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贾岛《送无可上人》诗的佛教意蕴

1、贾岛送无可上人诗的佛教意蕴贾岛对僧人行为、日用及焙道因缘极为熟悉，其诗风、诗意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佛禅 色彩。然而，长期以来，人们对贾岛诗的理解与阐释多停留在世俗意义上，对诗句的佛 教意蕴开掘不够，甚至完全忽略，造成了许多误会。下举两例，以彰显对僧诗理解的全 新思路。一“独行”、“数息”究竟何义？贾岛送无可上人诗曰：“圭峰霁色新，送此草堂人。塵尾同离寺，蛰鸣暂别亲。 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终有烟霞约，天台作近邻。qi(p6697)对于颈联两句诗的解 释，陈延杰贾岛诗注曰：诗唐风：“独行踽踽。”数读如朋友数之数。岛自注此二句云：“二句三年得，一 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2(p31)齐文

2、榜贾岛集校注曰:自注此二句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o 9,3(p120) 黄鹏贾岛诗集笺注曰：独行，数息二句下浪仙自注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 山秋严可知为平生得意之句。历代诗家于此聚讼纷纭，毁誉参半。详见诗后附录o4(p82) 李建昆贾岛诗集校注曰：贾岛自注云匸句三月(按：当作”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李怀民曰：“此等李洞诸人皆不能道，非不及其诗，不及其精于禅也。此为师生平得意 语，须思其得意处安在'按：千古名联，写其独游无侣也。5(p100)四家皆引贾岛自 注“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3、quot;来解释此联，皆强调此两句诗 为贾岛平生得意之句，甚为“难得”,而对诗句木身却解释甚少，唯陈延杰指出“数'读如朋 友数之数、李建昆引李怀民重订小晚唐诗主客图之语指出诗意与禅意有关，然其所 加按语却全与禅意无关。此联既然“难得：必有其不同寻常之处。然而不巧的是，这两句诗的真正意蕴至今并 不为多少人所知。注释者或以为此联太过平常而惜其笔墨，或仅做了世俗的理解而对其 禅意付诸阙如。李注虽借李怀民之语指出此联与禅学修养有关，却未进行正面解说。也 有一些论诗者因在不正确的方向上求之过深而对此联做了错误的理解。下举两例：其一，李延祜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妙句之妙)唐贾岛送无可上人：按诗意，

4、文字次序当为：影，独行潭底;身，数息树边。诗人现在却变而为：独行潭 底(的)影，数息树边(的)身，使“独行j “数息”反客为主，突出于前，强调了深深的孤独 和极度的疲惫。独行本寂寞，又不直写，却写水中无声无息的倒影，更壇寂寥气氛。独 行无伴侣，只能形影相吊，心情凄苦可以想见。一次次身靠树木休息，树边'和，身'紧 密结合，给人i种见树就见人的深刻印象。就是说，只要冇树就去靠，写尽疲惫孱弱之 状。“6(第7版)其二,马斗全贾岛"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刍议:鄙见以为，这二句并非指无可，而是写送别无可上路后，作者自己独行野望、徙倚 徘徊之情的。作者送走其弟后，若有所失，不免

5、产生一种孤独、闲寂之感，才会在 潭边踽踽独行，并数次倚树怅望、遐想。7(p8)从历代诗论来看，问题似乎也没有得到 真正解决。尽管贾岛木人对此联极为看重，而历代论诗者对此却并不理解。或不以为然, 甚至有批评之辞;或不明所以然，只是说好而对好在何处则说词寥寥。下举数例：宋魏泰临汉隐居诗话：不知此二句有何难道，至于三年始成而一吟泪下也。8(p326)元方冋选评、今人李 庆甲集评校点瀛奎律髓汇评卷四七：方冋：五六绝唱。冯舒：腹联奇句。纪旳：盖生平得意之语。初读似率易，细玩之，果有幽致。9(p1648)明谢榛四 溟诗话卷四：贾岛虫行潭底影“，其词意闲雅，必偶然得之，而难以句匹。当入五言古体，或入仄 韵绝

6、句，方见作手。而岛积思三年，局于声律，卒以"数息树边身“为对，不知反为前句 之累，其所谓"二句三年得，吟成双泪流“，虽曰自惜，实自许也。不识锋犯，偏执不回， 至于如此。10kp1222)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四：岛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有何佳境，而三年始得，一吟泪流。10(p1012) 清施闰章蟻斋诗话卷二：余谓此语宜是山行野望，心口间偶得之，不作送人诗当更胜，诵老杜力稀经树歇， 老怵i拨书眠，气象全别矣。11(p5o7)笔者认为，此联深蕴禅意且是"切对分符合送 别双方的身份，故极为精绝。骂虫行“即独自经行。经行是一个佛教词汇，指在一定的场 所屮往复

7、冋旋之行走。通常在食后、疲倦吋，或坐禅昏沉瞌睡吋即起而经行，为一种调 剂身心之安静散步。据四分律卷五十九所说，时常经行能得五利：能堪远行，能静 思惟,少病，消食、于定中得以久住。12kp1005下厂数息“亦为佛教词汇,指计算出息 (呼气)或入息(吸气)之次数，令心摄于一境以对治散乱，入于正定的修持方法，为涅盘 六妙门之一。其做法是自数到十，若未至十而心已散乱，则应重新自一数之，终而复 始，乃至入定。三藏法数曰：数息者，修行之人，调和气息，不涩不滑，安详徐数，从一至丁，摄心在数，不令 驰散。盖欲界众生，心多驰动，粗散难摄，故须数息制其散乱，是为入定之要，故以数 息为初门也。13（p212上）经行

8、与数息都是僧人精进的方式。二词在唐、宋诗中很常见, 兹举数例：方便无非教，经行不废禅。（刘禹锡海门潮别浩初师）l（p4036）慧眼沙门真远公, 经行宴坐有儒风。（钱起同王鋪起居程浩郎中韩翊舍人题安国寺用上人院）1（p2668） 还须止杂念，数息度黄昏。（吕本中秋日）14（p18216）早退得闲真玩岁,跡1趺数息是 安眠。（苏过次韵叔父黃门己刊岁除二首其一）fl5（p15488）正是由于无可上人的勤于 修行，才有”终有烟霞约，天台作近邻“的结果。据此亦可略知无可上人应是天台宗僧。 受邀住越，亲近天台，是宗门对其道行的一种肯定。"潭底影“与'树边身“亦深蕴禅意。潭底的虚影与树边的

9、色身共同暗示了一种禅修境 界，即"无我二无我是佛教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之一，分为'人无我“与" 法无我二人体为五蕴之和合，并无真实之''我“体。此联所呈即是"人无我“之境。另一方 面，此联亦是”切对叮独行“对"数息“，动作对动作，'潭底影“对”树边身“，名词组对名词组, 极为工整。这也符合了晚唐诗”尚切对“（蔡居厚诗史）16（p448）多先锻景（颈）联、 颔联，乃成首尾以足之“（方回瀛奎律髓卷十三）17（p139）的风尚，所以贾岛木人对 此联颇为满意。二、“二句三年得”，贾岛果真苦吟若此吗？'，二

10、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最早见于魏泰的临汉隐居 诗话：人岂不自知耶?及自爱其文章，乃更大缪，何也?刘禹锡诗固有好处，及其自称平 淮西诗云："城屮喔喔晨鸡鸣，城头鼓角声和平。“为尽李憩之美。又云：”始知元和 十四载，四海重见升平年。“为尽宪宗之美。吾不知此两联为何等语也。贾岛云：均虫行 潭底影，数息树遏身。“其自注云'二旬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 秋。“不知此两句有何难道，至于'三年始成蔦而一吟泪下也?杨衡自爱其句云一一鹤 声飞上天“,此尤可笑也。8（p326）北宋人魏泰对，'三年得“之说已颇为不解，可见其流传 甚早。然而，

11、果真是两句诗花了三年吋间才"得“到吗?显然不是。此联是为送别无可上 人而作，贾岛三年前何以知道上人于此时要离寺出访呢?也有论诗者认为''三年“为虚指, 意为较长时间才''得“到，这与送别诗的性质恐亦不符。事实上，此'三年“应是贾岛与无 可密切交往以至常止宿于其处之时光的约略说法，与苦吟“关系不大。据李嘉言贾岛年谱、景凯旋贾岛事迹考辨及屈守元、常思春韩愈全集校 注送无木师归范阳可知：贾岛生于代宗大历i四年（公元779年），早年曾出家为僧，元 和五年冬至长安见张籍，六年春至洛阳见韩愈。是年秋，愈至长安，岛亦同往，i一月 告归范阳，元和七年春复返长安

12、，居延寿里，与居住在延康里的张籍为邻。高承事物纪原卷七,粘帐“条曰：旧制，僧尼簿三年一造，其籍一本送祠部，一本留州县。18(p389)贾岛此次随韩 愈赴长安又急急回乡，应是为了办理脱离僧籍之事。之后即长届长安，以进士求官为务。元和七年(公元812年)，贾岛三十四岁。依四分律、十诵律等规定，受具足戒 者须年满二十岁以上，比丘尼一般在七十岁以下。以二十岁受具足戒來算，贾岛的僧腊 已有十五年之久。姚合有一首送无可上人游越(一作送无可住越州)诗，是送别 无可去越州当主持而作：清晨相访立门前，麻履方袍一少年。懒读经文求作佛，愿攻诗句觅升仙。芳春山影 花连寺，独役潮声月满船。今日送行偏惜别，共师文字有因缘

13、。1(p56715672)天台山 在越州，无可上人的此次游越应与贾岛送无可上人诗屮的"天台作近邻“之行属同一 次出行。从两诗屮的''芳春“、'蛰鸣“(蟄，此处指蝗虫)、'花连寺“等词语来看，出行吋间大 约在春、夏之交。据景凯旋无可考、贾岛事迹考辨两文考证，无可上人长庆三年 春已从越州返冋长安，而贾岛自元和十五年秋至长庆元年春一直在生病，长庆元年春， 韩愈还京，贾岛方大病初愈。姚合元和十五年罢武功主簿，长庆二年任富平县尉，三 年任万年县尉，长庆元年恰在长安。据此数端，可知贾岛送无可上人诗应作于长庆 元年(公元821年)春、夏之交，距其元和七年脱离僧籍已有

14、近十年之久。这期间，贾岛 多次应举，但屡屡下第，叹知音难逢，加之囊小羞涩，贫病交加，居无定所，故有弃考 归隐、荡舟江湖之意。贾岛曾有下第诗曰：下第只空囊，如何住帝乡!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泪落故山远，病来春草长。知 咅逢岂易，孤棹负三湘。1(p6688)长庆元年深秋，无可途经庐山，有秋枚宿西林寄 贾岛诗曰:暝虫喧暮色，默思坐西林。听雨寒更彻，开门落叶深。昔因京邑病，并起洞庭心。 亦是吾兄事，迟冋共至今。1(p9236)与前引下第诗正好照应，此训可庭“犹彼，三湘“也。 当此窘境，贾岛长庆二年或因举场出格行为被贬为”十恶“之一，应不难理解。应举的最 后几年，贾岛或因食宿多借助于无可而常住寺中。其

15、就可公宿诗曰：十里寻幽寺，寒流数派分。僧同雪枚坐，雁向草堂闻。静语终灯焰，余生许峽云。 由来多抱疾，声不达明君。1(p6687)这个所宿之处就是圭峰草堂。三年来，贾岛常常 看到无可上人勤学精进，今日受邀住持越州，道业终获认可，而自己却脱离已有十数腊 的僧籍走上了应举之路，上天不悯，连举不中，以至贫病交加，一事无成，木可以像无 可一样每天经行、数息，平稳度日，却无奈落到这步b地。每虑及此，怎能不潸然泪下!参考文献:i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增订本）g.北京:中华书局，1999.陈延杰.贾岛诗注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齐文榜.贾岛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4黄鹏.贾岛诗集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2002.5李建昆.贾m诗集校注m.台北：里仁书局，2003.6李延祜.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妙句z妙）唐贾岛送无可上人n.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1-10-18.7马斗全贾岛”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刍议j冲州学刊,1987（2）.8何文焕历代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9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0t福保.历代诗话续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3.ii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丛书g.集部420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12佛陀耶舍、竺佛念译.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