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规则的内在观点”对奥斯丁的超越-基于《法律的概念》第5章

哈特“规则的内在观点”对奥斯丁的超越——基于《法律的概念》第5章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在分析法学的发展脉络中，约翰·奥斯丁的命令理论曾以其清晰和简洁性占据主导地位，该理论将法律界定为君主发布的、以制裁为后盾的命令。然而，这一模型因其无法解释法律的规范性、权能授予功能以及权威的连续性而备受批判。H.L.A.哈特在其里程碑式著作《法律的概念》中，通过引入“规则的内在观点”这一核心概念，对奥斯丁的理论进行了根本性的重构与超越。本研究旨在以《法律的概念》第5章“作为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之结合的法律”为核心文本，深入剖析哈特如何运用“规则的内在观点”来阐明一个健全法律体系的内在结构，并以此揭示其理论相较于奥斯丁命令理论的深刻优越性。研究采用概念分析与比较哲学的方法，论证“规则的内在观点”不仅是区分“有义务”与“被迫”的关键，更是激活作为法律体系心脏的次级规则（承认规则、改变规则、审判规则）的必要条件。核心发现表明，哈特的模型通过揭示社会成员特别是官员如何将法律规则作为指导自身和评判他人行为的公共标准，成功地从一个外部的、行为主义的观察视角，转向一个内部的、参与者的规范性视角，从而为法律的规范性、持续性和系统性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这标志着法律实证主义从一种简单的强制模型，演进为一种复杂的社会规则理论。关键词规则的内在观点；哈特；奥斯丁；法律的概念；法律实证主义；次级规则二、引言“法律是什么”是法哲学领域永恒的中心议题。对这一问题的不同回答，不仅塑造了迥异的法学流派，也深刻影响着我们对社会秩序、权力和正义的理解。在十九世纪的英国，法学家约翰·奥斯丁提出的命令理论，以其经验主义的清晰性和对法律与道德的严格分离，为近代法律实证主义奠定了基石。奥斯丁认为，法律本质上是政治上的优越者，即君主，向其属民发布的命令，而这些命令的效力则来源于不服从者将遭受的制裁威胁。在此模型中，法律的存在是一个关于权力、命令和服从习惯的社会事实问题。尽管奥斯丁的理论具有强大的解释力和历史影响力，但其理论的内在缺陷随着法哲学的发展日益显现。它将复杂的法律现象简化为一种强制性的权力关系，如同“持枪抢劫者”的放大版，难以解释现代法律体系的诸多核心特征。例如，授予权利和权力的法律（如合同法、婚姻法）如何能被视为命令？当一位君主去世、新君主继位时，法律权威的连续性如何得到保障？更根本的是，人们遵守法律仅仅是因为害怕惩罚，还是因为他们从内心接受并认可法律是一种应当遵循的行为标准？正是在对这些问题的深刻反思中，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法学家之一H.L.A.哈特构建了他的新分析法学。其集大成之作《法律的概念》，尤其是作为其理论建构核心的第5章，系统地回应并超越了奥斯丁的理论困境。哈特并未完全抛弃法律实证主义的立场，但他认为，要理解法律的本质，关键在于理解法律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规则的运作方式。为此，他创造性地提出了“规则的内在观点”这一核心分析工具。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哈特在《法律的概念》第5章中提出的“规则的内在观点”，究竟是如何作为一个理论支点，使其法律模型成功地超越了奥斯丁命令理论的局限性？具体而言，这一“内在观点”如何与初级规则和次级规则的结合共同作用，从而为我们理解法律的规范性、系统性和持续性提供一个更具说服力的解释框架？本文的目标在于，通过对《法律的概念》第55章的精细文本解读和概念分析，深入阐明“规则的内在观点”的理论内涵及其在哈特法律体系中的枢纽作用。研究内容将首先回顾奥斯丁命令理论的核心及其面临的挑战，然后系统梳理哈特关于规则的两种观点以及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的理论，重点剖析“内在观点”如何成为激活次级规则、从而使一个简单的规则集合演变为一个成熟法律体系的“点金石”。最终，本文将论证，从奥斯丁的“服从习惯”到哈特的“内在观点”，不仅是一次理论的精进，更是法哲学研究范式的一次深刻转型，即从外部观察者的行为描述转向内部参与者的规范性理解。三、文献综述对哈特与奥斯丁理论关系的探讨，是当代法哲学研究的经典议题。相关文献浩如烟海，主要可以分为三个相互关联的谱系：对奥斯丁命令理论的阐释与批判，对哈特规则理论特别是“内在观点”的解读，以及关于哈特理论对奥斯丁实现“超越”的具体机制的争论。首先，关于奥斯丁命令理论的研究构成了这场对话的起点。学者们普遍承认奥斯丁理论作为法律实证主义开山之作的历史贡献，它明确地将“法是什么”与“法应当是什么”这两个问题分离开来，为法律的科学研究提供了分析框架。其理论的三个核心要素——君主、命令和制裁——被反复剖析。然而，对该理论的批判也同样深入。早期的批判者如萨蒙德就已指出，将所有法律都还原为命令是一种扭曲。现代的批判则更为系统，其中哈特在《法律的概念》前几章中的批判最为经典和全面。学者们普遍认同哈特的观点，即奥斯丁的模型无法解释：授予权力的法律，如设立信托或缔结婚姻的规则；对君主自身具有约束力的法律；国际法和习惯法的法律地位；以及法律权威的连续性和持久性问题。这些文献为理解哈特理论创新的必要性提供了坚实的背景。其次，对哈特“规则的内在观点”的解读是法哲学研究的核心领域之一。这一概念被认为是哈特对法理学最重要的贡献。学者们从不同角度深化了对内在观点的理解。一些研究强调其与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中“遵守规则”概念的关联，认为哈特将法律理解为一种社会实践，而内在观点正是参与者理解并运用该实践规则的方式。另一些研究则侧重于内在观点与社会科学方法的关联，将其与马克斯·韦伯的“理解社会学”进行比较，认为两者都强调了从行动者自身视角理解社会现象规范意义的重要性。此外，关于内在观点的性质也存在争论：它是一种认知态度，还是一种意志或情感上的接受？它是否必然蕴含道德上的认可？哈特本人倾向于一种非道德性的认知接受，即官员们将承认规则作为其工作的公共标准，而不论其私人道德立场如何。罗纳德·德沃金等批判者则认为，这种将内在观点与道德分离的做法，使其无法解释法律真正的规范性力量。再次，关于哈特如何具体超越奥斯丁的机制，学术界形成了丰富的讨论。多数观点认为，超越的核心在于哈特成功地解释了法律的“规范性”。奥斯丁的“服从习惯”仅仅是一种外部行为的描述，无法区分法律秩序与强盗逻辑。而哈特的内在观点，通过引入“接受”、“标准”、“批判”和“证成”等概念，揭示了人们（尤其是官员）将法律规则视为行动的理由和评判行为的标准，从而产生了“义务”而非“被迫”的感觉。另有学者强调，哈特提出的“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的结合”是其超越奥斯丁的关键。他们认为，仅有内在观点是不够的，必须有一个成熟的规则体系。次级规则的引入，使得法律从一个零散的规则集合，变成一个能够自我识别、自我修正和自我执行的动态系统。尽管现有研究已经从多个维度深刻地阐述了哈特对奥斯丁的超越，但仍存在可供本研究深化的空间。其一，许多研究在讨论内在观点和次级规则时，往往将两者作为并列的贡献来处理，而未能充分揭示两者之间深刻的、功能性的内在关联。特别是，未能清晰地阐明“内在观点”究竟是如何作为一种“催化剂”，使得次级规则得以有效运作，从而共同完成对奥斯丁模型的超越。其二，虽然许多文献都提及了《法律的概念》第5章的重要性，但专门以该章为核心文本，进行精细的、步骤化的概念重构，以展示哈特理论的内在逻辑力量的研究尚不多见。许多讨论都是宏观性的，而忽略了哈特在该章中精心设计的从“前法律社会”到“法律体系”的理论推演过程。本研究的切入点和创新之处正在于此。本文将严格聚焦于《法律的概念》第55章的文本，通过对哈特在该章中从初级规则的缺陷到次级规则的引入这一思想实验的严密追踪，来具体地、机制性地揭示“规则的内在观点”是如何成为整个理论体系的拱顶石的。本文的理论价值在于，它不仅仅是重述哈特的贡献，而是试图清晰地论证：“内在观点”并非与次级规则并列的要素，而是次级规则能够存在并发挥功能的“元条件”。正是官员对次级规则（特别是承认规则）的内在接受，才使得一个法律体系得以诞生和存续。通过这种聚焦式的深度分析，本文旨在为理解哈特如何完成对奥斯丁的理论革命，提供一个更为清晰、更具逻辑穿透力的解释路径。四、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对哈特法哲学中一个核心的理论演进进行深度剖析，即其“规则的内在观点”如何使其法律模型超越了奥斯丁的命令理论。鉴于研究问题的性质，本研究将主要采用定性研究方法，其核心是哲学文本的深度解读与概念的比较分析。本研究的整体设计框架是一种理论史与概念分析相结合的阐释性研究。其研究逻辑并非旨在发现新的经验事实，而是通过对既有经典理论文本的重新审视和系统化重构，揭示其内在的逻辑结构和理论创新的实质。研究将以《法律的概念》第5章作为一个精确的分析单元，将其置于与奥斯丁《法理学的范围》的对话之中，通过对比两者在解释核心法律现象上的优劣，来论证哈特理论的超越性。数据收集在本研究的语境下，主要是指对核心理论文本的搜集与整理。主要数据来源包括：第一，作为本研究焦点的H.L.A.哈特的《法律的概念》，特别是第5章“作为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之结合的法律”的完整内容。为了确保理解的准确性，将参照权威的英文原版及中译本。第二，作为比较对象的约翰·奥斯丁的《法理学的范围》，重点是其关于君主、命令、制裁和服从习惯的核心论述。第三，与本研究主题直接相关的二手文献，包括法哲学界对哈特“内在观点”和“次级规则”概念的经典解读、评论和批判，以及对哈特与奥斯丁理论比较的代表性学术论文和专著。这些二手文献将用于定位本研究的学术坐标，并与之展开批判性对话。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是本研究的关键所在，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步骤：第一，概念解构。本研究将首先对奥斯丁和哈特理论中的核心概念进行精确的解构。例如，对奥斯丁的“服从习惯”，将分析其作为一种外部行为模式的特征及其局限性；对哈特的“规则的内在观点”，将分解为其“认知”和“意志”两个层面，并阐明其作为一种“批判性反思态度”的具体内涵。同样，对“初级规则”和“次级规则”也将进行细致的功能性分类。第二，逻辑重构。这是本研究的核心分析环节。本研究将严格遵循《法律的概念》第5章的论证顺序，重构哈特的思想实验。即从一个只有初级规则的“前法律社会”出发，详细分析其必然会遭遇的“不确定性”、“静态性”和“低效率”三大缺陷。然后，逻辑地推导出“承认规则”、“改变规则”和“审判规则”这三种次级规则是如何作为对这三大缺陷的补救而产生的。在这一重构过程中，分析的重点将始终围绕“规则的内在观点”展开，展示在每一个环节，为何没有官员对次级规则的内在接受，这些规则就无法真正发挥其功能。第三，比较论证。在完成对哈特理论的逻辑重构之后，本研究将系统地将其理论解释力与奥斯丁的模型进行比较。比较的维度将围绕那些奥斯丁理论无法解决的难题展开，例如法律的持续性、权能授予规则的存在以及法律规范性的来源。通过逐一对比，本研究将清晰地论证，哈特的模型之所以能够提供更满意的答案，其根源正在于他成功地引入了“规则的内在观点”并构建了双层规则体系。这种比较并非简单的优劣评判，而是旨在揭示两种理论在哲学预设、分析视角和理论抱负上的根本差异，从而深刻地阐明哈特理论“超越”的哲学意涵。通过这种严谨的分析方法，本研究力求为这一经典的法哲学议题提供一个逻辑清晰、论证扎实的深度阐释。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对《法律的概念》第5章的深入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到哈特构建其法律理论的精妙逻辑。他并非直接批驳奥斯丁，而是通过一个思想实验，即从一个前法律社会的困境出发，自然地引出其核心理论——作为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结合的法律体系，而贯穿并激活整个体系的灵魂，正是“规则的内在观点”。本节将重构这一论证过程，并以此揭示其对奥斯丁模型的深刻超越。5.1奥斯丁模型的起点与困境：作为外部观察的“服从习惯”奥斯丁的理论提供了一个看似简洁有力的法律图像：在一个社会中，存在一个不受法律限制的君主，大多数社会成员对他发布的命令形成了“服从的习惯”。法律就是这些命令的集合。这一模型的吸引力在于其经验性，它将法律的存在还原为可观察的社会行为模式。然而，这恰恰是其致命的弱点。“服从习惯”是一个纯粹的外部观点。一个外部观察者，比如一位火星社会学家来到地球，他能观察到的只是：当君主发布命令时，大多数人会依此行事。这种行为上的规律性，与人们每天在固定时间吃饭、睡觉的习惯，在结构上并无二致。这种外部视角无法捕捉到法律现象最核心的特征——规范性。它无法解释社会成员自身是如何看待这些命令的。他们是将这些命令视为必须服从的理由，还是仅仅作为一种预测将会遭受不利后果的信号？奥斯丁的模型无法区分这两种情况，因此，他也无法从根本上区分一个合法的政府与一个长期盘踞某地的匪帮。在两种情况下，人们都可能因为害怕不利后果而“习惯性地”服从。哈特一针见血地指出，奥斯丁混淆了“有义务”（havinganobligation）与“被迫”（beingobliged）这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一个被持枪抢劫者威胁的人是“被迫”交出钱包，但他并没有“义务”这样做。而一个纳税人则“有义务”纳税，即使他并不情愿。奥斯丁的理论无法解释“义务”的来源。5.2哈特的理论支点：规则的内在观点与外在观点为了克服奥斯丁的困境，哈特首先对“规则”本身进行了更精细的分析，提出了两种看待规则的根本不同观点。外在观点，即奥斯丁式的观察者视角。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只是注意到社会中存在某种行为的规律性，并能预测偏离这种规律性将会导致敌意的反应或惩罚。对他而言，规则只是预测未来的工具。例如，他会说：“在这个社会，如果你开车闯红灯，你‘很可能’会被罚款。”内在观点，则是身处该社会并“接受”规则的成员的视角。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将规则用作指导自己和评价他人行为的“标准”。对他而言，规则不仅是预测的依据，更是行动的“理由”和批评的“基础”。他会说：“在这个社会，你‘应当’在红灯前停车，闯红灯是‘错误’的。”这里的“应当”和“错误”所体现的，正是奥斯丁模型所缺失的规范性语言。哈特将这种接受规则作为公共标准的态度，称为一种“批判性反思态度”。它包含三个要素：第一，使用者用规则来要求行为的一致性；第二，偏离规则被视为需要批评的过错，这种批评被认为是正当的；第三，使用者自身也用此规则来指导自己的行为。正是这一区分，为哈特重构法律理论奠定了基石。他指出，任何社会规则的存在，都至少要求一部分社会成员对其持有内在观点。否则，我们将看到的只是一群相互掣肘、毫无规范性共识的个体，而非一个拥有共同规则的社会。5.3从前法律社会到法律体系：次级规则的诞生与内在观点的关键作用在《法律的概念》第5章，哈特构想了一个只有“初级规则”的简单社会。初级规则是直接设定行为义务的规则，例如禁止谋杀、禁止盗窃的规则。这样的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运作，但随着社会变得复杂，它将暴露出三大严重缺陷：第一，不确定性。当对某条规则的范围产生争议，或者不确定某条规则是否真的是社会公认的规则时，没有一个权威的程序或标准来解决这种不确定性。第二，静态性。社会环境在变，但规则却难以适应。没有一个公认的程序来引入新规则、修改或废除旧规则。规则的改变只能通过缓慢的、非自觉的社会演变过程。第三，低效率。当规则被违反时，惩罚的实施是分散的、低效的。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被授权来最终地、权威地判定规则是否被违反，并执行制裁。哈特精妙地指出，对这三大缺陷的补救，正是法律从未开化的习俗演进到成熟的法律体系的关键一步。而这种补救，是通过在初级规则之上，引入一套完全不同类型的规则——“次级规则”来实现的。补救不确定性的，是“承认规则”。这是一条终极的规则，它规定了用以识别一个法律体系中其他规则是否有效的权威性标准。例如，一个社会的承认规则可能是“凡是由女王在议会中制定的，就是法律”。补救静态性的，是“改变规则”。这些规则授予特定的个人或机构以立法权力，来创设、修改和废除法律。补救低效率的，是“审判规则”。这些规则授予特定的个人或机构以司法权力，来权威地判定规则是否被违反，并规定相应的程序。哈特强调，“法律的概念”的核心，就在于这种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的结合。然而，这种结合如何可能？次级规则如何能真正发挥作用？在这里，“规则的内在观点”扮演了至关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角色。一个社会的普通公民，可能对次级规则不甚了了，他们可能仅仅是出于各种原因（包括害怕惩罚）而遵守初级规则，即对法律持有一种外部观点。但是，一个法律体系若要存在，其“官员”（法官、立法者等）必须对次级规则，特别是对作为整个体系基础的承认规则，持有一种内在观点。法官在适用法律时，不能仅仅是将承认规则（如宪法）作为一种预测，预测如果他不这样做将会受到惩罚。他必须从内心“接受”承认规则，将其作为判断何为有效法律的终极“公共标准”，并以此来指导自己的审判行为，以及批评其他官员的违宪行为。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时，也必须内在化地接受授予其立法权力的改变规则。因此，一个法律体系存在的最低条件是：一方面，普通公民遵守由承认规则所识别出的有效初級規則；另一方面，官员们则对承认规则、改变规则和审判规则这些次级规则，持有一种共同的、内在的批判性反思态度。正是官员群体的这种内在接受，将一系列分散的规则凝聚成一个统一的、具有自我维系能力的系统。5.4全面的超越：哈特模型如何系统性地回应奥斯丁的困境当哈特的双层规则体系被“内在观点”激活后，奥斯丁模型的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第一，关于法律的规范性。法律的规范性不再源于制裁的威胁，而是源于社会成员（特别是官员）对规则的内在接受，将其视为指导和评判行为的公共标准。这成功地区分了“有义务”和“被迫”。第二，关于权能授予规则。奥斯丁无法解释的合同法、婚姻法等，在哈特的体系中被完美地归入次级规则（主要是改变规则）的范畴。这些规则授予私人以创设权利和义务的权力，它们是法律体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第三，关于权威的连续性。当一位君主去世，新君主继位时，奥斯丁的“服从习惯”模型会陷入理论真空，因为人们对新君主尚未形成服从习惯。而在哈特的模型中，权威的连续性由持久的“改变规则”（如王位继承法）所保障。人们之所以服从新君主，并非因为习惯，而是因为他们接受了规定谁有权立法的次级规则。第四，关于法律的持久性。由早已逝去的立法者制定的法律至今仍然有效，这在奥斯丁的理论中难以解释。在哈特的模型中，一条法律的有效性取决于它是否符合现行的“承认规则”，而与其制定者的存亡无关。第五，关于法律体系的范围。奥斯丁的君主概念排除了国际法和对君主自身的限制。哈特的模型则更具弹性，承认规则可以规定多种法律渊源，也可以包含对立法权的限制（如宪法中的权利法案）。综上所述，哈特的超越是根本性的。他将法哲学的分析单位从奥斯丁的“命令”转向了“规则”，并通过引入“内在观点”，深刻地揭示了规则的社会性和规范性维度。他所构建的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相结合的法律体系，不仅在技术上更精确，在哲学上也更为深刻。它告诉我们，法律不仅仅是权力的产物，更是一种复杂的、依赖于参与者共享理解和接受的社会实践。从奥斯丁到哈特，标志着法哲学从对“权力与服从”的外部观察，转向了对“规则与义务”的内部理解。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通过对H.L.A.哈特《法律的概念》第5章的深度解读与比较分析，系统地论证了其“规则的内在观点”如何成为其法律理论超越约翰·奥斯丁命令理论的关键支点。研究的核心结论是，哈特的超越并非对奥斯丁理论的简单修补，而是一次深刻的范式转换。奥斯丁的命令理论，本质上是一种外部的、行为主义的描述，它将法律等同于一种建立在制裁威胁之上的服从习惯，因而无法解释法律内在的规范性。哈特则通过引入“规则的内在观点”，即社会成员特别是官员将规则作为指导和评判行为的公共标准，成功地揭示了法律的规范性维度，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作为初级规则与次级规则相结合的法律体系。正是官员对次级规则的内在接受，才使得一个法律体系得以识别其规则（承认规则）、发展其规则（改变规则）和适用其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