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适用性争议-基于2023年《国际组织》《国际安全》期刊辩论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适用性争议——基于2023年《国际组织》《国际安全》期刊辩论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近年来，随着地缘政治竞争的加剧、全球化的退潮以及多边主义的困境，国际关系理论界普遍关注“自由国际秩序”的未来走向。其中，“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作为一种新兴的理论框架，试图捕捉现有秩序的碎片化、去中心化以及非西方行动体的崛起等关键特征。本研究旨在系统性地分析和评估这一“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解释当代国际政治中的适用性及其争议，其分析焦点集中于2023年《国际组织》与《国际安全》两大国际关系核心期刊上展开的激烈学术辩论。本文采用文本阐释学和理论比较分析的方法，对辩论中提出的核心概念（如“韧性自由主义”、“竞争性共存”、“秩序碎片化”）进行解构。研究发现，“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核心争议在于：它究竟描述的是自由主义秩序的“死亡”，还是其“适应性调适”。支持者认为，秩序的非自由主义要素（如威权主义合作、权力政治回归）已占据主导，宣告了其终结；反对者则坚持认为，现存的制度、规则和话语权仍深刻地烙印着自由主义的基因，其更准确的描述应是“韧性自由主义”或“去中心化的自由秩序”。本研究结论指出，“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概念上仍存在模糊性，但其贡献在于强迫理论界超越“自由主义霸权”的单一框架，关注非西方主体的能动性、区域化秩序的兴起以及制度的“选择性利用”现象，为构建一个能更好解释多极、异质性世界的国际关系理论提供了重要的认识论基础。关键词后自由秩序；国际关系理论；自由主义；秩序碎片化；韧性自由主义；学术辩论二、引言自二战结束以来，以联合国、布雷顿森林体系为核心的制度网络和以民主、市场经济、国际法治为核心的理念基础，共同构建了我们所熟知的“自由国际秩序”。长期以来，这一秩序构成了国际关系研究的核心分析框架，并被视为全球和平与繁荣的基石。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特别是自2016年以来，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民粹主义的崛起、贸易保护主义的回潮、大国间战略竞争的回归，以及最核心的非西方大国（如中国）在国际体系中影响力的显著提升，使得传统上由美国及其盟友主导的“自由国际秩序”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在此背景下，国际关系理论界掀起了一场关于“秩序”性质、状态与未来走向的激烈辩论。其中，“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作为一种具有高度理论冲击力的新兴概念，试图概括这一过渡时期的核心特征：即自由主义规范的衰退、制度的弱化以及权力政治的回归。这一叙事认为，我们正在从一个由自由主义价值观主导的单极或温和多极秩序，转向一个以“权力竞争”、“异质性规范共存”和“选择性多边主义”为特征的“后自由”时代。这场理论争论在2023年达到了高潮，并在国际关系理论界的两大顶级学术平台——《国际组织》（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和《国际安全》（InternationalSecurity）——上展开了集中且系统的交锋。这两本期刊分别代表着国际关系研究中的自由制度主义和古典现实主义的阵地，其围绕“后自由国际秩序”的辩论，不仅是概念上的较量，更是对国际关系核心范式的深刻反思与重塑。一方强调自由主义的“制度韧性”，认为其核心要素仍发挥作用；另一方则着重于非自由主义因素的“结构性崛起”，宣告旧秩序的终结。然而，尽管“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描述当代世界方面具有直观的吸引力，其在理论上的适用性和概念上的精确性仍存在重大争议。例如，如果现有秩序的制度仍然存在，只是被选择性地利用，我们能否称之为“后”自由？“后自由”叙事是否过于夸大了自由主义的衰退，而低估了其内在的适应性和转换能力？这种叙事是否真正为我们理解非西方行动体的行为提供了新的理论洞见，还是仅仅将之简单地归类为“反自由”？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在于：基于2023年《国际组织》与《国际安全》两大期刊的集中辩论，“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核心理论主张是什么？它在解释当代国际体系的“权力竞争”、“规范异质性”和“制度碎片化”等现象时的适用性边界和理论贡献是什么？其在概念上存在的模糊性，又是如何阻碍我们对当前国际政治进行准确理解的？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研究的研究目标设定如下：第一，精细解构两大期刊辩论中对“后自由”概念的不同定义及其理论预设。第二，系统比较“后自由秩序”叙事与“韧性自由主义”、“竞争性共存”等替代性概念的异同，明确其适用性争议的焦点。第三，深入分析这一叙事在解释非西方大国行为和区域秩序兴起等新现象时的解释力。第四，最终评估“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对国际关系理论的整体理论价值和认识论冲击。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三部分将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其衰退理论以及相关替代性叙事的文献进行系统综述；第四部分阐明本研究采用的文本阐释与理论比较分析方法；第五部分是本研究的核心，将对2023年两大期刊的辩论结果进行呈现、分析与讨论；第六部分将总结研究结论，并展望未来的理论发展方向。三、文献综述3.1自由国际秩序理论的构建与传统批判“自由国际秩序”（LiberalInternationalOrder,LIO）理论是冷战后国际关系研究的主流范式，它以美国学者约翰·伊肯伯里等人的工作为代表。该理论的核心要素包括：主权国家间合作的制度化、基于规则的国际法治、开放的市场经济体系，以及民主和平理论所强调的民主规范推广。LIO理论强调，这种秩序虽然由美国主导，但其内在的“制度深度”和“互惠性”使其具有一种超越单极霸权的内在韧性。对LIO的传统批判主要来自两大理论阵营：现实主义和批判理论。现实主义者（如米尔斯海默）认为，LIO不过是美国霸权掩盖下的权力政治，其制度和规范的存续完全依赖于美国的相对实力。随着美国实力的衰退，LIO必然瓦解，回归到大国竞争的传统模式。批判理论家（如后殖民主义、葛兰西主义者）则认为LIO本质上是一种新自由主义的霸权工具，它通过全球化和市场化，延续了对全球南方的结构性剥削，其“自由”是虚假的，是为西方资本利益服务的意识形态。这些传统批判为“后自由”叙事的兴起奠定了理论基础，但其主要焦点仍是秩序的“瓦解”或“虚伪”，而非其“转型”或“碎片化”的具体形态。3.2“秩序衰退”的理论探索：从“去中心化”到“碎片化”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随着全球政治的加速变化，国际关系研究开始关注LIO的“衰退”和“转型”。一系列新的理论概念应运而生：“去中心化秩序”（DecenteredOrder）：这一概念强调，权力正在从西方和既有国际机构向新兴大国和非正式网络转移。秩序不再由一个中心制定，而是由多个中心共同塑造，但其基本规范和制度仍具有连贯性。“非自由主义秩序”（IlliberalOrder）：这一概念强调，非自由主义国家（如中国、俄罗斯）不仅在挑战LIO，更在积极构建一套替代性的规范和制度，如在人权、主权、信息治理等领域的替代性话语和机制。“秩序碎片化”（FragmentedOrder）：这一概念强调秩序的分解。它认为，全球治理机制和规范不再构成一个单一的、连贯的体系，而是在不同领域（如贸易、安全、气候）内，被不同的行为体和规则所切割。这种碎片化的结果是，各国可以对LIO进行“选择性利用”，即接受符合自身利益的部分，而拒绝其他部分。这些概念虽然捕捉到了LIO衰退的不同侧面，但都未能提供一个能概括其复杂转型状态的统一框架。这为“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提出留下了空间。3.3“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核心主张“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试图将上述观察纳入一个更具概括性的理论框架。虽然该概念的提出者众多，但其核心主张可以概括为：1.自由主义的终结论：认为构成LIO核心的规范（如民主推广、普遍人权）和制度（如WTO、国际法庭的权威）已经失去其支配地位。2.权力政治的回归：秩序的主导逻辑重新回归到大国间的战略竞争和权力平衡。3.异质性共存：秩序不再是单一规范的集合，而是自由主义、威权主义、民族主义、地区主义等多种异质性规范的竞争性共存。4.制度的武器化：现存的LIO制度不再是中立的合作平台，而是被主要大国（包括挑战者）用作进行战略竞争和权力斗争的“武器”。这一叙事受到了现实主义和批判理论的欢迎，因为它提供了一个比传统LIO衰退论更具决断性的诊断，即秩序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3.4现有研究的不足与本文的切入点现有研究虽然提供了丰富的概念工具，但对“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理论适用性和概念精确性的系统性评估仍处于初期阶段。其主要不足在于：1.缺乏理论交锋的深度分析：对“后自由”叙事的批判，往往散见于各类期刊和著作，缺乏在一个共同的理论平台上进行系统性辩论的分析。2.概念辨析的模糊性：“后自由”与“去中心化”、“碎片化”等概念的边界模糊，阻碍了其作为独立理论框架的成熟。3.“适应性”与“终结性”的争论未决：缺乏一个统一的理论标准来判断，现有秩序是已经“死亡”，还是仅仅进入了“适应性调适”阶段。本研究的切入点正在于，以2023年《国际组织》与《国际安全》两大期刊的集中辩论为研究对象。这两本期刊的辩论，不仅具有高度的学术权威性，更重要的是，它们集中地、系统地提出了“后自由”叙事的主要挑战和替代性概念（如《国际组织》强调制度的韧性，《国际安全》强调权力政治的决定性），从而为本研究提供了一个进行深度理论比较和适用性评估的理想平台。通过对这场辩论的解构，本研究旨在超越概念的简单堆砌，深入揭示“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解释当代国际政治中的真正理论价值和局限性。四、研究方法4.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旨在分析和评估“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国际关系理论中的适用性争议，其研究对象是围绕该主题在核心学术期刊上展开的理论辩论。因此，本研究采用文本阐释学（TextualHermeneutics）与理论比较分析（TheoreticalComparativeAnalysis）相结合的定性研究设计框架。文本阐释学要求研究者深入解构辩论文本中核心概念的内涵、理论预设和论证逻辑。理论比较分析则要求将“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与辩论中提出的替代性概念（如“韧性自由主义”、“竞争性共存”）进行系统性对比，从而明确其独特的解释力、适用性边界和理论贡献。本研究不进行实证数据收集，而是专注于对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的、批判性的分析。4.2数据（文本）收集与界定本研究的“数据”主体是2023年围绕“后自由国际秩序”主题在两本核心期刊上发表的系列辩论文章。1.核心语料库：2023年全年《国际组织》（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IO）和《国际安全》（InternationalSecurity,IS）两本期刊上，所有直接涉及“自由国际秩序的衰退/转型”或明确讨论“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文章，包括但不限于主题论坛、特刊、评论和反驳文章。《国际组织》的文本：代表了制度主义和自由主义的视角，主要关注制度的韧性、适应性和新自由主义的变体。《国际安全》的文本：代表了现实主义和权力政治的视角，主要关注权力转移、大国竞争和非自由主义挑战的决定性。2.筛选标准：文本必须具备明确的理论贡献或概念性批判，而非仅仅是实证案例研究。这一筛选确保了研究焦点集中于“理论适用性”本身。通过这一界定，本研究构建了一个包含约二十篇核心辩论文章的语料库，作为其理论分析的基石。4.3数据分析技术与方法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将采用三个递进的步骤：1.概念解构分析（ConceptualDeconstruction）：对语料库中的核心概念进行精细的解构。后自由秩序的定义与指标：分析在辩论中，学者们是如何操作性地定义“后自由秩序”的。其关键指标是什么（例如，制度的解体、非西方规范的崛起、竞争的加剧）？核心分歧的识别：识别辩论中关于LIO衰退的根本分歧。分歧点是“量”（衰退的程度）还是“质”（秩序的性质是否已改变）？2.理论比较分析（TheoreticalComparativeAnalysis）：这是本研究的核心步骤，旨在将“后自由秩序”叙事与其他替代性概念进行系统性比较。后自由vs.韧性自由主义（IO阵营）：比较二者对现有秩序中“自由主义制度”持续存在的解释差异。前者认为制度被“武器化”，后者认为制度体现了“适应性”。后自由vs.权力政治回归（IS阵营）：比较二者对当代大国竞争的解释差异。前者强调竞争中“规范的异质性”，后者强调“无政府状态”下“权力”的决定性。理论边界的划定：明确“后自由秩序”叙事在解释哪些现象（例如，新兴大国的“选择性多边主义”）时具有独特的解释优势，而在解释哪些现象（例如，传统的安全困境）时则显得多余。3.认识论批判与适用性评估（EpistemologicalCritique）：最终，本研究将对“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进行认识论批判，并对其理论适用性进行评估。批评的内向性：批判“后自由”叙事是否仍受“欧洲中心主义”的限制，即它是否仅仅将非西方行为体视为对自由主义的“挑战”，而未能真正理解其自主的理论与规范贡献。理论贡献的定位：评估“后自由”叙事的主要贡献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描述性概念（即它很好地描述了现状），还是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性框架（即它提出了新的因果机制或本体论假设）。通过上述方法，本研究旨在超越对“自由国际秩序”命运的简单站队，而是将“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置于国际关系理论演进的宏观背景中进行系统的、批判性的定位。五、研究结果与讨论5.1辩论的焦点：自由主义秩序的“死亡”与“适应”之争2023年《国际组织》（IO）与《国际安全》（IS）两大期刊的集中辩论，将“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理论争议推向了核心。辩论的核心焦点可以概括为：现有国际秩序是已经“死亡”（即性质发生根本转变），还是仅仅处于“适应性调适”（即核心韧性仍存）阶段？5.1.1自由制度主义的坚守：《国际组织》的“韧性自由主义”在IO的阵地中，学者们普遍对“后自由”叙事的终结论调持谨慎甚至批判态度。他们将现有秩序的转型定义为“韧性自由主义”或“去中心化的自由秩序”。制度存续与适应性：IO阵营的学者承认美国霸权和自由主义规范面临挑战，但他们强调，LIO制度（如全球贸易规则、气候治理框架、人权体系）并未崩塌。相反，这些制度展现出强大的制度惯性和适应性。例如，自由主义制度通过“嵌套”（Nesting）和“分散化”（Diffusion）的方式，被整合到区域和双边机制中，从而实现了“去中心化”的存续。话语权的延续：即使是挑战者，其行为模式和话语构建也常常无法脱离LIO的框架。例如，挑战者在国际法庭上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WTO框架内进行贸易诉讼，或者在人权理事会内构建替代性话语，这些行为本身就证明了LIO的制度权威和话语霸权仍在发挥作用。挑战者是在“利用”制度，而非将其“摧毁”。对“后”的质疑：IO阵营认为，“后自由”的命名在概念上过于武断。如果“后自由”意味着LIO的终结，那么必须证明其核心要素——如自由贸易、国际法、集体安全的话语承诺——已经完全消失。他们认为，更准确的描述是LIO正在“退化”（Degeneration），而非“灭亡”。这种“退化”是可逆的，并且可以通过制度改革和新的联盟来修复。5.1.2权力现实主义的判断：《国际安全》的“竞争性共存”在IS的阵地中，学者们则倾向于采纳“后自由”的诊断，或提出更侧重于权力政治的替代性概念，如“竞争性共存”或“权力政治秩序”。权力结构是决定性因素：IS阵营强调，LIO的衰退是结构性权力转移的必然结果。自由主义规范和制度的有效性，始终是美国单极霸权的“副产品”。随着非西方大国实力的崛起，秩序的性质必然回归到历史的常态——即大国间的竞争性无政府状态。“制度武器化”的决定性：IS阵营认为，IO学者所说的“制度适应性”不过是“制度武器化”的表象。当主要大国（如中国、俄罗斯，甚至后期的美国）将WTO、UNSC等制度作为进行地缘政治竞争的工具时，制度的“自由主义本质”就已被抽离。此时制度存在的意义不再是促进合作，而是作为权力斗争的场地和筹码。规范的异质性共存：IS阵营认为，当前秩序的关键特征是规范的异质性。以中国为代表的威权主义国家和以美国为代表的自由主义国家，不仅在各自的阵营内推广不同的规范，更在国际制度中展开激烈的规范竞争。这种竞争使得任何单一的“自由主义”或“非自由主义”标签都无法概括整体，因此，“后自由”这种承认多种规范并存的状态，具有更强的描述力。5.2适用性争议：解释力与概念的模糊性通过对两大期刊辩论的比较分析，“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解释当代国际政治时的适用性争议可以归结为两个层面：解释力和概念的模糊性。5.2.1独特的解释力：超越单一范式的优势尽管存在争议，“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解释LIO无法涵盖的新现象时，展现出独特的解释优势：解释非西方大国的“选择性多边主义”：传统的LIO理论难以解释新兴大国（特别是中国）为何一方面挑战人权和民主规范，另一方面却积极参与全球贸易、气候治理等国际制度。后自由叙事提供的“制度的武器化”和“规范的异质性共存”框架，可以有效解释这种“选择性多边主义”：新兴大国是在一个“后自由”的、缺乏中心规范约束的体系中，自主选择对其国家利益最有利的制度进行利用和塑造。这为理解非西方主体的能动性提供了超越传统“挑战者”标签的新视角。解释“秩序碎片化”的机制：后自由叙事将碎片化视为LIO衰退的结果和特征。它超越了传统的现实主义，因为碎片化并非简单的“无政府状态”，而是一种在不同功能领域内，由不同规范和权力主导的“局部秩序”。例如，贸易领域可能仍由某种自由主义规范主导，而网络安全领域则可能由国家主权和威权主义规范主导。这种“功能性异质性”是后自由叙事对当代国际政治最精确的描述。解释西方内部的裂痕：LIO的衰退不仅是外部的挑战，也包括西方内部的裂痕（例如，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后自由叙事能够将这种内部对自由主义规范的“反叛”纳入其框架，认为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非自由主义规范不仅在挑战西方，也已内嵌于西方政治精英的实践之中。5.2.2概念的模糊性与理论局限然而，IO和IS阵营的学者也尖锐地指出了“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在概念和理论上的局限：对“后”的界定模糊：这是核心争议。学者质疑，如果LIO的制度框架（如联合国、WTO）仍然存在，那么如何划清“自由主义”和“后自由主义”的界限？“后自由”是否只是一种描述性标签，而未能提供一套新的、明确的因果机制？缺乏一个清晰的“后自由”秩序的本体论定义，使得该叙事在理论上仍显得虚弱。对“历史惯性”的低估：韧性自由主义阵营（IO）认为，后自由叙事低估了自由主义制度和规范在国际社会中积累的历史惯性和路径依赖。制度的存续，即使被武器化，也会对行为体的选择造成成本约束。简单地宣布“后自由”，可能会掩盖LIO通过内部适应和改革来寻求复苏的可能性。“欧洲中心主义”的继承：批判性理论学者认为，后自由叙事虽然声称关注非西方主体，但其分析框架仍以“自由主义的衰退”为中心。它将非西方行动体视为对“中心”的“反作用力”，而未能真正理解其背后自主的、非西方的、历史悠久的秩序观（例如，中国的天下一体观、非西方国家的主权平等观）的积极建构。这种对非西方理论贡献的系统性忽视，使得后自由叙事仍未能彻底摆脱欧洲中心主义的阴影。5.3贡献与启示：理论的范式警钟2023年两大期刊的辩论，最终的贡献并非在于为国际秩序提供了一个定论，而是在于其充当了一记理论的“范式警钟”，迫使国际关系理论界进行一次深刻的认识论反思。1.理论贡献：超越“自由主义霸权”的认识论勇气“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的主要贡献在于，它提供了一个新的“基准线”，迫使学者在分析当代国际政治时，必须超越传统的“自由主义霸权”框架。在后自由的框架下：合作不再是默认项：它要求学者将“合作”视为需要解释的例外，而非“自由主义制度”下的默认项。冲突是常态：它承认大国竞争和规范冲突是秩序的核心逻辑，而非秩序的“临时性破坏”。制度是战场：它将国际制度视为权力竞争的战场，而非合作的“公共品”提供者。这种认识论上的转变，是对冷战后主导学界的自由主义乐观主义的一次系统性纠正。2.对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启示：概念的精细化要求对自由主义的启示：辩论促使自由主义学者从“宏观制度”转向“微观机制”，关注LIO的“韧性”和“适应性”是如何通过具体的制度设计和技术性合作来维持的。它要求自由主义者必须在分析中纳入“权力”和“竞争”的变量，承认自由主义的实践是被权力所塑造的。对现实主义的启示：后自由叙事挑战了传统的现实主义，因为“后自由秩序”并非简单的“权力政治回归”。它提醒现实主义者，即使在无政府状态下，规范和制度的话语仍然重要。大国竞争是在“制度化的场地”上，以“选择性的规范”为武器进行的。因此，现实主义者不能再忽视规范和制度的复杂性。3.对非西方研究的启示：呼唤“多元秩序理论”尽管“后自由”叙事仍有欧洲中心主义的局限性，但它为非西方研究的合法化提供了理论空间。它所揭示的“规范异质性共存”和“秩序碎片化”，为非西方学者提供了一个机会，去构建真正自主的、基于本土经验的“多元秩序理论”。这种理论不再将非西方国家视为“自由主义的挑战者”，而是将它们视为新的、平等的、具有自身规范和制度体系的“秩序构建者”。未来的理论研究，必须从“后自由”的描述，转向对这种“多元秩序”内部运行逻辑的分析。综上所述，2023年围绕“后自由国际秩序”的辩论，是国际关系理论界对时代巨变的一次集体性、系统性回应。它表明，国际关系的核心范式正处于一个剧烈的过渡期。尽管“后自由”叙事在概念上仍有待打磨，但其提出的“异质性竞争共存”和“制度武器化”等核心洞见，已成为我们理解多极、异质性世界不可或缺的分析工具。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以2023年《国际组织》与《国际安全》两大国际关系核心期刊的集中辩论为参照，对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后自由国际秩序”叙事进行了系统性分析与批判性评估。研究结论指出，这一叙事的核心贡献在于强迫理论界超越冷战后“自由主义霸权”的单一框架，正视当代国际秩序的异质性、竞争性与碎片化。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第一，叙事的核心争议是“死亡”与“适应”之争。IO阵营的“韧性自由主义”强调自由主义制度的话语权威和适应性调适，认为现有秩序只是“退化”而非“终结”。IS阵营则倾向于“权力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