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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讲 诗贵比兴读中国古诗,不能不懂得赋、比、兴。赋、比、兴是古代诗歌最为渊远和重要的表现方法。早在先秦周礼春官大师篇就将赋、比、兴和风、雅、颂并列为“六诗”,后代称为“六义”。赋、比、兴,是诗之用,也就是诗经的主要表现方法。何谓赋、比、兴?赋的解释比较简单,就是直陈其事,不作譬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直接叙写。比,是比方于物,借助外物来譬喻自己的情志。兴的本义是“起”,诗人见草木鸟兽,而兴起自己的情思,取譬引类以见意。古代国人对待自然的观念,是万物一体,天人相感,认为外物和人类都是由气运化而成,人与物是异质而同构的,因此也能相互感应。人们在表达意志时通常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如“天”字,本是指人的额头,又引申至高高在上的天空,这可谓“近取诸身”;用自然草木虫鱼鸟兽等外物来启发、比譬人类的情意,这可谓“远取诸物”。诗经中的自然物象,一般都是作为“比”“兴”而存在的。如:诗经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关关,拟声词,鸟相和而鸣。洲,水中陆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贤慧姣好。逑,匹配。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荇菜,生活在水中的一种植物。流,求,寻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寤寐,犹时时刻刻。寤,睡醒。寐,睡着。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思服,思念。服,思。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芼,择取。窈窕淑女,钟鼓乐之。201这首诗是歌咏“后妃之德”,还是一般的男女爱情,后世有不同的看法。就其字面意思来说,是叙写一位男子思念淑女,起先因求之不得而苦恼,最后终于可以准备钟鼓礼乐以迎娶淑女,获得成功而喜悦。诗歌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反复咏叹,情感曲折,但“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在表现手法上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运用比兴手法。不识草木鱼虫鸟兽,读诗经就读不透,因为这些自然物象,多是意义符号,有其深隐的内涵。首二句的“雎鸠”,是一种水鸟,据说这种水鸟不独宿,有固定的配偶,并游而不相狎。朱熹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诗集传卷一)诗里写君子与淑女相与和乐,正如雎鸠这种水鸟雄雌相守,情挚而常偶。这就是“比”。这首诗,本是写男女相悦,但不是一开篇就直入本事,而是先写水鸟。这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是“兴”。因此首二句是“兴而兼比”。后面又就眼前的河中水草“荇菜”以起兴,用“流之”、“采之”、“芼之”来譬喻君子对淑女的思念和追求,这也是“兴而兼比”。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句的直接铺陈,则是赋。兴而兼比,在诗经中较为常见,但有时“兴”,是一种单纯的“兴”,仅仅具有“兴起其义”的作用,没有实在的意义,如:诗经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采采,茂盛的样子。一说,采采,不断地采。卷耳,即苓耳,叶如鼠耳,丛生如盘。顷筐,浅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周行,周的军队中。行,行伍,军队。一说,周行,大路。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陟,登高。崔嵬,土山。虺(hu)隤(tu),生病。我姑酌彼金罍 我,妇人想象中的丈夫自称。,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玄黄,疾病。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砠,土山。瘏(t),和下文痡(p),均是生病的意思。,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云何吁矣,犹“多么忧伤啊”。吁,忧叹。这是诗经国风的第三篇,以一个女子的口气,抒写对在外行役的丈夫的思念。它最大的特点是对面著笔,摩空虚写,而情意更为殷厚。诗中不写女子如何如何思念丈夫,而是于二、三、四章中,由女子揣想行役之人在外马疲仆病,艰辛跋涉,一直深陷于对怀人(女子)的思念之中。诗中的三个“我”,是“怀人者设想所怀之行人自我也”,作者之怀人,更不自道一语,却远较自道者意味深长(陈子展语)。这首诗前二句的“采采卷耳,不盈顷筐”,是就眼前景物而起兴,并没有“比”的意义。比,譬喻,是汉语中最重要的修辞手段,在先秦的散文中,随处可见取譬设喻的表现手法。诗经中的“比”真可谓比比皆是。召南野有死麕“有女如玉”,赞美女子品德之温厚。秦风小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用温润的玉来赞美所思之君子。卫风硕人形容庄姜的美貌连用五个整齐的“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两手如软而白的嫩茅,皮肤光滑如凝结的膏脂,颈项又长又白如蝤蛴虫儿,牙齿整齐如瓠瓜子儿,额头方方似蝉儿,眉毛修长如蛾儿。这种修辞方法在后代很有影响,如苏轼的百步洪中也连用多个比喻来描写洪水。诗经中还有通篇用“比”的,如我们熟悉的硕鼠,以物比拟人,成为民族文化心理中较为稳定的意象。有时“比”又蕴涵于“兴”之中。如: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夭夭,形容桃花的艳盛。灼灼,光彩鲜艳明丽。华,同“花”。之子于归 之子,这个女子。归,出嫁。,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蕡,果实很大。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蓁蓁,茂盛。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是一首颇具民俗色彩的民间歌谣,可能是婚庆时的欢乐歌舞。诗歌赞美新娘嫁来后,会给新郎家带来幸福和吉祥。首二句分别描写桃的花、实、叶,主要是起兴,过去的婚礼,常常在桃花盛开的春天举行。同时也是“比”,描写桃花的艳丽、多实和枝叶繁茂,蕴涵着对新娘娇美的称赞,对日后多子多孙、幸福美满的祝愿。赋比兴三者,赋直而比兴曲,比显而近,兴隐而远,一般需要酌而兼用。正如钟嵘说:“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只用比兴而无赋,则过于隐晦,诗意不明;专用赋体,则意浮于词,过于直白,没有余味。诗经中大雅和三颂较多用“赋”直接铺写,近乎历史叙事,国风和小雅,则多兼赋比兴,文学性更为浓郁。当然其中也有专用赋的,如:诗经召南甘棠蔽芾甘棠 蔽芾,茂盛的样子。甘棠,杜梨树。,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茇,建草舍。蔽芾甘棠,勿剪勿败 败,折断。,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拜,屈曲。说,同“悦”。诗经的“召南”,多是赞美召公的诗篇。召公,又称召伯,曾助武王灭纣,于周有开国之功。周朝建立后,召伯又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曾循行南国,颁布文王的惠政,有时就住在甘棠树下的草房中,老百姓感念召伯的恩德,爱屋及乌,连那棵甘棠树也不忍心伤害。老百姓的感情是最真实、最淳朴的。在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他们一直处在社会下层,是受损害者,却一直传唱着这首甘棠诗,表达对青天大老爷的热切期盼和敬爱。这首诗的手法是用“赋”的铺陈,不用比、兴,但又不觉得平直。因为诗歌没有直接取赞美召伯的德政,而是侧笔写百姓对甘棠树的爱护,用笔曲折有致。诗和文相比,诗贵曲贵隐,要意余象外,有余味可咀嚼;文则警悟人思,叙事说理贵透辟明白。清代吴乔有一个形象而贴切的比喻;作家主体的情意好比是米,文章则如“炊而为饭”,词必副乎意,就像饭不变米的形状一样;诗歌则如“酿而为酒”,词不必副乎意,就像从酒看不出米的形状。读者欣赏也一样。读文章如吃饭,可以填饱肚子,饱了就不想再吃一口;读诗歌如饮酒,填不了肚子,不能靠酒过活,但喝出味来,就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围炉诗话卷一)。酒之隐去米形,靠的是酿造工夫;诗之隐遮情意,靠的是比兴。比兴,对于诗歌尤为重要。方东树说:“兴,最诗之要用也。”(昭昧詹言卷十八)因为诗人的情意正言直述,容易穷尽,直白地告诉,难于感发人意;需要托物寓情,形容摹写,反复咏叹,让读者如品酒一样去自己品味咀嚼,自得其趣,所以诗歌以比兴为贵。诗经的比兴手法,作为一种传统,为后代诗人所接受和发扬。楚辞中也较多运用比兴的方法,寓情草木,托意男女。九歌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前面一句托物兴词,芷和兰,正是以香花美草以比君子,此处是比“公子”,兴而兼比。九章橘颂“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不终失过兮”云云,看似颂橘,其深意是屈原借橘来比喻自己忠贞独立的志节。刘勰谓“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又覃及细物矣。”(文心雕龙颂赞)这种托物寓志的方法,是对诗经比兴传统的发展。汉代古诗之所以能具有“文温以丽,意悲而远”(钟嵘诗品)的审美效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比兴手法的运用。如:古诗十九首之“青青陵上柏”:青青陵上柏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这首诗的作者,是汉末文人。在末世中感叹人生的无常,聊借酒浇愁,乐以忘忧。又驱车来到当时的都城洛阳,所见王侯宅邸鳞次栉比,达官贵人相互攀连。这些贵人虽穷极宴乐,可内心也是戚戚忧惧,惶恐不可终日,最终逃脱不了“忽如远行客”的运数!诗中灌注了较为沉郁的忧患意识,人生短暂,不论是穷困,还是腾达,都不能拯救自己,延长时日。表面的娱乐,只是消弭内心的忧苦而已。首二句“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是起兴,兴物起意,有生命的柏,能够青春长驻;无生命的众石,能永恒不变;兴起人不如物的感慨。不过与前面数诗“雎鸠”、“桃花”的起兴还不太一样,这里的物态与人情是逆向相对的关系。再看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这首诗玉台新咏置于枚乘名下,现在一般还是依从文选,列为汉末无名文人的作品。和上首诗作者直接抒发自己的情怀不同,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边静静观看一幕场景,当然或许是揣拟之词,不可过于坐实。首二句,是即物发兴,园中柳、河畔草,是诗人即目所见,是诗人从远处看到的“荡子妇”的生活环境。芳草和柳,在中国文化中是染上离别情绪的意象。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西汉时就有灞桥折柳赠别的习俗。这二句写“草”和“柳”,既是春天的景象,也渲染了一种离别的伤感。次二句将视野拉近,看到阁楼上一位少妇当窗玉立。中二句再进一步,更为真切地描摹少妇的容貌妆束。前六句,层次很清楚,将一位美丽而孤独的少妇展现在眼前。在春光明艳的日子里,为什么这位美少妇伫立楼头呢?后四句作了回答。“倡家女”,也就是歌伎,过去习惯于热闹繁华的生活;现在嫁给了游子。游子四处漂泊,自家寡居闺阁,冷冷清清,在这盛艳的春色里,怎能奈得了内心的寂寞?故而有“空床难独守”的慨叹。恰恰是这“空床难独守”的慨叹,招致了后代的批评或曲解。其实,在唐代以前,人们对此并没有多少忌讳。如孟浩然有一诗赋得盈盈楼上女,末二句即为“空床难独守,谁为解金徽”。但是,自宋代始,对于男女之大妨要求得更为严格,对情欲的描写较为忌讳。元人刘履在风雅翼中谓“此诗刺轻于仕进而不能守节者”,不承认它是写闺阁恋情的。对于最后一句,刘履几经曲折,将之解释为“世俗轻进之人素无学识,不知自修之道,一遭困穷,则放滥无耻,而欲其固守也难矣”。俨然成了一首道学诗了。王国维人间词话承认它是写男女恋情,但斥为“淫鄙之尤”。的确,“空床难独守”这种情感是不宜过于正面、直接去描摹的,但是正如俞平伯所说:“夫昔日之倡女,今日之荡妇,其不足道审矣。然一入诗中,便不省其为淫鄙之尤,而反觉其宛转可怜者。此无它,情理主之也。”此诗毫不遮掩,直率明朗地抒写这种情感。这种孤单寂寞的感情,是所有经历过离别之苦的人都曾有的感情,是人人欲说而难说,又不能不说的一段情感。一方面不采取直接抒写的方式,而以旁观者口气揣度此情;另一方面,用青青、郁郁、盈盈、皎皎等叠词,作形象描摹,并疏宕文气,使音节更舒缓。因此诗意直率强烈,而不失诗之意趣。诗经中的“兴”,“他物”与“所咏之词”之间距离有时较远。而汉魏诗歌,在物候和情思的融会上,更为自然贴切一些。这从古诗十九首可见一般。再如曹丕的杂诗,“兴”转化为对景的细致描写,景与情是相互融贯的:杂诗(其一)曹丕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这首诗直接点明是抒写“思故乡”的感情,一般认为,这就是诗的主题。但清人张玉榖,认为诗作于曹操欲废太子时,曹丕对离间的恐惧,对群小惑君的忧虑,寄托在诗中,“非专指思乡也”(古诗赏析卷八)。这且不去管它。这首诗中抒写胸臆和描写秋夜清景相互交融,情景为一。首二句,写秋夜北风,已不是单纯的起兴,而是直接铺写诗人所处的环境。“俯视”下六句,也是描写秋夜的凄凉景物,以渲染气氛。其中的草虫和孤雁,还具有“比”的意义,诗人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和深秋的草虫、孤雁一样,都有岌岌可危之感。诗歌化情思入景物,故而无穷悲感留于言外。当然像曹丕燕歌行这样的诗歌,还不是纯粹为了铺写景物。自西晋陆机开始,诗歌变得越来越繁缛,景物的描写占据的位置越来越重要。景物不再只是情思的由头,而直接成为诗歌细致描写的对象,陆机文赋所谓“期穷形而尽相”,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评谢灵运诗歌“辞必极貎以写物”,都体现出古人物色的重视,反映了古人对自然的审美意识的自觉。对于齐梁“彩丽竞繁”的诗歌,初唐的陈子昂斥责其“兴寄都绝”。陈子昂的诗歌创作,旨在自觉恢复比兴传统。我们看他的感遇诗第二首:感遇(其二)陈子昂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兰,兰草;若,杜若,都是香草。芊蔚,茂密的样子。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朱蕤,红色的花。冒,覆盖,笼罩。曹植公宴诗:“朱华冒绿池。”。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这首诗发挥了楚辞取香花美草以比譬的传统,以兰草、杜若为比,春夏间兰若生当其时,丽秀空林,殆至秋风生时,尽为飘零。诗人借兰若的意象,怜惜自己空有忠贞节操、旷世才华,但不得用于时,岁月奄忽,空老无成。陈子昂恢复风雅比兴创作精神,端正了诗歌创作的方向,对于唐代诗歌的兴盛有直接的影响。杜甫称赞他“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陈拾遗故宅),推崇至高。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等唐代重要诗人都受到陈子昂的影响。朱熹就说过,李白的古风“多效陈子昂”(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试看李白的古风其十:古风(其十)李白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这首诗前四句,用黄河东逝、白日西沉起兴,感慨时光流逝,青春不在,抒写人生无常的哀感。在立意上,与古诗十九首中“人生非金石,焉能长寿考”相近。不同的是,东汉文人对炼丹食药等长生术已觉失望,只能以美酒丽服聊且度此残生。“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人生如寄的苦闷还没有找着支撑点。而李白信奉道家,超越了人生有限性的问题,所以末二句表达炼仙丹以驾云螭,吸纳日月精华,留驻容颜而成仙的超世情怀。在后人看来,李白和杜甫之间,是中国诗歌的一道分水岭。李白诗歌多用比兴,杜甫诗歌则多用赋。这种说法,大体可信,如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和北征等诗多铺陈叙写,较为征实;李白长篇如梦游天姥吟留别则多比兴托寓,显得虚灵。但是又不可过于拘泥这种分别。杜甫诗歌也有较多的写景比兴。甚至杜甫也有纯用比兴而空灵缥缈的诗篇:萤火杜甫幸因腐草出 礼记月令:“腐草化为萤。”尔雅释:“腐草得暑湿之气为萤。”,敢近太阳飞。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随风隔幔小,带雨傍林微。十月清霜重,飘零何处归。关于这首诗的主旨,过去有多种说法,有解释者谓“喻小有才而侵侮大德者”,有人谓“似讥当时阉人用事于人君之前”,有人谓“腐草”“太阳”之句以讥当权者李辅国:似乎非得求深求实,才不埋没诗人的良苦用心。其实,杜甫也不会时时绷紧忠君爱国的心弦,处处关切政治。这首诗更近乎即物起兴,眼前所见的萤火虫触动诗人的情兴,联想到自己虽出身低微,而有“葵藿倾太阳”的壮心;可是毕竟太微小,微光不足照亮书卷,只能点染衣衫,在夏雨夜风中忽明忽灭。如此微弱的生命,也不能长久,待到秋深霜中,小生灵也就随处飘零了。诗人赋物托兴,在对萤火的歌咏中寄寓了自己的人生感慨。我们每个人,在宇宙大化中,不也像这萤火虫一样,光亮微弱,生命短暂吗?清初黄生解释这首诗说:“前半代物语,后半怜之之辞”。这是一种更有兴味的读法。何必非要从中读出微言大义,泥实以求呢?再看杜甫的佳人:佳人杜甫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败,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已如玉。合婚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佳人是一位弃妇。老杜笔墨灵变,先用“绝代”、“幽居”、“良家子”重笔渲染造势,后“零落依草木”陡然急转,用笔顿挫。为什么零落?原来遭遇乱世,娘家遇着了变故。若平平铺叙,则显得过于僵直庸凡,故而“官高”二句,以议论一顿。佳人真是祸不单行,娘家兄弟刚刚物故,这边的轻薄丈夫就变心了。“鸳鸯”句是比兴,在叙事中插入比兴,往往能起到疏宕文气的作用,避免行文过于迅直匆忙。哭和笑相对照,增加了弃妇悲惨命运的沉重。第三段又轻轻宕开,出以比兴。“出山泉水清”二句,或以为“佳人怨其夫之辞”,或谓佳人以山泉比守洁不污。我觉得也不可过于拘执,黄生说:“在山二句,似喻非喻,最是乐府妙境。”(杜诗说卷一)卖珠补茅屋,可见屋之破陋,发不插花,可见容貌之憔悴。“天寒”和“日暮”,写景,气氛凄清。而“采柏”和“倚修竹”,映衬佳人,言外有贞心不改、正直拔俗之意,嫣然有韵。刘辰翁称赞末数句“似悲似诉,自言自誓,矜持慷慨,修洁端丽,画所不能如,论所不能及”。这首诗本是赞美佳人幽闲贞静的意态,却毫无道学气,因为诗歌叙写佳人的不幸遭际,参以比兴,叙事、写景、议论相结合,气局紧而舒,造意刻而缓。关于这首诗,过去认为是杜甫凭空杜撰,托弃妇以比逐臣。但是这首诗写弃妇的遭际,逼真切实,似非摩空虚写,可能有现实人物原形的触发。黄生说:“偶然有此人,有此事,适切放臣之感,故作此诗。”仇兆鳌说:“天宝乱后,当是实有是人,故形容曲尽其情。”(杜诗详注卷七)古代诗歌中的比兴,反映了古人与自然物事之间相通相感的亲近关系。但是,在后代的创作中,自然物事和人类情感之间的对应关系逐渐趋于定型、程式化,成为稳固的心理结构。中晚唐的一些“诗格”著作就着意于归纳自然物事与人情的这种对应关系。如传为白居易著的金针诗格列举日月比君臣、龙比君位、雨露比君恩泽、雷霆比君威刑、鸾凤比君子、燕雀比小人等等一一对应。元人范德机木天禁语也说:“咏妇人者,必借花为喻;咏花者,必借妇人为喻。”当本体与喻体这种关系定型了以后,成为人心不思而得的一种深层意识,也就失去了它的审美价值。没有新鲜感,没有新颖的审美激活力,也就没有诗了。宋代的诗歌赋多而比兴少,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宋人努力要摆脱过去比兴的程式化,求新求奇求巧,即使是用比兴,也翻以新意。相较而言,宋代的词,因为原本流传于歌儿舞伎之中,只求上口圆转,婉曲隐约,不求艰深拗折,故而还大量运用比兴手法。甚至有人认为,词与诗相较,更须倚重于比兴。蒋兆兰词说云:至词与诗之不同,虽非一端,而大较诗则有赋、比、兴三义,词则以比、兴为高,才入赋体,便非超诣矣。沈祥龙论词随笔云:诗有赋、比、兴,词则比、兴多于赋。或借景以引其情,兴也;或借物以寓其意,比也。盖心中幽约怨悱,不能直言,必低回要眇以出之,而后可感动人。当然这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柳永的词就大量用“赋”,也不失婉约之旨。但总体上说,诗歌可以容纳大规模的铺叙,如杜甫的北征;而词特别是小令,格局狭小,一般多以比兴,托意于景物,侧笔烘染,较少正面的直叙。诗歌风格可以洪钟巨响,粗率豪迈;而词窈缈宜修,婉约含意,忌率忌直,因此也常诉诸比兴。看苏轼的【卜算子】卜算子苏轼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关于这首词,有一则聊斋式的凄美故事。宋人王楙野客丛书卷二十四载:“惠州有温都监女,颇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闻坡至,甚喜。毎夜闻坡讽咏,则徘徊窗下。坡觉而推窗,则其女逾墙而去。坡从而物色之曰:吾当呼王郎与之子为姻。未几而坡过海。女遂卒,葬于沙滩侧。坡回惠,为赋此词。”如此看来,苏轼此词乃怀念一位妙龄女子。但实在是牵强附会,看似征实有据,实则歪曲词的原意。失了官场意,赢得美人心,也是一种凯旋。但这只能是后人因仰慕苏轼文采而附会的佳话而已。黄庭坚跋东坡乐府谓苏轼在黄州作此词。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苏轼谪居黄州,过了四年的贬谪生活。这首词就作于此时。首二句,写深秋的夜景,月曰“缺月”,桐是“疏桐”,漏曰“断”,都给人一种缺损感,不完美感。“幽人”即谓下句的“孤鸿”,曰“幽”,曰“独”,曰“孤”,看似重复,作者本是要强化这一“孤独”的意象。下片前二句,摹写鸿的神情,也是着意于鸿的“孤独”。最后二句则写鸿的孤高拔俗,“拣尽寒枝”,一个“尽”字,足见孤鸿盘旋的艰辛,而“不肯栖”三字,则点明其清高超逸的情趣,非苟且求安的俗物。这首词里幽独孤高的鸿雁意象,显然有作者的影子在。或许作者徘徊于旷野,由眼前的孤鸿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处境和志趣,借孤鸿以托意,表达自己清高自赏,不合流俗的志趣。黄庭坚说此词,“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人语。自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跋东坡乐府)他是体味到词人心境的。草堂诗余卷一引鲖阳居士云:“缺月,刺明微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助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首,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偷安于髙位也;寂寞吴江冷,非所安也。”如此句句为比,以求深意,诗词便是杂凑而成,几无景物可言。诗词定不可如此读。再看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卜算子咏梅陆游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首词与苏轼【卜算子】有近似之处,都是托意于物,既是写物,也是写人,隐隐约约,一笔双写,如苏词中之“有恨”、“拣尽”、“不肯”,都是亦物亦人。陆游这首词既不离梅花的物态特征,更赋予梅花以精神意态。“驿外断桥边”,梅生存于此,故而“寂寞”;黄昏且更遭风雨,故而“独自愁”。无意争春,任凭妒忌,绘影而得神,既是春天里梅花的写照,也寄寓词人不慕荣利、超然世外的豁达。这都为末二句蓄势。“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前句抑得坚沉,后句扬得高亢,顿挫有力。任凭遭遇多么深重的摧残,梅花的品格不改,象征着词人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任凭遭遇到多么深重的打击,也保持自己孤高劲节,不向恶势力屈服。我们不必去句句附会,只要了解在南宋主和派势力压制下陆游报国无门的痛苦,就可以体会“更著风和雨”的意味;只要认识到陆游虽屡遭挫折而至老依然“但悲不见九洲同”矢志不渝的壮志和决心,就不难理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内在力量。比兴,是古诗的重要表现方法,作诗不可不懂得比兴,读诗也不能不懂得比兴。有些诗歌,诗人寄托深思,读者不能正确领会,则枉费诗人一番苦心;有些诗歌,本身没有什么寄托,不过是诗人即景兴情的瞬间兴感,若过于求深求凿,强人就己,同样是冤枉了诗人。在古代,用比兴说诗历史很久远,汉代人解释诗经,就多以比兴说诗,后人解释杜甫诗也多附会以微言大义。杜甫的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这是一首合乎奉和应制规格的伟丽的七律。其中颔联二句“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髙”,写早朝所见之景。但是,传为宋初梅尧臣撰的续金针诗格解释说:“旌旗,喻号令;日暖,喻明时;龙蛇,喻君臣:言号令当明时,君所出,臣奉行也。宫殿,喻朝廷;风微,喻政教;燕雀,喻小人:言朝廷政教才出而小人向化各得其所也。”每景每物、每字每句都求其深意。如此比兴说诗,真是诗家无景物、无字句矣。像这种现象,在杜诗阐释史上,比比皆是。自宋代就有人视杜甫为圣贤,以为杜甫诗歌语语都是圣贤宝训,都含有深意,似乎索求得越深,解释者见解越精辟,杜甫越伟大。如此说诗,离诗人本意可能越来越远,活生生的诗人。面目可能愈加模糊,诗歌可能成为被某些圣贤经训所抽空了的符号。宋人常常犯这个毛病。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被赞誉为千古名句,传达出诗人久病初愈、感受到融融春意时的喜悦之情。登池上楼谢灵运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虬,有角的龙。二句谓龙可潜遁,鸿可高飞。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薄霄”二句,分承首二句,谓不能像飞鸿那样迫近云霄;不能像潜虬那样沉遁深渊,感到惭愧。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进德”二句,谓想增进德业,但智力不足;退耕田园,体力不支。徇禄及穷海,卧疴对空林 “徇禄”二句,追求禄位,到了永嘉这个荒僻的海边。卧病在床,对着枝叶落光的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衾枕”二句,困顿在床,不知道节候的变化;打开房帷,暂时临窗远眺。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初景,初春的太阳。景,日光。革,消除。新阳,与“初景”同。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祁祁”句,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我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萋萋”句,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索句,独居。易永久,觉得日子长。难处心,难以安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持操,保持高尚操守。无闷,没有烦闷。周易乾卦:“遁世无闷。”。谢灵运和其族弟谢惠连都是当时著名的文人,感情很好。灵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来,谢灵运到浙江永嘉作太守后,一直没有诗思,又染沉疴。一天,在寤寐间忽梦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二句,所以常常自称“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但是,王安石是如何解释这二句的呢?据吟窗杂录载,王安石解释说:“池塘者,泉州潴溉之地,今曰生春草,是王泽竭也。豳诗所纪一虫鸣则一候变,今曰变鸣禽者,候将变也。”甚至有人敷衍说,谢灵运因此诗而得罪,更为无稽。据说,当时的士大夫听了王安石的解释后,都称赞他知识渊博,但是,在明清人看来,实为不通,觉得王安石迂腐得很。明人陈祚明纠正王安石的错误,说:“宋人论诗,不谙兴比之分,凡留连景物,咸谓托讽时事”(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七)。清人吴旦生也慨叹:“此等附会恶劣,胜致顿削。”(历代诗话卷三十二)其实,谢灵运的这两句,是寓目辄书的“兴”,而不是“比”。谢灵运的这首诗,前四句运用工整的对仗,一、四句说潜龙勿用,二、三句说飞鸿远遁,兴起诗人隐退守拙的志趣。但是诗人不得不为了俸禄而到这偏僻的滨海来做官。晋、宋时期的江浙一代还是很荒芜的,不像今日那么繁华。做官不久,又染病卧床。终于在阳气初升的早春,诗人病情有了起色,临窗眺远,感受这盎然春意。“初景”四句,就是写长久卧病不知季节变化的诗人忽然看到的春天景象,是一派生机,欣欣向荣。但是目睹春景,离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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