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南海号第二次试掘所见墨书林上研究

2011年南海号第二次试掘所见墨书林上研究

中国的古代海上贸易活动一直是学术界的研究领域。前人进行了大量的探索和努力，形成了许多研究方向和课题。现存的历代官方文献、私人著述乃至有关的碑记等,为我们的研究工作提供了珍贵的史料,但仅凭这些信息尚不足以勾勒出一个较为清楚直观的面貌,实物证据仍旧不可或缺,这就需要相关考古发掘工作的拓展,如重要的口岸遗址、古代沉船遗迹等方面的探查和发现。在各种遗迹现象之中,墨书作为记录、表达某种意涵的载体,往往具有明确的指向意义,使相关问题能够得到确实的证明,虽为一个相对微观的研究角度,却对把握古代中国海上贸易活动的情况颇有裨益。然而,此类墨书文字大多为只言片语,目前相关研究很多还停留在推测的层面,仍旧需要新的发现以及更为深入的分析研究来加强认识和理解。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南海Ⅰ号”出水墨书“林上”的意涵进行初步分析,并就所涉及的问题加以探讨。一关于“纲”和“纲司”的讨论日本学界在很早以前业已开始着手陶瓷墨书研究,主要围绕博多遗址群中出土的众多墨书陶瓷展开,而这些陶瓷也是宋元时期中日贸易繁盛的明证。日本学者肯定了墨书与中国的关系,并进一步认为博多地区在当时聚集了大量的宋人,是宋朝商人在日本的聚居地和交易据点,同时推测宋人内有很多是同姓、同族的。池崎让二对墨书细致分析后将之分为中国人姓、数量、日语假名、花押等几类,而佐伯弘次更根据内容将墨书分为8个类别,并且否定了其与对元战争的联系,认为是宋代中日贸易的产物。大庭康时则根据遗址灰坑内出土被火烧瓷器的遗迹现象,证实墨书应该是起运之前在中国书写的。另外,近年小野裕子撰文对鸿胪馆、香椎B、箱崎、熊本县祗园等遗址出土的墨书文字进行了综述,与博多遗址群出土墨书加以比较分析,据此对许多问题进行了回应,并谈及中国学者黄建秋关于墨书“上”、“中”、“下”是表示货物位置记号的观点。在墨书研究过程中,日本学界一直非常重视对“纲”字的分析、推断和阐释。山本博最早于1931年认为当时出土的墨书“张纲”是人名。此后冈崎敬提出“纲”字是“纲首”的省略形式,这种认识在日本学界引起了广泛的支持,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代表了学界的主流认识。其间,森本朝子在分析过墨书陶瓷的质地之后,认为“纲”字并非纲首的省略写法,而是指纲首所率领组织的记号。而龟井明德则提出另一种非常有力的观点,否定纲首省略说,认为“纲”是货物运输过程中的包装编组单位。笔者赞同此种说法,除了龟井明德提出的理由,在中国文献中关于“纲”作为货物编组单位的说法也有一定依据,同时博多遗址出土墨书文字中还有数字加纲的组合,如果纲是纲首的略称则无法解释得通。但是,“纲”还有单独出现的情况,如此编组单位的解释则又略显牵强。另外,博多遗址及新安沉船木牌签中又见到许多墨书“纲司”,其在日本文献当中有非常清晰明确的记载,应是指船舶的负责人,据龟井明德研究认为“纲司”是宋元时期日本对于纲首的称呼。总之,“纲”和“纲司”的情况需要区别对待,而在出现更为明确的证据之前,对“纲”字的解释尚无法定论。墨书问题在中国学界引起的关注度不高,专门的研究成果寥寥无几,大多是在探讨其它问题时有所涉及。黄建秋较早对墨书问题进行了系统性思考,综合中日发现的各类汉字墨书深入探讨了相关的问题,主要贡献在于根据博多遗址发现的墨书“直”字字形及其变体进行的归类和分析,而对于种类繁多的“直”字变体,黄建秋认为是“直”字在使用过程中性质逐渐演变成所有权的标记和符号。博多墨书以及至今“南海Ⅰ号”所见墨书中多见“直”字单独出现的情况,如仅是置办之意则毫无意义,那么这些变体“直”字则必须具有标识所有权的功能,只是更为多见的姓名加“直”字的组合则令人觉得,不草写姓或名的某个字,而单写一个“直”字作为记号有些费解。陈高华初步分析福建泉州宋代古船木牌签墨书后,认为其中“南家记号”和“南家”应为金、元两代北方统治者对南方汉人的鄙称,并由此推断船主的身份是“南人”以外其他等级的人,“干”字则是指替官僚或地主豪门管理私人产业的“干人”。庄为玑、庄景辉则对这批墨书展开了更为细致的分类,根据其意涵分为职称、商号、人名等三大类,并否定了陈高华的观点,认为“家”是商店和手工业作坊的名号,“南家”则是指专门经营南洋货物的商店,而“干”则是指市舶司内职级不高的干办公事官“舶干”的省称。需要说明的是,这批墨书内多见“记”字,比如“曾干水记”、“林干水记”、“吴兴水记”等,而稍早的北宋末期,景德镇制瓷作坊在商业宣传语中就已经出现了如“许家合子记”、“吴家合子记”等字样,两者在结构上颇为相似,都是名称加行业名加“记”字。鉴于此,笔者认为这些带有“水记”字样的墨书其实是指经营水上贸易的商号名称,而至今在南中国很多地区仍有用“记”字表示记号的习惯,其中很多时候用作商家的名号。张勇曾撰文介绍福州市区屏山市场附近两处遗址发现的墨书,并加以辨识和分类,据其内容分为姓氏及姓氏加“直”字、特殊身份称谓、使用地点和意义不明的其它文字等四类,认为“直”同“置”,意为置办。同时与博多墨书加以比较,肯定了日本发现的墨书源自中国。另外,江静在重新探讨新安沉船的有关问题时也部分谈及发现的墨书,其贡献在于对该船发现的大量日文墨书意涵和功用的分析和推断,同时认为元代中日贸易中主要是日本商人主导,并据此结合中日两地的文献记载对该沉船货主、航线、贸易形式等问题进行了有力的论述。二“林帝”的意思是对墨水的识别和定义(一)墨书作为商标的保护2011年“南海Ⅰ号”第二次试掘的出水文物总量较少,部分陶瓷器带有墨书,有些内容还是首次出现,其中最有代表性且内容基本能够确认的是墨书“林上”。带有墨书“林上”的器物(图一~图九)均为福建德化窑白瓷,集中发现在TN7E9探方内,根据此次试掘所见沉船遗迹信息判断,其位置应为船体左前侧货仓。器型不拘,大盘、粉盒上均有所见,以大盘居多。纵向书写,且书写位置均在器物底部无釉处,大盘居中,粉盒则多见于一侧。墨书字体不统一,主要为行书,且字体笔画或圆熟流畅,或略显稚拙,显非一人所书。此次试掘过程中,有论者对“林上”的意涵提出一种较为新颖的看法,认为其是某个德化瓷生产者的商标,是为了商业宣传而专门书写在器物底部的。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宋元时期繁荣的商贸活动催生出此类商业现象可以说是一种必然的趋势。相较于“南海Ⅰ号”所处的时代,稍早的北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比较成熟的类似商标的现象,比如景德镇的“许家合子记”戳记,又如磁州窑瓷枕上模印的“张家造”戳记和书写于器物表面诸如“古相张家造”、“艾山枕用功”的语句,都有着非常明确的商业标识和宣传意味。而德化窑同样也存在很多此类现象,明清时期德化白瓷上如“何朝宗”、“张寿山”等各类款识自然无需多言,宋元时期器物上或书写或刻印的各类文字亦可以看作商标意识的雏形,如碗坪崙下层瓷盒上戳印的“颐草堂先生雕造工夫”、“林立”等。然而,如果更进一步探讨,这种推测则是有待商榷的。前文举例的现象都具备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是在器物生产制造阶段标识上去的。根据在于这类标识或采用颜料书写于器物表面再经高温固化,或刻划、模印于胎体上,这些工序均需在器物未完成的时候进行,而加上这些标识的人必然是制作者。但书写于器物底部露胎处的“林上”则是在生产完成之后,任何时间和任何人均能以毛笔蘸墨添加,这就使得商标丧失了商业宣传之外的另一个功能——防伪,尽管这不能完全否认“林上”代指某个制瓷作坊的可能性。此外,碗坪崙“颐草堂先生雕造工夫”年代上早于“南海Ⅰ号”装载的瓷器,同时期其它窑口器物上的此类戳记也很常见,说明刻印作为商业标识的制作手段业已比较普遍。而从德化白瓷的装饰技术来看,模印技术至“南海Ⅰ号”所处年代已经比较成熟,用于商标完全是做得到的,2011年试掘出水的一件瓷盒底部就可见到模印反书阳文“大”字。因此,以墨书作为商标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考察以往所见墨书,内容非常庞杂,又多有难以辨识、意义不明的情况,分析处理起来有很大困难。日本学者曾经基于博多遗址群出土墨书的内容,进行过非常细致的微观分类,主要目的在于方便辨明文字意涵,但其中部分分类项对于其它地区的墨书则不具备多少借鉴意义。如果从功能角度来分析,墨书文字的分类情况可能会比较清晰。目前所见,标识所有权的墨书占有绝大多数,姓、名及姓加“直”字等情况最为常见,还有“石龟泉酒店”、“东福寺”、“钓寂庵”、“南家记号”等集体名称,代表职司的“纲司”、“张绊”、“杨工”、“茶头”、“常住”等,以及许多难以辨识的文字、花押和记号。“南海Ⅰ号”目前所见墨书大多属于此类,有“陈直”、“李直”、“庄德直”、“大用直”等姓或名加“直”字组合,也有“李大用”、“林花”等人名,以及许多难以辨识的文字或记号。其次较多出现的是数字或数字加“纲”,应为货物的批次和序号。需要注意的是,中国古代基层社会人民往往会以数字作为名字,故除非同一地点出土墨书的数字具有关联性,否则不能排除其为人名的可能。另外,日本出土墨书中有“上”、“中”、“下”等表示方位的内容,也可作为可能的一类,用以标示货物置放关系。以上三种分类不排除叠加使用的可能。综合根据前述的分析,对墨书“林上”的意涵可以得出以下认识:1、“林”一词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主导品人的姓氏。商标的可能性可以通过标记货物所有权来消除2、标识货物置放关系“直”字通直主的名字;其二,虽然文献中没有找到确切的记载,但汉语中“上”也有购置的意思,其功能可能与“直”字相通;其三,也许是指方位,用以标识货物的置放关系。TN7E9探方内绝大多数为德化窑青白瓷,所见墨书也大多为“林上”二字,或许该舱是用于放置某位林姓商人的大宗货物,如果“南海Ⅰ号”全面发掘时,在这里向下发掘能够发现“中”或“下”等墨书,则这种推测基本上能够加以确定。(二)分类及意义上的不同我国古代在陶瓷器之上留有文字的年代相当久远,且形式又较为复杂,因此在研究墨书时有必要对其性质、范畴加以界定和说明:第一,本文探讨的墨书是指以毛笔或其它工具蘸墨进行书写,并具有一定标识功能的文字,其内容往往根据实际需要而定。此类文字多见于宋元时期,且目前有关的研究大多和海上贸易紧密相关。墨书虽多见于瓷器底部无釉处,但是在其它相关物品上也同样存在,由于功能基本相似且可相互印证,所以不必刻意进行区分。第二,本文探讨的主要是货物作为商品时在流通过程中使用的墨书,但陶瓷墨书因为是直接书于器物之上,不能排除某些墨书是使用者私用记号。这类私用记号的书写通常是在流通过程结束之后,因此对理解宋元时期的贸易状况意义不大,但需加以区分。一般来说,这类墨书不会大量出现在城市商业区、贸易船、货栈等销售区域和流通环节中,国外出土的汉字墨书可能性也不大,同时不会伴随大量同类型无墨书器物及包装物。不同于流通环节的墨书那样追求简洁,其文字内容往往比较详尽,且字体相对比较工整。第三,以装饰材料书于陶瓷器之上的吉祥语、诗文等,在功能上其实基本属于装饰内容,故此类文字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而历代常见于陶瓷器之上的各种款识,情况则比较复杂,仅以书写形式的款识来看,往往是在胎体上以装饰材料(早期多用褐彩,如磁州窑产品,明清时则基本都用钴料)书写,之后再罩釉烧制,这与墨书在本质上是不同的。一者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款识必为生产者所书,而不像墨书往往是销售者或所有者书写的;二者在功能上墨书往往是和整个流通过程紧密相关的,在某一个环节上具有标识作用,而这种款识大多只和生产者或所有者有关。三分类指导下的海运人员古沉船遗迹、口岸遗址所见大量墨书有助于分析宋元时期贸易船上的人员组织关系,结合宋元时期的文献资料相互印证,可以大略了解其基本面貌。元代“大抵皆因宋旧制而为之法焉”,且宋元年代相近,民间海上贸易情况相类,故对有关文献将一起进行考察。首先,大量代表所有者的墨书说明宋元时期直接参与海外贸易的人员很多,且同一条船上的货主组成也比较复杂,许多人员都有贩运货物的行为。结合文献所见,“公验开具本船财主某人……作伴某人”,“作伴”在《元典章》相类条款中作“人伴”,意思应该相同,所指当为随船商人。另据《萍洲可谈》所载,“舶船深阔各数十丈,商人分占贮货,人得数尺许,下以贮物,夜卧其上,货多陶器,大小相套,无少隙地”。可见贸易船上有相当数量依附于舶商进行贸易的中、小商人,而官方的规定也说明海舶搭载私商是一种常见的情况。又据《新元史》所载,“僧、道、也里可温、答失蛮人夹带商贾过番贩卖,如无许免抽分明谕,仍依例抽分,违者罪之”,说明宗教人员也有参与物货贸易的情况,故此贸易船上的商、客其实并无严格的界限。第二,部分墨书的内容有助于完善对船上人员职司分工的理解。散见于宋代文献中的船员职司仅见纲首、杂事、部领、稍工等职务。泉州湾沉船所见木牌签墨书中则见有“丘碇、朱库、杨工、张绊、张什、安厨”等疑似船员职司的内容,有研究认为,丘碇指丘姓碇手、朱库指朱姓直库、张绊指张姓缆工、张什为张姓杂事、安厨为安姓厨工等,其他姓氏加工组合的则指一般水手。元代的情况则主要见诸于《元典章》和《通制条格》的有关规定,主要包括舶商、船主、纲首、事头、火长、直库、杂事、部领、稍工、碇手、水手、梢水等,杂事与事头所指相同,梢水则是宋元时期对以操船为业的人员的统称。大体上,宋元时期贸易船上有职司人员应该包括舶商、船主、纲首、副纲首、事头、火长、直库、部领、稍工、碇手、水手等,可能还包括缆工和厨工。舶商指本次贸易的出资者,船主则是船只的所有者,纲首是船长,视情况而定也有副纲首,这三者可能各个独立,也可能互相兼任,如《李充公凭》的记载所见,李充应当是身兼三者。杂事也叫事头,管理船上日常事物。火长为领航员,掌管指南针。直库负责管理武器。部领是水手长。梢工又称舵工,负责掌舵。碇手管理碇、锚。另外,宋时纲首、杂事、部领、稍工为船上的主要责任人,在元则为舶商、船主、纲首、事头、火长。第三,贸易船主要责任人同船上其他人员之间关系的分析。贸易船违禁时主要责任人所受处罚最重,相应的其在船上也有很大的权力,“市舶司给朱记,许用笞治其徒,有死亡者籍其财”,以此来维护船上的秩序。《李充公凭》上也记有“本州令给杖壹条印壹颗”,说明纲首等主要责任人可以代表官方管理和处罚船上人员。“海商每船募纲首、直库、杂事、部领、梢工、碇手,各从便具名呈市舶司申给文凭”。船上有职司的船员水手是由舶商雇佣的,有时甚至包括纲首,然而具体的雇佣方式则在宋元文献中所未见。在这方面可以参考田汝康关于清代东南亚中国贸易帆船的描述,“以一只中型的帆船来说,船主不支薪水,仅在来往航程中,留有一百担吨位,载自己的货物……其他人员的待遇,则每一航程中火长领工资银二百元,并自载货物五十担;财副工资一百元,自载货物亦五十担。另外其他人员则无工资,仅可使用一定吨位装载货物,大致舵工二十五担,碇工九担,水手七担”。另据《宋会要辑稿》载,“建炎四年七月三十日,户部言:‘准部省批下发运副使宋辉札子……每纲船十只,且以五百料船为率,依条八分装发,留二分揽载私物”。可见宋代官方规定中是允许漕运人员在船上载运一定的私有货物,以补贴押运酬劳的。推及海上贸易,宋元时期海舶也可能如清代一样用以吨位代薪酬或两者相结合的方式雇佣船员,而代表船员职司的墨书佐证了这一情况的存在。“舶商请给公据……保明某人招集人伴几名,下舶船收买物货,往某处经纪”,说明船上的中、小商人主要由舶商召集,他们自身不具备独立进行海贸的能力,主要依附于舶商采取近似合作的方式进行海外贸易。而作为舶商这一方,则因“海外多盗贼”,需要“船大人众则敢往”,同时“外国虽无商税,而诛求,谓之献送,不论货物多寡,一例责之”,因而“不利小舶”进行海贸,出于安全和效率方面的考虑需要召集中、小商人合作。至于以往相关研究中曾提及的南宋彭姓商人的情况,在参与海贸的中、小商人中则应属于少数。综合以上三点,宋元时期贸易船上的大宗货物属于舶商,其所需的工作人员主要由舶商雇佣,而纲首则总领指挥所有工作人员操作船只,船主则是船只的所有者,此三者根据实际情况可相互兼任。船上的主要责任人可代表官方对船上人员进行管理和处罚。主要责任人之外的人员包括有职司的工作人员和一定数量的商客,且商客也由舶商进行召集。另外,携带少量货物进行贩卖的现象非常普遍,并不限于商人群体。通常对宋元海上贸易船人员组织关系的认识大略如上所述,然而有学者也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观点。自1987年发现“南海Ⅰ号”以来,我国水下考古工作者对其进行了多次的调查探摸,采集了相当数量的标本。其中见有一种墨书位于瓷器底部圈足内,其文字位置关系为上“李”、左“保”、右“长”,另2007年也见到一相类的墨书瓷器残件,其内容较前者于下部多了一个难以辨认的字。有学者认为此应为一李姓保长所有,同时结合泉州湾沉船陶瓷残件底部“许里”等文字内容,推断船上的组织关系采用的是保甲制度,纲首、保长、里长共同管理整艘船的运作。笔者认为此种观点是有待商榷的。首先,以宋人的书写阅读习惯来看,此种墨书的读法应为“李长保”,2007年发现的墨书或直读为“李□长保”或旋读为“李长□保”,“保长”的说法不大可能成立。而“许里”是否就意味着许姓里长也很难确定。其次,乡里制度是中国古代基于地缘、血缘等关系的基层社会行政制度,北宋始定名保甲。宋代保甲制度主要由乡兵制演变而来,兵制上的作用更为凸显,且其基础始终是以户、家为单位,于贸易船上临时雇佣、招募而来的人员而言似不准确。第三,宋代在基层社会控制方式上废乡官制,代之以职役制,使得基层行政人员同地方上的联系更为紧密,因此很难想象作为管理地方事务的保长、里正等人能够参与这种动辄数月经年的海外贸易活动。第四,宋代保甲制度的一个主要目的在于精简人员,兵制上以保长率领的保丁取代原有的乡兵,而原来课督赋税的户长、里正、乡书等职则渐被甲头所替代。故此,南宋时保长与里正是否还并存则应存疑。最后,元代从事海外贸易的舶商和梢水属于专业户籍,宋代关于此两者的记载则散见于各类文献之中。这类专业户籍与一般农村基层社会组织的关系如何,是否也有相类的人员设置等问题则有待进一步研究。如前文所述,船上的舶商、纲首等主要责任人由市舶司授予权限对全船的人员和事务进行管理,因此似无必要以保甲方式另立一套组织系统。然而为了市舶司有关的规定能够贯彻落实,亦需要一定的制衡手段,具体方法为对违禁事项“许首告,并以罚没物货充赏,除犯人惩罚最甚,余人亦各领刑罚不等”。此外,舶商出海贸易,须“照旧例召保舶牙人”,对雇佣船只、召集人员,交易货物以及去往何处进行担保,以召到的“物力户”委保,与舶商“结为壹甲,互相作保。”而《李充公凭》中也载有:“本州物力户郑裕郑敦仁陈祐三人委保”,可见宋代的情况也大体相类。同时,“海商每船募纲首、直库、杂事、部领、梢工、碇手,各从便具名呈市舶司申给文凭。船请火印为记,人结伍名为保”。可见,进行海外贸易,不仅舶商要通过“保舶牙人”找到“物力户”对整个贸易过程中的人员、船只、货物以及航线等情况担保,同时船上的人员也要互相作保。如此,宋元时期以舶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