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安全中“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基于2023–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行动案例库

海洋安全中“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基于2023–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行动案例库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灰色地带”战术是指介于和平与传统战争之间、刻意模糊冲突界限的、渐进式的胁迫性行动。近年来，在海洋安全领域，这种战术被广泛应用于主权和海洋权益争端中，尤其以海岸警卫队、海上执法船和海上民兵等非军事或准军事力量为主要实施主体。本研究旨在系统性地分析2023年至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行动案例中所体现的“灰色地带”战术的运作机制，并揭示其对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核心的现有国际海洋法律秩序构成的规范性挑战。研究采用定性案例分析与国际法规范分析相结合的方法，重点关注南海、东海等热点海域的摩擦事件，包括水炮驱离、激光照射、危险接近、法律战与信息战的联动运用。核心发现表明，“灰色地带”战术的核心规范挑战在于其对“武力使用”与“执法行动”界限的模糊化。通过将军事目的披上执法的外衣，该战术系统性地规避了《联合国宪章》关于禁止使用武力的严格限制，并滥用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关于执法和海洋自由的条款。这种模糊化使得被胁迫国家难以确定“冲突门槛”和“对等反制规则”，从而陷入“不回应则被蚕食，过度回应则导致冲突升级”的战略困境。本研究认为，应对“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亟需国际社会在“和平时期”的海上执法和准军事行动的国际法适用上，形成新的程序性和实质性共识，并推动区域性合作以建立多层级的透明应对机制。关键词灰色地带战术；海洋安全；海岸警卫队；国际海洋法；规范挑战；武力使用二、引言在传统的国际安全理论中，冲突状态被清晰地划分为“和平”与“战争”两大类别，并分别受到国际法体系中不同的规则集所规范。《联合国宪章》以禁止使用武力为核心，构筑了国际秩序的基石，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则界定了和平时期的海洋秩序与各国权利义务。然而，自本世纪以来，特别是近十年来，一种介于两者之间、模糊了和平与冲突界限的“灰色地带”战术已成为国际安全竞争，尤其是在海洋安全领域，一种普遍且日益激烈的形态。“灰色地带”战术的核心特征在于其非军事性、渐进性、胁迫性和规范模糊性。在海洋领域，这种战术往往通过海岸警卫队、渔政船、海上民兵等具有“准军事能力”的执法力量实施。与传统的海军对抗不同，海岸警卫队行动天然具有法律执法的外衣，例如执行渔业监管、打击走私、海上搜救等。正是这种执法身份的运用，使得其胁迫行动可以有效规避《联合国宪章》关于“武力使用”的严格界定和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从而在不触发全面战争或重大危机的“冲突门槛”下，逐步改变现状、侵蚀他国主权和海洋权益。这种策略的崛起，对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海洋秩序构成了深刻的规范性挑战。例如，水炮驱离、激光照射等在执法行动中被使用的手段，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认定为“武力的使用或威胁使用”？一国单方面通过国内立法（如某些国家的《海警法》）赋予其执法力量在争议海域过度执法权力，这种“法律战”行动如何与国际法规范进行调和？被胁迫国家若进行对等反制，其行动的合法性边界又在哪里？这些问题不仅是法理上的难题，更是引发地区冲突风险的现实燃眉之急。本研究聚焦于2023年至2025年这一时间段的多国海岸警卫队行动，尤其关注南海仁爱礁、黄岩岛等热点海域的摩擦案例，例如中国海警与菲律宾海岸警卫队在补给任务中的水炮冲突、激光照射等事件。通过对这些最新案例的系统性梳理和分析，本研究旨在解决以下核心问题：海洋安全中的“灰色地带”战术在实践中是如何运用海岸警卫队等非军事工具来模糊“武力使用”与“执法行动”的界限的？这种模糊化对《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所确立的海洋执法、海上航行自由等核心规范造成了哪些结构性破坏？国际社会应如何推动国际法对“灰色地带”战术的适用和规范，以维护海洋秩序的稳定？为回答此核心问题，本研究的目标在于，构建一个基于案例的“灰色地带规范挑战”分析框架，并为国际法和区域安全机制的完善提供具体的政策性建议。本文的研究内容将首先对“灰色地带”概念及其在海洋领域的应用进行文献综述；其次，详细阐述研究方法和案例选择的依据；随后，作为论文的核心，将深入剖析案例中“灰色地带”战术的具体运作，并从国际法角度进行批判性讨论；最后，在结论部分总结规范挑战的核心所在，并对未来的法律和制度应对进行展望。三、文献综述关于“灰色地带”战术的研究，最初源于军事战略界对俄罗斯在乌克兰、中国在南海行动的观察。近年来，该概念已扩展到国际关系和国际法领域，并逐步聚焦于海洋安全这一特殊场域。1.“灰色地带”概念的界定与演变学界普遍接受“灰色地带”是一种“非战争也非和平”的竞争状态。它被定义为一种通过低于传统军事冲突门槛的胁迫性行动，来达成战略目标、改变现状的渐进式战略。早期研究侧重于其手段的多样性，包括虚假信息、经济胁迫、网络行动等。在海洋安全领域，“灰色地带”被进一步细化为“海上灰色地带”。其核心特征在于利用非军事或准军事力量（如海警、渔政、海上民兵），在国际法尚未完全规范的模糊地带进行持续、低烈度的施压。这种行动追求的是“切香肠战术”，即通过一系列微小而持续的步骤，逐步积累对争议海域的实际控制权，同时避免引发对手的强力军事回应。2.海上“灰色地带”与非军事力量的运用现有文献已广泛关注到海岸警卫队在“灰色地带”竞争中的核心作用。学者们认为，海岸警卫队因其“执法”的职能定位和“民事”的外衣，成为实施灰色地带战术的理想工具。相比于海军的军事属性，海岸警卫队的行动具有更强的“模糊性”和“可升级/降级性”。例如，某些国家通过国内立法（如《海警法》）赋予海警更大的权力，为其在争议海域的行动提供“法律战”的掩护，从而挑战现有的国际海洋秩序。这些研究强调，海岸警卫队行动的本质是“武装执法”，它模糊了警察行动与军事行动的界限，使得传统国际法在界定其行为性质和合法性时面临巨大挑战。3.“灰色地带”战术的国际法规范挑战国际法学界对“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核心问题上：武力使用的界定：根据《联合国宪章》第2（4）条，禁止使用武力是一项基本原则。但水炮、激光等非致命性或低致命性武器，在何种情况下构成《宪章》所禁止的“武力威胁或使用”？现有国际法（如《海洋法公约》和国际人道法）对此缺乏明确的适用性规则。大多数学者认为，判断的关键在于行动的意图（intent）和效果（effect）。国家责任与归因：海上民兵和伪装的渔船被广泛认为是实施灰色地带战术的有效手段。这些非国家或半国家行为体的行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归因于国家，并因此触发国家的国际责任？这是国际法在国家行为归因上面临的复杂难题。执法权与航行自由的平衡：《海洋法公约》赋予了沿海国在其管辖海域内进行执法活动的权利，同时也保障了其他国家的航行自由权。灰色地带战术通过滥用执法权（如过度接近、长时间跟踪、不必要的拦截），来限制或胁迫他国的正常航行和活动，使这两个核心规范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现有研究的贡献与不足：现有文献已成功地界定了“灰色地带”的概念，指出了其在海洋安全中的威胁性，并初步识别了其对国际法的挑战。然而，它们仍存在以下不足：首先，缺乏系统性的、持续更新的案例库支撑。多数研究侧重于某一孤立事件或某一特定国家的行为，未能将2023年至2025年这一最新时期的多国、多类型海警行动整合为一个整体的分析对象。其次，对“规范模糊化”的机制分析不够深入。未能清晰地阐述灰色地带战术是如何在法律战、信息战和实际执法行动之间形成协同效应，从而系统性地瘫痪现有国际法的规范约束力的。再次，在应对方案上，许多建议仍停留在军事反制或外交谴责的宏观层面，对国际法和区域机制的程序性修补缺乏具体的、可操作的建议。本文的研究切入点、理论价值和创新之处：本文将通过整合2023-2025年最新案例，构建一个关于“武力使用-执法权滥用-规范瘫痪”的因果链条，从而深入揭示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机制。理论价值在于，将“灰色地带”提升至一种“国际法规范规避策略”的高度进行分析，深化对国际法在面对“非战争军事行动”时的脆弱性理解。创新之处在于，通过对比不同国家海警在同一海域的行动（如中国海警与菲律宾海警的对比），系统地识别出灰色地带战术中“胁迫性执法”的程序性特征（如接近距离、持续时间、通讯模式、武器选择），并提出“分层反应规则”和“透明度制度”等程序性修补方案，以期为国际社会应对这一挑战提供更具操作性的指引。四、研究方法为系统分析海洋安全中“灰色地带”战术的规范挑战，本研究主要采用定性案例分析法与国际法规范分析法相结合的研究设计。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属于安全研究和国际法学的交叉领域。研究的整体逻辑是“案例驱动的规范诊断”：首先，通过构建和分析案例库来识别灰色地带战术的具体运作模式；其次，将这些运作模式置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联合国宪章》的规范框架下进行审视；最后，诊断现有规范体系的漏洞，并提出修补建议。研究核心分析对象是“灰色地带”战术中“武力使用”与“执法行动”界限的模糊化机制。2.数据收集的方法：开放源案例库构建与文本内容分析本研究的数据来源是一个建立在开放源信息基础上的“2023-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行动案例库”。核心数据源包括：官方声明与外交照会：收集相关国家（如菲律宾、中国、美国、越南等）外交部、海岸警卫队和国防部发布的关于海上冲突事件的官方声明、抗议照会、以及国际法文本的引用。这为判断各方对行动性质的法律定性提供了依据。公开视频与图像证据：收集事件发生时由各方海岸警卫队或随行记者拍摄的现场视频、照片和航迹图。重点关注船只的接近距离、航速变化、水炮的使用时间与压力、激光照射等具体行动细节。这些信息是判断“武力使用或威胁使用”的关键事实基础。专业媒体与智库报告：收集专注于海洋安全和地缘政治的专业机构（如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亚洲海事透明倡议等）发布的事件时间线、过程追踪报告和法律分析。数据收集过程控制：为确保案例的典型性和可比性，本研究选择的案例必须满足以下标准：发生在主权或海洋权益存在争议的海域；行动主体必须是海岸警卫队、海上民兵等准军事或执法力量；行动内容必须涉及胁迫性、非致命性或低致命性武器的使用（如水炮、激光、船体接触）。3.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过程追踪与规范对质过程追踪（ProcessTracing）：对每一个入选案例，本研究将采用过程追踪的方法，细致地重构冲突事件的全过程、各方行动顺序、升级与降级模式。特别是要识别出“灰色地带”战术中的程序性要素：即在施加胁迫的同时，如何通过法律战（引用国内法）、信息战（抢占舆论制高点）和执法行动（宣称打击走私或非法捕鱼）实现协同效应，以保持行动的法律模糊性和政治可否认性。规范对质（NormativeContestation）：这是本研究的核心分析方法。将案例中识别出的“胁迫性执法”行为（如对补给船发射水炮）置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航行自由”条款、《联合国宪章》的“禁止使用武力”条款和国际人道法（作为类比）的框架下进行审视。分析将集中于：这种行动是否符合必要性、相称性等国际法执法原则？其是否已构成了《宪章》禁止的“武力威胁或使用”？国际法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或不能）对这种胁迫性行为进行定性和规制？通过这种跨学科的分析，本研究旨在提供一个既有实证基础又具规范深度的分析，从而为国际社会应对海洋安全中的“灰色地带”挑战提供理论基础。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对2023年至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在南海、东海等热点海域行动案例的深入分析，本研究提炼出“灰色地带”战术的核心运作机制及其对国际海洋法律秩序所构成的系统性规范挑战。5.1结果呈现：灰色地带战术的运作机制——“三位一体”的模糊化在2023年至2025年的案例中，“灰色地带”战术不再是孤立的行动，而是形成了一个由实际行动、法律战和信息战组成的“三位一体”协同机制，其共同目标是实现对“武力使用”与“执法行动”界限的系统性模糊化。1.实际行动的“低致命性”胁迫：案例库显示，最常用的战术是水炮、激光照射和危险接近（肩撞、拦截）。例如，中国海警船对菲律宾补给船发射水炮的事件（2023年多次、2024年升级）是典型。这些手段被刻意选择在“非致命”范畴内，从而在政治和法律层面避免了被界定为传统军事冲突。然而，行动的意图和效果却是高度胁迫性的：造成船体和设备损坏（如雷射照射导致船员短暂失明），阻止或干扰他国主权行使和正常活动。这种行为实质上是以执法名义行使军事胁迫。2.法律战的“国内法保护伞”：某些国家通过国内立法，赋予其海警在争议海域进行过度、甚至是准军事行动的权力。这些国内法条款被用于：首先，为其海警行动提供国内合法性；其次，作为在外交场合驳斥他国抗议的法律依据；最后，通过在国际上推广这种国内法主张，挑战或重新解释现有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框架。这种法律战与实际行动同步进行，用国内法的“确定性”去侵蚀国际法的“模糊性”。3.信息战的“受害者与执法者”叙事：冲突事件发生后，各方都积极通过官方媒体和外交渠道发布信息。灰色地带战术的实施方往往将己方行动定性为“维护主权和国家主权利益的合法执法行动”，而将对方的活动描述为“非法侵入”、“挑衅滋事”或“危险行动”。这种信息战旨在抢占国际舆论的道德和法律制高点，使国际社会对事件的法律定性产生混乱，进一步加深了行动的政治可否认性。结果分析与讨论：“三位一体”机制的核心逻辑在于“不对称升级”。行动实施方通过海警这一执法工具，将冲突控制在“低于武力使用门槛”的范围内，迫使对手若要反制，要么只能进行同等的执法反制（这在力量上往往处于劣势），要么就必须冒着被指责“过度反应”和“军事化升级”的风险，将冲突推向军事门槛。这种不对称性，使得被胁迫国陷入了战略瘫痪，而现状则在低烈度摩擦中被渐进地改变。5.2规范挑战的核心：武力使用的模糊化与相称性原则的失效灰色地带战术对国际海洋法律秩序构成的规范挑战，最终聚焦于对《联合国宪章》核心原则和国际执法原则的系统性破坏。1.对“武力使用”界限的挑战：国际法学家普遍认为，《联合国宪章》第2(4)条禁止的武力使用，其判断标准应是行为的客观后果，而非行为主体（海军或海警）或武器类型（致命或非致命）。水炮、激光等手段在主权争议海域被用于阻止他国船只正常航行、补给或驱离，其意图是胁迫和强制，效果是干扰和损害。本研究认为，这种“胁迫性执法”已实质性地构成了《宪章》所禁止的“武力威胁或使用”，特别是当其被用于改变主权现状时。然而，由于缺乏明确的国际判例和法律定义，这种定性在国际政治中难以形成统一共识，从而为灰色地带行动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2.执法行动中“相称性原则”的失效：根据国际执法的一般原则，任何执法行动都必须遵循必要性和相称性原则。即所使用的武力（或强制手段）必须是实现合法执法目的所必需的，且不得超过维护秩序所要求的限度。在南海的补给冲突案例中，一国海警对运送食物、燃料的船只发射水炮、进行危险拦截，其目的已远超“执法”范畴，而是明确的政治胁迫。这种行动严重违反了相称性原则。它将执法手段作为实现地缘政治目标的工具，使得执法行为的规范性基础被掏空。3.对《海洋法公约》“善意履行”原则的破坏：《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基石是各国必须以善意履行其义务。灰色地带战术通过滥用《公约》中的自由（如航行自由、执法权），或恶意扭曲《公约》中的模糊条款，来服务于单方面的战略目标。例如，宣称在争议海域进行“正常执法”来掩盖其改变现状的意图。这种做法直接破坏了《公约》所赖以存在的互惠性和信任基础。5.3贡献与启示：构建“分层反应”与“透明度”规范本研究的发现对国际法和区域安全治理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贡献和实践启示。理论贡献：本研究通过“三位一体”机制的剖析，深化了对“灰色地带”的规范性本质的理解。它证明了“灰色地带”不仅仅是一种战术选择，更是一种系统性的国际法规避战略，其目标是通过模糊化，将冲突降维到国际法规范效力最弱的“执行空档”。实践启示：应对灰色地带战术，必须超越传统的军事或外交谴责，着力于程序性的规范修补：建立“分层反应规则”（RulesofEngagementforGrayZone）：区域内国家，特别是受胁迫国及其盟友，应在区域合作框架内共同商定针对海警行动的、明确的分层反应规则。该规则应明确界定何种胁迫性执法（如激光照射、水炮的持续时间与伤害程度）即被视为“武力威胁或使用”，从而启动更高的国际责任追究程序，而非仅仅停留在外交抗议。推行“行动透明度制度”：区域国家应推动建立强制性的“现场证据公开机制”。任何涉及危险接近、拦截或使用水炮的执法行动，必须同时公开其行动记录（如航迹图、视频、通讯录音）。这种透明度制度旨在提高实施灰色地带战术的“成本”和“政治可否认性”的难度，迫使其行为更符合国际执法中的必要性和相称性原则。强化区域法律合作：受影响国家应联合起来，在国际海洋法法庭或其他多边机制中，联合挑战那些以国内法形式过度扩张海警权力的法律，巩固国际法治在海事安全中的权威。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的核心结论是，2023年至2025年多国海岸警卫队所实施的“灰色地带”战术，对现有国际海洋法律秩序构成了系统性的规范规避挑战。这种挑战的实质在于通过“实际行动的低致命性胁迫”、“国内法的法律战掩护”和“信息战的叙事反转”三位一体的协同，刻意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