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别梦两样情——李煜、晏几道梦词解读.docx

2014年4月语文教学通讯 Apr，2014第782卷第4期Bulletin of Chin雠kmgIlage TeachingV01782 No4古典品藻一样别梦两样情李煜、晏几道梦词解读 刘欣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德宏678400)摘要：南唐后主李煜和北宋词人晏几道在词吏上皆占有一席之地，且都以情见长。其作品中强烈的抒 情性一直是词论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拟从两人的梦词切入，比较其内容指向、情感基调和抒情方式的差异， 从而显示两住词人不同的风格特色。关麓词：李煜晏几道梦词内容指向情感基调抒情方式 中圈分类号：120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6097(2014)044)0754)4 作者简介：刘欣(1959一)，云南文山人，本科学历，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南唐后主李煜和北宋词人晏几道皆为词坛才象，故此解说，权当抛砖引玉之言。 子，“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可以说，文学是人学。词作为异军突起的言情诗体，其 两人成为彼时代词坛上的佼佼者，原因是多方面表意抒情的功能，远胜于其他文体，至南唐李煜和 的。其遭遇经历、社会背景、个性气质和创作风格等北宋晏几道已蔚为大观，其抒情的功能和技巧已大 因素，无不刻着时代和个人的烙印。一个从万人之大增强并日臻成熟。众所周知，通过记梦形式来寄 上、风光无限的皇帝沦为饱受屈辱、心如死灰的阶情言志并非自此二人始，诗经楚辞、两汉乐府、 下囚，其难言的悲哀和痛苦可想而知；一个从出身魏晋六朝及有唐一代的众多诗人、词家，如李白、李 豪门望族的纨绔子弟变为穷愁潦倒、困厄交加的士贺、温庭筠等均有大量梦诗、梦词佳作，但就梦词而 子，其悲苦和感伤也同样令人嘘唏不已。历史是无 言，李煜、晏几道无疑是这一题材的杰出大家。 情无常的，由命运的巅峰坠人痛苦的深渊，不过咫 在两人的词作中，梦词占了较大的比例。李煜 尺之遥，瞬间的倏忽更替，让人感慨无奈；历史又是 有10多首，晏几道有66首之多。这些词或寄托身 有情公正的，于载浮载沉的时代悲歌中，在如梦如 世之悲、亡国之痛；或抒发知音难觅、怀才不遇之 幻的时代悲剧中，孕育了两位文学天才，令人叹服苦；或倾诉时光荏苒、青春难驻、恋情已逝的惆怅与景仰。“世间不少分襟处，月细风尖唤奈何。”“李煜、无奈。情真意痴，如梦如幻，如泣如诉，亡国离恨、情 晏几道是时代悲剧的主角，其扮演的悲剧角色令人殇难消成为李煜和晏几道梦词的基调。以情动人、感叹，那么，彼时代的两位作家是如何在其擅胜的词 以情感人是他们词作的共同点，也是众多读者和词 作中长歌当哭，演绎生命悲剧的真谛的呢?本文就论者的共识。那么两人有何不同之处呢?笔者认为 两人的梦词在内容指向、情感基调、抒情方式方面 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的异同作一解读，以期达到体悟词作内涵的目的。一、内容指向不同：亡国之悲与伤逝之痛 当然，正如古人所云：“诗无达诂”“言不尽意”，解词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李煜作为南唐后主，其在 亦然，加之见仁见智为解读古代文学作品之常见现 政治上的昏聩无能，终于断送了南唐王朝，也使自文艺175万方数据己成为屈辱的阶下囚。著名的浪淘沙突出地表达坷而倾心于歌舞酒筵，与歌女交往有密切的关系。 了一个亡国之君的痛楚心境：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一词写繁华热闹之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 后的空虚寂寞之感与无尽的相思之情。首旬点梦， 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且是梦后。高锁的楼台、低垂的帘幕，传达出入去楼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空、佳人已去的空寂与惆怅。在词人的深情追忆中， 此为李煜的代表作之一，尽情地抒发了他被俘 一个斯人独憔悴的形象已然呈现。“当时明月在，曾 后的一腔悲愤之情。上阕以倒叙手法写帘外雨，五 照彩云归”二句意象空灵凄美，将词人相思无尽的 更天，为梦后情景；忘却身份，一晌贪欢，是梦中事。 绵邈深情表露无遗。正如陈廷焯所云：“既闲婉，又潺潺春雨和阵阵春寒惊醒残梦，使抒情主人公回到 沉着，当时更无敌手”。41 真实人生的凄凉境况中来。梦中梦后，今昔对比，以 又如蝶恋花(醉别西楼梦不醒)，以“春梦秋 梦中欢愉的短暂反衬梦后痛苦的绵长，凄凉悲哀尽 云”点出人生的无常，聚散之容易，令人叫绝。试想 现。“独自”二字语义沉重，孤苦之心油然而生。下阕 “春梦”绮丽而又短暂，“秋云”则漂浮不定，转瞬即 抒情，因凭栏而见故国江山，将引起无限伤感，故日 逝，贴切形象的比喻，使人徒增莫名的悲哀与惆怅。 “莫”。“流水”二句成为词人失却故国的绝望哀叹。尽管有承其父晏殊“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 当然，这种哀叹正如后人所评，身为亡国之君的李 觅处”之意，但此处写“春梦秋云”之聚散，显然与 煜，在词中很少作帝王语，常以近乎普通人的身份， 莲、鸿、苹、云后流落人间之事相关，所以有更深的 诉说自己的不幸和哀苦，故词具有了可引起人们感 含义，它包含着一切美好的回忆，昔日的欢情、逝去 情共鸣之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如此，本 的荣华都成为生活的陈迹，空留黯淡感伤的回忆。 词亦然。“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 “文学艺术所要表达的内容很多，但总有一些 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 母题：比如感时伤逝、咏爱歌情和寻找家园等，这一 书者也。”四这都是对李煜词发自肺腑、催人泪下的 切恰恰都是感伤的题中之要义。”嗍李煜、晏几道作 效果的中肯评价。“此首殆后主绝笔，语意惨然。”131 为词中之行家里手，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并且是刻 再如望江南：“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 骨铭心的生活经历作为抒发情感、倾诉悲哀的突破 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该词以高度 口，将个体非常典型的情感体验尽情宣泄，故能引 的艺术概括力，描绘出江南凄寒的秋景，表现了词起人们普遍的感情共鸣。 人囚居生活的孤寂和难堪的心境。首句点明对梦境 二、情感基调有别：悲痛凄苦与哀婉伤感 的描写。“闲”可理解为“空虚”，“远”字作动词用，达李煜一生可谓奢靡与凄苦交织，在短短的四十 到很远的地方，全句谓我随着虚幻的梦境来到很远 二个春秋中，他经历了从帝王到阶下囚的沧桑巨 的地方，言下之意，由于身为囚徒不得自由，意欲回变，既体味了“春殿嫔娥鱼贯列”的醉生梦死的帝王 归故国只能在梦中实现，语意酸楚，正是“亡国之音 生活，也饱尝了“终日以泪洗面”的痛楚煎熬，故梦 哀以思。”(礼记乐记)正是李煜特殊的地位和经 中既有沉湎于声色犬马的“美梦”，更不乏囚徒度日 历，使其在表达情感、抒发情怀上以亡国离恨为主 如年的“噩梦”，后者更能体现其梦词的特色。虞美 要内容，以梦境的虚幻和破灭寄寓人生的悲慨为主 人一词自不必说，亡国之恨、故国之思像滔滔江 要形式，其词感情指向明晰，强烈的故国之思、亡国 水，汪洋恣肆又绵绵不尽。望江南则以萧瑟秋景 之痛在词中显露无遗。 寄托有家难回的情怀，痛不欲生。晏几道的梦词则多以恋情为主要内容，忘情地 如子夜歌： 倾诉自己的离别相思之苦、伤逝之痛，指向较为单 人生怨恨何能觉，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 一。这与词人的境遇，尤其是因为性格孤傲，仕途坎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76l文艺万方数据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屡。“魂梦”强调词人与歌女分别后的心痛与哀怨， 全词围绕一个“梦”字展开。上片写梦归故国，故而在词人心灵深处留下难忘的印记，可谓魂牵梦 下片言往事在梦中幻灭，整体构成一个人生如梦萦。一“同”字则见出彼此的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相 的意象。首句写出了词人极度愁苦悲哀的情态以逢尚“犹恐”正是惊喜至极的鲜明反衬；“梦中”更是 及力图摆脱痛苦的心理。“销魂”一词既妥帖又有此时此刻忧惧和怀疑的幻觉再现。此处虽化用杜 分量，将亡国之君的痛苦表达得淋漓尽致。江淹诗，然而景和情在浅淡而又深挚的笔触中更觉妙合别赋中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写尽了人 无垠。读之，哀婉伤感的情调让人感同身受，回味无 间的离愁别恨；李煜的“销魂”非一般的伤别，直是 穷。正如陈廷焯所云：“下半阕曲折深婉。自有艳词， 心如死灰的生离死别，更觉令人肠断。“故国梦重 更不得不让伊独步。”瞰口此委婉深情、哀怨缠绵的 归，觉来双泪垂”以梦中归国、梦醒垂泪的形象展 词句在晏词中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归来独卧逍遥 示内心的悲苦。下片“秋晴望”三字高度浓缩，望到 夜，梦里相逢酩酊天。”(鹧鸪天)“几处歌云梦雨， 了什么?许是“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 可怜便，流水西东。”(满庭芳)“夜夜魂消梦峡，年 (望江南)的江南胜景，但这一切已不复存在， 年泪尽啼湘”(河满子) 概言之，晏几道的梦 “无限江山”已归他人之手，于是发出一声“往事已 词是其心声的写照、心灵的寄托，词人将身世之悲、 成空，还如一梦中”的悲叹。这种悲叹缘自词人内 伤逝之痛寄寓在如梦似幻的往昔追忆中，确乎伤情 心的深悲巨痛，而且这种痛彻心扉的凄苦成了李 缕缕，荡气回肠，真可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 煜后期词作中一以贯之的感情线索和主调。“后主 时已惘然”。思路凄婉，词场本色。”晤如破阵子乌夜啼浣三、抒情方式迥异：直抒胸臆与缭丽婉曲 溪沙等作品皆如此。“真正的文学永远指向每个人李煜和晏几道的梦词都以抒发悲情见长，这是灵魂最深层的痛处，也总是深入到社会历史内部最毋庸置疑的，尽管两人作品在情感指向、抒情基调敏感的痛处。”啐煜的词正是以文学家的切身感受上有所不同。那么，他们的抒情方式如何呢?笔者认 道出了社会历史的痛处。为也存在着较大差异。比较李煜、晏几道在抒情方 晏几道梦词多伤逝之作，其情感自然也离不开 式上的差异，既可显示两人在呕心沥血的梦词创作离愁别绪的抒发和倾诉。但认真对照李煜的作品，中的兴趣习惯、风格特色，又可由此窥见他们以词 不难发现其基调同中有异，且异的方面还相当突 表达生命悲歌、以词凸现心路历程的丰富幽微的内 出。这里，我们不以两人描写伤春感怀或男欢女爱 心世界。 之作相提并论，因为那没可比性，况且感情的真挚 如前所言，词为抒情文学样式，经过中晚唐民 深沉更是相距甚远。那么，晏词的基调是什么呢?笔 间词、文人词的演进和沉淀，到了南唐和北宋，词得 者认为应该是情深意痴，哀婉伤感。请看晏几道的 到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撇开内容不提，技巧的成 代表作鹧鸪天： 熟有目共睹，而在李煜、晏几道笔下，也呈现出独具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匠心的绝妙特色。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李煜在词中多以昔日锦衣玉食、繁华无度的快 魂梦与君同。今宵剁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乐来反衬落难现实的残酷痛苦，情感之消沉、心境 词写与歌女酒筵欢笑、别后的相思及重逢时的 之悲哀自不待言，故在词中多以白描的手法直吐其惊喜。上片写酒筵上的欢乐与忘情，下片将深情追情，直抒胸臆。 忆与相逢突显无遗。值得一提的是，下片对“魂梦”如望江南： 与“梦中”的反复吟咏，不仅在韵律上有一唱三叹之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 妙，且在词义上大异其趣。“几回”当解为多次、屡 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文艺i77万方数据这首小令别具特色。词人为了避免平直，采用 绘景，下片抒相思之苦的怀人之作，但因“梦魂惯 了倒叙手法，以突兀而来的“多少恨”领起，先把梦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一句被理学家程颐评 醒后的满腔悲恨一泻而出，使人心惊悲叹，再以为“鬼语也”而令后人称颂不已。联系词境细品之， “昨夜梦魂中”点明因梦而悲之缘由。究竟是什么其高妙之处正是梦中绘景，景中见情，且造语绮 梦，如此牵动他的感情?后文慢慢道出。情动于中 丽，玩味不尽。词人将自己在现实中得而复失的恋 而形于言，词人沦为囚徒的悲恸化为情感大潮，喷情化作美丽的梦幻之游在片片杨花飞舞的夜 涌而出，难以遏止。这里，我们不难体会词人直抒空中，梦魂轻飚，飞渡谢桥，去与意中人欢会，超越 胸臆的妙处。语言是情感的载体，通过语言渲染气了现实的种种羁绊与束缚，神游梦景，真正达到了 氛，奠定抒情基调的方式多种多样，淋漓酣畅是情情与景tfi(景的迷离和情的恣意逍遥交融无问)的 感难于抑制的极为自然、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的至境，读之历历在目而觉妙绝古今。正是词人出神 有效方式，它能很好地传达出词人此时此刻的悲入化的妙笔，才使我们如痴如醉地领略到一幅栩 苦心境。栩如生的优美画卷。古人云“诗中有画”，而词亦 词工于情而婉丽，这句话用于评价晏几道的梦然。由是观之，晏几道的确善于将相思之痛、离别 词再恰当不过了。请看II缶江仙：之苦寄托在迷蒙绮丽的梦幻中，以此化解失意、抚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 慰伤痛，故其梦词多呈绮丽迷离之色，屡闻低回哀 凤。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婉之音，而这又与词人一贯的婉曲缠绵的表达方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 式密切相关。花中。总之，李煜、晏几道作为南唐北宋词坛上引入 上词的内容、写法与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瞩目的词人，其作品的过人之处和深远影响有目 有相似之处，皆为怀人之作。只是前首直言“小苹”，共睹。李煜不愧为南唐词坛第一人，而晏几道作为 指向明确；而这首则巧妙地将歌女“云”嵌入，“谐音 北宋的杰出词家正是在继承前人(包括李煜)的基 借字，融合得天衣无缝，不露痕迹”。网上阕写歌女，础上使“婉约”词达到了新的高度。两人有相似之 工笔细描，着力刻画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