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学翻译中的_汉字之痒_.pdf

NIHONGO NO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GAKUSHU TO KENKYU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苏曼殊在 与高天梅论文学书 中说过 衲谓凡 治一国文学 须精通其文字 1 不论是将本国古代文 学翻译成现代语言 还是将外国文学翻译成本国语 言 精通其时代其国度的语言文字都是一个大前 提 由于日本文字中存在大量汉字 不仅翻译界外 部有人误认为日本文学翻译似乎要比其他国家的文 学翻译容易些 就是翻译者本身 有时也难免遇见汉 字偷一偷懒 见了 熟面孔 便认作自家人 忘记了 日本汉字与中国今天的汉字早就不是一回事 结果 郢书燕说 反而堕入五里雾中 日本汉字是从中国传过去的 但两者的关系 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的汉字传入日本以后 意 义和用法发生了变化 和今天中国的意思不一样 了 还有的是原来两者是一样的 后来在中国的字 义 写法变了 而传到日本的则相沿已久 始终不 变 结果两者模样不同 让人莫名其妙 更有日本 根据汉字会意的原理 满足表述独特文化的需要 而自造了一些字 即所谓 国字 亦称 倭字 和 制汉字 皇朝汉字 等 更是汉字中的新面孔 大体翻译者对于这些新面孔比较经意 还较少出 误译 相比之下 前两者因为看上去似懂非懂 稍 不留意 便容易上当 一马虎 便被熟悉的词语绊 倒 值得警惕的是 翻译出来的句子如果不认真 琢磨 还觉察不出其中的别扭 对这种司空见惯 的因为汉字出现的翻译错误 很有必要提出来认 真作一番分析 文学作品中的汉字 往往就像一盏灯 拨亮 一盏 照亮一片 但是 灯光炫目 也会招来困 惑 本来汉字是我们自己的文字 照理说我们是 不该 栽 在自家门口的 可偏偏会有这样 不该 发生的故事 这就是所谓 汉字之痒 容易出 错的原因 恰恰是因为汉字是我们最熟悉的 也 最容易成为理解的盲点 相反 如果我们对中日 汉字古今意义的演变有足够丰富的知识 那么对 于理解日本文学 特别是古代文学 那是很有裨 益的 本文拟金伟 吴彦翻译的 今昔物语集 卷六 第十三震旦李大安依佛助被害复活的故事 为中 心 兼及前十卷译文中的汉字语汇翻译 意在说 明对于日本文学翻译者来说日语汉字也是一门重 要的学问 需要费大力气去学习 同时也想对当前 中日比较文学中脱离原著单纯对译文加以比较就 得出结论的现象 提请同好予以注意 依 作 因 讲 卷第六 第十三震旦李大安依佛助被害复活 的故事 原文为 震旦李大安 依仏助 被害得活 語 原文中的 依 当作 因 讲 而 被害得活 被 断开 表明是作为一个词组来使用 这个题目如 果翻译为 震旦李大安被害因佛助而活命 就符 合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了 依 作 因 讲 在奈良 平安时代的文献中屡 见不鲜 如 东大寺讽诵文 不奉造佛写经者 依 何为报德之由 不悬幡严堂者 何为送恩之便 第 日本文学翻译中的 汉字之痒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王晓平 摘要 本文旨在说明对于日本文学翻译者来说 日语汉字也是一门重要的学问 需要费大力气去 学习 同时也想对当前中日比较文学中脱离原著单纯对译文加以比较就得出结论的现象 提请同好予 以注意 提高翻译质量 加强翻译研究是当务之急 这种研究 不仅具有实践意义 而且可能成为理 论创新的契机 关键词 文学翻译汉字之痒遇字照录俗字研究 101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230行 2 依 作因 讲 依何 就是 因何 某佛不 出现世者 间 依何奉某经 第177行 依何 即 因何 依是思维 自然得出家功德 第180行 3 依是 即 因是 又如圆仁 入唐求法巡礼记 依 准判官藤原贞敏卒而下痢 诸船于此馆前停宿 卷 一 开成三年七月卄四日 但公私之物无异损 依无 迎船 不得运上 卷一 开成三年七月卄四日 即 此圆仁蒙恩 依少故 诣展不获 卷三 再看 参天 台五台山记 辰时 依西方吹 不出 卷一 其后 依酒乱 客人二人都乱 卷一 依驿马不足 山马 五匹军马用之 卷五 4 奈良 平安时代 依 的这种用法 实际上是保 留了我国唐代的口语 如吐鲁番文书64TAM35 29 A 武周载初元年 公元689年 史玄政牒为请处分 替纳逋悬事 3 496 今年依田忽有科税 不敢 词诉 望请追征去年佃人代纳 5 在 今昔物语集 中的篇名中 有不少 依 字 作 因 讲 在周作人的校订本中 翻译成 因 的 如卷二十第十四篇 摂津国殺牛人依放生力従冥 途還語 周作人校订本译作 杀牛人因放生得还 阳 而金吴译本作 摄津国杀牛人依放生冥途得 返语 依 字语义不甚清晰 周作人本也有未将 依 字之意译出的 这可能是因为这个译本书成 众手 对此字理解不尽一致 或许也有不译出也很 明白的情况 如卷十七第二十 但馬前司囗囗国 地蔵助得法語 周作人校本译作 但马前任国守 举蒙地藏救助死后复生 不过 明白了 依 字作 因 讲 在翻译时会译得更为主动 以下是金 吴译本对 依 的翻译和原文的对照 译文原文 婆罗门依醉不意出家的故事婆羅門依酔不意出家語 卷一第二十八 舍卫国胜义依施舍得富贵的故事舎衛国聖義依施得富貴語 卷一第三十二 老妇依迦叶教化生天报恩的故事老母依迦葉教化生天報恩語 卷二第六 婢女依迦旃教化生天报恩的故事婢 依迦旃延教化生天報恩語 卷二第七 天竺人依烧香得口香的故事天竺 依焼香得口香語 卷二第十六 天竺国王依鼠护打胜仗的故事天竺国王 依鼠護勝合戦語 卷五第十七 震旦唐虞安良兄依释迦像复活的故事震旦唐虞安良 兄依造 卷六第十一 釈迦像得活語 震旦疑观寺法庆依造释迦像复活的故事震旦疑観寺法慶 依 卷六第十二 造釈迦像得活語 以上各篇名中的 依 都是作 因 讲 依醉出 家 就是因喝醉而出家 依施舍得富贵 就是因施 舍得富贵 依造释迦像得活 就是因造像而得活 命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将 依 保留不译固然 能通 但不如明确译为 因 更为明晰 今昔物语 集 仅卷九便有以下篇名中的 依 字作 因 讲 兹 录于此 可为我国中古语言研究作旁证 隋代李宽依杀生得现报语第二十五 周武帝依食鸡卵至冥途受苦语第二十七 隋大业代狱吏依恶行子身有疵死语第四十 河南人妇依姑令食蚯蚓羹得现报语第四十二 晋献公王子申生 依继母丽姬自死语第四十三 作书者谁 卷六 第十三震旦李大安依佛助被害复活的故 事 讲的是李大安被侍从谋杀 因为其妻子造了佛像 而得起死回生的故事 读金伟 吴彦译文 发现其中 有几处不甚通畅 先看李大安被杀的一段 有侍从想趁黑夜杀害大安 大安对此全然 不知 侍从见大安睡着了 悄悄来到大安的房 间 用刀刺杀了他的头颅 尖刀扎在床上拔不下 来 侍从丢下刀逃走了 大安惊呼侍从 侍从赶 来 将刀拔下来时 他已经死了 侍从取下纸笔 记录此 为大安告官 又将大安及诉状送到官 府 县官立刻审理此案 清洗刀伤 确认大安已死 6 这里前后出现的 侍从 显然本非一人 而原 文没有区别 造成理解上的波折 侍从赶来 将刀 拔下来时 他已经死了 和后面的 县官立刻审理 此案 清洗刀伤 确认大安已死 语义重复 对照 原文 原本表达比较清楚 而 二 其 従者 中二 大安 殺 思 夜二至 眠 伺 者有 大 安 此 不知 眠 時二 彼 従者 窃 二寄 刀 以 大安 頭 刺 洞 刀 床二突付 不抜 逃 其時二 大安 驚 悟 従者 呼 従者寄 此 見 刀 抜 為 二 死 従者 先 紙筆 取 此 事 記 懸 官二訴 為二大安二告 大安 書 記 懸 102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官等即 来 此 見 其 刀 抜 瘡 洗 薬 以 付 二 大安既二死入 7 原文中的 其 従者 中二 对大安所带侍从 不止一人表述更为明确 所以不至于妨碍后面叙述 的理解 译文中 有侍从 的表述虽然也有暗示为其 中一个的意思 但如果在后面改变一下译法 就可能 读来更顺畅 原文中 従者寄 此 見 刀 抜 為 二 死 是说侍从跑来一看 一 拔刀 大安就要死 所以 先 紙筆 取 此 事 記 懸 官二訴 為二大安二告 文中很 清楚说明是县官来了才拔刀 那时大安才死去的 懸 官等即 来 此 見 其 刀 抜 瘡 洗 薬 以 付 二 大安既二死入 原文叙 述合情合理 而译文将县官来 其 刀 抜 省去 未译 让读者读来费劲 我们再看这个故事所依据的 冥报记 是否 与原文一致 金本已注 此话出自 冥报记 中卷 前田家本 8 高山寺本 11 太平广记 九十九 也引用了同话 类话见于 三宝感应要略录 上 卷 下引出自前田家本 其奴有谋煞 杀 大安者 候其睡 就夜以小 釰 剑 剑刾 刺 安大项洞之 刃著于床 奴因不 拔而逃 大安惊觉 呼奴 其不叛奴婢至 欲拔 刃便死 先取纸笔作书 奴仍告主人诉至县 官 大安作书毕 县官亦因为拔刃 洗疮加药 大安遂绝 8 冥报记 原文中 其不叛奴婢至 就是为了 区别谋杀者与后至者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 当 不 判奴婢 赶来 想到要拔刀主人要死 于是告诉主 人应向县官告状 大安当即写下状子 今昔物语 集 中原文 従者 先 紙筆 取 此 事 記 懸 官二訴 為二大安二告 大安 書 記 是这一段的翻译 意思并未改变 汉 译的译文没有看懂原文 又没有查阅原文所依据 的原典 结果译文成了侍从拔出刀来 大安死去之 后 侍从取来纸笔记下当时的情景去告官 与原文 细节大不相同 负 为何作 捉弄 讲 其实大安并没有死 而是进入了梦境 我们 接着看下面的译文 大安恍惚如在梦中 看见一个长一尺有余 厚四五寸 形如红肉团一样的东西 此物离地二 尺许 由屋外至床前 有声音道 快还我肉 来 大安说 我从来不吃红肉 你为什么捉弄 我 门外有声音道 不对 错了 声音刚落 那 个肉团一样的东西又退到门外 9 大安明明不吃猪肉 肉团却找他要他还肉 大 安本应申辩 但只怪对方不该捉弄自己 两者对话 逻辑关系不明 试看原文 大安 夢 見 如 一 者 見 長 一尺余許 弘 厚 事四五寸 其 形赤 肉二似 地 去 事二尺許 外 入来 床 前二至 其 者 名二音 有 云 忽二我 肉 返 大安 云 我 更二赤 肉 不食 何二依 汝 我 二負 其 時二 門 外二音有 云 此 錯 非 也 云 二 此 者返 門 出 去 10 大安原来说的是 何二依 汝 我 二 負 这里的 依 字作 因 讲 负 则是 亏 欠 拖欠 之意 这正是回应找他还肉的要求 全 句是说 我本来不吃红肉 怎么会欠你的 小峰 和明校注 今昔物语集 注此句 私 亦不甚确切 看 冥报记 原文意思一目了然 忽如梦者 见一物长尺余 阔厚四五寸 形 如 笔者按 猪字的异体字 肉 去地二尺许 从 户入来 至床前 其中有语曰 急还我肉 大安 曰 我不食肉 何缘负汝 即闻户外有言曰 错 非也 此物即还 从户出去 11 何缘负汝 正是反问对方 我本不欠你的 怎么你来讨要 今昔物语集 中的 何二依 汝 我 二負 正是出自 何缘负汝 只是 意思表达不甚准确 译文中用了 捉弄 一词 似 乎对 负 的本义不甚了了 背上如何 缀着个红色的袈裟 这一篇还有因未看懂汉文而造成的误译 是 写李大安死后梦境的部分 先看译文 他 笔者按 李大安 仔细一看 发现水池的 西面有一尊金佛像 高五寸 佛像随即变大化成 103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一位僧人 身着清新的绿色袈裟 对大安说道 你的身体已被伤害 我来为你去除伤痛 你痊 愈回家后 速念佛修善 说着用手抚摸大安头 上的伤口 大安记住了僧人的模样 还看到僧 人的背上缀着个红色的袈裟 宽只有寸许 非常 醒目 12 问题是这一段靠后的部分 大安记着了僧人 的模样 还看到僧人的背上缀着个红色的袈裟 宽 只有寸许 非常醒目 僧人身穿袈裟 怎么会 背 上缀着个红色的袈裟 而且还 宽只有寸许 呢 我们仍然先看日语原文 此 見 二 目出 池 西 岸 上 二金 仏像在 高 五寸也 即 漸 大 二成 給 化 僧 成 緑 袈裟 新 清気 給 即 大安二語 宣 汝 身 既二被傷 我 今 汝 為二善 痛 令去 汝 平愈 家二返 速二仏 念 善 修 宣 手 以 頭 疵 撫 去 給 大 安 即 其 形 有様 記 二 僧 背 見 二 紅 繒 以 袈裟 綴 弘 方寸許也 甚 鮮二見 13 原文中这一部分是 大安 即 其 形 有 様 記 二 僧 背 見 二 紅 繒 以 袈 裟 弘 方寸許也 甚 鮮二見 提 到僧人袈裟的部分是说 紅 繒 以 袈裟 綴 紅 繒 是红丝线 綴 有 等义项 以及 糸 縫 义项 在这里是最常见的 缝 补 一义 紅 繒 以 袈裟 綴 就是用红 丝线缝补袈裟 后面的 弘 方寸許也 甚 鮮 二見 正说的是红丝线的补丁 我们再来看 冥报记 中相关的部分 大安仍见庭前有池水 清浅可爱 池西岸 上有金佛像 可高五寸 须臾渐大 而化为僧 被绿袈裟 甚新净 谓大安曰 被伤耶 我今为 汝将痛去 汝当平复 还家念佛修善 因以手 摩大安头疮而去 大安志其形状 见僧背有红缯 补袈裟 可方寸许 甚分明 14 冥报记 中的 见僧背有红缯补袈裟 可方寸 许 甚分明 可见 今昔物语集 对原文作了忠实 的翻译 缀 在中文中也是缝的意思 译文只是 把 缀 照录 竟然成了 僧人的背上缀着个红色的 袈裟 婢使 何来 问题还没有结束 对原文更大的误解是在故 事的结局部分 大安终于起死回生了 是谁搭救 了他 在他醒来后 向家人说起他的梦境 他的侍 女告诉了其中的奥妙 仍然先看译文 有一侍女听完大安的话 说道 主人出门 后 婢使为了主人的安全 到佛像师那里造了一 尊佛像 造好后发现佛像背上误画了一点红 色 婢使随即返回佛像师那里 请求消除这一 点红色 佛像师不肯 佛像的背上依然有那点 红色 方才听了主人的话 我想一定是此佛在 保佑主人 大安和妻子家人一起去看那尊佛 像 果然和梦中所见的一样 背上有一点醒目的 红色 15 译文中两次出现了 婢使 一词 婢使 汉语 大词典 注 婢妾 使女 三国志 魏志 公子瓒传 进军界桥 裴松之注引三国魏文帝 典略 绍母亲 为婢使 绍实微贱 不可以为人后 笔者最初推测译 者是查阅了 汉语大词典 才使用这样的译语的 感 到这一词与全文的白话风格不甚协调 不如直接翻 译成 婢女 或者丫鬟 不过 与原文对照值后 发现 译者可能对原文有误解 请看原文 其 時二 一人 従女有 傍二居 大安 語 言 聞 云 君出給 後 君 御為 二 家室在 婢使 仏師 許二遣 仏 令造 既二造 畢 依 画 二一点 朱筆 誤 仏 御背 上二付 即 仏師 許二遣 此 一点 朱筆 令消 二 仏師 此 不受 不消 然 猶 其 朱点 仏 御背二有 此 思 二 君 語 給 聞 合 二 偏二此 仏 助 給 也 思 也 云 聞 大安 妻子並二家 人 共 二詣 仏象 見 二 夢 見 所 如 其 背 朱点鮮二 綴 所違 事無 16 上文婢女开始就说 君出給 後 君 御為 104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二 家室在 婢使 仏師 許二遣 仏 令造 这句话的主语是 家室 即大安 的妻子 全句是说大安走后 其妻派我到佛像师那 里去 让为大安造佛像 可见 婢使 并不是作为 一个名词出现的 译文中的 婢使为了主人的安 全 岂不是贪女主人之功为己功 以客代主 颇 不合情理 对照 冥报记 原文 就更清楚了 有一婢在旁闻说 因言 大安自之家初行 也 安妻使婢诣像工 为安造佛像 像成以绿画 衣 有一点朱污像背上 当遣像工去之 不肯 今仍在 形状如郎君所说 大安因与妻及家人 共起观像 乃所见者也 其背朱点宛然补处 17 安妻使婢诣像工 为安造佛像 与 今昔物 语集 不同的只是一个是 像工 一个是 仏師 而大安妻子派婢女这一点却是毫无二致的 译文没有看懂 婢使 是 婢女被派去 婢女作为派去的人 的意思 将两字连在一起看成 了一个名词 并且在译文中两次出现这个词 很可 能是译者因这两字太熟而不假思索所致 本书的 出版得到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资助 必须在其规 定的时间内出版全书 这对译者来说是极大的压 力 这样一部鸿篇巨制 是难以在这样短暂的时间 内高质量完成翻译的 译者恐怕根本没有时间做 精细的审校 出现这样的问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恋母 与 恋父 将古典文学作品翻译成现代汉语 译者经常 要碰到的问题 是古代的单音词语汇如何准确转 换为现代语汇 在这一点上 翻译日本的古典作 品与翻译中国的古典作品道理是相通的 只有对 古今词义演变有清醒的认识 才可能减少语言的 时代错位 一般来说 除了所谓跳出原文的所谓 超译 以外 夹入现代特有的名物和观念的做法 是不可取的 不过 如果无视现代对词语的惯有感 觉 也会造成歧义 译者不能不顾及当下一般读 者对词语的联想和理解 上面提到的例子 实际 上都与对古今汉语的理解和转换有关系 下面再 举几个例子 说明现代汉语表述的重要性 金伟吴彦本 今昔物语集 卷第九有三篇题名 中都有一个 恋 字 第六震旦张敷见扇悲恋母亲的故事 第七会稽州曹娥恋父投江的故事 第八欧尚恋亡父墓旁造庵居住的故事 对比原文 题名中也都有 恋 字 震旦張敷 見死母扇恋母語 会稽州曹娥恋父入江死自亦投江語 欧尚恋死父墓造奄居住語 这三个故事有一个共同点 讲的都是子女对 死去的父母的怀念 一岁丧母的张敷 十岁时向 家人索取亡母的遗物 十四岁的曹娥在父亲落水 的地方投江 欧尚在父亲墓旁结庐居住 原文中 将这种感情称之为 恋 译文照录 似乎未背原 义 但是 我们读来仍然感到别扭 因为在现代 汉语中 恋 字有两种含义 一是恋爱 一是想念 不忘 不忍分离 一般说到 恋父 恋母 的时 候 则指一种对父母超乎寻常的爱慕的情感 和这 里所说的对亡人的思念不能说是一回事情 原文中的 恋 都读作 即 日 本国语大辞典 对这个词列举了四个义项 对人 土地 季节等的思慕 眷念 对异性 有时是同性 感到特别的爱情而思慕 恋爱 恋慕 和歌 连 歌 俳谐中以恋爱为题材的作品 以及分类 情 人 情妇 上述各篇原文中的 恋 显然与主要指对异 性之爱的第二项 作为和歌 连歌 俳谐分类的第 三项以及指情人的第四项都不切合 只能理解为 第一项 结合原文的故事 正是现代汉语中 想念 不忘 不忍分离 相接近 如果将三个题名中的 恋 字用 怀念 思念 等来表述 可能就能给人 更为明晰的印象 而不至于产生歧义了 腮肉搭在肩上 因汉字而掉以轻心 常常造成语义不清 难以理 解 卷第九第四十一 隋大业时狱吏依恶行子身有 疵而死的故事 中写某酷吏对囚犯十分凶残 因而生 一子 腮肉搭在肩上 如同枷锁 没有脖子 腮肉如 何搭在肩上 不好想象 原文此处是 一 子 令生 其 子 見 頤 下 肩二肉有 枷 如 亦 頭 頸 間 惣 無 18 原文是说 颐下肩上有肉 小峰和明还有注 105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释 首 肉塊 这个故事原出 冥报记 其原文很短 兹录 于下 隋大业中 京兆郡狱吏失其姓名 酷暴诸 囚 囚不堪困苦 而狱卒以为戏 狱卒以后生一 子 颐下肩上有肉若枷 都无头颈 数岁不能行 而死 19 今昔物语集 在这一部分是对 冥报记 如实的 翻译 颐下肩上有肉 实际上就是俗话所说的大脖 子病 科学上讲是甲状腺肿大 狱卒之子患有严重 的甲状腺肿大 以至于无法行动而死亡 译者将 颐 下肩上有肉 翻译成 腮肉搭在肩上 很可能是漏 看了一个 下 字 因为前面 颐 这个字很明白 一 眼看过 提笔就译 忘记了深思其间的情理 遇字照录 的陷阱 今昔物语集 是平安时代佛教文学的集大 成 是日本说话文学的翘楚 也是中日古代文学交 流结出的最重要的硕果之一 在已经出版的 今 昔物语集 中译本里面 只有金伟 吴彦译本是全 译本 新星出版社出版的北京编译社译 周作人 校本 20 和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北京编译社译 张龙妹 校注本 21 都是从卷第十一开始的 要读卷第一 第 二 第三 第四 第五 第六 第七 第九 第十 就只 有读金伟 吴彦译本 同时 这一部分与佛典和中 国文学的关系更为密切 所以 这个译本的出版 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可以预料 研究日本文 学和中日比较文学的学者会将其作为深化佛教文 学和中日比较文学的重要资料加以参照 或许还 会有很多青年学子以此为参照完成自己的学位论 文 不过 如果有人要以我们上面举出的那一篇 译文去论证 今昔物语集 对 冥报记 如何接受 转换 变异的话 尽管说得头头是道 高深莫测 那 得出结论的可信程度也会遭到熟悉原著的学者的 质疑的吧 近代以来 日制汉字语汇对中国的语言曾经 发生过不小的影响 许多现在使用的词汇 是当 时的翻译者采用照录的方式引进到我国的 对于 日语原文中的汉字 遇字照录 是最省事的办法 却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办法 即便全是汉字 我们 也不能掉以轻心 特别是日本奈良 平安时代的 作品 多用唐以前汉字之古义 而与后世 尤其是 现代汉语中的用法不尽相同 我们在翻译这些作 品时不能不了解其字义与现代含义的微妙区别 这一点对于常用字显得格外重要 例如 谤 字 现代汉语多用作 诽谤 毁谤 意 而古代却有 指责别人的过失 和 诽谤 毁谤 两种用法 国语 周语上 厉王虐 国人谤王 就是说厉王暴虐 人民都指责他 而不能翻译成 国人都诽谤他 这里的 谤 就不是 诽谤 毁 谤 的意思 类似的是 今昔物语集 卷第十 震旦 国王愚斩玉匠手的故事 说卞和两次献宝 都被斩 手 而第三次献宝得到褒奖 译文最后一段说 世人因此诋毁先前的两个皇帝 赞誉现在的皇 帝 原文是 此二依二 世 人 前 二代 天皇 皆 謗 申 对于文中的 謗 申 小 峰和明注释为 非難申 是很恰当的 也 就是 非难 责难 的意思 汉语的 诋毁 则是 诬蔑 毁谤 的意思 这一句翻译成 世人因此指 责先前的两个皇帝 就切合原文 还有一种情况 就是古代意义相同或者相通 的字 现代已经明确分工 碰到这种情况 也不宜 照录 卷第十第三 高祖罚项羽始为汉代帝王 的故事 题目原文作 高祖 罰項羽始漢代爲帝王 語 其中 罰項羽 读作 说明 罰 作 讨伐 的 伐 讲 这是 罰 字的古义之一 而在现代汉语中 罚 则主要用作 惩罚 处置 等 义 译者在本文的翻译中 将 罰 皆翻译成 征 伐 讨伐 而把题目中的 罰 字没有译出 或许另 有考虑 古代汉语单音词多 一词多义 日语中保留了 很多古代汉语的用法 当我们把它们翻译成现代 汉语时 时常需要用双音词把意思明确下来 或 许我们阅读时已经感到意思很明白 但当我们要 用娴熟的现代汉语来表达的时候 就会感到还有 很多似懂非懂的地方 这些地方如果轻易放过 就会造成译文语义含混 格调不统一 毕竟 以己 昏昏 使人昭昭 是很难做到的 今昔物语集 卷 第九第四 鲁州人杀邻人不负过的故事 和同卷第 十一 震旦韩伯瑜负母杖悲泣的故事 中的 负 字 译文都照录原字 而在原文中两个字的意思并 不尽相同 前者原文是 魯洲人 殺隣人不負過 106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語 不負過 读作 后者原文 是 震旦韓伯瑜 負母杖泣悲語 負母杖 读作 看起来用的是一个字 读 法也一样 但意思却有区别 负过 之 负 是 承 受 担负 意 不负过 就是不承担过失 负杖 之 负 是 遭受 蒙受 意 负杖 就是挨杖打 译者 本意是把 今昔物语集 译成白话 而在句中没有 负 字译出 不仅含义不明 而且看上去有文白夹 杂之感 其实 日语两个 負 字的用法正来自中 国古代汉语 只要用心查阅一下就可以明确两者 的区别 遇字照录 有时也会造成节外生枝 生造词 语 卷第六第三十 震旦沙弥念胎藏界遁难的故 事 首段 沙弥十七岁时因有事缘乘船前往新罗 原文 事 縁有 二依 此 沙彌 船二乗 新 羅二渡 間 其中 事 縁有 二依 小峰和 明注释 事情 理由 不明 説話発生 契機 可见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沙弥有事情 和我们平时说有点事出门并没有两样 缘 只是 缘故 理由的意思 而译成 有事缘 似乎 事缘 是一个固定的有特定含义的词语 至于那些涉及宗教等专门知识的地方 汉字 照录 也可能出错 因为如果专业知识不足 有时 录也会录出问题 卷第六第三十四 空观寺沙弥 观莲藏世界复活的故事 中引用了一节偈颂 归命华严不思议 若人题名一四句 能排地狱解脱业 缚诸地狱器皆为 22 四句偈颂看起来像是七言诗 然而第三句的 解脱业 不知何义 而第四句也不知所云 试读 原文 帰命華厳不思議若人題身名一四句 能排地獄解脱業縛諸地獄器皆為云云 23 原文后两句是 能排地狱解脱业缚 诸地狱器 皆为云云 即 缚 字上属 且句末有 云云 二 字 首先 业缚 同 业系 佛教认为业犹如绳 缚众生之身而系于三界之牢狱 故曰 业缚 或 业 系 所以 业 与 缚 不当分开 解脱业缚 是为 一句 其次 小峰和明注释中已经说明此出自 要 略录 归命花严 不思议经 若闻题名 一四句 偈 能排地狱 解脱业缚 诸地狱器 皆为花 严 由于引用中少了最后的 花严 二字 属于不 完整引用 所以后面的 云云 是不能删节的 原 文没有断句 译文可作 归命 华严 不思议 若人题名一四句 能 排地狱 解脱业缚 诸地狱器 皆为云云 结语 金伟 吴彦译出而北京编译社有关的两个本 子没有译出的部分 由于主要材料来源于汉译佛 经 中国的志怪小说等佛教文学以及史传文学 可以说是探讨中国文学在日本传播和影响的重 要资料 其将受到中国文学研究者的关注 是顺 理成章的 不论译本质量如何 要探讨这些问题 不应该躲开原本 单纯以译本来进行比较研究 如果在观念 思想等方面还可能得出某些令人信 服的结论的话 在语言艺术等方面要作深入的探 讨 就不能不把译者的因素充分考虑在内 即便 原文是汉文体或者是变体汉文的译文 译者的因 素都是不可忽略的 因而 在我们展开比较研究 之前 对我们研究对象涉及的译者 译本以及与 翻译相关的诸多因素作一番考察 就显得十分必 要了 资深的日本文学翻译家大都对汉字词语的翻 译持审慎的态度 深知半通不通的未被充分消化 的 夹生 日语汉字词汇会使译文大失韵味的道 理 因而 除了为了特意保存原作的日本情味或者 该词汇确有新异独到之处以外 一般不轻易照录 入译文 不论是原文照录还是用现代汉语已有的 语汇来表达 都应以确实弄懂日语原义为前提 当我们提笔为文的时候 对原文的信息可能难以 做到 全部转移 甚至可以有意取舍 但在阅读阶 段却不能无视原文的每一个字符 其中当然就包 括汉字 事实上 当我们对日本文学翻译做过较全面 的调查之后就会发现 对日文中汉字处理轻率 决 不是仅仅增添了几处误译的问题 由于没有吃透 原文 译文中夹杂太多似懂非懂 似熟非熟的词 汇 结果造成语义含糊 情味索然 文白夹杂 生造 词语的情况也时有所见 这所谓的 汉字之痒 就不仅是 痒 一处 而是 痒 一片 这种情况 在 107 日 本 文 学 研 究 2010年 第5期 总150号 西方文学翻译中反而相对少些 说到底 是中日 两种语言文字的功力问题 三十年前 日本文学 经典的翻译还是屈指可数的著名翻译家和人民文 学出版社等大社的事情 随着中日文化交流的深 化 从事日本文学翻译的译者和出版日本文学的 出版社都越来越多 提高翻译质量 加强翻译研究 就是当务之急 这种研究 不仅具有实践意义 而 且可能成为理论创新的契机 中日语言文字关系 的复杂性和特殊性本身 就给两国间的翻译提出 了不同于西方文学翻译的诸多问题 前面讨论的 震旦李大安依佛助被害复活的故 事 原文不过千余字 译文也不过八百余字 译文所 反映的问题却值得重视 今昔物语集 几种译本的 对比还启发我们 由于中日两国文学的久远渊源 日 本古代文学中的文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