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盛唐与晚唐山水田园诗的差异

漫谈盛唐与晚唐山水田园诗的差异漫谈盛唐与晚唐山水田园诗的差异 程安贤程安贤 摘摘 要要 在盛唐 恢宏气势 影响下 诗人始终保持积极的事功精神和舒缓 高逸的心态 对自然的山水田园的审美关照也表现得相当的热爱和闲适 而晚 唐受时运影响 文人的心态变得沧桑 饱含落日 深秋情怀 对自然的山水田 园的审美关照往往笼罩上一层灰暗的色调 并且审美主体 审美对象 审美情 感三者之间也达不到盛唐时那种水乳交融的状态 关键词关键词 山水田园诗 盛唐 晚唐 审美关照 承继与新变 山水田园作为古典诗词的题材 自魏晋南北朝分别经谢灵运和陶渊明发掘 以后 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都会去模仿和再创造 尤其是到了唐代 这类题材 的诗歌获得了最高的繁荣 成为唐诗当中浓抹重彩的一笔 尽管如此 但由于 时运的变化 在唐代的不同历史时期 山水田园诗歌的艺术成就又存在一定差 距 初唐时期应制诗居多 多是馆阁之臣吟咏馆阁楼台 水榭亭轩之作 山水 田园诗数量极少 尚未形成山水田园诗歌的繁荣 盛唐以来 文化更加开放 文人心态也更加开阔 视野不再局限于庭院楼台 开始把诗兴触及自然山川 乡野田园 去领悟和歌咏大自然 这一步一迈出去 便造就了唐代山水田园诗 甚至是整个山水田园诗歌的鼎盛时期 在这一时期 唐诗创作中出现了专门的 山水田园诗派和创作大家 王维和孟浩然 与其他题材的诗歌共同撑起唐诗 的最高峰 尤其是与边塞诗这一时代文学双峰并峙 成为盛唐诗歌中的两颗熠 熠生辉 璀璨夺目的明珠 到中唐 韦应物 柳宗元 钱起等继续在山水田园 诗领域耕耘 但已不再有盛唐的风骨雄浑 情趣淡雅 取而代之的是骨力低沉 田园将芜的景象 至晚唐 藩镇割据和宦官擅权日趋严重 文人雅士生活于矛 盾之夹缝当中 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失落 更为王朝的飘摇 人民的疾苦感到忧 虑和同情 山水田园不再是他们怡悦高逸情志 消解案牍劳形的自然乐园 面 对依然如旧的山水和荒芜杂乱的田园 诗人更多的感受是繁华已逝 暮色苍茫 因此 山水田园诗就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尽管这一时期的山水田园诗不可 能超越盛唐时的成就 但从审美意向的拓展 创新 对世情 时事的深层次开 掘及在诗歌创作中的新变等方面去解读晚唐山水田园诗却也会发现有其独特性 的贡献 正是基于此 我也是就这三个方面来谈谈盛唐和晚唐在山水田园诗创 作上的继承与新变 一一 文关时运 中国文学的盛衰与社会政治的关系 往往呈现出一种带规律性 的现象 文学的发展与社会的治乱密切相关 文学作品的风格 情调与国家 社会的兴衰更是休戚一体 盛世欢歌 乱世离词 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个普遍的 现象 晚唐时期 大唐王朝日薄西山 处处暴露出难以挽回的衰败颓势 伴随 着国运的衰微 晚唐诗歌 日趋浅薄 陆游 花间集 跋 明代诗论家胡应 麟在 诗薮 一书中 也以温庭筠诗句 鸡声茅店月 人迹板桥霜 商山早 行 来形容晚唐诗歌的清冷孤寂 而与之相反 盛唐时期 唐王朝百废俱兴 国力强盛 经济繁荣 四海升 平 一派蒸蒸日上的朝气 也造就了文人雅士进取的精神 开阔的胸怀和恢宏 的气度 加之社会风气对文人雅士的尊崇 即便是隐逸山林的读书人也都享有 较高的社会地位 因此 盛唐诗人生活上较晚唐诗人安逸 闲适 精神上也较 轻松 愉悦得多 故而盛唐的山水田园诗富有一种闲适淡雅的风貌 如王维 山居秋暝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营造了鲜明强烈的以静衬动的动 态美感和悦耳的音乐美感 宛如一支恬静优美的抒情小曲 同时亦是一幅清新 秀丽的山水挂画 尤其是孟浩然的田园诗充满了闲适淡雅的田园气息 如 过 故人庄 绿树村边合 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 先写了故 人庄园的秀丽景色 突出田园的优美 在这样一个优美恬淡的环境中有一座庄 园 庄园前面还有开阔的田园种植着桑和麻 庄园内的轩窗边还有三三两两的 人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议论农事 寥寥数语即将田园生活的闲适与恬淡展示在我 们读者眼前 又如 耶溪泛舟 落景馀清辉 轻桡弄溪渚 澄明爱水物 临泛何容与 白首垂钓翁 新妆浣纱女 相看似相识 脉脉不得语 表现了傍 晚泛舟时的散淡逸兴 老翁 少女相对而视 落落大方 情纯意洁 脱尽凡俗 之气 语句平淡 淡的几乎看不到作诗的痕迹 而诗人那样一种闲适 田园生 活那样一种和美却跃然纸上 可见 自然平淡是孟浩然诗歌的风格特点 读孟 诗感觉很清淡 很惬意 正所谓 观其全诗 多以单行之气运笔 一气浑成 无雕琢之迹 妙在自然流走 冲淡闲远 不求工而自工 袁行霈主编 中国 文学史 第二卷第 201 页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5 年 7 月 与孟浩然同时的还有储光羲 刘眘虚 张子容 常建等 他们诗风与孟浩 然 王维相近 如储光羲 杂咏五首 里的 钓鱼湾 垂钓绿湾春 春深 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 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 维舟绿柳岸 给人营造了一 幅非常和谐淡雅的画面 由杏花春水和潭荷游鱼构成的明秀小景 再融入诗人 的敏锐感受和怡静心情 确有一种 格高调逸 趣远情深 殷潘 河岳英灵集 评语 的韵味 但是 随着 安史之乱 的破坏和 朋党之争 的扰乱 唐王朝由盛而衰 诗人文士的盛世气息逐渐被消磨 更多的是压抑和苦闷 所以 从中唐开始 田园诗歌就逐渐失去了田园风光的优美 失去了田园生活的和美 失去了田园 中人们之间情感的淳美 开始转向对田园生活辛劳的描绘 转向对乡村中民生 疾苦的关注 转向对劳动人民贫困生活的同情 到了晚唐 这种趋势定格下来 所以说 晚唐的田园诗不再讲求意境的或恬美 或冲淡 或清新 或平和 而 是与社会现实直接联系起来 通过典型环境 典型事件的描写来展示艰辛 苦 难的田园生活 如杜荀鹤 山中寡妇 夫因兵死守蓬茅 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 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 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 深山更深处 也应无计避征徭 在兵乱中死了丈夫的山中寡妇 鬓发枯焦 面 容憔悴 本已十分悲惨 战乱使 桑柘废 田园荒 吃野菜要 和根煮 燃生柴要 带叶烧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统治者仍然课税 征苗 搜刮压 榨 触目惊心 即便是逃到 深山更深处 这样人迹罕至的角落也无法躲避 诗人把寡妇的苦难写到了极点 造成了浓厚的悲剧气氛 尤其是最后两句 任 是深山更深处 也应无计避征徭 与陆龟蒙 新沙 诗中二句 蓬莱有路教人 到 亦应年年税紫芝 蓬莱仙境若有路 官府也会去征灵芝税的 有异曲同工 之妙 类似的诗作还有皮日休 正乐府 十篇 曹邺的 官仓鼠 于濆的 里 中女 山村叟 和聂夷中的 咏田家 等 每每读到这些诗歌不再是清淡 轻松的感觉 而是沉闷 压抑 晚唐诗歌在表现田园题材时更多的是融入对社 会现实的批判和鞭挞 更注重的是典型 而非意境 诗人旨在通过这样一个描 写来揭露社会黑暗现实和表达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 晚唐的田园诗是在唐王朝飘摇欲倾的时代背景下进行创作的 自然不可能 有盛唐田园诗的那样一种冲淡之美 闲适之趣 更多地让人感觉到的是清冷孤 寂 抑郁苦闷 二二 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重和谐统一 因此 中国传统文化精神 就有了 天人合一 这一条 这一文化精神影响可谓深远 时至今日它还无时 无刻不在我们的视界中体现着 它不光影响着建筑艺术 雕塑艺术 绘画艺术 也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趣味和审美价值取向 何况古人乎 可以说 天人 合一 的思想在中国五千多年的文化传承中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而在诗 歌领域 最能也是最好地体现 天人合一 物我相融 审美理想的当属山水 诗歌 而山水诗的高峰又是在唐代 在唐诗不同历史发展阶段中 盛唐山水诗 则完整地体现着这一文化精神和审美理想 提到盛唐山水诗我们便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视线定格在王维身上 王维的山 水诗成就代表了那一时期山水诗歌的最高艺术成就 像 山居秋暝 过香积 寺 山中 鹿柴 等都是千古传颂的名篇 盛唐山水诗总是给人一种清新 飘逸之感 如孟浩然 题义公禅房 户外一峰秀 阶前众壑深 夕阳连雨 足 空翠落庭阴 诗人以清丽之句 素描淡抹 写出了空林一屋 远峰近壑 晚霞披洒 空翠迷蒙 自然幽雅的一帧诗意浓厚的山林晚景图 又如祖咏 终 南望馀雪 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诗人在 各句中嵌入极其准确的字 阴 浮 明 增 不仅把雪景写得晶明剔透 也把雪中之物象写得灵秀 生动 给人一种灵动 飘逸之感 再如张旭 山中 留客 山光物态弄春晖 莫为轻阴便拟归 纵使晴明无雨色 入云深处亦 沾衣 诗人在首句著一 弄 字便赋予万物以和谐的 活跃的情态和意趣 从 而可以想见主人闲适的生活 最后两句更是把主人所居之处的山林写得空翠欲 滴 把山水写得生动 贴切 但是 王维这个天才诗人却空前绝后而来 他对艺术的精通为他在山水诗 创作中融进 画 的诗境提供了可能 他对佛禅的体悟为他在山水诗创作中表 现 禅 的诗意创造了无限可能 所以 读王维的诗总有 诗中有画 诗有禅 悟 的感觉 如 终南山 太乙近天都 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 青霭 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 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宿处 隔水问樵夫 诗中一二句是 入山前的远眺 三四句是在半山攀登时的视觉感受 五六句是在主峰上的回环 鸟瞰 七八句则是走下主峰 身临山涧 诗人经历了一个有远眺而入山 穿过 云层 走向青霭 登临主峰 俯览众壑 寻找宿处 巧遇樵夫的过程 诗中不 断展示自然景物的不同空间位置及其风光 但把人的立足点和视角全部隐蔽起 来 读者只觉得画面应接不暇 而不感到有导游式的解说 诗是时间的艺术 画是空间的艺术 这首诗通过视点的转换 景物的剪接 把时间过程蕴含在空 间的转换之中 使诗画浑然不觉地结合在一起 又如 竹里馆 独坐幽篁 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两句写眼前之景 两句写人的活 动 没有表达喜怒哀乐 没有写音乐的声情 四句平淡无奇 合起来却妙境自 出 虽是常景但又超出常景 让人感觉到这一月夜幽林之境竟是如此静谧 境 中之人 又是如此安闲自得 坐虑皆空 外景与内情在几分禅意中泯合无间 融为一体 不论是王维 还是孟浩然 祖咏 他们的山水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人与山水的统一 从盛唐山水诗的风貌看 盛唐诗人作为审美主体存在于客观 的自然山水之中 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到审美对象之中 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浸渍 到山川之中 体悟人生与宇宙 注重描写诗意的自然和抒写诗意的人生 这个 时期的山水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审美主体 审美对象 审美情感紧密无间 水乳 交融地结合在一起 然而 晚唐由于时代的衰颓 诗人就再也吟咏不出像盛唐 那样优美的饱含兴趣的山水诗来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登乐游原 看取汉家何事业 五陵无树 起秋风 登乐游原 李商隐 杜牧的这两句诗的情调和气格足以说明晚唐 诗坛况味 晚唐是唐代政权乃至中国封建制度衰落的开始 封建社会灿烂的辉 煌已经过去 作为最具敏感 睿智触角的诗人 他们能够更早 更深地感受到 一个伟大的王朝已经过去 像一日将近的黄昏 一年将近的深秋 在这样的背 景中 一种怀旧 惆怅 深沉的衰落感也浓缩在诗人的感受中 弥漫在晚唐的 诗歌中 于是 衰陋之气 只务外华 气弱格卑 成为晚唐诗歌的主流 晚 唐山水诗自然摆脱不了这种气息的影响 笼罩上一层灰蒙的色调 不再呈现出 一种明快 清丽之感 而代之以衰陋 沉重 再确切点说 就如余恕诚先生概 括的晚唐诗歌气象 淡冷和着意 余恕诚著 唐诗风貌 第 128 页 第 131 页 安徽大学出版社 我以为这两组词用来描绘晚唐山水诗的两大派别却是恰 到好处 众所皆知 晚唐诗坛上也现出 双子星座 杜牧和李商隐 杜牧的咏 史诗成就突出 而李商隐的诗歌具有多义性 一般而言 我比较认同他的爱情 诗成就最高 但这两位诗坛圣手也还留下不少其他题材的诗作为后人吟诵称扬 像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杜牧 江南春 深秋帘幕千家雨 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 参差烟树五湖东 杜牧 题宣州开元寺水阁 阁下苑溪 夹溪居人 向晚 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 登乐游原 花 明柳暗绕天愁 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 不知身世自悠悠 李商 隐 夕阳楼 这样一些山水诗歌也是很多人所熟悉的 除他们二人外 还有许 浑 赵嘏 韦庄等一大批晚唐诗人创作了山水诗 如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 欲来风满楼 许浑 咸阳城东楼 无情最是台城柳 依旧烟笼十里堤 韦 庄 台城 云物凄清拂曙流 汉家宫阙动高秋 残星几点雁横塞 长笛一声 人倚楼 赵嘏 长安秋望 我们发现这些诗歌当中充满了 烟 深 秋 孤鸿 黄昏 等意象 无不带给人一种衰颓 消靡之感 同时 我们 也能看出晚唐的山水诗带着一种厚重的历史衰落感 是吟走在夕阳秋风中的 的确 晚唐诗人已经不再像盛唐诗人那样纵情于山水 也不再纯粹地描摹山水 来表达自己的情趣或表现自己悠然于山水之间的生活情调 晚唐诗人对山水的 描绘倾注进去的更多的是对王朝将逝的忧患 对身世堪怜的哀诉 表现出淡冷 的艺术氛围 而且 晚唐山水诗的创作主体都是游离于作为审美对象的山水之 外的 在依然如旧的山水面前顿悟繁华之已逝 身世之已悲 哪还能够与山水 抱于一块 达到忘我呢 所以 这一时期 山水意象在诗人眼中只是他们抒发 落日情怀和悲己情感的载体 他们只能是完全作为客体存在和被表现出来 在晚唐诗坛上 除了将历史的深沉感和身世的悲凉感融于山水的淡冷一派 以外 还有以贾岛 姚合为代表的着意一派 也称为苦吟派 贾岛 姚合是与 山水田园诗是一脉相承的 但是 所不同的是他们追求字句的雕琢 真正是在 实践 吟安一个字 捻断数茎须 的诗歌创作态度 贾岛 姚合及其追随者的 诗歌创作很少反映社会问题 内容往往局限在个人生活范围 多是描写穷土生 活 僧隐生活和庭院禅房 如贾岛 秋风生渭水 落叶满长安 忆江上吴处 士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题李凝幽居 便是极为典型的着意行为 像贾岛 姚合这样一批穷士在王朝衰落 宦官擅权的环境下自知无力改变 便 遁迹山林 以僧侣为邻 与青灯相伴 造成阅历和生活范围的局促 狭窄 入 诗的事料相对贫乏 便只能追求字句的出彩 也就为他们着意地苦吟创造了前 提 所以 这部分山水诗的成就都不高 偶尔只是在他们的诗中有一句或一联 雕琢得相对精妙的诗句 如 危城三面水 古树一边青 李咸用 春日 乱山残雪夜 孤独异乡春 崔涂 巴山道中除夜有怀 墙头细雨垂纤草 水面四风聚落花 张 夏日题老将林亭 等等 三三 晚唐与盛唐山水田园诗有着很大的差别 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风貌 但是 我们也知道任何艺术都有承继的特点 晚唐诗歌也是在前代 确切地说 应该是前期诗歌发展的基础上延续下来的 之所以盛唐和晚唐山水田园诗存在 很大的不同 是因为晚唐山水田园诗产生了很大的新变 通过前面分析 我们 可以总结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 由阔大的山水田园转向狭小的庭院楼阁 晚唐诗人写景普遍具有眼 界狭小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