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企业理论与中国企业的治理与管理.doc

现代企业理论与中国企业的治理与管理秦 晓一、 引言1、 本文研究的重点是中国企业的治理和管理，这个问题与宏观制度、政策相关，但本文仅将之视作微观经济的外部环境，而不做专门的讨论。文中使用的样本主要是占市场主导地位的大型国有企业，但其中许多问题在中国企业中具有普遍意义。2、 治理（Governance）与管理（Management）是现代企业面临的两个基础性的核心问题。前者应对的是所有者与管理者分离情况下如何规范股东、董事会和管理层三者的关系，通过制衡与协调减少代理的成本、规避风险、提高效率，以实现股东权益极大化的目标；后者分为两个层次，总部的职能是战略性决策，下属生产、经营单位（子公司）的职能是在给定的资源和市场约束下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实现利润极大化。3、 为了回应这两个问题，企业理论的研究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其中具有标志性的研究成果包括：古典经济学中亚当斯密的“经济人”（理性）假设和“看不见的手”；新古典经济学中马歇尔对“边际理论”和“均衡理论”的权威性总结，柯布-道格拉斯的“生产函数模型”及索罗对之的修正；新制度学派开创者科斯提出的“交易费用理论”揭示了企业的本质、企业与市场作为两种不同配置资源方式的替代和边界；在此以后威廉姆森对资产专用性和企业内部科层结构的研究、“现代信息理论”、“不完全契约理论”、“代理理论”、“团队理论”、“制度变迁理论”等对现代企业理论的形成都做出了重要贡献。4、 中国经济的转轨和改革开放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但微观经济的实质性改革是在九十年代启动的，其标志性的事件包括：现代企业制度的提出，它使企业改革从分权让利转向制度的建设；国企解困，包括公司化改造、下岗减员、政策性破产、债转股、利改税，使国企进入市场环境，逐步成为市场的主体；国资委成立，填补了国企所有者的空缺；政企脱钩，企业不再是政府机构的附庸，长期存在的软预算约束得以很大程度的改变；股份制改造和进入资本市场使企业获取了直接融资渠道并受到监管和市场的约束；鼓励民营企业发展，国企从竞争性领域退出，改变了国企的垄断地位，激发了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从外部环境看，加入WTO、海外上市、“走出去”战略加快了中国企业国际化的进程；与此同期，中国经济进入了高速增长的轨道，国内市场化体制改革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展大大扩展了中国企业的生产边界，“人口红利”和要素价格管制提供了廉价的劳动力和资本，中国企业由此获取了增长和盈利的黄金期。我在另一篇文章中将之称为“规模红利”。5、 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中西方金融系统和企业受到重创，中国企业的规模和盈利在全球地位跳跃式的攀升，有的已站在了排头兵的地位。但这是否意味着中国企业的治理和管理、竞争力和创新力已经处于国际领先的地位？我以为对这样一种判定应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我们不应否定自己的成绩，也不应漠视存在的问题。客观地讲，中国企业在制度和技术上与国际先进水平尚有很大差距。从公司治理和管理上看，中国企业存在的问题，或需要改进之处主要包括：1） 公司治理在结构上重叠、复杂，相互制衡、协调关系缺乏清晰的定位，在功能上董事会和管理层未能获取其应有的权利，没有充分行使其应有的职能，制衡不力，效率受损；2） 企业的增长模式主要依赖要素投入和规模扩张，企业大而不强，管理的重点没有真正转向技术、人力资源和劳动生产率方面，而这正是企业核心竞争力之本；3） 组织架构中链条过长，在权力配置上过度分权，总部配置资源、协调内部交易的权威不够、能力不强；4） 资产配置上仍存在横向无关产品多元化的问题，资产的结构不能充分体现横向扩展产生的规模经济效益、产业链覆盖范围扩大产生的范围经济效益和产业链纵向延伸产生的一体化效益；5） 在价值链的管理中存在“大而全”的状况，未能根据不同交易特征确定相关的交易结构，即交易的内化和外包；6） 企业人力资源，特别是高管的配置、定价、考评过重依赖组织方式，排斥市场方式；7） 企业内部为争夺有限资源的寻租行为腐蚀了企业的制度、程序。6、 以上表明中国企业的治理和管理在理念上仍存在盲区和误区，在制度上还有缺陷，在管理上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二、 现代企业理论的演变与发展1、 古典经济学：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亚当斯密（Adam Smith）是古典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创立者。他首先提出了“经济人”的基本假设，即人（包括作为消费者的自然人和作为生产者的企业法人）是理性的，追求的是效用和效益最大化。亚当斯密的理性假设是古典经济学理论研究的出发点。 亚当斯密的伟大发现在于，人们进行分散、独立的经济活动时，依据“经济人”的理性选择，会自然地形成一种市场秩序，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奇迹般地实现集体理性，从而使得全社会的资源配置达到最佳。 此外，亚当斯密还发现通过专业化和劳动分工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他对劳动分工的考察，是古典经济学对企业生产组织方式最早的研究。需要指出的是，亚当斯密并不是一个市场的迷信者，在“道德情操论”一书中反映出他对市场机制造成的追逐利润、道德失落的忧虑。2、 新古典对企业的认识：“厂商理论” 新古典经济学的贡献在于提出了边际分析和均衡分析方法。其中，马歇尔（Alfred Marshall）是一个集大成者。在新古典经济学中，假设市场是完全竞争的，企业作为生产者，其行为是追求利润极大化；个人作为消费者，其行为是追求效用最大化。在此基础上，新古典经济学建立了“生产函数理论”和“消费函数理论”。在“生产函数理论”中，企业被看作是一个将生产要素投入转化为产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生产组织。企业的生产要素投入与产出之间的关系可以表示为“生产函数”模型：q = f（L, C, t，），其中，q为产量，L为劳动，C为资本，t为土地。这就是新古典的“厂商理论”。 新古典的“厂商理论”认为，企业是作为一个生产函数而存在的。企业考虑的只是在市场价格约束下通过资源配置确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至于企业内部的组织结构、决策流程、信息系统、交易方式的选择、对代理人的激励约束等并不重要。因此，新古典的“厂商理论”实际上将企业视为一个“黑箱”，这就为后来的新制度学派留下了进一步研究的空间。 上世纪50年代，索罗（Robert M. Solow）对这一模型进行了检验和修正，他发现要素投入不能完全解释经济增长，而经济长期增长的决定性因素是技术进步、组织创新所带来的生产率的提高，索罗引入了“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指标用于衡量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程度。3、 科斯：企业的本质和边界 新制度学派的开拓者科斯（Ronald H. Coase）于1937年发表论文企业的本质，引入交易费用分析方法解释了在市场条件下企业组织之所以存在的原因。科斯的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新古典“厂商理论”的“黑箱”。 他认为由于不同制度安排（产权）对经济活动影响的差异、信息的不完备、不对称和人的有限理性，使市场交易存在费用，即“交易费用”。这样，就有必要形成一个替代市场的组织企业，并由企业家权威来支配资源，从而达到节约交易费用的目的。因此，企业机制是市场机制的替代，企业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通过内化交易可以降低市场交易费用。 企业与市场是两种可以相互替代的资源配置和交易机制，前者是纵向（科层）、集中、权威式的体系，后者是横向、分散、自由交换的机制。决定两者的选择或替代的依据是企业内部协调费用和市场交易费用的比较。换言之，企业内部协调费用与市场交易费用的均衡确定了企业与市场的边界。 科斯运用“交易费用理论”揭示了企业的本质和边界，但他的研究没有真正进入企业“黑箱”的内部。4、 钱德勒：现代大型企业的特征 钱德勒（Alfred D. Chandler Jr.）从美国企业史开始他的学术生涯，他最早对美国的大型企业（杜邦、通用、标准石油和西尔斯）作了实证的研究，开创式地分析了大型工商企业的组织和运作特征。 钱德勒发现，大型企业在美国出现，引起了企业制度和组织结构的重大变化：一是专业管理导致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管理者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企业，形成了一只“看的见的手”； 二是企业因横向扩展和纵向一体化形成了多元的组织结构。钱德勒指出“现代工商企业在协调经济活动和分配资源方面已取代了亚当斯密的所谓市场力量的无形的手”。钱德勒的实证研究验证了科斯关于企业性质的理论，据此，他首次定义了现代企业与传统企业的异同。他认为现代企业是“由一组受薪的管理者经营的具有多元结构的大型企业”。5、 威廉姆森：交易特征决定交易结构 威廉姆森（Oliver Williamson）继承、发展和深化了科斯创立的“交易费用理论”，并将这一方法引入到企业内部，从而揭示了交易特征与交易结构之间的关系。 威廉姆森修正了传统“经济人”的假设，引入了“有界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假说，认为人虽在主观上追求理性，但只能有限地做到这一点。而且人不仅是自私的，而且存在“机会主义行为”（opportunistic behavior）。在“有界理性”及“机会主义行为”存在的条件下，交易的主要特征（交易发生的频繁性、交易的不确定性和资产的专用性）决定交易结构，即回答了究竟是采取市场交易，还是采取内化交易，或者是两者混合的方式。 此外，威廉姆森还分析了企业内部科层组织结构，特别是总部的功能问题，他分析了U型、H型和M型组织架构对企业内部协调费用的影响。 6、 诺斯：制度安排与经济绩效 上世纪70年代前后，为了解释经济的长期增长，制度因素成为经济史研究的重点。诺斯（Douglass C. North）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人物。 经济学意义上的“制度”，是指一系列的法规（正式的）和习俗（非正式的）。其功能是建立行为规范，以减少人们交易、交往的不确定性和风险、降低交易费用，从而促进经济增长。 诺斯指出，制度变迁决定了人类历史中的社会演化方式，因而是理解历史变迁的关键。为了回答哪种制度安排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哪种制度安排会妨碍经济增长这一关键问题，诺斯进一步区分了“生产性努力”与“分配性努力”的概念。“生产性努力”是指为了获得收益而进行的创造新财富的活动；而“分配性努力”是指为了获得收益而将其他人创造的财富进行重新划分的活动。“生产性努力”可以创造价值、促进经济增长；而“分配性努力”不仅不创造财富，还会形成因之获利的利益集团，破坏良好的制度。 此外，诺斯还发现，“路径依赖”对制度变迁具有极强的制约作用。如果路径选择正确，会形成一种正反馈机制，制度变迁沿着不断降低交易费用，持续提高经济绩效的方向发展。反之，会形成特殊利益集团，进而出现“锁定”的局面，制度变迁一旦走入歧途，很难扭转。7、 经济学中的不对称信息问题 古典经济学完全竞争的假设需要修正，因为研究证明现实中信息是不完全的（imperfect）和不对称的（asymmetric）。近三十年来，现代信息理论成为经济学的一个重要分支。 不对称信息，会造成两种行为：一是出现对低劣产品的“逆向选择”，从而导致市场机制的失灵；二是“道德风险”，即委托代理关系中代理方损害委托方的利益，从而导致公司制度安排的失效。 从根本上，信息经济学关于不对称信息的研究发现，支持了交易费用理论对企业本质的解释。因为信息的获取和克服信息不对称性即是市场交易费用的主要组成部分。现代公司治理和管理的许多制度安排，也正是针对不对称信息而设计的。 8、 “代理理论”与“团队生产理论” 现代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之后，委托人与代理人具有不同目标函数，因而委托代理问题凸显出来。代理理论的两个分支：“团队生产理论”和“委托代理理论”。 “团队生产理论”研究的是监督的问题，由于信息不对称，委托人难以观察代理人的行为。企业的生产是团队合作的结果，很难对个人的贡献和应得的报酬进行精确的分解和度量，为防止个别成员偷懒、搭便车，需要进行监督，存在监督成本。 “委托代理理论”则是讨论如何设计一个约束与激励相容的契约，以保护委托人的利益。在现代企业股权分散的情况下，经理人员进行额外的消费得到的是全部的好处却只承担很小的成本，这就存在代理成本。 要减少代理成本，就需要完善的公司治理安排；就要建立相应的约束和激励机制。9、 “不完全契约”理论 “不完全契约（incomplete contract）理论”认为：在一个复杂的现实世界中，由于有界理性和信息的不完备，人们很难预测到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将这些所有可能在合同中标明。也就是说在事前（ex-ante）契约无法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状态和交易对手的行为做出明确规定。既然事前无法在合同中穷举合同执行的所有可能结果，事后（ex-post）就可能产生合约执行的歧义和争议。为了减少由此产生的交易费用，一个替代方案就是建立一个可供事后处理可能引起纷争的机制，即解决合约未尽事宜的“剩余控制权”归属问题。 “剩余控制权”是理解“不完全契约”理论的关键。在现代私有产权制度下，当面临合约未予以明确规定的或然事件时，“剩余控制权”归属于资产所有者。资产的所有者不但拥有对该资产的“剩余控制权”，而且还派生出对雇佣合约的“剩余控制权”。明确产权分配，实际上也就是明确“剩余控制权”的分配。因为所有者拥有对资产的控制权后，也就有权决定所有契约中未明确规定的事宜，包括代理人的选择、用于激励的报酬等。从理论上讲，如果存在完全的契约，就没有“剩余”，产权问题也就无关紧要了。 “不完全契约理论”证明了产权的重要性，进而推导出企业存在必要。该理论继承了科斯、威廉姆森等开创的交易费用理论，是由格罗斯曼（Sanford Grossman)、哈特(Oliver Hart)和莫尔(John Moore)等共同创立的。三、 公司治理：在制衡和效率中寻求平衡1、 背景： 公司治理所要解决的问题是现代企业中“委托代理”的关系。钱德勒将代理人的出现视为现代企业区别于传统企业的重要标志，它体现了在一个庞大、复杂的系统中专业知识和专业人士的重要性及专业化分工带来的效率和效益。由于代理人和委托人具有不同的目标函数，由此产生了代理成本或监管成本。公司治理通过规范股东、董事会和管理层之间的权利配置和相互关系，以尽可能地减少代理成本，确保委托人的权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2、 中国企业的公司治理问题：1） 未成形：公司法颁布后仍有大量国有企业依企业法注册，未设立董事会，实行总经理负责制。2） 形似神不似：公司治理的模式综合了欧洲、美国、日本不同类型，加上中国自己的特征（党的系统、职代会等），造成架构重叠，责权不清。比如公司的监事会与国资委派驻的监事会、企业内部审计部门、纪委的效益审计等诸多机构所履行的是基本相同的职责。3） CEO缺位：公司管理层的核心是首席执行官（CEO），公司法中没有这个职务，只有企业法人代表和董事长、总经理，现代企业中每个董事都应是企业法人代表。董事会和管理层的权限和职能划分是通过制度来规范和确定的，两者的任免和决策程序也不同，前者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决策程序采用投票的表决方式；后者是董事会任命的，在一个科层结构下，决策程序采用层层自下而上报告的方式。在公司治理中抽掉了CEO，董事会和管理层的权限、职能、责任边界也会变得模糊。在实际中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关系也缺乏规则可寻，在大多数情况下采用董事长或总经理主导的“集体决策”，这就相当于将党委、董事会的决策程序扩至管理层，这无疑会增加决策成本，压抑创新精神，问责制度也因之打了折扣。4） 有职无权：多数国有大型企业的董事会无权在市场中选择、任命CEO和其它管理层成员，也不能决定他们的薪酬和激励，而是由上级组织任命和确定。5） 股权结构与治理结构不匹配：董事会与管理层的关系是更多地表现为一体化，如美国、东亚模式中董事长兼任CEO，董事多来自管理层？还是更强调分设和相互独立，如欧洲董事长和董事会成员多是外部非执行董事？这是由股权的结构决定的。在大股东控股，或股东高度分散的结构下多采用前者，在有若干不控股的大股东的结构下多采用后者，也就是说治理结构中董事会和管理层的关系是企业股权结构的函数。这种不同的制度安排是为了公司治理在保证制衡的前提下尽可能发挥决策的效率。中国企业治理结构中董事会和管理层之间的关系采取哪种模式应根据股权结构来选择。国有大型企业多是由政府主控的，应采用美国和东亚模式而不是欧洲模式，否则会形成股东、董事会和管理层三层机构的重叠，造成决策的官僚化和效率损失。概括而言，现代企业中代理人的出现和代理成本的产生所提出的问题是如何通过制度安排减少代理成本，提高决策效率，最终实现股东权益极大化。制衡和效率、组织方式与市场方式构成了两对张力，经济学家和企业领导所寻求的是两者之间的均衡，将公司治理视为一种完全依赖组织方式以制衡为唯一目标的制度安排是错误的。四、企业管理：配置、定价与考评1、背景 科斯揭示了企业的本质及其与市场的边界。据此，企业横向扩张和纵向延伸的战略选择、组织架构的设计、交易结构的确定、资产和人力资源的配置和定价、对各级经理人员和经营单位的考评和激励都面临市场交易费用和企业内部协调费用的比较，市场机制和组织机制的选择。2、中国企业的管理问题1） 增长模式：过度依赖要素投入、规模扩张 中国的微观经济是中国宏观经济的基础和缩影，长期困扰我们的粗放式增长模式，不仅存在于宏观层面，也同样存在于微观层面。得益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国企改革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中国企业在全球经济持续增长的黄金十年中，资产规模迅速扩张，盈利水平获得极大的提高，国际化程度也得以提升。但这种增长主要依赖要素，特别是资本投入，索罗修正的生产函数模型揭示出人力资本和技术进步是企业可持续发展、获取竞争力的核心和基础，这个模型的指标是全要素生产率(TFP)。根据大多数经济学家的估算，中国企业TFP贡献率远低于国际先进水平，其它一些指标也支持了这个结论，如：单位产品能耗、材耗、专利登记数、品牌影响力、经济增加值等。依赖要素投入、规模扩张所产生的高速增长是不可持续的，是低效率、低效益的，中国的企业家应将关注力从规模转向劳动生产率，在财务指标体系中把资产回报率、成本、经济增加值、经常性利润和经常性现金流置于比总资产、销售额更为重要的位置上。2） 组织架构：链条过长、分权过度 钱德勒认为多元组织结构是现代企业的一个主要特征，这是企业横向规模扩展、相关产品范围的扩大和纵向一体化而形成的。威廉姆森以企业内部集权与分权为标志划分了U型、H型和M型三种组织类型，并讨论了企业总部在内部交易协调方面的功能。现代大型企业（主要是制造业）总部和下属经营单位构成了两个具有不同功能的层次，总部的职能是制订战略、预算并通过其职能部门对下属经营单位的经济活动过程和经营结果进行监控、考评；下属经营单位则是在给定的资源和市场约束下实现总部确定的战略和预算目标。总部是战略决策中心，下属经营单位是生产（经营）决策中心。在权力配置上总部应控制“人”（下属经营单位的管理团队）、“财”（贷款、利润、现金流量）、机构设置、内部交易协调及转移价格定价、资本项下活动（直接融资、兼并收购、资产处置、项目投资）等。此外，总部还应提供信息、研究开发、法律事务、市场营销、采购、公关、品牌维护、培训、企业文化建设、社会责任等公共产品。在这个系统中，下属经营单位作为一个独立法人只具有法律形式上的意义，在实际运营中它只是总部控制下的一个经营单位。 中国企业组织架构链条过长的重要原因是分权过度，下属单位获取了留成利润、融资权和投资权，纵向多级结构的形成也就难以避免。3） 资产配置：无关产品多元化 所谓专业化，主要指资产的专用性和产品的相关性，它包括为获得规模经济、范围经济的产业链的横向扩展，也包括为了节约交易费用产业链的纵向延伸；而多元化是指无关产品的资产配置和产品结构。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专业化的企业成为主流，多元化的企业已逐步为各种投资基金所取代。 在科斯看来，产业链的横向范围扩展和纵向延伸都是交易的内化，即将市场交易变为企业内部交易，将市场交易费用变为企业内部协调费用。换句话说，企业面临的选择是买（设立）公司还是买产品（服务），前者即是交易内化。所以企业资产配置、产品结构的合理性是以市场交易费用和内部交易费用比较为判定尺度的。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亚洲金融风暴后，中国企业已从多元化结构逐步回归到专业化结构，“突出主业”已成为企业界和市场的共识。但在现实中多元化的状况依然存在，有时还有某种程度的回潮。究其原因，从主观认识上讲仍存在盲区和误区，比如希望建立一个跨行业的、拥有庞大资产规模的王国，比如认为多元化可以规避行业周波风险（理论研究证明多元化可以规避市场中子系统的周波，但不能规避由各个子系统构成的市场总体周波）等。从外部环境讲，由于市场机制不完备，存在大量行政管制、审批和垄断，造成了寻租（获取经营牌照）和投机的诱惑。4） 交易结构：大而全 威廉姆森关于交易性质与交易结构的研究深化了科斯关于企业与市场边界的认识。在威廉姆森看来，纯粹的市场交易与完全内化的企业内部交易之间存在较大的空间，比如长期购买协议、服务外包、销售代理、连锁经营牌照等，这类交易是市场活动与组织行为的结合。 专业化分工是现代市场机制中追求更高效益的必然途径，各种中介服务机构、为大型企业配套的专业化公司的产生是市场高度发达的表现。企业的交易结构选择一是要考虑资产的专用性，二是要通过对价值链各个环节的成本和收益来确定交易的内化还是外包，在外包中亦可根据交易的特征选择不同的契约方式。 中国企业在计划经济时代是一个“大而全”、“小而全”的结构，市场化转轨后有了很大改变。但在交易结构设计、价值链的管理方面随着市场专业化分工的发育，存在较大的改进空间，如第三方物流、贴牌生产（品牌经营）、后勤系统（车辆、食堂、物业管理等）、信息系统维护、数据中心分享等。5） 监管与考评：组织替代市场 现代信息理论揭示了市场信息的不完备、不对称，在一个科层结构的组织系统中这个问题更为突出。首先代理人存在隐蔽信息、扭曲信息的行为，其次纵向的科层结构在信息传递中会造成信息损失、信息失真的现象，这就增加了企业内部监管、考评的复杂性和难度。 “不完全契约理论”认为人在“有界理性”和“机会主义行为”假设下契约通常是不完备的。也就是说依照一个“完全的契约”来监管和考评企业的经营活动和个人、单位的业绩是不现实的。“团队生产理论”基于同样的假设认为企业作为一种制度和运行系统，其运行的过程和结果是制度、系统下团队集体工作的结果，希望建立一套指标体系来判定其中每个人的表现是不可能的，这就相当于企业要与每个成员签订一份“完全的契约”，这种契约的制订和实施在理论上难以做到，在实际中成本太高。因而企业的成员是通过一个标准契约被企业所内化，它们已自愿地让渡了自己的部分选择自由。 中国企业的监管与考评过多地依赖组织手段，如以责任书、年度增长率、预算、“绩效挂钩”、KPI等为基础的考评并以此决定奖惩。事实证明这种监控和考评体系是失灵的，它不能真实、客观地反映企业及个人的表现，还会影响企业的盈利水平。因为在考核、评价企业或管理者的业绩时难以定量区分市场周波变化与预算的差异、企业前期或前任的基础性工作对当期或现任的影响、企业管理系统和团队与个人对业绩的贡献率或责任大小。 当组织手段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应考虑利用或部分引入市场机制，如不同经济周波下市场行业标杆、投行分析师对企业的估值、评级机构和银行对企业的信用评级及贷款利率的溢价等。为了做到这一点，企业总部的职能部门应具备相关的知识和信息。预算应是指导性的，因为它的制订是基于对市场和资源配置的一系列假设，以预算为基准来考评和奖励必然鼓励被考评单位扭曲信息、夸大不利因素、压低预算指标，最终人为制约了企业盈利的水平。引入市场标杆后就可以在很大程度纠正这种扭曲，释放企业和经理人的潜力。6） 制度、程序和标准：企业内部的寻租 制度、程序、标准是企业运行的规则，它的基本功能是规范企业的决策和经营活动，确保企业经营合规守法，防范市场、信用和操作风险，同时也大大减少企业内部的交易协调费用。制度经济史学家诺斯认为在资源稀缺的条件下，制度即是规范市场交易的一组游戏规则，它可以减少不确定性和风险、降低交易费用、鼓励更为活跃的交易，从而促进经济增长、提高经济绩效。 企业的资源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