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越轨视角看“代哭服务”在殡葬市场的情感商品化

从越轨视角看“代哭服务”在殡葬市场的情感商品化

从越轨视角看“代哭服务”在殡葬市场的情感商品化

摘要

在当代中国社会转型与数字经济兴起的双重背景下，传统殡葬仪式正经历深刻变迁。“代哭服务”作为一种新兴的网络商品，将“悲伤”这一最私密、最神圣的人类情感进行明码标价，引发了广泛的社会争议。本研究从越轨社会学的视角出发，旨在剖析“代哭服务”的本质及其得以在道德边缘地带“正常化”运作的社会机制。本文认为，“代哭服务”构成了对“情感真实性”与“仪式神圣性”等核心社会规范的显著偏离，是一种典型的越轨行为。通过对电商平台、社交媒体上的服务话语与用户评论进行深度文本分析，本研究发现，服务的提供者与消费者运用了一系列复杂的“中和技术”来消解其行为的越轨感。他们通过“否定伤害”（声称提供心理慰藉）、“否定责任”（归因于时空阻隔或情感压抑）以及最关键的“诉诸更高忠诚”（诉诸“孝道”传统与仪式完整性），成功地将其商业行为合理化。本文的核心结论是，“代哭服务”不仅是情感劳动的极端延伸，更是一种将道德情感进行市场化交易的深刻表征。它揭示了在现代性与市场逻辑冲击下，个体与传统仪式之间的关系正在重构，为理解当代中国社会的规范变迁、情感异化与越轨行为的社会建构提供了独特的切入点。

关键词：代哭服务；越轨社会学；情感商品化；殡葬仪式；中和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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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死亡与悼亡，是关乎人类社会秩序与个体情感归属的终极议题。围绕死亡而展开的殡葬仪式，不仅是处理逝者遗体的程序，更是一套复杂的文化符号系统，承载着确认社会关系、抚慰生者悲痛、维系集体记忆与传递价值观念的神圣功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丧礼被视为“五礼”之首，其核心要义在于“致哀”，即通过一系列规范化的行为来表达与引导生者的哀恸之情，“哭”作为最直接、最强烈的情感外化形式，在其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是亲属对逝者情感联结的自然流露，也是履行“孝道”等伦理责任的仪式性义务。

然而，在全球化、城市化与市场化的多重冲击下，这一传统而神圣的领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解构与重构。一方面，社会流动性的加剧、家庭结构的小型化以及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使得传统的、耗时费力的社区性丧葬仪式难以为继。另一方面，市场逻辑以前所未有的深度渗透到殡葬行业，催生了“一条龙”式的商业化服务，将原本属于人情与礼俗范畴的诸多环节，转化为了可以购买的商品。正是在这一宏观背景下，一种看似荒诞却真实存在的网络服务——“代哭服务”——应运而生。

“代哭服务”，指的是消费者通过电商平台或社交媒体，付费雇佣“代哭员”，代替自己或为自己“助哭”，以视频、音频或文字直播等形式，在虚拟空间中为逝者进行哭悼。这一服务的出现，立刻引发了舆论的轩然大波。批评者认为这是对逝者的极大不敬，是对真情实感的亵渎，是社会道德滑坡的极致体现；而部分使用者和同情者则辩称，这为那些因故无法亲临现场、或因过度悲伤而“哭不出来”的人提供了一种情感宣泄的替代性选择，甚至是对传统“哭丧”习俗的现代回归。

这种剧烈的社会争议，恰恰说明“代哭服务”触碰到了我们社会规范的敏感地带。它将一个核心的社会学问题推向了前台：一种在传统道德观念中，显然构成了对“真诚”与“孝道”等核心价值的偏离，即“越轨”的行为，是如何在当代商业逻辑与网络技术的催化下，被建构为一种可行的、有市场的“服务”的？其服务的提供者与消费者，又是如何为其行为进行辩护，以消解其内在的道德困境与外在的社会压力的？本文的研究目的，并非对“代哭服务”进行简单的道德评判，而是试图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切入，将其作为一个社会学分析的样本。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从越轨社会学看，“代哭服务”这一情感商品化的实践，其得以“正常化”运作的话语建构与社会机制是什么？它如何反映了当代中国社会在情感表达、仪式实践与伦理观念上的深刻变迁？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首先对相关理论与研究文献进行综述；其次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话语分析方法；接着将重点分析“代哭服务”的越轨属性、其“正常化”的中和技术以及其作为情感商品化的深层意涵；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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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综述

为了从理论层面深入解析“代哭服务”这一复杂现象，本研究将主要借鉴与整合三个领域的学术成果：关于殡葬仪式变迁的研究、情感社会学与情感商品化理论，以及作为本研究核心分析框架的越轨社会学理论。

首先，关于中国殡葬仪式变...(此处应为‘变迁’)迁的研究为本研究提供了宏大的历史与社会背景。已有大量的人类学与社会学研究指出，随着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传统的丧葬礼俗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现代性转型”。学者们探讨了国家政策（如殡葬改革）、市场化力量以及个体化趋势对传统仪式的冲击。研究普遍发现，传统丧葬的社区互助性与礼仪的复杂性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标准化的、商业化的殡葬服务。这种转型一方面带来了效率的提升，另一方面也引发了“仪式空洞化”、“人情淡漠”以及“孝道危机”的文化忧虑。正是在这种传统仪式功能部分失灵、而个体情感抚慰需求依然强烈的“仪式真空”中，“代哭服务”等新型商业实践才获得了萌芽的土壤。

其次，情感社会学，特别是阿莉·霍克希尔德开创的“情感劳动”与“情感商品化”理论，为我们理解“代哭服务”的本质提供了核心概念。霍克希尔德指出，在服务经济中，个体的情感（如微笑、关怀）可以被管理、生产并出售，成为一种“情感劳动”。这种劳动要求员工压抑真实感受，表演符合组织规范的情感，从而可能导致情感的异化。后续研究将这一理论扩展到更广泛的领域，探讨了亲密关系、网络直播等场域中的情感商品化问题。然而，既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对“正面”或“服务性”情感（如愉悦、爱、关怀）的商品化分析。“代哭服务”则将这一议题推向了一个更为极端的领域——它实现了对“悲伤”这一最深刻、最私密的“负面”情感的商品化。这不仅是一种情感劳动，更是对人类核心情感体验的商业定价，其所引发的伦理张力远超一般的服务性情感劳动。

最后，越轨社会学为本研究提供了最直接的分析框架。与视越轨为个体道德缺陷的常识观点不同，社会建构论视角的越轨社会学强调，“越轨”并非行为的内在属性，而是社会互动与意义协商的结果。霍华德·贝克尔的标签理论是其中的基石，他认为“越轨”是社会群体制定规则并成功地将之应用于某些“局外人”的后果。这一视角引导我们将研究焦点从“‘代哭’行为本身是对是错”转移到“‘代哭’是如何被社会及其参与者定义、协商和赋予意义的”。在此基础上，赛克斯与马扎提出的“中和技术”理论显得尤"

"为关键。该理论精辟地指出，个体在实施偏离社会规范的行为时，会运用一套话语技巧来“中和”或“化解”内心的罪恶感和来自社会的谴责，从而使其行为在主观上获得合理性。这些技术包括“否定责任”、“否定伤害”、“否定受害者”、“指责指责者”和“诉诸更高忠诚”。这一理论为系统分析“代哭服务”参与者如何为其行为进行辩护，提供了极其有效的分析工具。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已从殡葬仪式变迁、情感商品化等角度为我们理解“代哭服务”的出现提供了丰富的背景知识。然而，一个显著的“研究缺口”在于：鲜有研究能够将越轨社会学的理论，特别是“中和技术”理论，系统地应用于分析这类新兴的、挑战核心情感与伦理规范的数字商业实践。对“代哭服务”的讨论多停留在媒体的现象报道和道德层面的激烈争议，缺乏社会学机理层面的深度剖析。本文的创新之处与理论价值在于，它试图将经典的越轨社会学理论“激活”并应用于一个前沿的文化现象，将“代哭服务”不仅仅视为一种情感劳动的特例，而是作为一个“越轨的社会建构”的完整案例，深入剖析其“正常化”的话语机制，从而在理论上联结越轨社会学、情感社会学与当代中国社会仪式变迁的研究，揭示市场逻辑在侵入人类最神圣情感领域时所采取的复杂文化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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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方法

本研究旨在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对“代哭服务”在殡葬市场中的情感商品化及其“正常化”机制进行深度质性探究。鉴于研究对象是一种主要存在于网络空间、以话语实践为核心、并引发剧烈道德争议的新兴社会现象，本研究在方法论上采用网络民族志与批判性话语分析相结合的研究路径。本研究的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是社会建构论，即认为“代哭服务”的“越轨”属性及其“合理性”并非客观存在，而是在特定社会文化语境下，通过参与者的互动、协商与话语建构而成的。

本研究的数据收集策略主要依赖于对公开网络数据的系统性抓取与整理。这一策略的选择基于几个关键考量：首先，“代哭服务”的交易、宣传、消费体验分享和公共讨论，其主场域就在于网络，网络空间是其最真实的“田野”；其次，采用非介入式的观察与文本分析，可以在不干扰现象自然生态、不引发研究伦理争议的情况下，获取大量真实、生动的一手资料。数据来源主要包括以下三个层面：

第一，电商与社交平台上的服务供给文本。研究团队以“代哭”、“代上坟”、“代祭祀”、“专业哭丧”等为关键词，在中国主流的电商平台（如淘宝、闲鱼）、二手交易平台以及社交媒体（如抖音、快手）进行系统性搜索，收集了大量“代哭服务”的商品页面截图、短视频宣传材料。收集内容包括服务标题、服务描述、价格体系（如按时长、按“悲伤程度”）、服务形式（视频、音频、文字）、以及对服务效果的承诺等。这些文本是服务提供者（卖家）构建其服务专业性与合理性的核心话语场。

第二，消费者的反馈与评价文本。在上述服务页面下，我们系统性地收集了用户的评价、留言和“买家秀”。这些文本通常直接地反映了消费者购买服务的动机、具体的使用情境（如为谁而哭、为何而哭）、对服务过程与效果的评估，以及他们对这一行为的自我理解。这些文本为我们理解服务的“需求侧”逻辑，即消费者如何看待并合理化自己的购买行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微观数据。

第三，相关的媒介报道与公共舆论文本。我们收集了主流新闻媒体、自媒体以及社交平台（如微博、知乎、豆瓣）上关于“代哭服务”的报道、评论和网民的激烈讨论。这些数据反映了主流社会对这一现象的“标签化”过程，即公众是如何将其定义为“越轨”，以及围绕它展开了怎样的道德辩论与文化批判。

本研究的数据分析过程将以批判性话语分析为指导，并紧密围绕越轨社会学，特别是赛克斯与马扎的“中和技术”理论框架展开。分析步骤如下：首先，对所有收集到的文本进行开放式编码，初步识别出反复出现的主题、概念与论述模式。其次，进行轴心编码，将这些主题与“中和技术”的五个类型（否定责任、否定伤害、否定受害者、指责指责者、诉诸更高忠诚）进行系统性关联。例如，我们会重点分析服务描述中“弥补遗憾”、“尽一份孝心”等话语，是如何被用作“诉诸更高忠诚”的策略的。再次，我们将分析服务提供者（“代哭员”）如何通过“专业”、“敬业”、“走心”等话语建构其职业身份，探讨这一“越轨职业”亚文化的形成。最后，通过对公共舆论的分析，考察社会对“代哭服务”的“标签化”过程，以及这种标签化如何反过来影响服务参与者的自我认同与辩护策略。通过这一系列分析，本研究试图完整地重构“代哭服务”得以在道德争议中“正常化”运作的话语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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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结果与讨论

通过对“代哭服务”相关网络文本的系统性话语分析，我们发现，这一挑战传统情感与伦理规范的商业行为，其背后存在着一套复杂而精妙的“正常化”运作机制。服务的参与者（提供者与消费者）并非在道德真空中进行交易，而是在一个由他们共同建构的、旨在消解其行为“越轨感”的意义世界中行动。本章将从“代哭”的越轨属性、其“正常化”的中和技术、情感商品化的深度以及职业亚文化的萌芽四个层面展开论述。

一、“代哭”的越轨建构：对神圣领域核心规范的偏离

在深入分析其如何被“正常化”之前，必须首先清晰地界定“代哭服务”在何种意义上构成了对社会规范的“越轨”。从社会学角度看，其越轨性主要体现在对殡葬仪式这一神圣领域中三个核心社会规范的系统性偏离上。

第一，它偏离了“情感真实性”的规范。在任何文化中，悼亡的核心都在于“真情实感”。悲伤被视为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可伪造的、对逝者独特情感联结的直接反映。而“代哭服务”的本质，恰恰是将这种最应“真实”的情感，转化为一场可以被定价、被购买、被“表演”的服务。代哭员的眼泪，无论其表演得多么“投入”或“走心”，其性质都是基于商业契约的“情感劳动”，而非基于血缘或情感纽带的真实流露。这种“伪真”的悲伤，从根本上动摇了悼亡仪式的情感基石，构成了对其最核心规范的挑战。

第二，它偏离了“仪式神圣性”的规范。社会学家涂尔干指出，社会通过区分“神圣”与“世俗”来维系其道德秩序。殡葬仪式无疑属于“神圣”领域，它关乎生与死的终极界限，理应与日常的、功利的商业交易相隔离。而“代哭服务”则以最赤裸的方式，将市场逻辑——明码标价、讨价还价、服务评价——引入了这一神圣领域。悲伤的“浓度”可以对应不同的“套餐价格”，服务效果可以被量化为“哭足半小时”或“眼泪汪汪的视频特写”。这种将神圣仪式进行量化与商品化的行为，构成了对仪式“光环”的消解，是一种“祛魅”式的越轨。

第三，它偏离了“伦理责任的亲身性”规范。在中国文化背景下，为长辈或亲人哭丧，不仅是情感表达，更是一项不可推卸的伦理责任与“孝道”的实践。这份责任的核心在于“亲力亲为”。而购买“代哭服务”，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意味着将这项本应由自己亲身承担的伦理责任，“外包”给了没有情感关联的陌生人。这挑战了关于“孝”与“爱”必须通过个体亲身实践来体现的文化共识，因此在公众舆论中极易被标签化为“不孝”、“虚伪”和“道德懒惰”。

正是由于对以上核心规范的显著偏离，“代哭服务”一经出现，便被社会舆论迅速地“标签化”为一种“荒诞”、“魔幻”的越轨行为。然而，正是在这种被普遍视为“不正常”的背景下，其参与者构建的“正常化”话语才显得尤为重要和值得分析。

二、越轨的“正常化”：中和技术的精妙运用

面对潜在的道德负疚感和外部舆论的强大压力，服务的提供者与消费者在交易话语中，不约而同地、系统性地运用了赛克斯与马扎所描述的“中和技术”，为这一越轨行为披上了合理化的外衣。

首先是“否定责任”。消费者在购买理由的陈述中，往往将选择“代哭”归因于自身无法控制的客观限制，而非主观意愿上的逃避。最常见的说辞是时空上的阻隔，如“疫情期间回不去家乡”、“在国外工作，实在赶不回去”。其次是情感上的“无能为力”，如“太过悲伤，已经麻木了，哭不出来”、“从小就不会表达感情，怕在葬礼上失态”。通过将原因归结为客观限制或心理障碍，消费者成功地将“不亲自哭”的伦理选择，转换为了“不能亲自哭”的现实困境，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自己亲身履行仪式的个人责任。

其次是“否定伤害”。服务的话语体系极力将“代哭”描绘成一种无害甚至有益的活动，其核心在于将服务的对象从“逝者”转向“生者”。在服务描述和用户评价中，几乎无人声称这种哭泣是“哭给死人听的”，而是强调其对“在世亲人”的抚慰功能。例如，“让家里的老人看到我们晚辈的心意，让他们安心”、“营造一种悲伤的氛围，帮助大家把情绪宣泄出来”。通过将服务的目的从“悼亡”重新定义为“慰生”和“情感疏导”，其行为的“虚伪性”所可能造成的“伤害”被巧妙地最小化，甚至转化为一种“善意的”心理治疗。

然而，在所有中和技术中，最具力量、也最能体现文化复杂性的，是“诉诸更高忠诚”。服务的参与者将其行为的合法性，诉诸于一些被社会高度认可的、超越了“情感真实性”这一具体规范的“更高”价值。其中，最核心的便是对“孝道”与“仪式完整性”的忠诚。这看似矛盾，实则精妙。消费者和提供者共同建构了这样一种话语：在现代社会条件下，亲身到场哭泣的“形式”可能无法实现，但“孝”的“心意”不能缺席。因此，购买“代哭服务”非但不是“不孝”，反而是通过一种“现代技术手段”来“尽孝”的变通方式，是为了“弥补遗憾”、“让逝者走得风光”、“让家族的仪式得以完整”。在这种话...(此处应为‘话语’)语下，“代哭”被从“虚伪的表演”重新阐释为“孝心在现代社会的权宜性表达”。这种论述直接挪用了传统文化中最具道德权威的“孝”话语，为越轨行为提供了最强大的合法性辩护。

通过这套复杂而精妙的中和技术，“代哭服务”这一越轨行为，在其参与者所构建的话语世界里，被成功地“去越轨化”了。它不再是对传统的背叛，反而成为了维系传统（孝道、仪式）的一种“曲线救国”式的现代实践。

三、情感的深度商品化：“悲伤”的生产与表演

“代哭服务”将情感商品化推向了一个新的、令人不安的深度。它不仅出售情感，更是在“生产”和“定制”情感。

代哭员作为一种新兴的“数字情感劳动者”，其工作核心是“悲伤的表演”。在服务页面上，他们会将“悲伤”进行分级，提供不同价位的“套餐”，如“文字版小作文式悼念”、“语音版哽咽啜泣”、“视频版声泪俱下”。这种将人类最深沉的痛苦进行量化、分级和定价的行为，是市场逻辑对情感领域侵蚀的极致体现。消费者的评价也反映了这种对“表演”的期待与评判标准，如“哭得很走心，很有感染力”、“声音很有磁性，听着就想哭”、“感觉比我自己哭得都伤心”。“悲伤”在此彻底脱离了其真实的情感内核，沦为一种可以被评估、被比较、被消费的“演技”。

这种情感的异化，不仅体现在提供者身上，也体现在消费者身上。消费者购买的，并非真实的情感共鸣，而是一种“情感的符号”。这份代哭视频或音频，成为了一种可以向家族、向社会展示的“孝心证明”。它将复杂的、内在的哀悼过程，简化成了一个可以被“截屏”、“转发”和“存档”的商品。这种“情感外包”的逻辑，使得个体得以从亲身经历悲痛所带来的巨大心理消耗中抽离出来，以一种更为轻松、可控的方式，完成一项沉重的社会仪式义务。

四、“代哭员”的越轨身份与职业亚文化的萌芽

面对主流社会“道德沦丧”、“骗子”等负面标签，“代哭员”这一新兴的“越轨职业”群体，也开始萌发一套用以抵御污名、建构职业认同的亚文化。

在他们的自我呈现中，他们极力避免使用“代哭”这一过于商业化和刺眼的词汇，而更倾向于使用“情感传递者”、“天堂信使”、“白事策划”等更显“专业”和“温情”的称谓。他们会反复强调自己的“敬业”与“共情能力”，声称自己“在哭之前会详细了解逝者生平，努力代入真情实感”。通过建构一套“职业伦理”和“专业流程”，他们试图将自己的行为与无差别的“虚伪表演”区分开来，将其塑造为一种特殊的、需要技能和情感投入的“专业服务”。

这种身份重构与亚文化的形成，虽然尚处在非常初级的阶段，但它清晰地显示了标签理论所揭示的机制：当一个群体被社会标签为“越轨”时，他们可能会通过发展内部的价值体系和行为规范，来对抗外部的污名，从而在“越轨”的道路上形成更稳固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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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对新兴网络现象“代哭服务”进行了系统的剖析，旨在揭示其在殡葬市场中进行情感商品化的社会机制。研究表明，“代哭服务”并非一种简单的、猎奇的商业行为，而是一个深刻反映当代中国社会规范、情感模式与仪式实践变迁的复杂社会建构过程。

本研究的核心结论如下：第一，“代哭服务”的出现，构成了对传统社会中关于情感真实性、仪式神圣性与伦理责任亲身性等核心规范的显著偏离，具有明确的“越轨”属性。第二，面对其行为的越轨性与来自社会的负面标签，服务的参与者（提供者与消费者）并非罔顾道德，而是积极地、系统性地运用了以“否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