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情感隐喻的手段分析

前言情感是人的一种心理反映，是人们生活中重要且普遍的组成部分，它与人们的生理、心理认知、感觉、行为、经验和概念化有关，也自然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刺激和影响。人类的情感复杂多样，对人类情感的研究一直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的重要课题，隐喻在情感的概念化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本文立足于前辈学者莱考夫和约翰逊的概念隐喻研究的一些理论，并结合汉语中的基本情感，对汉语中的情感词概念隐喻进行分析。 一概念隐喻的简介(一)概念隐喻的含义“概念隐喻与修辞学中的隐喻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其联系是概念隐喻建立在修辞格隐喻的认知分析基础之上。将修辞格隐喻分析的结果,也就是认知功能用于一般的语言研究中才产生所谓的‘概念隐喻’。区别为一个是内在的，一个是外在的。概念隐喻是内在的，它存在于语言的内部，只有将之概念化才能看得到。‘概念隐喻’本身虽不直接明了地表达，却在更深层次中制约着语言表达的方式。此外，隐喻这一定义是从平时的生活用语中概括出来的，据莱考夫的研究，隐喻概念一定要有语言的繁殖能力，即隐喻概念的系统性。不具备这个能力的概念在莱考夫的隐喻隐喻框架内不能称为‘概念隐喻’”。[1]在思维逻辑的深化和发展中，隐喻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我们的认知发展总是由近及远，由浅入深，由具体到抽象，由已知到未知的。在这个过程中隐喻始终伴随以达到认识新事物和解释旧事物的目的。人类通过不断进化而获得一些基本范畴，例如上下，内外，前后，深浅，高低，然后通过隐喻把基本范畴应用于抽象概念而获得其他范畴。莱考夫说：“人们总是从一定的角度通过隐喻或所了解的形象去理解事物”。[2]人类这种隐喻思维过程的结果，形成了许多系统化和带根本性质的隐喻，这些隐喻从反面又对人们的思维和语言行为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人们经常不自觉地运用某些隐喻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来进行交际，但这种运用是无意识的。（二）概念隐喻的分类拉柯夫和约翰逊把隐喻分为三种类型:(1)结构隐喻。是以一种概念的结构来构造另一类概念，如辩论的结构就来自战争的术语结构。(2)方位隐喻。是在同一概念系统内部,用上下、内外、前后等空间方位词建立的一系列隐喻概念。(3)物质隐喻。人们把那些抽象的概念视为有形体和其他物理属性的实体。[3]二情感在汉语中的表达方式(一）情感概念情感是人的一种心理反映，是人们生活中既重要又普遍的组成部分，它与人们的生理、心理认知、感觉、行为、经验和概念化有关，也自然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刺激和影响。在人际交往中，情感词都起着很大的作用，大多数情感来自认知解释。（二）汉语相关情感词人类的情感大致分为喜、怒、哀、乐、惧五种，在情感隐喻表达方式方面，我也将从这五大类来对五种汉语情感词进行归类：1.喜汉语中表达喜悦的词语很多，如：欣喜，狂喜，欣慰，快慰，快活，喜上眉梢，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喜气洋洋，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大喜过望，沾沾自喜，回嗔作喜，拈花一笑，嫣然一笑，满脸喜色，满面春风，容光焕发，眉飞色舞，眉开眼笑，捧腹大笑，莞尔而笑，喜上加喜，喜不自胜，欢天喜地，笑眯眯，笑盈盈，美滋滋。2.怒汉语中表达愤怒的词语表达有愤懑，气愤，恼怒，怒号，愤然，激愤，动怒，怒发冲冠，气得跺脚，怒火中烧，怒不可遏，火冒三丈，雷霆之怒，愤愤不平，怒气冲冲，咬牙切齿，令人发指，艴然不悦，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义愤填膺，冲冠眦裂，吹胡子瞪眼，怒气填胸，勃然变色，万目睚眦，目眦尽裂，瞋目切齿，天怒人怨，疾言厉色，七窍生烟，东怒西怨，室怒市色，满腔怒火，柳眉倒竖，河东狮吼，盱衡厉色，无明业火，大动肝火，无名孽火，气急败坏，一朝之忿，窝火憋气。3.哀“哀”在汉语中常见的表达有：哀怨，悲戚，哀思，怅然，悲切，悲痛，哀哀欲绝，哀感天地，哀感中年，哀毁骨立，哀思如潮，哀天叫地，哀痛欲绝，眼神黯淡，黯然神伤，悲痛欲绝，呼天抢地，呕心抽肠，凄入肝脾，摧心剖肝，捶胸顿足，风木之悲，涕泗纵横，泣不可仰，肝肠寸断，泪干肠断，额蹙心痛，五内俱崩，痛入心脾，无肠可断，刺心裂肝，心寒，心灰意冷。4.乐“乐”与“哀”相对。“乐”是表示欢乐，快乐。“喜”和“乐”的区别是：“喜”是由内而外的，“乐”是由外而内，有条件的。这类词语有欢腾，兴奋，愉快，雀跃，得意，痛快，称心，眉欢眼笑，心旷神怡，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前仰后合，神怿气愉，手舞足蹈，乐不可支，乐不可言，乐而忘返，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心满意足，怡然自得。5.惧“惧”即“恐惧”也是人类最基本的感情之一，词语表达有惶恐不安，惊恐，胆怯，恐慌，恐怖，畏葸，瘆人，打怵，发毛，胆寒，战兢兢，肝儿颤，不寒而栗，心有余悸，胆战心惊，心惊肉跳，毛骨悚然，惴惴不安，战战兢兢，寒心酸鼻，望而生畏，诚惶诚恐，惊恐万状，魂飞魄散，栗栗危惧，大惊失色，汗不敢出，寒毛卓竖，胆战心惊，担惊受怕，怛然失色，捻神捻鬼，骨寒毛竖，闻风丧胆，魂不附体，惊心悼胆，恇怯不前，五色无主，面无人色，伈伈睍睍，吴牛喘月，股战而栗，汗洽股栗，跼蹐不安，提心在口，肤粟股栗，忐上忑下，雉伏鼠窜。三汉语情感隐喻的手段分析情绪和情感是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是人的需要是否获得满足的反映。在汉语中，人的情感主要包括喜、怒、哀、乐、惧五种。我们在与人交往时，要想运用语言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情绪并不简单。一个人在生气时可以通过一系列的肢体动作如“握拳”“翻白眼”等来表达，高兴时可能会“蹦蹦跳跳”，悲伤时则可能“垂头”“叹气”。但是对于性格内敛的人来说，一般很少通过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而这时，语言就发挥了它表情达意的作用。情感词概念隐喻过程中运用的手段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一）方位隐喻“方位隐喻，又叫空间化隐喻（spatializationmetaphor），是通过空间方位概念如上下、内外、前后、深浅、远近、中心边缘等来理解非空间方位概念所构成的隐喻”。[4]人们把其他抽象概念,如情绪、身体状况、数量、社会地位等投射到这些具体的方位概念上,就形成了用表示方位的词语表达抽象概念的语言“喜悦自满是向上的”，“悲伤谦逊是向下的”。“喜出望外”“喜上眉梢”用动作的上下远近的方位变化和人的情感延伸的方向性来隐喻“喜悦”的程度；“忐上忑下”则用身体部位受刺激的后的方向性变化来隐喻“恐惧”；还有些情感词隐喻将人的感情赋予了可上下远近变动的特点，例如“前仰后合”一词从人们在快乐状态下身体的方位变化来隐喻“乐”；“怒发冲冠”“柳眉倒竖”则用头发向上指和眉毛倒过来的方位变化，来表示发怒时的神态；“垂头丧气”“泣不可仰”则用人的头部动作的方向性，来隐喻悲伤是向下的“哀伤”之情；方位隐喻通过赋予人们的抽象情感以方向性，来把情感进行具体化，最后使得情感表达直观且形象。（二）本体隐喻本体隐喻，即实体隐喻，是用本来表示具体实在的物体的词来表示某一虚化抽象概念，将抽象和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行动、事件、状态等无形的事物概念看作是具体的、有形的实体，如“容器隐喻”和“身体器官及部位有关的隐喻”。1.用容器进行隐喻容器隐喻有关的情感词隐喻有“怒不可遏”“热血沸腾”“热情洋溢”“笑盈盈”“怒气填胸”等。这些都将原本抽象的事物具体化，用容器里的液体和气体变化来表示情感的变化，“容器”一般只能容纳一定量的物质，当里面的物质超出它所能承受的范围时，液体会溢出，达到一定温度的液体会沸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里的喜悦就是通过把人们的情绪具体化，看成容器里的液体，“怒气填胸”则是将人情绪隐喻为容器里的气体来表达愤怒的情感。2.用身体器官及部位进行隐喻身体器官有关的情感隐喻表达，则有不少在发展过程中受阴阳五行学说的影响。“按照《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心主喜，肝主怒，脾主悲，肺主忧，肾主恐。”[5]汉语情感词在发展过程中逐渐产生了用身体器官来隐喻情感的用法。如“脾气暴躁”“心花怒放”“大动肝火”等；而“发毛”“打怵”“胆战心惊”“心惊肉跳”“心有余悸”“毛骨悚然”“魂飞魄散”“提心在口”“寒毛卓竖”这些词是通过“胆”“心”“汗毛”等身体部位或动作的变化来隐喻“恐惧”之情。“眉飞色舞”“捧腹大笑”“眉开眼笑”以人的动作和身体部位来隐喻“喜悦”之情；“吹胡子瞪眼”“万目睚眦”“目眦尽裂”“瞋目切齿”则是通过身体器官和部位的变化来隐喻“愤怒”这一情感；同样地，“哀伤”也用人的器官进行隐喻，如“肝肠寸断”“泪干肠断”“额蹙心痛”“五内俱崩”“痛入心脾”“无肠可断”“刺心裂肝”等，这些词语都是用人体不同的器官“肠”“心”“脾”“肝”和身体部位来隐喻“悲哀”之情。（三）用颜色进行隐喻与颜色情感隐喻的情感词表达有关的颜色词有：黑，白，灰，红，绿，青等。用颜色进行隐喻的情感主要是“怒”和“惧”。“愤怒首先跟身体的生理反应有关，人在愤怒时,先是身体会变热,如脸变热。脑子变热然后体内压力增大,如血管鼓起,脑出血等。面部和颈部发红，接着激起了身体的其他反应,如颤抖、跺脚、咬牙等。最后感觉器官受到影响,如眼冒金星、两眼发黑等”。[6]一个人表达自己的气愤时，绿色和青色常用来表示消极的情绪，如“铁青”。同时灰，白两色多用来表示悲伤和惊惧，相关的表达有“灰头土脸”“苍白”。另外“红色”可以用来表示愤怒，如“面红耳赤”；除了“蓝色”通常能表达哀伤的情感之外，黑色也用来隐喻哀伤的感情，如“黯然神伤”“眼神黯淡”；“面如土色”则同时用色彩和生理表现隐喻恐惧，用色彩隐喻恐惧在汉语中较常见，但是多以冷色调为主，“惨白”“面如死灰”都运用了颜色和生理变化来隐喻“恐惧”这一情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五行学说的影响。（四）用自然现象隐喻自然现象相关情感隐喻表达中常用的是自然界的雷电，火，光，温度，液体,气等物质。“大发雷霆”“暴跳如雷”用人们熟知的自然界的“雷电”现象来隐喻“怒”，形象地表达了发怒的速度和强度；另外，“怒”也被看作是火，“怒火中烧”“火冒三丈”都是用火隐喻“怒”；人们熟知火的特性，用火隐喻愤怒使情感表达更加直观形象。“怒气冲冲”“气急败坏”则是通过将情感隐喻成“气”来表达愤怒之情；而“容光焕发”运用自然界的“光”来隐喻喜悦，通过人的面部精神状态来表现喜悦之情；“热血沸腾”同时用温度和液体来隐喻情感，液体达到一定温度会沸腾，人们的喜悦达到一定程度也会表现在体温升高。自然现象隐喻中的温度对“哀”的情感表达也有影响，如“心灰意冷”“心寒”主要运用了温度来隐喻“哀”这一情感。四汉语情感词隐喻分析的文化背景经过前面的阐述，我们发现汉语情感隐喻词大都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实体隐喻中容器隐喻最为典型。古人把人体看成一个三维立体的容器，通过人的日常呼吸、饮食实现体内的物质转换。在生产力水平有限的中国古代，人们在生活中会根据身体的日常经验而下意识地将人体看作是一个具体的容器，可与外部世界发生各种物质和能量的交换。所以，有人对情感隐喻持“容器隐喻说”。如“热情洋溢”“满腹怨气”就是典型的“容器隐喻说”。将情感隐喻成容器中的液体和气体，通过与外界的接触进行情感表达上的映射。而《淮南子》中说道：“天有风雨寒暑，人也有喜怒，所以把肝与云相联系，肺与气相关联，肾与雨相联系，脾和雷联系在一起，而且心是其中表达感情时最主要的部分。”[8]则是“五行说”的体现。“提心在口”“凄入肝脾”分别用来隐喻恐惧和哀伤的情感，“暴跳如雷”“脾气暴躁”则用来隐喻愤怒，由此可以看出，情感词概念隐喻也受“五行学说”的影响。《灵枢·本神篇》曰：“肝气虚则恐，实则怒……脾气虚则四肢不用、五藏不安，实则腹胀经溲不利……心气虚则悲，实则笑不休。[9]这句是说明了阴阳学说对情感的影响。“在中医学中,最重要的人体内部器官是“脏”,五“脏”分别与次之的五“腑”和五“官”密切联系,协调发挥机能。譬如,肝胆互为脏腑表里,肝病通常会影响胆功能,症状往往表现为眼球发黄等。愤怒这种消极情感被认为是引起肝病的主要内部原因之一:易怒的人尤其容易得肝病;相反,患肝病的人通常表现为易怒和性情急躁。而且,感染肝病的几率通常会在多风、万物生长的春天比较高。这就是五行学说如何运用于中医学领域,用来解释说明人类情感、人体脏腑组织与自然界之间的相互关系与变化的。正是这种基于中医学基本理论的潜在认知模式,导致了汉语言文化倾向于使用较多的人体内部器官来描述愤怒情感”。[10]再如“无名孽火”，它的意思是极大的怒气；“无明业火”是指怒火。这两个词语中的“孽火”和“业火”都源自于佛经中的说法，都用来指愤怒，可见有些情感词隐喻背后也受到了佛家思想的影响。此外，情感词隐喻还受中国封建传统文化中的“鬼神论”思想的影响，例如“捻神捻鬼”“魂飞魄散”汉语中的情感词用鬼神来隐喻“恐惧”。古代的科技水平有限，人们无法科学地认识世界，就把自然界的一些事物赋予神秘的色彩，从而认为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并将自己对现实世界的恐惧和不安投射到神秘的“鬼神”身上。总之，情感词在隐喻化的过程中，受到了许多因素的影响，有些占比重较大，而有的所占比重较小，这里我们就简要地分析一下汉语情感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