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记忆中

父亲在我记忆中 李顺美 我的父亲原名崔益桥 潜江王场人 嫁给母亲后 改名李方春 他生于旧历辛酉年腊月二十四日子时 乳名就叫辛酉 认识他的人都亲切地叫他辛酉哥 父亲于1970年农历5月26日去世 当时我还不满11岁 那天天刚蒙蒙亮 我们还在睡梦中 突然听见母亲焦急地呼喊 你们都来呀 你爸的门喊不开了 我来不及穿衣 翻身下床向父亲住的小屋前跑去 好一会门才被大姐夫撬开 只见父亲平静地睡在床上 刮瘦的脸上一片灰白 眼睛睁得大大的 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悠着气 随后赶来的邻居大妈见此情景说 他这样子 还有什么事放不下 你们给他说说 让他放心上路吧 他就是放不下儿子 老大你快跟你爸说 母亲流着泪对站在旁边的大姐说道 爸 你不要担心 我一定让弟弟读书 将来帮他成家立业 大姐附在父亲的耳边 一连说了几遍 只见父亲的眼睛里滚出了亮晶晶的东西 接着连喘几下 便咽了气 父亲的死虽然突然 但并不偶然 他已经病了十多年 听母亲讲 他的病是在漳河水库建设工地上得的 1958年冬 他参加修漳河水库 由于长期超强度的劳动 积劳成疾 致使支气管破裂 大量咯血 从此留下了病根 打我记事起 就没有见过父亲身强体壮的时候 总是吐痰咯血 怕风怕冷还怕烟 他为了我们的健康 拖着病体在门前垒了一间小屋独住 吃饭也是单独的 从不上桌子 父亲经历了一般人没有经过的人生苦难 他幼年父母双亡 三弟兄相依为命 讨米要饭度过了童年 十岁到地主家放牛 十二岁就给地主打短工 十五岁起给地主扛长活 二十二岁那年 因为不满恶霸强占他的嫂嫂 愤而伤人 逃难到毛李 与母亲成婚后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好日子刚开头 又被十多年的病痛折磨起来 真是人生坎坷 父亲让我很敬重 他与母亲共生了九个孩子 三男六女 成人的只有我一个儿子 四个女儿 子女的夭折带给他刻骨铭心的痛苦 多子的负担更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但是他从不叫苦 白天到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 晚上回家纺线 还做蔑匠活 每天忙到深夜 虽然我们家是队里的老超支户 但我们姊妹的童年生活 在父母的养育下还是温馨的 听母亲讲 父亲从小就很聪明 而且多才多艺 还在地主家放牛的时候 他一边放牛 一边学吹笛子 歌也唱得好听 主人见他聪明伶俐 还让他陪儿子读了一年私塾 这在当时的穷人家来说 也算是有了半个知识分子 后来 这点知识还给他的人生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1944年 他被日本人抓到后港修碉堡 他拿出讨米时唱歌 拉二胡的本领 给日本人唱歌演戏 逃过了繁重的劳役并救了同乡劳工的性命 让同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解放后 因为他认识字 又是一个干活的能手 乡亲们选他担任了生产队长 这期间他教给了很多人劳动技能 他曾经和两个能干的妇女比赛插秧 结果两人甘拜下风 他垒的谷垛 从来没有沤过谷 他还给队里办起了酒坊 带了很多徒弟 他带领乡亲们挖塘筑坝 办木工厂 蔑匠铺 瓦匠铺 纸匠铺 裁缝铺 理发铺 他全是大师傅 每一样活都能做出样板 做出精品 人们都说 除了生娃子以外 没有辛酉哥不会做的事 听说父亲还有一项绝活 那就是他放的酒 甘醇无比 是现在什么名酒都无法相比的 为此我问过健在的老人 他们说 辛酉哥的酒是用自己特制的曲子做的 这种曲子是在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用8个18岁的年轻小伙子 裸体蒸出的汗和上十几味植物的花制成的 是秘方 可惜的是 我当时还小 还没有品尝过这样的好酒 父亲除了会做农活和各种手艺外 他还会弹会唱 在劳动之余和夏天的晚上 我家门前总是坐满了人 有的要听父亲唱花鼓戏 有的要听父亲唱皮影戏 还有的要听他拉二胡 吹笛子 我的家几乎成了乡亲们的俱乐部 每天散场后 母亲收拾桌椅板凳都要好半天 不过 真正让我如痴如醉的 却是父亲在夏夜乘凉时所讲的那些忠臣孝子 节妇烈女的故事 父亲是一个能人 却是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人 他生性耿直 急躁 不论是子女 还是亲戚和乡亲 他都会不依不饶严厉训斥和处罚 五岁那年 他教我打算盘 开始学 三遍还原 我的指法不合要求 便被罚跪半夜 任何人说情都不行 硬是让我学会才能睡觉 我们在外边受了欺负 回来是不敢作声的 因为他总要从我们身上找出问题来 绝不护短 他严守 棍棒出孝子 的信条 父亲还自信而偏执 从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1968年冬 由于家庭困难 社里照顾了我家拾元钱 父亲知道后 硬是逼着母亲把钱退了 他说这钱不是自己挣来的 用了心里不舒服 他一生信守三不结交的原则 即一不交官府 二不交匪盗 三不交小人 也许是水至清则无鱼 许多人想和他交朋友又没敢做朋友 父亲的聪明能干始终没有改变一生穷愁潦倒的命运 最终却染得一身重病 带着对人生的种种困惑走了 他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 几十年来我在社会上苦苦打拼 饱尝着人生的辛酸苦辣 还是一事无成 常生愧对儿女之心 感生活之艰 叹生存之难 我本不该苛求父亲什么 也没有资格和能力评价他 但当我看到像父亲一样的农民 勤劳一生 辛苦一生 痛苦一生 带着对未竟事业的遗憾 带着对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