，在不考虑有目的行动者个人的计划和决策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得到理解的。方法论个人主义的倡导者论辩道，根据超个人构成物(super individual constructs)去分析社会现象，如果不是一种十足谬误的话，那也是极具误导性的”，国家与政府不过在个人相互作用基础上的一种制度安排而已。“作为分析方法的个体主义仅仅意味着，所有的理论工作，所有的分析，都被分解成作为决策者的个人所面临的各种考虑。分析政治和社会行为的个体主义方法与这种有机体方法形成了对照，而且这些方法论差异不必其实也不应当一定具有与组织社会的规范性规则有关的特殊含义。”25“方法论的”（methodological）这个术语乃是与“本体论的”（ontological）这个术语相对的因为前者与其说是一项命题，不如说是一种论证模式，“方法论的”是指以科学方法论证某个命题的有效性，需要指出的是，正是米塞斯把韦伯所采用的“关于方法的个人主义”或“个人主义方法论”(individualistic methodology)这个术语转述成了 “方法论个人主义”，哈耶克、波普尔和哲学家华特金斯(J. W. N. Watkins)则使这个用法得到了普及和深化；最为重要的是，一如Agaasi所犀利指出的，韦伯和哈耶克等人还发起并推动了哲学从本体论向方法论的转换，而这一转换“乃是20世纪哲学实践中最重大的变化之一”。26 二、布坎南方法论个人主义在其宪政理论中的表述布坎南用于立宪主义分析的方法论个人主义模型基本上就是古典和新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经济人”预设。所谓“经济人”，即理性的、自利取向的最大化者，是用来评估不同制度体系之机制的恰当的人类行为模型。“经济人”的核心特点是，它假设互动主体之间的利益冲突的普遍存在；这种个人主义模型与主流的“仁慈专制者”政治模型有着显著的差异，在后一种模型中，把公共利益取向简单地设想为理所当然。布坎南等人方法论个人主义表达的是这样一些思想：只有个体才是选择和行为的唯一和最终的实体，任何关于社会互动过程的理解都必须建立在对过程参与者行为分析的基础上。一个集体或社会从来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选择行为。也不会对某种目标采取最大化努力。即使一个集体面临一组备选方案，真正选择也只是那些参与决策过程的个人作出的。换言之，社会仅作为无数个体的集合来理解，它本身不存在任何独立于个人的价值、目标和行为。需要强调的是，这种观点丝毫不否认共同体或社会对个人的影响。一个孤立的人的价值体系，可能与被描述为一种或多种社会关系中的成员的个人之价值体系完全不同。这一前提仅仅表示：社会或共同体的影响经过调整而进入由个人潜在地，而不是外在地表达的价值。这一模型表达着布坎南对待制度设计的态度，在他看来，他所试图进行的政治理论的建构须是实证性的。必须强调的是，布坎南的个人主义包含两个层次：一是分析意义上的，个人是唯一的分析单位；二是哲学或规范意义上的，个人是唯一的哲学存在，是价值评估的唯一源泉。就个人主义的第一层次而言，布坎南认为宪政制度的建构依赖于那些在组织群体选择的过程中行动或决策的个人。那些典型的个人可能是利己主义者，也可能是利他主义者，或者是利己与利他的任意组合。且这些人是独立的个人，并具有独立的目标，他们本身对集体行动怀有不同的目的和旨趣。事实上如果个人利益被假定是同一的，那么主体就被消灭了，也不会存在任何有组织的活动。个人间之差异对于政治决策理论实质上具有独特的意蕴。通常，选择的过程不应被视作是达成某种形式的“真理”、某种理性主义的绝对的手段而是有差异的具体的个人的意志的表达。第二层次而言，布坎南将国家理解为个体公民作出集体决策以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和场所。在他看来人类个体是首要的哲学实体，国家仅是一种工具，它本身不是目的。27在两者之间的关系上，如果没有第二个层次之规定，第一个层次对于由个人偏好导出立宪结构的分析相对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个人所选择和促进的利益正是个人主义价值所推崇的，假如第二层次是非个人价值作为最终规范标准，那么整个立宪经济分析的大部分就失去了意义。如果被用来说明对制度的选择的最终价值是非个人主义的，那么，最多只存在着对于手段的分析，以说明在发现这些非个人主义价值的过程中如何利用个人所表达的偏好。另一方面，如果接受了关于价值的最终源泉的第二个层次的规定，那么，除非利用个人所表达的利益，否则，不可能导出“规则的逻辑”。从根本上说，这第二层次的特性意味着管理的民主，更为重要的是，它说明了决策制定的这一结构只有在具有“立宪”前提时才获得规范的合法性。三、布坎南方法论的个人主义之解读布坎南方法论个人主义最为重要的意义在于赋予人在各种关于社会组织的问题上最终的主权者的地位，个人被赋予了这样一种资格，他们有权选择他们愿意在其中生活的组织性制度性结构。且判定各种社会组织结构的合法性的依据是那些正在这些制度下生活的人们自愿达成的协议。个体的个人是最终意义上的主权者被证明为是一个自由的社会秩序的正当性的依据。28布坎南的方法论个体主义对个体的个人作为价值评判的主权者的规定，以及所隐含的个体的个人处于同等的地位这样一种观念，赋予一种特别的决策规则即意见普遍一致或全体一致同意原则以核心地位。其他可能的决策规则，如多数决策规则，则作为全体一致同意原则的变体而予以引入。这些变体规则在被理性地选择的同时也须考虑处于首要地位的全体一致同意原则所具有的绝对分量，因为是全体一致同意原则乃是任何规范的民主政治理论的核心。第二节 宪政理论与契约主义立场一、契约与契约主义立场就语义而言，契约可以被定义为两个或多个当事人之间订立的、规定了每个当事人的权利和义务、并对遵守或不遵守其条款的行为给予相应的奖励或惩罚的协议。契约产生的主要原因是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存在。社会中的个人随时随地都在作出选择，这种选择必定是在某种关系中发生并产生着新的关系。论及采取契约主义立场的理由时布坎南说到：“某些理论家们拒绝把国家契约论当做对政治社会的起源或基础的一个解释这种拒绝就其本身而言是合适的，但他们还往往忽略契约论传统中的那些的确给我们提供了连接个人选择计算与群体决策的桥梁的要素”。29作为一个“新契约论者”，布坎南像霍布斯等人一样关注的同一问题：追求自我利益的个人如何组织起来，形成国家，并遵守法律？对此，他的解释是：作为理性的动物，人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总是有一种计算，经过多次博弈之后，他会发现合作博弈对自己更为有利，并能产生稳定的结果。当足够多的人认识到这一点后，他们就会达成一致，共同签订一个契约，建立国家，并遵循共同的规则。但对布坎南而言，采取契约主义还有另一层的原因，在自由的限度导论及第一章内布坎南阐述了他的社会契约论立场，至于为什么选取契约主义立场，他给出的理由是为了研究上的方便，有必要为社会的演变过程找到一个“起点”，而能够充当这一“起点”的便是霍布斯论述过的人与人之间全面战争的“丛林社会”。在整个宪政理论中，布坎南既接受了霍布斯一脉的契约主义，同时又以亚当斯密的“经济人”假设为其提供了强大的理论补充。按霍布斯契约主义的假定，在人类社会最初阶段在最简单、最基本的层面上，人类为了能够和平共处，在努力达成一项协议的同时不得不将一些权利让渡出来，借以换取“文明秩序的存在”；在概括地继承了霍布斯的契约主义思想的同时，布坎南的契约思想也表达其独特的一面，他认为在一定规则基础上缔结契约性协议，必然优先于任何商品交易。政治秩序必然先于经济秩序，政治秩序的规则其中最为重要的人身权利的规定，只能从作为政治组织的个人之间达成的协议中合法地推导出来。个人是为保障和维护那些在契约中所公认的权利而建立政府。“政府”或政府代理人若采取独立行动修改或改变个人所拥有的权利，势必会违反契约的精神。当初在建立政体时把强制性权力授予政府，这些权力是用于阻止外部或内部侵犯者的犯罪和对权利的侵害。如果政府超越对权力使用的限制，那么它的行为就是非法的，即使从最阴暗的霍布斯主义契约观来看也是如此。而且政府无权超越契约起重新规定个人权利，如它这样做了，那么就明显违背了“政府合法性源自契约”的原则。不仅如此，而且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在用以分析与社会秩序的规则有关的所有问题而言布坎南都是采取一种具有规范意义的契约主义立场。在他看来，政治学的契约主义范式就是交易范式，只要把价值的来源定位于个人，且在人们之间不存在差别，那么就可以把全部政治事务仅仅看作一个复杂的涉及多人的交易或契约系统。个人必须被认为是聚集起来探求某些问题并最终达成协议，以建立互利的集体组织或安排。从以上可知，布坎南的契约主义这一分析模式具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是比喻性的评价的含义，另一方面是经验确证的含义。二、契约主义构造之基个人主义在布坎南看来，研究政治秩序的契约主义理论家的首要目标，似乎就是要将集体组织的逻辑转化为个体计算的逻辑，或者换稍微不同的说法，就是要从个体选择情境推导出一种集体选择逻辑以及如康德所说的“理念”。作为决策或选择机构，在私人活动与公共活动两者的范围之内，个体的人基本上仍然是不变的。布坎南整个契约主义建构的关键就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规范性前提：完全从人类个体的角度定位价值。个人是惟一的意识单位，一切价值评估都是以此为起点。假如把个人预设为价值的惟一来源，就出现了认同的问题。一致性原则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