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祭》钱谦益柳如的生命意识

《红豆祭》钱谦益柳如的生命意识

普通人见此：南方的红豆最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这首《相思》,早已成为天下佳偶的祈愿。与此相联系,明末名士钱谦益、柳如是红豆树下定情,钱谦益在江南常熟虞山为妻建造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的故事,也早已是文学爱好者耳熟能详的话题。红豆、相思、爱,已是作品里、生活中的永恒内容,然而,看过新编历史苏剧《红豆祭》后,对相思与爱的理解又会有新的涵义。《红豆祭》的主人公仍为钱、柳二人,但剧情的落脚点却放在柳如是如何激励丈夫、当时的东林党领袖钱谦益坚守士大夫气节,进行反清复明的行为上。明清朝代更迭之时,钱谦益变节仕清,柳如是在当年与钱谦益定情的红豆树下,满怀幽怨,筑起钱谦益衣冠冢以示与丈夫的观念断绝。钱谦益受到极大震撼,最终在营救抗清义士黄毓棋的紧急关头,挺身而出,替柳如是担责,坚守了气节。柳如是深感欣慰,与钱谦益和好如初,并与丈夫一同踏上入狱之路。由此可见,题中之“红豆”,仍延续钱、柳二人相亲相爱的主旨,但一个“祭”字,则突出二人曾经发生的波波折折,并将戏中表现的气节问题上升为与生命同等重要地位,用“祭”来凸现:如果没有气节,那么,生不如死。《红豆祭》由郑怀兴编剧,石玉昆导演。记得2007年第十届中国戏剧节上有幸看到郑、石联袂创作的新编晋剧《傅山进京》。钱谦益与傅山不同,两个故事也不可以比较。但是,《红豆祭》取《傅山进京》的构思视角,不重复人们熟悉的老夫少妻、才子佳人故事,而是以此为背景,选取柳如是虽出身低微却视气节如生命,才华横溢且精神境界更可嘉,这一大多数人可能未曾了解的史实。全剧于大雪纷飞中“牧翁归来”开场,由钱谦益之口交代听得所谓妻子放荡不羁谗言、自己又因仕清后归来而特有的那种郁闷与忧虑情怀。第二场“道长劝告”承上启下,既展示柳如是虽为红颜但气节参天的风骨,又引出对夫君钱谦益的怜爱之情。紧接着,“为夫洗尘”于正叙中插叙当年钱、柳之爱的片断,同时演绎柳如是用心良苦地规劝钱谦益。对于钱谦益,她爱恨交加,正所谓“本为洗尘反痛贬,谁识夫人苦心肠”!第五场“葬夫衣冠”为全剧高潮,剧情在平实中陡起风云,柳如是将牧翁以往所穿的前朝衣冠埋葬。此出戏由钱、柳二人的情感交锋中一步步走来,似是循章而近,但观众很难想像柳如是会有这番做法,王芳的表演又将柳如是的满怀幽怨展示得淋漓尽致。一个全新形象凸现眼前,一个全新的“红豆祭”也站立起来。至此,“伴夫赴难”一场顺理成章。新编历史苏剧《红豆祭》里的柳如是,既符合历史真实,又赋予编创者丰富的主观情感。同样,钱谦益的形象也因柳如是而立体化。这对南国红豆,因此番演绎而更具个性。观众会对柳如是有全新的认识,对钱、柳二人何以青丝白首、恩爱非凡也会有更深的体会。刚柔相济:青山妩媚应如是“红豆呀红豆,梨花太白,桃花太红;梅花苦寒,兰花伤艳;惟有你香而不艳,清而不寒,恰是女儿本色,自有淑姬之风;花落春归,多结相思之子,与才人名士,怀抱略同;人生苦短,多有别离,难能与你,共此终始;望你广散相思种子,教天下有情而成眷属者,都能如你一般,风雨难折,雷电难摧;悲欢与共,生死不渝!凛然正气,永飘人间”!这是最后一场“伴夫赴难”末柳如是的最后一段念白。它深情酣畅,道尽柔肠,是柳如是的心意表达,也是她至真、至美、至雅、至刚、至烈、至诚的完美人格之再现。王芳,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国家一级演员,柳如是的扮演者,1995年因苏剧《醉归》,昆剧《寻梦》、《思凡》等折子戏的出色表演而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2005年又获“二度梅”。新编历史苏剧《红豆祭》使王芳又回苏剧舞台,柳如是形象的成功塑造,也使观众对她又一次刮目相看。也是机缘巧合,王芳与柳如是同是苏州吴江人,江南女子的特有妩媚在王芳身上自然尽显无疑。更重要的是,王芳自1981年还在学员班时就开始在苏剧《醉归》中扮演花魁女,当年参加苏州市青年会演荣获一等奖。近十年来,王芳虽以昆剧为主,但三十几年的艺术积累已使她对苏剧角色的把握更加纯熟。王芳对花魁女等古代仕女有很深的理解:“花魁女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风尘女子,如李香君、柳如是这些女性都不是我们现代社会概念中的妓女,她们是美女、才女、文人智者。”她认为花魁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卖艺不卖身,任何场合都有自己的思想,不随波逐流,才称之为花中之魁,出污泥而不染。花魁女如此,柳如是更如此。柳如是年轻时虽处脂粉之地,但她个性坚强,正直聪慧,有不让须眉的男子风范,自称“河东君”,声名不亚于李香君、卞玉京,被世人称为“风骨嶒峻柳如是”。她还工于书法,又有很高的诗词造诣,因才貌出众而名冠秦淮,深得当时宋徵舆、陈子龙等名士青睐。她嫁给钱谦益,不慕钱财,不嫌白首,只为与其相濡以沫,琴瑟和谐。刚柔相济,是《红豆祭》里柳如是的鲜明性格特征。王芳在表演中首先铺垫好“柔”的底色,因为柳如是首先是一位美丽善良、可爱的女性,重气节是她的精神风骨。她文化底蕴深厚,深知人活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活得坦荡,活得明白,忠诚最重要。所以她不能容忍丈夫侍二主,不能在精神立场上委曲求全,她认为宁可死也不能背负背叛的骂名。钱谦益是当时影响巨大的文坛领袖,因此更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应该引导文坛走正确的方向。他们夫妻感情很好,非常相爱。整个戏中,柳如是像一个痛苦的矛盾体。她疼爱丈夫,却不能容忍他的所作所为。“葬夫衣冠”一场是柳如是痛苦内心的集中写照。她哭钱谦益,更像是哭自己。她后悔当初不该劝丈夫出来做官,因为不当明朝的官,清政府就不会找上门来,也就不存在这些烦恼了,她觉得是自己把丈夫推到了风口浪尖,又变成现在这种情形。面对如今的钱谦益,她甚至怀疑自己嫁错了人,因为她心中的钱谦益不应该这样没有主见,不应该首鼠两端,她遭遇了世上最难解与最痛楚的心路历程:“去年金陵沦陷日,牧翁魂魄已归天,知音一失千年恨,今夜葬夫旧衣冠”;“修个衣冠冢,似葬奴心肝,洒下行行泪,染夫旧衣冠”;“掘地不埋柳如是,亲手长埋旧时欢”!爱之深,而又恨之切。可谓爱恨交加,情理交融。王芳的表演真切自然,婉转动人,她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柳如是的复杂情怀,深深地震撼着观众的心。此刻,只见她缓缓地将酒斟满,眼含热泪,虔诚跪拜,以酒祭奠钱谦益的旧衣冠,深情地诉说:“牧翁呀牧翁,不想金陵失陷之日,成了你丢魂落魄之时;宗师风采顿失,化作一堆污泥;往日慷慨激昂之语,皆成欺世盗名之辞……”然而,“士人无耻,是谓国耻;泰斗失节,士林伤悲。”“自古圣贤重气节,气节铸成汉脊梁。尽忠岂是殉明室,将我华夏正气扬。哭天下,人欲横流廉耻丧,如此大明怎不亡”!铿锵掷地的声音又犹如铜铃震聩,皓月当空,而此时的钱谦益也终于幡然觉醒。钱谦益的扮演者是苏州市锡剧团有限公司国家一级演员张唐兵,他有30多年的艺术积累,并多次荣获省、市优秀表演奖。他实际年龄虽与钱谦益有差距,但对角色的把握很到位,唱念尤其动情。剧中钱谦益的思想变化是随着柳如是的劝说而循序渐进的,张唐兵的层层演绎,突出了他的情感波动。当钱谦益最终悔悟“宦海浮沉几十载,忠肝义胆渐淘空。忽见卿筑衣冠冢,教我无地可自容!辜负知音我悔太晚,晚节已亏我应自讼”之时,那句“河东君,我的千古知音呀”的呼喊,直让人柔肠寸断。深沉的爱,此时更化作缕缕甘霖注进他们的心田,同时注入观众的心中。柳如是,一位柔中寓刚、气度非凡、光彩照人的女性!她是贤妻,但不缺立场;她虽有侠骨,又充满柔情。正所谓:青山妩媚应如是,巾帼英杰芳名归。《红豆祭》的故事发生在苏州,用苏州的独特剧种苏剧进行演绎,使这部戏更具鲜明浓郁的苏州地方文化特色,展示了苏剧的传承和创作成果,也使苏剧艺术重新进入观众视野。2011年10月,《红豆祭》首演成功,老戏迷们心中的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