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窦娥与谭记儿寡妇形象比较谈

第2 0 卷第1 期 v o L2 0N o 1 I 四；l l 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 o u m a lo fS i c h u a nV o c a t i o n a la n dT e c h n i c a lC o l l e g e 2 0 1 0 年2 月 F e b 2 0 1 0 窦娥与谭记儿寡妇形象比较谈 黄路瑶 ( 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 2 1 1 1 6 ) 摘要：窦娥与谭记儿作为关汉卿杂剧中的两位年轻寡妇，都受到黑暗社会的欺凌与压迫，却有着一悲一喜两种命运与结 局。二人对贞节观念的不同取向是造成她们命运落差的主要原因。同时，作为女性，她们又有着各自的人生向往和追求。通过窦、 谭两位寡妇形象的塑造。也正体现了关汉卿对封建社会中女性命运的双重思考。 关键词：窦娥；谭记儿；生存方式；人生追求 中图分类号：1 2 1 1 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6 7 2 2 f 1 9 4 ( 2 0 1 1 1 ) 0 1 - - - q l l l 4 2 - - - q ) 3 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关剧热风潮中，众多学者已 从人物形象入手研究关汉卿的杂剧，那时研究人物无非就是 谈反封建性以及女性的反叛意识，这一套路一直为时入沿袭 至今。如何突破形象研究的程式化模式，还未引起人们足够 的重视。在关汉卿这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艺术大师创作的戏剧 人物画廊中，寡妇形象是个亮点，虽已引起人们的注视，但都 未深入研究。本文试从社会性别这一角度，对关汉卿笔下两 位年轻寡妇形象进行比较，进一步探讨元代社会中寡妇这一 群体的生存状况及人生追求。 窦娥、谭记儿分别为关汉卿杂剧窦娥冤、望江亭中 的两位女主人公，她们的生存状况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即年 轻守寡、夫亡无子。这种遭遇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极 大的不幸。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身为寡妇，言行举止比常人 更应谨慎。不然会遭人非议，正如窦娥所说“我这寡妇人家， 凡事也要避些嫌疑”。但这两位寡妇再小心也没有逃脱现实 社会对她们的进一步玩弄与欺凌。窦娥这位苦命女子，幼年 被父卖与蔡婆，成婚不久又遭遇丧夫之痛。她虽已下定决心 “将这服孝守”，可是张驴儿这样的泼皮无赖搅扰了她的正常 生活，硬要窦娥嫁给她。学士夫人谭记几守寡三年之后，经过 一番思想挣扎，作出出家这一决定。可道观的白道姑偏偏不 让她潜心入道，在“恶叉白赖吓，强逼谭记儿嫁与其侄子白 士中。这两位年轻寡妇都被人逼婚，可见不管是贵族夫人，还 是平民女性，一旦守寡，就会遭到各式各样的人的欺凌。“逼 婚”这一关目是她们各自人生的转折点，二人对此的不同态 度也预示出她们迥异的命运与结局。 窦娥对待张驴儿的逼婚是坚决不从，因为张驴儿是以 。毒死公公”的罪名为交换条件的。明明下毒害死自己老子的 人是张驴儿，窦娥岂能答应认罪? 这样的刚毅女子在相信还 有清官存在的前提下没有向张驴儿就范，而是奋起反抗，向 官员桃杌陈诉冤情，希望官府为自己澄清。可惜在元代这个 贪官横行的黑暗社会里，官民勾结注定了窦娥以惨死结局。 而谭记儿这位前学士夫人，懂得变通，在白道姑和白士中姑 侄二人诬赖自己“不守志”告到官府的情况下，深知寡妇人家 身单力薄，只好妥协再嫁。二人对待“逼婚”，一个是誓死不 从，一个是妥协就范，如此截然不同的态度取决于她们各自 的贞节观。 贞节观这一传统观念不仅是封建社会对寡妇再嫁的制 约，亦是对古代所有女性的道德规范。窦、谭二人同为关剧中 的女性，对待贞节观念，一个是固守，一个是淡漠，并不能就 此说明关汉卿在对待女性的贞节观上犯了自相矛盾的错误。 历来学者们对窦娥的贞节观各持己见，如黄克认为，关汉卿 把“一马难将两鞍鞴”的贞节观“当成这一形象的护身的法 宝、抗暴的武器”f L 1 。邓绍基主编的( 元代文学史中直接认为 窦娥的贞节观尚酽违反人性的封建道德规范”乜】。翁敏华虽然 也认为窦娥所持的贞节观是她“抵御张驴儿性骚扰、性侵犯 的挡箭牌”，但却认为问题的关键是“窦娥不喜欢张驴J L ；如 果喜欢，窦娥也会像谭记儿那样，不再计较对方的求爱方式， 哪怕是恶叉白赖，也能够接受。嘲田同旭的元杂剧通论 则承袭翁敏华之说，认为窦娥守节“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 就不想改嫁给张驴儿那样的泼皮无赖如果是嫁白士中 的话，窦娥恐怕会动心的”凹诸位学者的论断都有一定道 理，但翁敏华和田同旭的观点未免有点激进了。笔者认为，就 算是窦娥处于谭记儿之境，亦是不从，她依然会选择用法律 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从窦娥对婆婆再嫁的不满中，我们即 可看出，窦娥死守贞节，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维护前夫 家业。对于张驴儿父子这对强行闯入者，任何妇女都会起来 反抗，这是之为人的本能反映事实上，寡妇在夫家招婿为元 代法律所不许，更何况窦娥“服孝未满”。现存的乇大元通制 “户绝承继”条明文规定：妇女“不守妇节，辄就夫家再行招 婿，破荡前夫家私，甚犯风化。今后有犯，如未终制，本妇、后 夫、媒合、保见人等，比依服内成亲例，一体断罪。若已服阙 者，量事轻重科决，并听离异，仍追破费前夫家业给主，元下 收稿日期z2 0 1 0 - - 0 1 - “ 2 5 作者简介：黄路瑶( 1 9 8 6 - - ) ，女，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2 0 0 8 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戏剧戏曲学研究 4 2 万方数据 黄路瑶 窦娥与谭记儿寡妇形象比较谈 财钱给官”嘲这一律例出台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前夫家业。 窦娥对贞节的坚守正是维护家产的体现。 再来看谭记儿这位贵族夫人。谭记儿守寡三年后，依然 羡慕那些香闺少女，但生的嫩色娇颜，都只爱朝云暮雨，那 个肯凤只鸾单”，她是怕自己守不住“三贞九烈”，“敢早着了 钻懒帮闲”，才选择出家。从各代的正史、墓志铭等记载妇女 夫亡的事例来看，大多数妇女守志持家育子，或是遁入空门。 如全元文卷一五七胡祗通“守贞玄静散人女冠左炼师墓 碑”载县令之詈r 甫三十九而寡，即以不再醮为誓。居丧三年， 未尝见齿。服除，脂粉色服，屏弃不再御，萧然寄心于清净寂 灭”。I s 这样的事例在元代的墓志、碑志中数不胜数。凭心而 论，有哪个女子能甘愿守寡，况且年纪越轻守寡越为艰辛，用 宗教禁欲主义来遏制自己萌动的情欲实乃无奈之举。在封建 社会，妇女遵从的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封建道德规 范，夫亡则“从子”。可是纵观封建社会各个朝代，上至公主夫 人，下至平民妇女，寡妇再嫁一直是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历来 论者都是根据董家遵先生对历代例女传的统计，认为“宋 以后节妇烈女突增， 【7 】，就断定元代的贞节观念甚强。其实不 然，仅凭各代Q 列女传统计人数之多寡来说明贞节观念强弱 的说法不太合理，因为这里有个最基本的事实为常人忽略： 历朝历代的疆域、人数本来就不一样，况且统计亦是有偏差 的，不能仅仅靠数字说话。 元蒙这个外来民族，本来就不重贞节，收继婚、典雇妻俗 在有元一代一直存在，这对于中原传统儒家文化是个极大的 冲击。综元一代，鼓励妇女守节与劝令改嫁的政策一直交替 出现，如朝廷给出“妇人夫亡无子告据改嫁状式”鲫，可见窦、 谭二人都是可以再嫁的。而且元律还注意尊重妇女本人的意 愿，听其自由选择，如元典章十八户部四婚礼“嫁娶聘财 体例”条载：“妇人夫亡。服阙守志并欲归宗者，听，其舅姑不 得一面改嫁。删这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妇女的应有权益。但 同时又规定节妇的标准是。三十以前夫亡守志至五十以后， 执节不易，贞正著明者”，并给予旌表奖励。可见，上层阶级 态度的不明确，造成了有元一代贞节观念之复杂化。况且贞 节观这一上层阶级的意识形态要完全渗透到民间，是一个非 常漫长艰辛的过程。而且在现实生活中真正提倡贞节观的是 那些崇暑孔孟之道”的儒士。如王恽孝节王氏诗卷序：“传 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盖天地之常经，人伦之大纲 也。帕D 又如吴澄仞 氏守节诗序对项氏无子守寡的赞叹，以 及对世人“有七子而犹不安其室者眦埘的痛恨可见。儒士们 对世风日下是极力不满，他们的言行也许能从一定程度上影 响时人对贞节的看法。窦、谭二人对待贞节的不同态度其实 体现了封建社会中的女性对男权社会中主流话语的两种回 应：窦娥是以孝为先，死守贞节；谭记儿则摒弃礼教束缚，对 贞节观念甚为淡漠。 窦、谭二人对待贞节的态度大相径庭，那么她们的人生 追求呢? 两位寡妇一出场都曾对自己的命运哀叹一番，窦娥 是?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闷 沉沉展不彻眉尖皱，越觉的情怀冗冗，心绪悠悠”。谭记儿则 是直接道出“做妇人的没了丈夫，身无所主，好苦人也呵”。可 见她们虽已守寡三年，还是按捺不住情欲的萌动。像窦、谭之 类年轻无子的寡妇，没了丈夫的庇护，就等于失去了可以倚 靠的全部。窦娥经过一番思想挣扎，道出“我将这婆侍养，我 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压抑自己的情感，将婆婆侍养， 窦娥这1 谭未亡人”履行的是其夫未完成的任务，她履行的责 任是封建社会赞许的道德规范。那么这就是窦娥接下去的人 生追求吗? 谭记几为了躲避杨衙内之类的骚扰，才会将道观 作为避难所，那么清规戒律就能遏止住她萌动的情欲吗? 对 美好爱情的向往就此终结了吗? 寡妇的角色与地位不是先赋的，是不幸的遭遇造就的。 上文已论述过，在元代，像她们这样夫亡无子的寡妇是可以 再嫁的。但是窦娥作为儒士之女，已将贞节观念内化于心，压 抑自己的情感，将孝摆在了第一位况且禁家以放高利贷为 生，算是平民中的上等人了，窦娥不用为生计发愁，不需要依 附于男性而存活。可惜蔡婆的引狼入室将窦娥本应平淡的生 活付之一炬，窦娥为了维护自己的清誉以及保护婆婆，誓死 反抗，这位谨守孝道与贞节的弱女子终究被黑暗的社会现实 吞噬了。在被张驴儿诬陷杀头之际，窦娥能做的只是对天地 的愤恨和抱怨，对自身命运不济的哀叹，以及对婆婆以后生 活的担忧。窦娥身上的人生追求，从她上场道出“将这服孝 守这一刻就己定局，她所有的一切抗争都是以孝节为前提 的。 而谭记儿，作品中对其前夫家的状况只字未提，只说其 夫是个“学士”。那么谭记儿夫亡后何以为生? 元律规定：“寡 妇无子合承夫分州1 3 】，而且只有节妇“志节卓异，无可养赡，官 为给粮存恤叭闽。谭记儿仅凭前夫为官数年留下的家产就能 度过一辈子吗? 她是绝不可能熬到“五十以后，执节不易眦埘 的。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片可以庇护自己的港湾，而 不是道观之类的妇女收容所自道姑的“恶又白赖”其实正中 她下怀，一来可以为前面刚说过出家的话找台阶下，二来可 以摆脱杨衙内之流权豪势要的骚扰。鳏夫寡妇结合，只为彼 此有个依靠。爱情只是现代人赋予他们的美好说辞在“男主 外，女主内”这一封建社会性别话语体系下，所有的女性都臣 服弓盈三从”这一封建说教。谭记儿的再嫁即体现了封建社会 中的女性对男性强烈的依附性。因为在封建宗法体制下，“妇 女既无独立的经济地位。又无完整的人格权利，始终无法摆 脱事人、服人，依附于男子的状况对于大多数妇女而 言，失去了丈夫就失去了依附的主体，从而失去了基本的生 存条件，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年青无子或子幼的寡 妇尤其如此。嘟但是谭记几的再嫁略显草率，元律明确规定 。今后流官如委亡妻及无子嗣欲娶妻妾者，许令官媒往来通 说，明立婚书违者治罪离异，追没元下财钱。州埘所以白 士中才会被杨衙内抓住把柄，奉旨查办。剧作中的白士中与 夫人谭记儿相比，懦弱无能，面临杨衙内的威胁，只是愁眉不 4 3 万方数据 第2 0 卷第l 期 v o L2 0N o 1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 o 啪a lo fS i c h u a nV o c a t i o n a la n dT e c h n i c a lC o l l e g e 2 0 0 年2 月 F e b 2 0 1 0 展。而谭记儿却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扮作渔妇，在中秋之夜 向杨衙内献新，凭着智慧和美色，骗取了势剑、金牌和文书， 将强大的恶势力扳倒。与窦娥相比，谭记儿从始至终，都是有 着明确的人生追求的，即对男性的强烈依附，具体表现为对 现有婚姻的坚决维护，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窦娥的人生追求在一出场时就已定格，她的一切抗争 都是为了维系她所推崇的孝道；谭记J L 贝f J 是在被逼婚的条件 下及时扭转人生的方向盘，臣服于男性这一依附主体，即使 这一男性在事实上是懦弱无能的。关汉卿塑造这样两位女 子，也正体现其对元代寡妇命运的双重思考。 四 窦、谭这两位年轻寡妇，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元代现实生 活中寡妇群体的真实反映，被人欺凌逼婚死守贞节的寡妇在 现存元代文献中大量存在。窦、谭二人对贞节的不同取向也 正体现了封建社会中的妇女对贞节的两种态度。在对人生的 追求上，窦娥为了维护孝道，- - , 6 , 守节；而谭记儿明显比窦娥 更为圆融变通，在恰当的时候及时依附于男性，这也是封建 社会中的寡妇存活下去的无奈出路。关汉卿塑造这一悲一喜 两种人物，带给观众不同的感官效果，引发人们对寡妇这一 群体的深层思考，这也是一代艺术大师的妙笔所在。笔者无 意于比较二者形象孰优孰劣，旨在通过对其生存状况、贞节 观及人生追求的探讨略见元代寡妇生存之一斑 参考文献： 1 黄克关汉卿戏剧人物论 M 北京t 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4 2 7 2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 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9 1 8 0 3 翁敏华关汉卿戏曲选评 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 0 0 2 1 0 4 4 田同旭元杂剧通论 1 I 太原：山西教育出版杜，2 0 0 7 2 2 1 5 8 黄对鉴元代法律资料辑存 M 杭州t 浙江古籍出版社， 1 9 8 8 7 2 ，2 3 6 6 1 l 】 1 2 】李修生全元文 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1 9 9 8 4 3 4 ，2 0 2 ，3 9 9 7 董家遵中国古代婚姻史研究 M 】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 9 9 5 2 4 8 9 1 3 1 6 元典章 A 续修四库全书史部( 第7 8 7 册) c 】上 海：上海吉籍出版社，1 9 9 9 1 9 5 ，2 1 4 ，2 0 2 1 0 1 4 方龄贯通制条格校注 M 北京：中华书局， 2 0 0 1 5 1 7 。1 4 8 1 5 陶毅。明欣中国婚姻家庭制度史 岫北京：东方出版社， 1 9 9 4 2 4 T h eC o m p a r i s o no nD o u E a n d T a n J i e r s W i d e w I m a g e 眦州GL u y a o ( S c h o o l o f C h i n e s eL a n g u a g e a n d L i t e r a t u r e ，X u z h o u 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 ，X u z h o uJ i a n g s u ，2 2 1 1 1 6 ，C h i n a ) A b s t r a c t ：D o uEa n dT a nJ i - e rw e r eb o t hy o u n gw i d o w so f G u a nH a n q i n g Sd r a m a s ，a n de n c o u n t e r e dt h es a m eb u l l y D i f f e r e n tc h a s t i t yv i e w p o i n t sl e dt ot h e i rd i f f e r e n td e s t i n ya n do u t c o m e A n d ，a sw o m e n ，t h e yp u r s u e dd i f f e r e n tl i v e s a n d o w n e dd i f f e r e n tp u r s u i t ，w h i c hs h o w e d G u a n H a n q i n g Sd o u b l et h o u g h tt o w a r df e m a l e f a t e K e y w o r d s ：D o u E ：T a n J i e r ：S u r v i v a lW a y ：V i e wo fL i f e 4 4 责任编辑：周哲良 万方数据 窦娥与谭记儿寡妇形象比较谈窦娥与谭记儿寡妇形象比较谈 作者：黄路瑶 作者单位：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刊名：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英文刊名：JOURNAL OF SICHUAN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