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新疆维吾尔族民事司法制度研究

民国时期新疆维吾尔族民事司法制度研究清代在新疆严格实行政教分离的政策。司法权是国家权利的主要具体表现出。乾隆四十一年，清规定回疆之奴仆杀死家主罪“悉照内地之例问拟〞[1】183。乾隆五十七年，对杀害尊亲属罪根据“回子之例〞“援引回疆捐金赎罪条款〞处理加以批驳，强调“遵守内地成例办理，并饬新疆大臣等一体遵办〞Wm。到同治元年，清下令按照清律判案，永远禁止按照教经典治罪的特权。新疆的地方官吏不得“查经拟罪〞和“擅照经典斩绞回犯伯克也不敢“捧经决案〞。但在民事领域，直到民国时期，教法的影响仍然存在。一、民国时期宗教法庭民事司法权存在的原因探析民国时期教法对新疆的影响是较大的。“教民凡遇小事有请阿洪根据经典了息之习惯。〞M〔新疆维吾尔族契约文书资料选编〕®(下面简称〔契约〕)一书收录的原始契约资料，客观展现了当时宗教法庭在解决维吾尔族民事纠纷中所起的主要作用。既然新疆实行政教分离，为何在买卖、继承和婚姻等民事领域，教法的影响仍然大量存在呢?(一)统治者的传统羁縻政策民国初期新疆的执政者杨增新思想保守，在司法领域不求革新，维持旧有的行政兼理司法的场面，未建立独立的司法机关，对于封建王公保留其在领地内的司法权，维吾尔族民事纠纷案件通过宗教法庭解决纠纷。他以为“回缠笃信宗教，凡经官数任而不能结之案，第凭阿訇报经宣誓，即可了结〞[3】。因而很多县吏“遇有难了之案，以阿訇为护符，批寺了结〞。金树仁承继杨增新旧制，在各地仍维持行政兼理司法原状。盛世才和国民统治新疆时期，司法机关建设较民国前期大大加强，司法权基本由把握，但由于维吾尔族的信仰及民事习惯的影响，宗教法庭在南疆仍然存在，保留一定的司法权。而且，经常将一些上告到的复杂、疑难纠纷转交给宗教法庭，这同杨增新治理新疆的羁縻思想一脉相承。在羁縻思想的指点下，民国时期新疆实行乡约制度。乡约重要由维吾尔族上层担任，对于管辖地区有广泛的权利。委派的地方官吏，由于语言不通，沟通有障碍，都通过乡约管理维吾尔族。乡约权利很大，任职期间无明确规定，能够任意鱼肉庶民，所以维吾尔族民众畏惧乡约，对其惟命是从，乡约在其心目中的威慑力和作用跨越了。〔契约〕收录的211、212号契约反映了这一情况。211号契约师32_133:诉讼人艾特兰其阿布克逊比克村人巴拉提阿訇等代表村中50余名佃户写状子，状告任命的村长吐尔迪卡力是一个压迫人民的人;212号契约:诉讼状称村长吐尔迪卡力有四五个官职：乡老、总管、寺院秘书、老师等。可见维吾尔族乡约权利之大，完全控制着维吾尔族大众，割断了大众同间的联络。这种统治方式造成维吾尔族民众对于和国家的观念较冷淡，只知道服从本民族的上层和宗教上层。因而，教法在南疆地区较盛行，宗教法庭仍然保留一定的司法权。(二)宗教经济对维吾尔族民间生活的影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教法在维吾尔族民间社会的盛行，与当时经济领域中宗教经济占领相当部分是分不开的。维吾尔族为表示对宗教信仰的忠诚或是履行宗教义务会将自己的产业作为瓦合甫捐给寺院、麻扎、经文学校等宗教机关。“瓦合甫〞系阿拉伯语，原意为“保留〞或“扣留〞。它是指根据教教法的规定建立起来的宗教公产和基金心。在南疆，随着教的传人和发展，瓦合甫制度就逐步成为维吾尔族地区土地所有制的主要形式之一。〔契约〕中有很多都是关于维吾尔族向宗教机关或宗教著名人士捐赠瓦合甫土地的。074号契约邮1，叶城镇喀里阿其依俄孜村托合提玉素甫和加的儿子托合提阿訇，为了正道(宗教信仰)，向阿吉努尔穆罕默德汗依禅和加奉献了用金子赎买的能播种半称子(计量单位)粮食的1块地;080号契约立约人依禅阿吉木奴尔买买提阿匍将在卡鄂勒克的10亩地献给宗教事业;105号契约，立约人乌布里海山阿吉将购买的房产作为经文学校的瓦合甫;269号契约^111，乃孜尔镇人阿依夏姆妣妣将自己的土地捐献给经学堂作为瓦合甫地;288号契约间175-176,立约人玉素甫阿匍将其买的土地及连同土地上的树木都捐赠给经文学校作为瓦合甫地。维吾尔族还必需向宗教机关缴纳“天课〞，成为以宗教名义强迫征收的国家课税。吾守尔是天课中规定的农业税，税率为特别之一，又称什一税。在153号契约中，教协会通知伯希依利克里吉村居民交纳收获的特别之一作为吾守尔。由于维吾尔族大众的经济生活在很大水平上受制于宗教机关，为宗教法庭在民事领域司法权的滋长提供了土壤。(三)教法在维吾尔族民间习惯、风俗中的爱崇地位民事法律同民众的民事习惯有很深的渊源，由于，民事规范来自于生活，是在人们长期生活中构成的，不容易改变。所以在民事领域，教法成为指点维吾尔族民事生活的主要法规。维吾尔族在立约中，以违背约定在教法面前无效来保证其所立契约的效力，可见其对教法的看重和对教法权威的普遍认同。由于对教的信仰，对教法的服从，也就使得维吾尔族习惯于到宗教法庭进行诉讼。二、宗教法庭维吾尔族民事案件的审理宗教法庭又称“协里叶提〞，是教法律的履行机关。教法基本上是一部有关维吾尔族的“生活法典〞，立法根据重要来自〔古兰经〕和〔圣训〕。该法以允许(合法)和禁止(不合法)的律例形式把宗教、政治、社会、道德、家庭和个人日常生活的法规融为一体，规定了维吾尔族遵守的根本行为原则，具有很大的约束力，对于世俗生活影响很深。宗教法庭就根据〔古兰经〕和教法的规定管理维吾尔族的生活和行为。宗教法庭由若干喀孜阿訇构成，称之为教法履行官(简称教法官)。在新疆，卡孜古扎提、喀孜阿訇、穆夫提等宗教法官，基本上是世袭，享有极大的司法权。在宗教法官之下，还设有热依斯(或称喀孜热依斯)和海里排。热依斯是履行教法的监督人。海里排为宗教法庭的书记官。小型宗教法庭则设喀孜或穆夫提i6)7D_71。民国时期，南疆各地都设有宗教法庭，例如疏附县有宗教法庭14处，分布于各镇、乡村，各有其辖区，互不统属^•维吾尔族民事纠纷案件有一定的司法权。在151号契约中，木沙皮尔代的大阿訇教长阿布杜巴斯提阿訇向协理叶提(宗教法庭)告礼拜寺坡村人苏皮之子斯玛依尔欠缴地租[5|1(w-1()1。宗教法庭一般设在清真寺内，有的设在巴扎，极个其余喀孜也在家中处理案件。宗教法庭无论级别高低，均独立于部门之外行使审讯权，不受制约。宗教法庭对某一案件或纠纷做出判决后，喀孜阿訇便在判决书上加盖印章，判决也就随即生效。按照教法教规，宗教法庭一旦判决，教民即使不服也不能上诉。宗教法庭审理民事纠纷时，先进行调查，后根据详细情况对双方进行调解或作出判决。125号契约【5】82-83,克非亚城已故乌布里海山阿吉的继承家属同加依村海克木阿吉间就200多只羊的归属问题发生纠纷，经过宗教法庭调查，断为“乌布里海山阿吉逝世时，将羊在自己的婚事顶用完了〞。固然法庭经过调查已有结论，但仍然要求当事人发誓，以避免案件争议。该案最终经调解，诉讼双方当事人作出让步，达成协议，并保证不再向宗教法庭就此问题进行诉讼。教法中有关维吾尔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很多规定是关于道德规范的，以提升人们的涵养。教法将道德的提升作为维护维吾尔族社会稳定的主要根据，要求维吾尔族行善、济贫、真诚实在、守信，否则就会遭到教法的制裁。因而，宗教法庭利用人们对教的忠诚信仰，在审理案件时往往要求当事人起誓，由于穆斯林是不能欺骗真主安拉的，否则就会遭受噩运。于是在宗教法庭审理案件多采取起誓的方式解决纠纷，“发誓〞成为宗教法庭审讯的主要形式。094,124,159,263,286等契约都提到对宗教发誓，因关系到宗教信仰，因而对维吾尔族有较强的拘谨力，对顺利地解决案件纠纷有一定帮助。159号契约【啊5-1。6,立约人拉巴特礼拜寺高地村巴拉提阿訇之子阿比提阿賀I因欠租被传到宗教法庭，法庭要求其发誓，他们不敢发誓，成认欠租;又如〔契约〕第263间16°，宗教法庭要求立约人老城花园阿布杜卡力之子买买提艾力发誓其已归还油钱，后经别人说和双方达成协议。三、民国时期宗教法庭司法权逐步削弱(一)新疆行政、司法权利的不断加强杨增新执政新疆时期，将伊犁、塔城、阿勒泰先后设立道级行政区划，归于新疆统一管理。加强对乡约和阿訇的管理，训令各属严禁卖放乡约，并规定乡约任职资格及年限H;金树仁对哈密地区实行“改土归流〞，结束了哈密王公的专制统治。盛世才和国民统治时期，在基层实行保甲制度。随着新疆地方行政权利的强化，近代司法体系建设的加强，教法和宗教法庭的司法地位不断削弱。1929年，新疆高等法院成立。盛世才统治时期于1935年设立迪化地方法院，1936年设立伊犁地方法院和喀什地方法院，1938年设立和田地方法院，1943年设立塔城地方法院。国民统治新疆时期又在全疆设立了大量地方法院。1944年设立阿克苏地方法院，1945年设立承化、绥来、奇台、莎车、焉耆、哈密地、吐鲁番地方法院，1946年设立库车地方法院，1948年设立叶城地方法院，1949年设立鄯善、景化、库尔勒、巴楚、拜城、于阗地方法院等。迪化、和阗、喀什等法院均设有民刑两庭，各设庭长1至2人，推事4至7人，检察官2至3人，其余地方法院有推事2至3人，检察官1至2人在尚未建立地方法院的由县兼理司法，新中国成立前，新疆兼理司法的县有15个。民国新疆地方司法权不断加强和完善，成为审理各地民事、刑事案件的重要机关，教法是以〔古兰经〕和〔圣训〕为根据的，其教法规定同中华民国法律有一定的冲突。为此，1943年4月，迪化南关和宝礼拜寺阿不都艾败孜乃大阿洪、阿木提二阿洪各寺坊等向新疆省主席盛世才呈称，要求继续维持宗教司法权利地位，“事窃查过去维吾尔族风俗教理，竟以礼拜寺平(评)判公正之地点，对于民众除民刑两事请由法庭裁判外，至于不主要，不够起诉微小纠纷者，均由寺坊阿洪从中排解息事，讵料近年一般民众一旦发生些小之事，首先来寺声情(申请)解决，本寺用以善言解劝其免予争端，遇有少数愚蠢之人，不只不听解决和劝告，返(反)而恶言辱骂，形如斗殴，阿洪等受此欺侮，日有鲜见，无奈恳请钧府准保障王公、阿洪、喇嘛、头目等权利和地位之宣言，予以权利以免常受侮辱，实为德便伏乞鉴核俯预备查施行谨呈新疆省兼主席盛〞(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档案馆，政2-6-727)0但毕竟新疆法制近代化的历史趋势无法阻拦，随着地方司法机关力量的加强，维吾尔族大众也逐步将民事纠纷案件起诉到司法机关审理，宗教法庭的司法地位进一步下降。(二)教法及宗教法庭本身的缺陷教法将宗教、政治、社会、道德、家庭和个人日常生活的法规融为一体，很多法规是属于道德规范调整，将宗教信仰和宗教活动都纳入法律规范，模糊了各种规范调节社会秩序的界线，人们的各种言行都由教习惯法规范，如违背规范就要遭到宗教法庭的处分。随着国家行政权利加强，法律规范也趋于统一，教法规范已不合适民国新疆社会发展的要求。1945年，叶城大阿訇等以为当时法律规定对人民分析产办法与教经典多有抵触，提请司法部门按照〔古兰经〕办案，这个要求转报到新疆高等法院，高等法院按〔民法继承编〕规定，对上诉提请作了否认_7。宗教法庭在审理案件中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由于各案件并不都能在教法中找到明文规定，只能根据习惯法或穆夫提(教法解释人)的解释来处理，这就使宗教法庭弊端丛生〞W73。宗教法官能够随意解释法律审理案件，宗教法庭法官的权利过大，宗教法庭的司法权一般被教上层把握，他们在审理案件时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容易造成司法不公正。宗教法庭的滞后性和局限性还具体表现出在其过分倚重“捧经盟誓〞的断案方法。教宗教法庭调查取证的条件简陋，假如原被告双方各执一词，无法得到确切证据就无法判定是非，这种情况下宗教法庭往往采用“捧经盟誓〞的断案方法，这就大大加强了案件审理的不确定性。过分依靠宗教信仰，审讯手段落后，不能客观地、真实地调査和解决民事纠纷，造成宗教法庭权威性消弱。(三)宗教法庭逐步蜕变为公证机构随着民国中后期司法权的加强，Xt维吾尔族民间社会影响日益深人。固然南疆的宗教法庭仍然存在，但宗教法庭的司法权已大大削弱了，仅对一些较复杂的民事案件(不肯或无法处理的案件就转到宗教法庭处理)，或者一些直接与宗教事关的民事案件进行审理。笔者统计，在民国时期247件契约文书中，务有由宗教法庭审理的案件只要10件，其中086，094，119，125，182，188，278号7件契约由当事人向宗教法庭诉请判决;124,263,293号3件契约当事人先向控告，又将其转给宗教法庭处理。五、小结由于维吾尔族民众对教的信仰，其民事习惯长期受教法规范，加上羁縻政策对宗教法庭司法权的听任，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新疆宗教法庭在民国时期长期存在，对维吾尔族民众有一定的民事司法权。但是国家的统一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