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主人公圣地亚哥的命运新析》.docx

老人与海不仅是海明威十年沉寂后的一部新的力作, 也是作家数十年的心理积淀, 内涵十分丰富, 具有多层次意义。迄今为止, 国内外评论家大多认为, 老人与海的主人公圣地亚哥是海明威式英雄的集大成者, 是积极的、富有个性的, 是没有被打败的, 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和高度美学价值的新形象, 并且为海明威式英雄下了一个完整的定义: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 但不能给打败(海明威84)。笔者同样地为圣地亚哥这种永不言败的精神所激励, 同时也耿耿于这样一个事实老人圣地亚哥是最后一个这样打鱼的人了。他信守传统, 打鱼技术顶呱呱, 可他拼尽全力、用尽技巧后仍一无所得, 唯一的学徒也被夺走, 自己最后在棚屋中奄奄待息。谋生手段的被篡夺, 对话权利的被剥夺, 最后被迫落入兄弟相残的原罪陷阱, 老人所遭受的物质心理信仰的打击, 清楚地勾画了老人圣地亚哥和圣地亚哥一类打鱼人在现代社会中必败的命运。本文借助考察现代渔业与传统渔业的竞争以及圣地亚哥与海明威其他小说主人公的比较, 力争对老人的背运以及他的狮子之梦得出新的见解。一、现代渔业对传统渔业的蚕食圣地亚哥“背运”新解小说开篇介绍, 老人是个独自在海湾湾流中一条小船上打鱼的老人, 用的工具是鱼钩、鱼叉、钓索和小帆船, 捕鱼技术顶呱呱, 可接连去了八十四天, 一条鱼也没有捕到, 人人都认为他背运了。曾跟他一起捕鱼的小伙子马诺林, 迫于父母的压力离开了他, 到了另外一条船上, 头一个礼拜就打到了三条好鱼。马诺林的新雇主并非是一个精通捕鱼的人, 相反地, 却简直像个瞎子一样, 对海洋鱼群的信息一窍不通, 从来看不懂鸟儿在有金枪鱼的地方盘旋,也从不到远海去。这样一个人的运气何以会比我们的主人公圣地亚哥的好呢?只要与圣地亚哥和马诺林一起坐在饭店露台上, 嗅一嗅海湾对面鲨鱼加工厂迎风吹来的阵阵腥味;看一看那些较年轻的渔夫卖了鲨鱼肝, 置备了汽艇后, 在大海上飞窜, 把大海当作一个竞争者或赚钱的好去处, 甚至当作一个必须要征服的敌人等等现代机械文明的典型特征, 就可以推断老人所住之渔村当时已被现代风气所侵蚀, 传统渔业和生活方式已产生分化。少部分人固守传统, 将捕鱼视为个人价值和技能的体现, 是人和自然的交流;而大部分人开始追求技术上的进步, 把捕鱼视为征服自然、生活成功的标志。固守传统的人自然被看作是不聪明的, 背运的, 一如我们的主人公圣地亚哥。美国海明威研究专家之一Bickford Sylvester 在最新的海明威研究中曾提到20 世纪30年代, 即老人与海出版前十年间, 美国曾在古巴沿岸发展了大规模的鱼肝油加工工业, 主要以鲨鱼、鳕鱼为原料。这些鱼肝油加工工业迫使古巴传统渔业趋向解体, 大量渔民为利润所驱使, 动用汽艇、拖网渔船捕捞鲨鱼, 并沿着长长的大西洋沿岸追捕鳕鱼和金枪鱼, 致使后者在20 世纪末趋于灭绝。海明威居住古巴多年, 对古巴传统渔业在现代社会所遭受的冲击和尴尬定是深有感触。至此, 使圣地亚哥陷于困境(八十四天捕不到鱼)的第一个原因就可以有新的解释了:现代经济的发展, 机械文明对传统渔业的毁灭。小说结尾虽有小伙子马诺林陪在老人身边, 声称要做他的继承者, 但势单力薄, 前途难料。二、对话权利的被剥夺圣地亚哥与杰克、乔丹之比较“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就好了, ” ;“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就好了, ”(海明威34 , 36 ,38 , 40 , 44 , 49 , 67 , 67 , 67)。小说中有九次出现了这样的句子。老人希望小伙子马诺林在身边, 陪伴他, 帮助他, 与他聊聊棒球赛, 帮他拉拉钓索, 或者帮他揉揉胳臂, 哪怕仅只是在场分享他的成功和绝望的情绪。然而, 事实是他不得不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在渺茫的大海上,老人不断地、大声地、自言自语地表述他的希望, 希望能与人交流。可等他终于挣扎着回来,有机会与马诺林在一起了, 却又不得不独自面对死亡。海明威以往的小说中, 主人公往往不但要独自面对痛苦, 而且主动掩饰自己的痛苦, 从不坦率表达自己的感情, 否则就是违背硬汉精神。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杰克柏尼斯即使在夜里因思念阿施利夫人而彻夜难眠, 甚至痛哭失声, 可在日里见了面却不动声色, 闭口不谈感情;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罗伯特乔丹即使心中非常渴望与玛利亚双双回到老家蒙大拿州, 作一个普通的西班牙教员, 而不是去炸一座毫无军事意义的桥, 作一次毫无意义的牺牲, 他也不但没有向人吐露他的想法, 而且自己不敢承认这种想法, 临死时还在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你已经这么幸运了, 就用不着再抱怨了, 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但也可以为别人做些事情”(Hemingway 466)。杰克和乔丹等一类活动范围受到严格限制和考验的主人公被怀因达姆刘易斯(1934)和DS萨维奇(1950)等评论家讥为“ 哑牛” 、“呆子” ;这种生硬的道德准则也被威克斯(1962)称为“斯多葛式(Stoicism)”(威克斯97)。然而, 在老人与海中, 老人圣地亚哥已变得如此谦卑, 如此渴望与人交流, 交流时又是如此坦诚, 他不惮于接受小伙子马诺林的帮助、宽慰, 让他给自己买鱼饵、拿渔具、买啤酒、赊欠食物, 而且不惮于表露自己的感情, 向小伙子坦言自己不如以前强壮。并且当他终于从海上活着回家, 可以面对面地对小伙子说话时, 他真诚地说, 他很想念马诺林他们, 并且坦言自己的状况极差, 夜里吐血了, 胸中难受。老人自始至终都表达了与人对话的渴望和诚恳, 即使对一只偶尔停歇在船上的小鸟也满怀深情。不幸的是, 他的愿望和努力被现代社会的准则所打破, 他的对话伙伴被夺走。从社会准则看, 父母让马诺林离开老人是理所应当的, 是为马诺林的前途着想, 让他多挣钱走好运。而马诺林作为未婚的儿子, 按照习俗是不能违背父母之命的。可怜的圣地亚哥之所以违背了海上捕鱼勿言语的习俗, 而养成了大声地自言自语的习惯, 是因为马诺林走了, 他的对话伙伴不在场。“他大概是在那孩子走了, 才在独自呆着时开始自言自语的”(海明威29)。只因八十四天没打到鱼, 一个善良诚恳, 值得尊敬的, 曾被成为“冠军圣地亚哥”的老人被剥夺了作师傅带徒弟的权利, 使他在忍受年老体衰的痛苦时, 还不得不忍受孤独和被人疏离的苦味。更可悲的是, 这种对话交流的不可得不仅发生在老人与马诺林之间, 也发生在马诺林与其父亲, 马诺林与其雇主之间。首先是马诺林父母不顾孩子的感受, 强迫他离开老人, 到了另一条船上;而雇主对马诺林也完全是一副提防、陌生的态度。除了捕鱼外, 从不让小伙子帮他拿任何东西, 他们的关系仅止于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和传统上上下级之间的竞争关系。现代社会的生存准则不但使背运的圣地亚哥遭到疏离, 所有的现代人事实上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隔离状态。至此, 支撑着老人圣地亚哥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又被抽掉了一根, 除了物质上的困顿, 在心理上老人也陷入了绝对的孤独。因此, 不顾一切地到远海去打一条大鱼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来赢回自己的伙伴就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了。这也使下面的捕杀大马林鱼更显悲壮、无奈。三、兄弟相残原罪陷阱打鱼人圣地亚哥在文中一直称呼他要捕杀的大马林鱼为兄弟(海明威46 , 50 , 60 , 61),当大马林鱼沉着冷静地拖着老人在海中漂流的时候, 老人赞叹它的出色、奇特、高尚和强大的力量, 怜悯他作为鱼的命运, 忏悔自己作渔夫的选择, 并且嘲讽自己作为聪明的人类, 对鱼所作的欺骗勾当和诡计。然而, 他虽然替这条没有东西吃的鱼伤心, 但是他杀死这条鱼的决心绝对没有减弱。他不止一次地说, 鱼啊, 我爱你, 非常尊重你, 不过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你杀死。很显然, 老人对待鱼的心态是矛盾的, 对人类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方式是怀疑的。现代社会崇尚的是竞争、是成功、是人对自然的征服。老人圣地亚哥虽然没有加入到现代的机械化的队伍中来, 对人一定要打败自然的基本信条也是有所怀疑的, 但是物质上的困顿和精神上的绝对孤独使他对成功的渴求同其他人的一样强烈和执着, 以至于占了怀疑精神的上风,最终按照现代社会的准则杀死了大鱼, 自己也心碎而死。兄弟相残向来被认为是竞争最酷烈的形式。圣经中亚当的长子该隐和次子亚伯, 为了得到上帝的宠爱, 争上最好的供品。结果, 由于上帝喜欢亚伯供上的羊头, 而不喜欢该隐供上的农产品, 致使该隐因妒杀弟。这是人类自出伊甸园以来犯下的第一桩罪过。可见兄弟相残, 罪莫大焉。在老人圣地亚哥的理想中, 自然界应该是人类的朋友、兄弟、甚至是母亲。他在睡梦中,常常梦见狮子和海滩, 在梦中他和狮子的关系不是猎杀和被猎杀的关系, 而是伙伴一样相互嬉戏。他梦中的狮子不再是凶猛的草原之王, 而是象小猫一样可爱。“他不再梦见风暴, 不再梦见妇女们, 不再梦见伟大的事件, 不再梦见打架, 不再梦见角力, 不再梦见他的妻子。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它们在暮色中象小猫一般戏耍着, 他爱它们, 如同老人与海主人公圣地亚哥的命运新析爱这孩子一样。他从没梦见过这孩子”(海明威17)。在梦中, 老人脱离了他的社会角色, 不再有妻子, 不再有竞争, 甚至不再是马诺林的导师, 而是返归自然, 成了大自然中一个无忧无虑的宠儿, 与狮子和谐相处, 兄弟般地嬉戏。当老人与大鱼在海上长时角力, 疲惫已极而沉睡时, 他又梦见船抛锚停泊在海里, 晚风吹向海面, 他等着看有没有更多的狮子来, 感到很快乐。当老人心力交瘁, 生命垂危地回到家里, 脸朝下躺着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 他又梦见狮子。笔者认为, 老人反复梦见狮子并非说明他在梦中也念念不忘他的勇敢和硬汉子精神, 而是梦想回归自然, 逃离现代生活的尴尬杀死兄弟, 换取成功。不但老人的梦境表达了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的尴尬, 老人对自己最后失败的解释也可见一斑。只怪自己出海太远了。老人几次承认自己杀死了大马林鱼是一桩罪过, 鲨鱼袭击他是应得的报应, 而出海太远的原因就是他迫切地想打一条大鱼, 证明自己仍然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