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末端”的连锁反应

发生在“末端”的连锁反应 江苏省学生体质公示柔性倒逼机制再追踪 部分省市体育成绩计入中考总分的政策，成为促使初中生重视体育锻炼的有力“抓手”。CFP 供图 这是一群先知先觉者的实验，从 2007 年开始，江 苏省启 动了大学一年级新生身体素质测试 情况回溯生源地的社会公告制度。如同在以高考为代表的考 评体系中打入了一个体质评价的 楔子，看似牢不可破的高考也出现了松动，体育的重要性被重新放上台面。自此，一场自上而 下拯救体质的行动在江苏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江苏省的倒逼机制，用 7 年的 时间实现了从青涩到成熟的 过渡。今年 1 月初，本报记者曾 赴江苏多地，对大一新生体质测试 怎么测、 测什么，倒逼机制如何发挥作用等进行了深入采 访报道，并将这场改革喻为一份排行榜引 发的“ 蝴蝶效应”。那么，发端于省教育厅的决策， 经过层层传导，在“ 末端”引发了怎样的变化？现实状况和最初的制度设计之间还有多远的距 离？如何建立起科学的长效机制以避免倒逼机制作用的弱化？日前，本 报记者再次赴江苏进 行了深入的调查采访。 见习记者 刘博智 本报记者 李小伟 柔性倒逼，柔中带刚 压力层层传导的同时，也将教育部 门领导、校 长、体育教师、班主任、学生等利益主体裹 挟进这场轰轰烈烈的拯救体质的运动中。然而只靠 “逼”是逼不出好体质的，柔性倒逼真正发 挥作用靠的是背后实打实的政策红利和真金白银。 毫无疑问，在提高学生体质这场战役中，主力部队是体育老师。但就像一根卡在喉头 的鱼刺，体育老师的缺编始终是学校诉求的“痛点”。江阴市教育局的负责人告诉记者： “体育老师缺编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全市中小学生 145209 名，按小学 16 节/周、初、 高中 14 节/周计算，共需专职体育教师 703 人，但实际只有体育教师 529 人（包括中层以 上体育教师 23 人、即将退休体育教师 6 人），缺 200 人。小学专职体育教师缺额情况更为 严重。” 不仅如此，结构上的短板效应也十分明显。南通市教育局体卫艺处处长朱宁说：“40 岁-50 岁之间的体育教师脱节很厉害，新鲜的血液主要是定向师范生等政策性的输血。但相 对于巨大的人才缺口，这样的涓涓细流犹如杯水车薪。” 倒逼机制实施之后，情形开始扭转。2008 年至 2012 年，全省新补充 3732 名体育教师， 各级教育部门培训体育教师 173463 人次。如今年年增编，教育部门和学校有了盼头。 南通市第二中学副校长王长健说：“以往如果缺少体育教师，每个教师多上两个班， 问题就能解决，可是现在不是这样了。倒逼对体育课提出了实打实的要求，不仅要有老师 来上课，还要让学生的运动量达到一定水平。” “倒逼时代”的到来，对体育老师的专业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现实情况并不乐 观。朱宁说：“现在南通体育老师为 2500 人，其中 8001000 人是兼职体育教师。”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江苏省制定专门的培训计划，分层次、多渠道加强对体育教师的 业务培训。2012-2013 年，省教育厅、省体育局投入 1000 万元实施第二轮“万名中小学体 育教师培训工程”，为每一所中小学培训一名体育教师。每年组织中小学和高校体育骨干 教师赴美国、加拿大学习培训。 几年前，王长健开始在学校进行一项试点，将体育老师的绩效工资与学生体质健康监 测数据挂钩。刚开始，老师们都反对这个方案，王校长便一个一个地疏通，最后政策得以 在全校实行。王长健说：“学校每年学期结束的时候，会把每一个学科人均奖励性绩效工 资进行排序，体育老师现在基本上可以排到中游的水平。去年，我们学校体育老师的年终 绩效已经上升到和语数外任课老师同等的地位。我们把这些数据给体育老师看，他们都很 受鼓舞，热情也高涨了起来。” 场地和设备也一直是制约学生体质发展的重要因素。在加强师资建设的同时，江苏省 也不断加大体育场地和器材设施的投入。据统计，2008 年至 2012 年，全省各级财政用于中 小学体育的专项经费达 48 亿元，新建 2605 个体育场馆，改建 2771 个体育场馆，补充 245 万件体育器材。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学校，为学生赢得更多的运动空间，不仅要靠真金白银，还要靠思 路创新。镇江市京口区实验小学是一所城市学校，学校体育活动总面积只有 5000 平方米， 学生人均活动面积只有 2.2 平方米，环形跑道 150 米的操场没法同时容纳 1600 名师生活动。 为了纾解场地带来的限制，学校精心设计运动项目，合理布局场地，用足用好每块场地， 把所有教室、内外走廊、平台、屋顶、操场充分利用起来，拓宽了体育活动空间。 以前课表里的体育课总是被各种“主课”五花大绑，有时为了迎接上面的检查，体育 课还被阳奉阴违地编织进“阴阳课表”里。虽然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这种注水的课表只 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镇江市教育局体卫艺处处长李云芳说：“要像挤掉 GDP 水分一样，挤掉课表中的水分， 才能还原学生真正的体质水平。” 为了挤掉课表里的水分，确保学生每天的锻炼时间，海门市教育局提出，在校学生每 天运动 100 分钟。如何达到？海门市教育局体育教研员江晓东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刚刚 开始实行的时候，有些学校觉得有难度，但是将这 100 分钟逐一分解，细化到每个时间段， 见缝插针地增加锻炼时间，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除了每天一节体育课和大课间，还有就是 早晨到学校以后，安排 15 到 20 分钟的时间锻炼，比如规定是 7 点半的，有的学生 7 点或 者 7 点 15 分就来锻炼，然后到 4 点半放学后，再安排锻炼 20 到 30 分钟，这样加起来每天 就有 100 分钟时间了。” “神经末梢”里的革命 融于心，才能化为行。和几年前相比，在如今的江苏，“神经末梢”里的微型革命正在爆发， 体育锻炼就象生命中的氧气那样，已 经成为学生生活、学 习 的方式和态度。 经过 7 年的酝酿、发酵，政策增益效果逐渐显现，倒逼机制终于在末端学生身上 发生了连锁反应，尽管没有最新的统计数据，但南通市教育局局长助理樊建清依然敢拍着 胸脯担保倒逼机制的成效：“一个明显的现象是，过去，我们担心女生跑 800 米，每到体 育中考，救护车就在场外严阵以待。现在，任何一所学校的一个学生跑 800 米、1000 米， 我们一点也不担心。” 2012 年无锡市学生体质健康监测中心，对辖区内的两市七区一中心、37 所中小学校的 16753 名中小学生进行体质监测，采集原始样本 40 份。监测数据显示，相比于 2005 年， 2012 年无锡市中小学生生理机能总体水平有所改善，其中男女生平均肺活量体重指数比 2011 年省均值分别提高了 1.5ml/kg 和 2.1ml/kg；男女生平均脉搏比 2005 年分别下降了 1.2 次/分钟和 2.2 次/分钟。同时，多数年龄组学生的速度、上肢力量、下肢爆发力等素质 指标都有所提高。 融于心，才能化为行。和几年前相比，在如今的江苏，“神经末梢”里的微型革命正 在爆发，体育锻炼就像生命中的氧气那样，已经成为学生生活、学习的方式和态度。 前不久，常州高级中学分管体育工作的任惠宇主任处理了一起学生的“闹事事件”。 学校因为足球场要养护，决定临时封场，结果学生“组团”找到校长并与之对话，得到了 校长的当面表扬与表态，最后在校长直接干预下，学校花 10 余万元解决了场地问题。 这样的情况在几年前的常州高级中学是不可想象的。任惠宇说：“这多亏了学校在学 生体育锻炼上给时间、给空间、给内容。现在学生（高三学生直到高考前一周）都是每周 两节体育课、三节课外活动课，外加每天的大课间。学校积极开发体育活动场地，先后把 教工车库改为学生乒乓球室，模仿街头篮球的形式在校园大道上设置 10 个篮球架。锻炼内 容上，利用自管自选的大课间体育俱乐部模式，激发了学生参与锻炼的热情。” 更让学校和教育部门欣喜的是学生家长的变化，常州市教育局体卫艺处处长甘亦农说： “以前学生家长会把学生的课余时间分割到各种辅导班、兴趣班。现在家长很愿意孩子在 锻炼上多花点时间。过去，老师不让学生跑，家长不放心学生跑，现在出现了节假日家长 陪着学生跑的情况。” 常州市钟楼区体育教研员张老师说：“每天早上大课间时间，紧靠学校四周的交通要 道都会被交警封道以空出来让全校学生锻炼身体，而此时刚送完孩子上学的爷爷奶奶外公 外婆，则在一边自发地协助维持交通秩序。” 家校合作，将家长也绑了进去，以往家长们对体质的诉求只是“只要不生病就行”， 现在，家长成了推动学校体育锻炼的另一只手。 “早在几年前，我校体育老师就拍摄体育系列微视频放到校园网进行课外的运动练习， 以家庭兴趣作业的形式把体育延伸到课外，家校携手，共同关注孩子的身体素质。”常州 市天宁区博爱小学的李琴老师说。 另一个因为倒逼机制而引发的角色身份的重新定位来自于班主任集体。“班主任是学 生体质的第一响应人”这已经成为江苏省教育部门的共识。镇江中学的副校长龚保庆说： “以前在某种程度上，班主任和体育老师是竞争者的关系，他们都在争夺学生的时间，现 在有了共同的目的，他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甩掉高跟鞋，穿上跑鞋，和学生一起跑。这是记者在常州市钟楼区的怀德苑小学看到 的场景。 如何飞上“平流层” 一项新制度从构想到试点落地，再到大面 积推广，入理以至入情，总是会遇到各种状况， 就像一架正在升空的飞机，起 飞的时候比较颠簸，到了平流层时候，就平稳了。 倒逼机制走过了 7 年，也像一架飞机，循循升空，既成绩斐然，也经历颠簸。 越飞越高，一些政策的副作用凸显出来。如何保证倒逼机制的正效应持久有效，如何 保证排行榜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教育部门的头顶，如何杜绝“操作”，一手托两 家？更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倒逼机制走向应试化？倒逼机制这架飞机飞上“平流层”之前， 这些问题避无可避。 一位主管文化事业的官员曾说，“如果县太爷是个戏迷，这个县城肯定有个像样的剧 院。”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倒逼机制，领导重视、学校重视固然能够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但这种“疗法”更多的是一种外部驱动，如何激发学生自身内驱力，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倒逼运动，学生不动。在不同程度上，大家都遇到了这个问题。 无锡市惠山区教育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学生体质倒逼机制对真正的主体学生 的健康意识和健身能力的逼迫措施不足（好坏无所谓），反而出现学校领导、体育教师两 面被逼的窘境。” “数字是不会说谎的，”任圣说，“拿出我们学校的监测报告，很明显，高一进校的 学生体质测试成绩是最好的，到了高二成绩有一个滑坡，但是到了高三，因为省、市里都 要求进行测试，所以成绩又稍微好一点，就变成了一高、一低、稍高的一个曲线。所以这 反映出缺少相关行政干预和措施。” 倪胜勇说：“制度设计就像铺铁轨，铁轨铺到哪里，火车就跑到哪里。从本质上来讲， 倒逼机制也是一种指挥棒，设计不好必然会陷入应试的窠臼。”倪胜勇的弦外之音是 对体育中考应试化的指责。 单杠上长了一层斑驳的铁锈，山羊、跳箱也积了厚厚一层灰，这是倒逼机制实施前倪 胜勇在学校看到的情况，“中考考什么，学生就练什么。因为体育中考，一些存在运动伤 害、危险的项目被移出了体育课堂，体育中考成了新的指挥棒。” 倒逼机制出现后，成了南通破除体育应试化的突破口。2009 年，南通体育中考进行改 革，倪胜勇的方案设计被选中，这套方案把中考改革由终结性考试变成过程性考试，分数 由 30 分提升至 50 分（其中 20 分为过程性分数， 30 分为中考三项终结性考试分数，后来 又提升至 60 分（30 分为过程性分数，来自初一、初二，30 分终结性考试分数）。在考试 的内容上也把平时体育课考查和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结合起来，用所谓的体育应试， 促进体育教学质量的提升。 以“应试化”去应试化，体育中考的改革撬动了南通的体育课改。现在南通体育课实 行模块化教学，体育项目就像自选超市的商品，学生可以根据爱好自由选择。在过程性考 核中，30 多个项目，每学期测两项，测试过程都会请家长、社会监督员现场监督。 除了倒逼机制如何去应试化的问题，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是，学生体质倒逼机制 的正效应也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在逐步弱化，学生体质倒逼机制应该建立长效机制（比如 系统合理的课程设置，科学的评价方式，严厉的奖惩措施等）。 具体操作层面上如何“一手托两家”，测出具有说服力的数据，成了各市教育部门关 心的问题。经过高考后三个月的休整，体质的滴漏也由量变成为质变，这样测出来的数据 是否能够反映真实的情况？倪胜勇在具体操作层面上提出建议：“在大一新生的体质测试 这个问题上，省里组织人员直接到高三学校来测试更好。这样可能更合理一些，数据也更 准确。” 江苏省委教育工委副书记、省教育厅副厅长胡金波说：“在高校开展大一新生身体素 质测试和问卷调查工作，是加强中学体育卫生工作、特别是高中阶段学生体质健康水平的 有效手段之一。今后，江苏省将进一步完善高校新生身体素质测试回溯生源地制度及公告 制度，着力从体育活动制度、建立健全工作机制、专项督导制度、社会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