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与道教的互动

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与道教的互动

佛教和道教的传播及其对历史的影响是魏晋和南北朝历史发展的一个新特点。它为晋南北朝的历史留下了更明显的“时代印记”，也使这一时期的历史能够显示出不同于上一代的独特特色。由于佛教对魏晋南北朝史学的影响在文献中有较多的反映,相对而言,有关道教方面的记载显得较为薄弱。但是,鲁迅先生“中国的根柢全在道教”一、佛教和道教从三国鼎立到隋朝统一的三百多年间,长期的战乱破坏了社会原有的相对平稳,战争、贫困和死亡的威胁,使人们切身体会到生命的无常、生活的艰辛。他们需要一种力量、一种信仰来寻求慰藉,获得安全感和精神上的解脱。而此时传入中国不久的佛教和刚刚兴起的道教恰好满足了人们这一心理需求。同其他宗教一样,佛教和道教也都宣称可以“把作为个人的一个人从疾患、贫穷、困顿和危险中拯救出来。”不仅能够“指出缘何酿成了苦难”,更重要的是,还能“告诉人们通过何种行为可以消除苦难。”与此同时,佛道二教在当时能够获得广泛的传播,还在于它们蕴含着的政治功用。佛教的来世说、因果报应说等事实上承认了统治阶级现有统治地位的合理性,它将统治阶级“现世”的身居高位,享受富贵荣华,归之于他们“前世”的善因。佛教的这一思想迎合了当时统治阶级的利益需求,面对尖锐的阶级矛盾,统治者希图利用佛教这种“合理的解释”来缓和阶级矛盾,压制人们的反抗情绪,以维护自己的统治。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由此而得到了统治者的全力支持并获得了广泛的传播。以佛教发展较盛的南朝为例,梁武帝、陈武帝和陈文帝都曾“舍身”佛寺,最高统治者的尊崇有力地推动了佛教的发展。上起权贵,下至平民,为了表示对佛教的崇奉,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佛寺。寺院数量增多,僧尼队伍也随之状大。道教在经过葛洪、寇谦之的改革后,也转化成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工具。马克斯·韦伯在《儒教与道教》需要指出的是,在政治上,宗教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为统治阶级所利用,在一定条件下又可转化为被统治阶级反抗剥削与压迫的工具。在下层文化贫乏的背景下,广大受压迫的民众如散沙一样缺乏共同的价值体系和必要的约束机制,因此在对抗统治阶级的压迫时缺乏足够的凝聚力。此时,宗教自身所具有的凝聚力使其被选择为并最终扮演了一个被需求的角色。纵观魏晋南北朝的历史,类似东晋时期孙恩、卢循领导的五斗米道众旨在推翻东晋政权的起义,便是以宗教为号召,聚众数十万,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由上可见,在适应能力上,佛教和道教的“可塑性”是非常强的。无论是上层还是下层,无论是心理的还是政治的,使它们在魏晋南北朝特定的社会环境下获得了广泛传播的机遇。同时,应当指出的是,佛教与道教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是其迅速传播的文化基础。佛教作为外来宗教,源于不同的民族文化,直接给中国传统文化以新的补充。佛教的建筑艺术、绘画艺术、音乐艺术、医学以及天文知识在传入后即慢慢融入中国文化之中。而佛教哲学则蕴含着极高的智慧,其中的逻辑分析、心理分析、辩证法思想给中国传统文化以新的启发,使陷于沉闷的传统儒学获得了新的生命力。道教虽然源于中国传统文化,但又有着不同于传统文化的新内容,魏晋南北朝时期它与玄、佛一起相互融合、交流,共同构成了当时文化的主体形态。佛道自东汉末年在中国传播开来以后,使中国文化在佛道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走上了一条不同于以往的道路。作为不无新意的文化形态,佛道二教受到当时文人学者的普遍推崇,社会影响不断扩大,成为其获得迅速发展的文化基础。二、佛道二教的盛行影响学术学术的发展佛道二教的迅速发展,其影响遍及魏晋南北朝政治、经济、文化的各个领域,史学也不例外。佛道二教对魏晋史学的影响首先表现在纪传体正史上。与先秦两汉时期史书相比较,魏晋南北朝正史著作中的一个最为直观的重要的特点是书中出现大量有关佛道二教的记载。这一时期,佛道二教的广泛传播直接导致了不同于以往新的社会现象的出现。对社会现实极为关注的史学家凭借职业的敏感,已经意识到这种新的社会现象是史书应当而且必须记述的内容,而正史中对佛教的记载日益增多,成为这一时期史书的一个重要特点。这一时期的正史对佛道内容的记载呈现以下几个特点:其一,关注佛道在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如前所述,佛教在千方百计博取统治者的青睐与支持后获得明显的发展,道教在经历走下层路线的最初阶段后,经过北朝寇谦之等的改革也开始了走上层路线的转变,在获得统治阶层的支持后同样有了快速的发展。从发展历程来看,佛道始终与当时政治的主导力量相联系,这决定了佛道在当时政治生活中的特殊地位与重要影响。佛道二教在当时的迅速发展与广泛传播及其在政治生活中产生的重要影响,是史学应当予以关注的宗教现象和政治现象。这种关注成为当时以政治为主要记载对象的纪传体史书中的重要内容。其二,重视佛道二教对士人的影响。佛道二教的迅速发展深深影响了作为“精英群体”的文人士大夫,而史家作为这一群体中的成员,本能地对这种现象给予了关注、重视与记载。这一时期,许多文人士大夫因研习佛道而受到时人甚至君主看重的“事件”成为当时正史记述的重要内容。其三,重视对域外诸国宗教信仰的记载,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了史家史学意识的提高,同时也反映了佛道二教影响的扩大对史家素材选取上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例如范晔《后汉书·西域传》中有关印度情况的介绍中,便对其宗教信仰进行了记述,《魏书·西域传》和《宋书·夷蛮传》中的记载也存在相同的情况。其四,正史中佛道典志的出现。这是佛道二教影响正史的典型代表,南朝史家沈约在《宋书·蛮夷传》中便有了对佛教的特别记载,此后,北朝史家魏收于《魏书》中专立记载佛道的典志———《释老志》,记述佛道二教的流传与影响。除纪传体正史外,佛道二教对魏晋史学的影响还表现在“杂传”与“史注”上。在“杂传”的影响方面,佛道二教的流行直接影响了这一时期“传记”的内容。佛教的因果报应说、轮回说以及道教中的鬼神观影响了当时文人的思维,提升了其想象力,造成这一时期大量充斥佛道宗教思想的著述出现。这些著述《隋书·经籍志》将其归为史部“杂传”类,认为它们虽然虚妄荒诞,“但推其本源,盖亦史官之末事”在史注的影响方面。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以裴松之《三国志注》为代表的新注释形式。裴注与此前注重名物训诂的传统注史方法有着明显的不同。对于裴松之采用一种迥异于前的新的注释方式的原因,陈寅恪先生在《支敏度学说考》一文中指出:“中土佛典译出既多,往往同本而异议,于是有编纂`合本'以资对比者焉”。在后来的《读洛阳伽蓝记后书》中,陈寅恪先生明确指出:“《三国志注》、刘孝标的《世说新语注》、杨衒之《洛阳伽蓝记》皆为合本子注之体,即在体裁上效仿佛典翻译中的合本子注。”也就是说,魏晋南北朝时期,以《三国志注》为代表的新的史注形式的出现,乃是受佛教影响的结果。与此同时,佛道二教对魏晋的史学思想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佛道二教在魏晋南北朝的广泛传播改变了这一时期史家原有的知识结构,知识结构的改变无形中影响着史家的思维方式,致使其史学思想发生相应的变化。其表现一是为现实服务思想的强化。佛道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影响强化了史家为现实服务的思想,这一点在北方史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对统治阶级而言,可以借助佛道来规范社会行为,加强社会的整合,从而有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定,这是当时统治阶级及诸多史家接受、推广、维护佛道的重要原因。然而,一旦佛道的发展危害了统治,对统治阶层的利益构成威胁,即便是崇信佛道的史家也会以史学作为阵地进行讨伐的,这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表现得非常明显。魏收在《魏书》中之所以新增《释老志》,是因佛教在北魏极度膨胀,危及统治而“流弊”日显,《释老志》事实上彰显了佛教泛滥的现实之弊。与魏收同时代的杨衒之撰写《洛阳伽蓝记》,也有着同样的目的。生活在封建时代的魏晋南北朝史家无法摆脱其阶级的局限性,始终以维护阶级统治为最终目的。这一局限性决定了其立足于为现实统治服务的对待佛道二教的态度,维护统治则歌颂,破坏统治则贬斥,这一立场在当时的史书中有着淋漓尽致的反映。二是宗教迷信色彩的加重。佛教与道教在中国的立足和发展对中国文化有着不可否认的积极影响,但二者的宗教迷信色彩给社会造成的消极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对于史学而言,这种消极影响表现为史书中宗教迷信色彩的加重。这一时期,史书中的宗教迷信色彩显得较为突出,许多世俗理性认为不可能的故事,却在这一时期的史书中郑重其事地进行了记录,使得史书间接成了宣扬佛教、道教思想的工具。一些荒诞不经的有关佛道“神异”的事情,在这一时期的史书中并不鲜见,这类记载的出现无疑削弱了史书的真实性。三是民族观和世界观的开阔。佛教东传,使中国开始对域外情况有了更多的关注。从西晋起至刘宋灭亡的200余年间,西行求法的僧人日益增多,其中得以生还的僧人往往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载下来,并以游记的形式传世,让时人更多了解国外情况,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域外情况的关注,而这种关注事实上意味着对其他民族文化的关注。可见,佛教的传入给予中国史家更广阔的民族视野,使其认识到中华以外的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从而开阔了中国史家的民族观和世界观。三、佛教史学是中国教史观的两个重要内容佛道二教的广泛发展带来了新的社会现象和文化现象,这些现象与中国重史的传统相结合,促成了新的史学类别的出现,即佛教史学与道教史学的产生。具体表现为:在佛教史学方面,一是史书数量庞大,佛教史家辈出。根据《隋书·经籍志》、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秦荣光《补晋书艺文志》、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张鹏一《隋书经籍志补》等著述的记载,当时所撰的佛教史籍如《高僧传》《名僧传》等总计有四十多部。二是著作体例多样。有纪传体的《释门正统》《佛祖统记》等;有传记体的《高僧传》《名僧传》等;还有笔记类的《林间录》《云卧纪谈》等。佛教史学具有宗教与史学的双重功能。中国佛教史学给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演变情况提供了历史资料,成为研究中国佛教的重要依据。同时,佛教史学的出现也极大丰富了中国史学的内容。陈垣先生在《中国佛教史籍概论缘起》中提出“中国佛教史籍,恒与列朝史事有关”佛教史学的发展是多方面的,其中不能不提的是佛经目录的出现。随着佛教的盛行,有关佛教的书籍包括佛教的经典和僧人事迹的记录大量涌现。佛教经典著作的增多,使其在图书目录中开始占有一席之地:曹魏学者郑默的《中经》始载佛书;西晋荀勖的《中经新簿》也载佛经;南齐时王俭的《七志》中“其道、佛附见”在道教史学方面,与佛教史学相同,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出现为数可观的道教史籍,据《隋书·经籍志》、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秦荣光《补晋书艺文志》、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张鹏一《隋书经籍志补》等著述的记载,这些道教史籍同样具有宗教与史学的双重功能,仅就史学功能来讲,道教史籍中的内容往往成为这一时期正史的补充和佐证。例如东晋葛洪的《神仙传》,《隋书·经籍志》将其归