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写作文的都是傻瓜

1 王闹顶不喜欢写作文，因为肚子里没有词，没有词也得写，语文考试里有作文啊！ 老妈知道作文是王闹的弱项，就买来一本又一本的作文书，想让王闹受受熏陶，肚子 里添点词儿。结果白搭，熏陶了一顿，只熏陶出王闹这样一句话：爱写作文的都是傻瓜！ 老妈看罢扑哧一笑，操笔在“爱”字前加了个大大的“不” ，王闹的那句话就变成：不 爱写作文的都是傻瓜！老妈郑重地向王闹宣布：“为了不使你变成傻瓜，每星期必须给我 完成两篇作文。 ” 王闹全力反抗：“我要不写怎么办？”老妈道：“棍子侍候。 ”王闹一听扑通倒在地板 上，两眼翻白，呈昏迷状。老妈也不理睬，就去厨房做饭。王闹见没人救助，只好自我痊 愈，追到老妈身后问：“我要是写呢？” “你写是应该的！”老妈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王闹也气壮理直地说：“你让我写是不应该的，现在学校实行素质教育，课外作业都 布置少了，考试也不打分了，就是为了让我们轻松轻松，凭什么你要给我增加负担？” “就凭我是你妈！”老妈一句话就把王闹扣个死。王闹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 头的妈妈愣是没辙：她毕竟是自己的妈呀！ “整个一法西斯！”王闹嘟哝。 老妈没听清：“你说什么斯？”王闹答：“我说陈佩斯。 ”老妈接上：“不写出作文， 陈佩斯你也别看。 ”这是哪跟哪呀，王闹愤愤地嘟囔着，把门“咣”地一摔，躲进自己屋里。 老妈跟踪追击到王闹身边：“我这是为你好，傻儿子。这年头没文化行吗？将来你考 不上高中，卖烤地瓜去？拉蜂窝煤去？修鞋去” 王闹把头偏向一边，给老妈一个后脑勺。老妈遂又“蹦”到王闹的对面，胖身子反应 之灵敏令王闹哑然失笑。 “你还笑？不懂事的傻瓜！你以为我是唬你玩儿的？三五年以后大学也普及了，没有 高中文凭就是文盲。 ”说着扯王闹到窗前，指着窗下一卖馒头的中年妇女， “看到了吧，当 初我们俩一块考大学，我考上了大专她没考上，就当了工人，现在下岗，只好卖馒头。我 呢，就可以在大学图书馆当资料员，工资旱涝保收。可是那些学历比我高的同学，人家还 有当教授的” 王闹嘻嘻一笑：“卖馒头不挺好嘛，都不卖馒头你吃什么？”就又坐回自己桌前。 老妈又紧跟着追过来，痛心疾首地说：“人往高处走，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向上的志气？ 你看人家隔壁家的大龙，去年考上了复旦大学经济系，全市就这么一个！他妈说了，往后 要硕士博士的念下去，还要去美国呢” 老妈说这些时特激动，一激动就唾沫乱飞，王闹便捂着脸大喊：“行了行了，我的脸 都快给你的唾沫淹了。 ” 老妈与王闹拉开了距离，仍然不停歇地教导：“大龙妈说了，人家大龙从小就知道自 学，赶着出去玩儿都不去，哪像你，一天到晚光琢磨着怎么玩儿” 这些话王闹听过多遍，又无法让老妈停止演讲，只好抓过一副耳机套在头上，立刻变 得像一摇滚歌星，这形象令老妈深恶痛绝，上前一把将耳机扯下，气愤至极用力过大，就 把那黑耳朵扯下一只。 王闹惊呼：“好，好，这是我借同桌的，赔吧您呐！” 这下终于把老妈的“谆谆教导”止住了，她悄然拾起那只黑耳朵，想将它复位，那耳 朵愣是不从老妈的摆弄，老妈无可奈何地说：“多少钱？咱赔人家的。 ” 王闹答：“五百多。 ”老妈吓一跳：“就这玩意儿五百多？不会吧，他家会给一个小学 生买五百多的这？” 王闹说：“怎么不会？人家老爸是大款，只上过小学。 ”说罢王闹回过头去窃笑：这耳 机不过五十多，是同桌从小商品市场买的；同桌的老爸也远不是小学毕业，而是硕士研究 生，省科学院的副研究员，他是有意刺激老妈。 老妈装着没听见，只是不甘心地又去摆弄耳机，显然是心疼那五百多，几乎顶她半个 月的工资呢。王闹从老妈手里抓过耳机：“来吧来吧，还是让我这修鞋匠看看吧。 ”话说完 耳机也复位了，再套到头上，老妈虽看不顺，却不敢轻易往下拽了。 王闹得意洋洋地对老妈说：“对门大龙哥的随身听摔坏了，他一点儿辙没有，还是我 给修好的呢！他家的录音机出了毛病，也是我给修的” 不料老妈说：“不管怎么说，你得好好念书，得上大学，这是正经事。 ”得，转了一圈 问题又回到起点，还得围绕老妈的主题：作文。 2 王闹伏在桌前“憋”作文，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憋了一会儿憋不出，就又到老妈那 去了，毕恭毕敬地请示：“不会写怎么办？” 老妈说：“不会写才叫你练呢！” 王闹嘻嘻一笑：“那不瞎练嘛，总得去学学吧，我去上作文班怎么样？学会了再写也 来得及。 ”老妈一瞪眼：“休想，我可不想花钱让你去玩。 ” 老妈这态度是有原因的： 上学期王闹去少年宫参加作文班，老妈一同前往，本欲坐在教室后排，既学了作文知 识好回家辅导王闹，也顺便在那监督着王闹，她知道王闹上课不安分。但管理人员不干， 硬是把老妈等几位家长请到门外。结果门外的家长比门内的孩子听课还认真，孩子没学会 作文家长倒学会了。这也正常，大人的理解力总是强于孩子么，回家慢慢辅导去吧！问题 是王闹根本没有正经学。 老师告诉老妈，王闹光出噱头让大家乐了；一女生告诉老妈，她被王闹起了外号；一 男生掏出满本的画，建议老妈送王闹进美术班去；一大群男生围着王闹讨论踢球待老 妈用棍子教训王闹时，王闹竟振振有词：“老师讲的都是废话，我干吗要听！” 二百块钱学费换来这结果，老妈当然不愿意再花钱让王闹进作文班。 一招不成再生一招，王闹开始大肆贬低文科，之后对老妈说：“我将来考理科，还用 得着这么狠练作文吗？” 哪知老妈坚决果断地说：“当然要写，学理科更要写。我认识一个市教委的教研员， 说是近年高考越来越重视作文，作文题的出法也越来越花，要考什么学生的阅读能力、分 析能力、思维能力、创造能力、表达能力什么的，到你考大学的时候，还不更得考作文啊！ ” “完了，看来老妈已对作文的重要性进行了严密论证，是笃定要让自己一篇篇写下去， 直到写进大学校门才肯罢休了。 ”王闹想着，同时大呼一声：“我死定了！”便又中弹般倒 在床上。 老妈看也不看，转身离去，还不忘丢下一句：“不完成今天的任务，晚上别看灌篮 高手 。 ” 王闹“腾”地从床上弹起，赶紧去写作文。到老妈宣布开饭时，王闹已将一篇大作呈 上。老妈喜滋滋地接过一看，立即双眉高竖：“这么短也叫作文？”说罢“呱呱呱”数下 去： “我的爸爸是一个地质工程师，一年到头在外忙，我特别特别特别想他。爸爸说他不 喜欢写作文，所以考大学不考文科，我也想和爸爸一样，可是妈妈非让我猛练作文，我特 别特别特别痛苦，老爸，快来救我呀！” 老妈一共数出八十二个字，就勒令王闹：“重写，不够五百字不算一篇作文！”王闹 抗议：“可是你一开始没有字数要求啊，再说现在提倡写短文，报纸上都在倡议这事呢！ ” “我不管别人就管你，你现在是六年级学生，每篇作文必须是六百字，少一个也不行！ ”老妈果断地打着手势，一副女强人的派头，见王闹梗着脖又要理论的样子，便说， “这家 里事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别人家好你上别人家去，只要他管你吃，管你喝！” 王闹气鼓鼓地说：“哼，真是治我没商量！”就返回屋去重写。老妈连喊三遍吃饭了， 王闹也不睬，老妈就把饭菜送到王闹房间，又特地加上一小瓶豆豉，王闹就喜欢这一口。 3 其实，每星期对付两篇作文难不住王闹，若被这样一件小事难住，还叫王闹吗？ 当晚老妈便得到一篇连字带标点正好六百的作文，读了读还挺顺溜，就说：“看来什 么事都得逼，不逼就是不行，我家王闹实际上还是很会写作文的，备不住将来是个大作家 呢！” 王闹就笑，笑得老妈一脸狐疑：“你笑什么？” 很快老妈就弄清了王闹笑的名堂：原来他的作文是照作文书抄的！只是识破王闹机关 的不是老妈，而是那位被老妈经常提起的市教委教研员。 那天老妈一高兴，就把王闹的作文送给教研员看，说是让人家多指教，实际上是想让 人家给推荐到什么报纸发表一下，也好给王闹鼓鼓劲儿。这法子是从一部家庭教育大全 上学来的，老妈想实践实践。 王闹的小把戏当然瞒不过教研员，人家早把书店卖的五花八门的作文书研究透了，脑 子里整个就是电脑作文大典呢，所以一语道破实质，老妈登时弄了个大红脸。 红着脸的老妈冲回家，抄一根棍子就向王闹开战。 一米七的王闹戳在那儿，让一米六的老妈打起来很费了些力气，几棍子下去即开始出 汗。倒不是抡棍子累的，而是起手狠，落手轻，棍子在空中的瞬间老妈得付出一定的控制 力量，虚拉一副狠揍的架势，所以就格外吃力 王闹岿然不动，只嘻嘻笑：“热身运动，正好减肥。 ”老妈一怒之下实实在在打下去， 几棍子就把王闹打老实了 老妈的棍子还真奏效，王闹从此不敢抄袭。不抄袭再生别的门路，王闹可不是一受挫 折就没招儿的主，他求助于班里的杨木易。 杨木易的老爸是个诗人，舞文弄墨的遗传基因使杨木易见了作文就激动，两星期一次 的作文课还嫌不过瘾，又自己憋在家里写了一本子又一本子的诗歌散文，三五天一次地呈 献给语文老师看。 老师很欣赏木易的作文超前行为，时不时地在课堂上让木易为大家来上一段。每每朗 诵，木易总是很陶醉，一会儿“呀” ，一会儿“啊” ，一会儿“哩” ，酸得让人倒牙，王闹就 叫他“呀啊哩” 。这次王闹让木易每星期帮忙提供两篇六百字的作文，木易积极性比王闹还 高：“三篇五篇都没问题！” 王闹关切地问：“你不累呀？”木易答：“练练笔，练练笔，用老爸的话讲，乐在其 中嘛！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呀啊哩 ，就叫杨木易。 ”王闹说：“这没 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你的文章里不要那么多呀啊哩 ，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妈一 看就起疑。 ” 两人拍手成交，当然王闹不能剥削木易，就把刚买的遥控方程式赛车先让木易过过瘾。 几个星期过去，一切进展顺利，老妈对王闹每星期上交的两篇作文比较满意，还带王 闹亲自去教研员家讨教。去时老妈提了一只鲜奶蛋糕，进屋就端放到教研员家的桌子上， 那蛋糕便在桌上注视着王闹了。 教研员对蛋糕笑了笑，便开始耐心地对王闹传授作文知识，王闹心思则全在那只蛋糕 上了蛋糕上层的鲜奶玫瑰花被他提前偷偷消灭掉一朵。 事情真就出了岔，不是蛋糕而是木易。这一天半夜木易奶奶突然去世，木易爸是孝子， 星夜带着杨家惟一的孙子木易去奔丧，王闹的作文就断了顿。 “作文呢？今天不完成作文你就别看电视！”老妈逼起作文来像黄世仁，任“杨白劳” 王闹怎么讨饶缓交一天也不答应。偏偏这天电视正播灌篮高手湘北和海南队决战，王 闹急得恨不能撞墙，以死抗争，当然这不过是一时之念，王闹惟一能做的只是在那里“挤” 作文。 正艰难地挤着，突然电话铃声大作，王闹似乎有感应，救火般扑过去抢起话筒，就听 话筒里传来木易的声音：“对不起王闹，今天是你交作文的日子，我走得太急，提前没给 你留下，怕你耽误今天交作文，就打这电话，你快快拿笔记录。 ” 王闹好不感动，八百里外送作文，木易够哥们儿！以后决不再叫他“呀啊哩” 。王闹回 转身找笔的功夫，发现老妈正疑惑地观望着：“谁的电话，什么事？” 王闹急中生智，捏住送话器一端，煞有介事地说：“孙阿姨，我妈立即下去。 ”遂回身 对老妈说：“孙阿姨找你有急事。 ” 见老妈急匆匆奔下楼去，王闹贼一样对着话筒：“木易，快！”王闹如地下党抄密电 码，紧张忙碌得浑身是汗，待一篇六百字的作文抄完放下话筒舒一口长气时，才发觉老妈 悄然耸立于身后，如一个克格勃。 王闹登时惊呆，大脑短路，老妈却异常灵敏地一把抓过王闹手中的“密电码” 。 原来老妈下楼后正碰到孙阿姨从楼下过，见了老妈一脸平静，并笑问老妈急匆匆往哪 去，谎言不戳自破。不过这次老妈提高了警惕，没有大张旗鼓地捕获王闹，而是悄悄潜入， 待探清内幕，人赃俱在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 。 “生姜还是老的辣。 ”王闹被迫招供时深深感叹。 4 作为惩罚，王闹被取消看灌篮高手的资格，并禁止星期天出去玩，作文数量加倍， 每星期得完成四篇。 王闹叫苦不迭，关在自己房间里如一头困兽，就制造了一系列的麻烦： 他先是嫌墙上的挂钟扰人，那挂钟造型是只猫头鹰，两只大眼珠子滚来滚去的，像是 替老妈在监视自己，尤其是那哒哒的走针声，让王闹越发心烦意乱地写不出一个字，他气 呼呼打开钟面，用一根别针将猫头鹰两只大眼挡住，钟表就不走了。 钟表是老妈从一家钟表店刚买来的，之所以选中猫头鹰就是因为喜欢那俩大眼珠子， 大眼珠子不动，说明钟表有质量问题，老妈赶紧回去找，结果被人家从大眼珠子里取出别 针，以为老妈是有意找碴，令老妈羞恼不已，回家自然对王闹大动干戈。 屋里没了走钟声，王闹又觉得过于寂寞，就往窗外找乐。正见墙头上走着一只白猫， 两眼幽幽地往这楼上瞅，好像与王闹传情。王闹不善于体会情调，只喜欢热闹，就找了一 只核桃瞄准猫，自己充做猎手，一核桃打去，以为定会将那猫击中，不料那猫早不知去向， 一过路行人被射中，就气势汹汹地朝楼上骂。王闹赶紧避进窗，自己暗笑。 老妈不知就里，又好奇，就伸出头去看，待搞清面目时就对王闹说：“哪家的孩子这 么没教养，乱扔东西打人，咱可别做这缺德事。 ” 这晚电视又放灌篮高手 ，对捞不着看的王闹，真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一楼有户人家电视音量大开，声音传到四楼王闹耳朵里，他就蹿到阳台往楼下看。只 见那人家门窗开着，影影绰绰可以看到电视图像，王闹就努力往外探着身子，艰苦卓绝地 看电视，结果努力过度，一下子栽出阳台，像只闷瓜坠落下去。 该着王闹命大，一楼人家院子里种着架葡萄，枝叶浓密，架子高大结实，如一张藤网 正把王闹接住。 王闹原以为一命呜呼，在葡萄藤上弹了几下方知还活着，就拼命挣扎。响声惊动了一 楼住户，以为是偷葡萄贼潜入院中葡萄架上，忙兴师动众召来一大帮人，十几只手电筒朝 王闹身上照去，王闹束手就擒，拼命解释自己是想看电视不是偷葡萄，自己对葡萄之类的 水果毫不感兴趣，只关心湘北队的输赢。 这理由显然难以服人，谁家没电视，谁人看电视不在自家待着偏从天而落要看别人家 的？幸亏老妈赶到，才使王闹由偷葡萄贼变成被老妈强迫学习的受害者。大家纷纷同情王 闹而谴责老妈不对。 5 第二天，楼下一做幼儿教师的邻居来到王闹家，手里还牵着个三岁小丫。小丫一点儿 也不安分，一会儿在王闹桌上乱抓，一会儿要沙发上摆着的大个儿丑娃，一会儿缠着王闹 给她讲故事 王闹特烦，就冲小丫一龇牙，吓得小丫“哧溜”躲到幼儿教师身后去了。 幼儿教师此行是来向老妈进言，她建议老妈让王闹出去走走，观察一下生活，硬闷在 家里是闷不出作文的。老妈欣然接受，倒并不是多么看重幼儿教师的话，比起那位教研员 来，一个幼儿教师的建议太微不足道了。她是觉得有点对不住王闹，想借此补偿一下。 王闹如渴鱼得水，狠踢了一下午足球，哪还顾上什么观察生活？大汗淋漓兴冲冲返回 家时，正见幼儿教师带着孩子在院中玩。想到是幼儿教师解放了自己，便热情地招呼一声： “阿姨好！” 幼儿教师问：“怎么样，玩了一下午，就写篇玩的作文怎么样？” 王闹立时觉得大脑空空。在他的眼里，作文是一件很复杂的工程呢！用教研员的话说， 又是开头结尾，又是过渡照应，又是中心思想，又是层次段落什么的，反正王闹写起来永 远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永远找不到感觉。 幼儿教师笑着指远处的一棵树：“看见了吗，那是一棵树，树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旁有一个小伙子。如果是不会写作文的，就只能写这几句了，如果是会写作文的， 他能这样写：远处有一棵树，一棵很大的、树冠浓密的梧桐树，树下停着一辆摩托车，红 白两色相间，新崭崭的，摩托车的主人是个小伙子，他正站在摩托车旁，焦急地往楼上望， 他在等什么人呢？” “这就是作文？”王闹很惊奇，老师从未讲过作文这样简单，教研员更没讲作文能这 么写。 幼儿教师笑着说：“作文就是这么写起来的，等你写熟了，就能写出很长的、有趣的 作文了。 ”说罢她又指着停摩托车的地方，让王闹看。 王闹看到从楼群里走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和一个母亲模样的人，那男孩跨上摩托车后 座，母亲把书包背在男孩身后，往他口袋里塞了点什么，又对着他的脸嘱咐了几句，那个 男孩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紧紧抱住小伙子的腰，摩托车便一溜烟开跑了。 幼儿教师建议王闹把看到的这些写下来，写时琢磨琢磨，那小伙子是干什么的？那男 孩和他是什么关系？男孩干什么去了？以后可能发生些什么事王闹有些疑惑：“我琢 磨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吗？可以这么随便写作文吗？” 幼儿教师讲：“这叫想象，只要我读来认为你想的是那么回事，你这篇作文就是成功 的。 ” 6 王闹冲回家，把球一踢，浑身泥汗地坐到自己桌前。 满地乱转的球惊动了老妈，稳坐着奋笔疾书的王闹更让老妈吃惊，她本欲冲王闹大喊 “你不洗手不洗脸关屋里干什么呐” ，忽然有一种感觉使她意识到王闹是在做一件正经事， 于是便蹑手蹑脚行至王闹背后，屏声静气伸着脖子探秘。 只见王闹笔下文字哗哗哗泻出，确实是出自他脑中的因为桌上没有照着抄的书和 文字。 老妈悄悄取来眼镜，细心读那文字，由文字去读王闹的脸，再用王闹的脸去读文字， 便悟出王闹是真正在写作文了，用教研员的话，是找到感觉了。 王闹一气呵成大作，把笔一扔，大作家般的潇洒，再低头看时，稿子不见了！惊回首， 见老妈正起劲地读，便等着老妈的反应，他写作文从未这么顺利，不知这样的作文是好是 孬，他要等老妈评判。 老妈看完，眼镜在鼻梁上跳了几跳，从镜框上方探出眼睛看着王闹：“是你写的吗？ ”王闹挥挥手：“你都看见了还问什么？”老妈又问：“你怎么会想起这样写的？”王闹 答：“就是楼下那个幼儿教师教我的。 ” 老妈二话没说，拉着王闹：“走，拜师去。总算找到能领你上路的人了。 ” 临出门，老妈抓起沙发上的大丑娃，想了想，又从衣橱里掏出两打长筒丝袜，说是拜 师总得有点儿表示。王闹说：“庸俗。 ”老妈说：“你懂什么？这叫通俗，通俗的东西就是 流行的东西。 ” 幼儿教师见老妈这样隆重地来见自己，很有些受不住的样子，连连说她不过指点给王 闹一种方法，这方法是她上中学的老师实践过的，因为这方法，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 喜欢写作文，在省市报刊上获奖的也不少。至于王闹的作文，她建议老妈还是请行家看看， 她没有教过小学生作文，很难说出个一二三来。 老妈却是执意要王闹拜幼儿教师为师：“方法是关键，方法更重要，现在的老师教学 生就是比着葫芦画瓢，从不教方法，把孩子都教傻了。 ” 王闹在一边评论：“老妈，你说得太对了，简直可以上名言大全了，你这话应该说给 我们的老师和校长听听。 ” 送王闹母子出门时，幼儿教师执意不受“拜师礼” ，要老妈带走，回头找礼物时，却发 现大丑娃不见了，忙赶到另一间屋去寻找，忽然悄悄对王闹母子招手，三人屏住气往屋里 看，全笑了。 只见三岁的小丫正抱着与她差不多高的大丑娃，伸长舌头起劲儿地上下舔呢！幼儿教 师过去阻止：“妞妞，这样多不卫生啊！”却听小丫脆脆地答：“电视上，吉姆狗妈妈就 是这样亲它的宝宝的！” 忽然小丫看到幼儿教师手里的长筒丝袜，就不要“宝宝”了，抓过一双丝袜要往脚上 套，幼儿教师夺下来，小丫就哭。 老妈趁机又抽出一双给小丫，并要帮她穿上，小丫不干，硬要自己穿。声音脆脆地很 有理论根据：“我妈妈说要自己动手！” 小丫登上长丝袜，就在屋内蝴蝶般地飞开了，那一刻她大概觉得自己的罗圈小胖腿是 世界上最美的腿了，就只看腿不看路地乱跑，结果不小心碰到椅子上， “叭” ，和地板来了 个大拥抱。 老妈欲上前扶小丫，幼儿教师不让，硬是立在一边让小丫自己起。 小丫真就不哭， “吭哧吭哧”地自己爬起来，一看腿，刚才的热情全没了，有些不知所 措地移到老妈跟前，指着丝袜上摔破的一个大洞：“阿姨” 7 这段小插曲就成了王闹的一篇作文。老师把这篇作文当范文来读了，读的时候同学们 都笑，后来竟鼓起掌来。这是王闹在作文课上从未有过的荣誉。 王闹从此来了激情，每星期准确无误地向老妈提供两至三篇作文，渐渐就成了一本子， 真有些“木易第二”的劲头，只不过王闹的作文里从未有“呀啊哩” 。 老妈再次把王闹的作文呈给教研员看，教研员肯定王闹作文很有进步。 “看来按我的方 法指导还是行之有效的。 ”老妈这次没有点头，心里说：按你的方法我儿子永远没有长进。 教研员建议让王闹参加本市的小红花作文比赛，说这种比赛是现场出题，他要让王闹 亲自试一试，增加点儿感性经验，以免到时怯场。老妈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回家传达给王 闹。 谁知王闹不去：“我又没让他教，干吗非听他的？”老妈说：“可他是专家，可能还 是评委，到时会关照你。 ” 王闹说：“我不要他关照，凭我自己的本事。你不是说我长大了要靠自己，不能光靠 父母吗？没人关照才叫真本事呢！”老妈想反驳，但又缺乏一定的教育理论根据，也就作 罢。 参加比赛这天，老妈准备陪王闹一起去，王闹说：“算了吧，你一去我就心慌，一心 慌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 老妈不信：“怎么可能？我在那里你应该心里踏实，我是你的坚强后盾。 ”王闹说： “快饶了我吧，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想让我得第一第一第一，我满脑子的词全成了第一啦！ ” 老妈只好放王闹独自出征。 出征前老妈把王闹的自行车擦得贼亮，只差没戴一朵大红花了。边打点边对王闹千叮 咛万嘱咐，正滔滔不绝着，木易找来了，这才知道王闹和木易是六(2)班公推的参赛代表， 但是没有同学送，倒是一人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妈。 好不容易把两个妈“请”回去，半路上却又横出俩人来，是六(1)班的俩“球迷” ， 扬着手里的票招呼王闹：“省体育中心 的，大连万达战泰山队，有一张多余票，去不？” 王闹二话没说就掉转了车子的方向，木易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追着喊：“嗨，嗨，别让 我一个人去呀” 傍晚离开体育中心，王闹先与木易电话联络，意在让木易不要透露自己中途逃赛的消 息，也想与木易联手策划一个应付老妈询问的“谎言” 。 不料木易在电话里无限沮丧：“我彻底完了，轮到我现场应试时突然我妈冒了出来， 我心里就全乱了。你不知道我这人，自己胡乱写怎么都行，就怕参加什么赛，就怕老妈嘟 哝你得获奖第一轮我就被淘汰了” 王闹赶紧问都是如何面试、如何出题，想圆一个自己也临场发挥不佳被淘汰出局的说 法。不料木易说：“你妈也去了，和我妈一起去的，准是预谋好的。 ” 完了，王闹做好了回家挨棍子的准备。在进门的那一刻，他觉得几乎找到了与刘胡兰 同样的感觉。可是开门时老妈很平静，对王闹说饭在锅里，就去织毛衣了。 老妈的反常突然叫王闹觉得很对不起她，就负荆请罪般地把棍子给老妈找来：“你打 我好了，我没有去比赛。 ” 老妈把棍子又放回原处：“没去就没去吧，我看，去了你也不一定能获奖。 ”王闹一个 灌篮动作：“太对了，我本来就不是获奖的料嘛。 ”老妈说：“倒不是料不料，是因为我去 了。我这才知道，当妈的去纯是添乱，木易就吃了这亏，他妈好后悔。 ” 王闹欢呼：“哇，老妈你总算觉悟了！”这一欢呼，王闹突然产生了灵感，要做一件 从未做过的事！说做就做，王闹立即操笔，待一篇文章作完已是夜半时分，竟兴奋得睡不 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折腾到天亮。 一个星期后，轮到老妈兴奋得睡不着了，抱着本市的晚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将那 体育沙龙栏里的一篇短文背下来，只差没对着那作者“王闹”来一个响亮的吻了，激动难 耐就给远在异地的王闹爸打电话，又给教研员打电话，还给王闹的老师打电话 于是第二天，全班同学都知道王闹在报纸上发了文章，名字与一个大学教授和一个足 球明星排在同一栏目里。木易沮丧地说：“早知那天我也去看球，备不住也能写篇足球评 论呢！” 也巧，隔了几天，学校请来一位语文专家做报告，专家在台上尽情列数他培养出的 “小作文能手” ，竟提到了王闹，全校人就都拿眼找王闹，王闹将脸藏在木易身后：“狗屁， 我才不是他指导的哩！” 8 期末考试临近，老妈神秘兮兮地为王闹搞来两篇作文题目：“每题好好做一篇，放那 放着，考试时出哪篇咱就默上哪篇。 ” 王闹反对：“现场发挥多来劲，难道你不相信我的作文水平？”老妈说：“就怕万一， 万一临时发挥不好咋办？”王闹便看那两个题目：我的爸爸(或我的妈妈)、 记一 种动物(或记一种植物)。 “哪来的，可靠吗？”王闹问。 老妈答：“绝对可靠，那教研员提供的，他希望你能考个好成绩，你是他的得意弟子 嘛！” 王闹鼻子一哼：“那我偏给他考砸了，让他这老师出丑。 ” 老妈挥拳：“你敢！” 王闹开始作文时郑重提了个要求：严禁老妈闯入房间。理由是：老妈一进房间他就条 件反射，觉得老妈在用分数箍他，他就不能尽情发挥。 老妈很不情愿地从命，在外屋候着，一遍遍到门边窥探，仿佛王闹在干一件了不起的 大事。 一个小时后王闹交卷，老妈先睹为快，读着读着就呵呵地笑开了： “嗬，瞧咱儿子写的！我的妈妈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苗条的身材，她显得很年 轻，一点儿都不像四十岁，想知道我妈青春永驻的秘密吗？那就是：心胸宽阔，热情开 朗王闹，叫你这么一写还是我吗？整个一大美人儿了。 ” 王闹很老到地说：“这叫合理想象。要把你写成丑八怪，你准不高兴。 ” 老妈点头称是：“其实我年轻时就是这样。 ” 王闹的另一篇作文写了大象。为此老妈专门为王闹付了五十块钱去动物园溜了一圈， 这笔出资是有名目的不能闭门造车，要到生活中去观察，去获得灵感嘛！其实王闹那 天根本没有去观察动物，而是去游乐场玩了一圈，最后剩下三块钱，到小书摊租了一套外 国卡通画大象 ，有滋有味儿地欣赏了一番后，就写出了这篇自己想象的大象。 老妈对王闹写的大象很满意： “嗬，你瞧多形象多生动：身体庞大，有一千多公斤蒲扇似的大耳朵，温柔的眼 睛，光滑的牙齿，长长的鼻子，柱子般的腿我坐在大象背上，是乘象鼻子悠上去 的” 老妈惊呼：“天呐！你真的不害怕？” 当王闹轻松地完成两篇备用作文后，六(2)班全体人马正在语文老师的指导下准备四篇 作文。 同学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四篇作文里才考一篇呐，命中率太低了，老师你最好估定一 篇，我们就把这一篇准备得好好的。老师为难：“四篇就已经不错了，万一缩小目标，正 考着减去的那一篇呢？我也是为大家好。 ” 王闹可不愿自己独享秘密让大家瞎忙活，心里说声老妈对不起我得泄密了，就把两篇 作文题贡献给语文老师，备好的作文也尽情让大家浏览。 语文老师搞清王闹作文题目的来路后频频点头，说毕竟是专家方面来的消息，出这样 两个题目也是很有道理的，就将作文题目定为这两个。 哪知一帮好“省事”的同学早不听老师在讲台上宣讲了，私下里把王闹的作文都抄了 一遍。 于是，六(2)班有一半同学的妈妈都变成了大大的眼睛，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开 朗的性格；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对大象情有独钟：蒲扇似的大耳朵，温柔的眼睛，光洁的 牙齿，长长的鼻子，柱子般的腿 只是写到这个时，有同学好奇，也去动物园大象馆溜了一圈，才知那大象训练无素， 管理人员根本不会随便让你去象背上坐，万一摔个腿断胳膊折的，人家可不负责。 王闹便说：“谁叫你们这么认真，那是我的合理想象！” 考试的头天晚上，王闹看足球到十一点，老妈催促，怕他影响明天的考试，哪知王闹 振振有词：“彻底放松才能发挥得好。 ” 尽管这样说，王闹还是给自己的电子手表上了报时，让它六点半准时“喔喔喔，快起 床，快起床” ，便放心地一觉睡去。 这一晚王闹睡得不安稳，尽在绿茵场上拼搏了，不时挥胳膊舞腿，大喊大叫，老妈给 他搅得不得安宁，娘儿俩直到下半夜才睡实在。 “快起床，快起床”王闹给这叫声惊起时已七点一刻，发出这声音的不是电子表 而是披头散发的老妈。 娘儿俩全睡过了！ 王闹吞一口面包，噎得直伸脖瞪眼，像正在学打鸣的小公鸡，干脆不吃了，背上书包 蹬上车子就蹿，老妈担心地追下楼喊：“小心，别撞车别慌，别抢着交卷，别忘了检 查，别粗心” 王闹头也不回，边蹬车边想，我要是当了爸爸妈妈，绝不这么叨叨。 冲进教室时老师正好发卷，同桌说你好沉得住气呀，看来是没问题喽。王闹的神情回 答：那是当然。以往语文考试亏在作文，这次作文“成篇在胸” ，还愁没有好成绩吗？ “沙沙沙” ，王闹开始答卷，边答边舒展了一下胳膊，心想：老妈不在跟前的感觉真好。 这个想法刚一闪过，老妈就呼哧呼哧跑进来了，王闹一时恍如梦中，揉揉眼睛再看， 老妈分明是喘息着朝自己扑来，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